白色头纱坠落在毕若珊脚边。

她和郑肃,以及所有嘉宾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时宴抱住扑向她的郑书意,微微一别身,站稳了脚步的同时,俯身在她唇上落上一吻。

掌声与烟花终于在这一刻意外地响起。

就连主持过几百场婚礼的司仪也愣了好一会儿。

在回过神后,胖乎乎的脸发自肺腑地露出了姨母笑。

参加这一场婚礼的每一个人,不论是新郎新娘还是嘉宾与工作人员,都被气氛感染,人人嘴角都带着笑。

司仪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新娘,连词儿都差点说错。

好不容易撑到了最熟悉的流程,他看着郑书意,庄重地问:“郑书意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时宴先生为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都与彼此相伴不离,永远忠诚于彼此,永远体贴于彼此,永远尊敬、呵护对方吗?”

郑书意连连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台下又是一片哄笑。

郑书意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激动了,脸上不知不觉红了一片。

她低头朝时宴靠去。

时宴抬手圈住她的头,把她挡在自己臂弯里,胸膛却因笑意而震荡。

他侧头看着观众,声音通过司仪的话筒传了出来。

“见笑了。”

郑书意:“……”

同样的问题,司仪又问了一遍时宴。

郑书意抿着唇,满眼憧憬地看着时宴。

她想,每一个新娘最记忆最深的时刻应该都是听着自己的爱人亲口对她说“我愿意”吧。

而时宴却不像郑书意那样急切。

他深深地看着郑书意的双眼,此刻的时光,一如往后的岁月,在他的眼神里安静而缱绻地流淌。

“我愿意。”

他沉沉的嗓音响起的同时,抬手拂过她耳边的长发。

“我愿意。”

他又说了一遍。

在郑书意双眼蒙上一层水汽时,他说了第三遍“我愿意”,并低头亲吻她。

很多很多年后,郑书意没想到她只记得婚礼这天时宴的每一个吻,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却忘了她曾以为自己会最在意的,这座城堡的形状,玫瑰花柱的花纹,以及身上每一套漂亮的礼服。

哦不,晚宴上的礼服她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那是一套后背镂空缠绕丝绸绑带的晚礼服。

她穿着这套淡粉色的裙子,牵着时宴的手,去每一桌宾客面前敬酒。

宾客们火力全集中在新郎身上,并不劝新娘的酒,所以晚宴结束后,郑书意只是脸上泛了一点红晕。

但时宴却喝了不少。

虽然他酒精不上脸,一举一动也完全看不出来醉酒的样子,但只有握着他手掌的郑书意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一点点攀爬。

直至晚宴结束,宾客们各自要回房间,时宴还能面不改色地送别他们。

可是轮到他们要回去时,时宴却突然扣住郑书意的手。

两人跟在时文光、王美茹他们身后,看着他们踏进电梯的那一刻,时宴突然拉着郑书意转身往外跑去。

电梯里的长辈看着他们的背影,哭笑不得-

“干嘛呀!”

走廊幽长安静,郑书意的裙摆这时候变成了累赘,跑得踉踉跄跄。

时宴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将她打横抱起。

“哎呀。”郑书意心安理得地抱着他的脖子,却说道,“这大庭广众的,你干嘛呀!”

时宴不仅没说话,脚步还越来越快。

他们回到了举行婚礼的草地上。

场地设施还没有搬走,时宴带她穿过玫瑰花拱门,站到他们为对方戴上对戒的地方,

“今天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郑书意:“嗯?”

“原本想在这里告诉你的一件事。”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在漫天繁星下,他带着醉意的双眼比星星更亮,“第一次遇见你,是前年十月的颁奖典礼。”

郑书意慢慢瞪大了眼睛,却想不起关于时宴的任何蛛丝马迹。

这种什么都想不起的感觉很不好受,郑书意很后悔那时为什么没有留意到这个人。

可时宴不在乎。

他呼吸里的酒气在夜风里稀释,眼里的情意却越来越浓。

“我肖想你很久了,时太太。”-

这一晚,他们在星空下拥吻。

带着玫瑰香的风从草坪吹到了房间。

进门的那一刻,时宴将她抵在门板上,右手从郑书意的腰缓缓抚摸至蝴蝶骨,绕着那一根淡粉色的丝绸,一圈又一圈拆下。

一室旖旎,夜里也有春光。

郑书意沉入浴缸的温热中,与那根丝绸化作一体,在水里不停地上下浮动。

她攀着时宴的肩,在激荡的水波中听见时宴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说。

“我爱你。”

第X章 专栏 番外

chapter 1

深冬的英国,天早早就黑了。

林荫路里阴雨绵绵,树叶湿漉漉地压下来,连空气也沉重了几分。

路边一家小酒吧内开着暖气,温暖如春。

昏黄柔和的灯光下,喻游身旁坐着三两老友,他们时而哄然大笑,时而低声窃语,以威士忌为喻游接风洗尘。

喻游在谈话间隙余光往外一瞥,视线透过被雾气模糊的窗户,捕捉到一抹稍纵即逝红色的身影。

只是分了片刻的神,他缓缓收回视线,心想自己这是时差还没倒好,还以为自己在国内。

半个小时后,喻游接了房东的电话,临时要回去一趟。

跟朋友们说了一声后,他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外套。

这时,酒吧老旧的实木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桌上有个人突然叫到:“噢,美女!”

一行朋友,除了喻游,纷纷回头观望,只有他一人慢条斯理地掸了掸黑色大衣上沾染的点点灰尘。

这堆朋友里不乏热情的,短短几秒,便已经凑上去搭讪。

“Look at this beautiful lady,drink alone?”

平时谈论学术的博士,强行搭讪,听起来有几分油腻。

喻游轻笑了一声,穿上外套,目光淡漠地越过众人。

正要往外走时,一道熟悉的女声突然钻进他耳朵。

“Nope,I`m coming for meeting my friend here.”

喻游脚步突顿,转身看见秦时月时,竟有一股恍惚的感觉。

她穿着一件红色短款斗篷,长发黑亮浓密,五官明艳得像芭比娃娃。

主要是她捧着脸笑着,一瞬间便让喻游觉得这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只是眨了下眼睛,万里距离等比缩小。

他好像又置身于那个熟悉的国度。

同样熟悉的,还有那股被任性骄纵萦绕的氛围。

但喻游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仿佛只是打量一个陌生人一般,脚步却径直朝她走去。

站住的同时,伸手将酒保递来的酒杯挡住。

“你怎么来了?”

一个小时前,他收到秦时月的消息,问他在哪里。

他随手拍了一张酒杯的照片发给她,没想到她竟然就出现了。

这行动力,仿佛不把国度当回事。

“我来找朋友呀。”

秦时月朝他眨眨眼睛,“没想到这么巧。”

“你说巧就巧吧。”

喻游撩了撩眼,看向墙上的挂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推开手边的酒,放了钱在桌上,然后拉上她出门。

秦时月:???

由于穿着高跟鞋,秦时月行动受阻,只能迈着小碎步随他出去。

“你住哪里?”

到了门外,喻游没有给秦时月胡诌的机会,“这次待几天?你家里人知道你跑来英国了吗?”

“你、我……不是,他们当然知、知道。”

秦时月被他这三连问搞得有点懵,说话结结巴巴,直接把她的可信度降为零。

喻游看了她一眼,直接掏出手机准备给郑书意打电话。

秦时月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气笑了,双手叉腰,一口口喘着气,根本不想解释什么。

“好,你打,你打。”

然而还没等电话接通,喻游却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女生小跑过来,一边大声喊着“Christine!”,一边把秦时月抱了个满怀。

她本科的时候便是在这里读的,亲朋好友自然不少。

本来今晚就打算约朋友聚一聚,看到喻游的照片,她随口问了问便知道是哪家酒吧,干脆就把朋友约来这里了。

女生头发太茂密,糊了秦时月一脸,她好不容易才挣扎着露出眼睛看向喻游。

看见没?我真的是来找朋友的,不是来“偶遇”你的。

毕竟第一次自作多情,秦时月还挺想看看他尴尬的样子的。

可是喻游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表情。

沉默中,由于时差,郑书意那边没有接到电话,自动挂断。

喻游便从容地收了手机,直勾勾地看着秦时月。

“那——”他偏头凝视着她,“你玩开心。”

秦时月看着他的眼睛,脑子突然有点卡壳,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喻游转身跨下台阶,才徐徐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

房东打电话来说是地板漏水的小问题,但真正解决起来,却花了不少时间。

等喻游空下来,正准备出门时,朋友那边打来电话,说等了太久,决定先各自回家了。

喻游自然说好,只是挂电话前,他想到什么,又问:“酒吧里那个中国女孩走了吗?”

酒吧里亚洲面孔就那么几个,朋友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没有走,她们玩得很开心,开了很多酒。”

挂了电话后,喻游打开窗户,想伸手感知外面的温度,却接到冰冰凉凉的雪粒。

居然下雪了。

他叹了口气,拿上外套走了出去。

-

喻游回到那家酒吧时,小雪粒已经变成了六角形的花片,纷纷扬扬而下,挂在行人的发梢、肩头。

临近十点,酒吧也要打烊了,客人没剩下多少。

这家店连桌椅都浸淫着酒精的味道,一走进来,仿佛就进入了一个迷醉的世界。

而秦时月此时已经被朋友灌了不少酒,但距离断片还有一根线的距离。

看到喻游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那根线突然断了。

他站在门口,背着光,身后雪花飘扬,有些看不清轮廓。

秦时月眯了眯眼睛,正想走过去,身旁的朋友又拉着她喝酒。

被一打岔,她便已经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又转过头跟朋友说话。

这个点,酒保打着哈切,音响里的音乐也关了,两人的笑闹声在酒吧里轻微地荡着回声,热闹又寂寥。

所以喻游那一声低沉的“秦时月”便特别抓耳。

秦时月从沙发里探了上半身出来,和喻游对视片刻,突然眨了眨眼睛,起身朝他走过去。

“哎呀,我们又见面了。”

她偏头看着他,呼吸里带着一点酒气,“你不会是专门回来找我的吧?”

旁边有醉汉偏偏倒倒地经过,喻游顺手将秦时月拉到自己身前。

“嗯,夜里不安全,你喝了酒,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

喻游没有否认他在雪天回到这里的目的,可他说出来的话又那么合情合理,让人感觉他真的只是担心一个女性朋友的人身安全。

说完,他垂眼看下来,“所以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回家?”

“啊?”秦时月回头看了自己朋友一眼,“马上就要走了。”

喻游没再说什么,先她一步走过去,和那个女生点头示意后便坐了下来。

“那我等你。”

秦时月愣了一会儿。

单恋的那个人总容易多想,她总觉得喻游坐在她身旁,两人的腿抵着,就已经超出了“监护”的态度。

女生打量了喻游几眼,好像明白了什么,便促狭地问秦时月:“男朋友啊?”

反正喝多了,秦时月咯咯笑着:“现在还不是。”

她侧头看着喻游,小声说:“以后是不是,那就不知道了。”

喻游抬了抬眼,对视片刻,伸手把她的头掰回去。

“朋友。”

-

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桌上的酒才下去两瓶。

喻游看着他们两个小孩的喝法,估计一晚上都混不完这一桌子的酒。

也不知道她的家人是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来国外的。

“不早了。”

秦时月正开心的时候,喻游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还要浪到几点?”

“你不懂我们年轻人。”秦时月醉眼朦胧地看着他,“还不到十一点,不是很早吗?难道你就准备睡觉了啊哥哥?”

说着,对面又一杯酒递了过来。

秦时月晃晃悠悠地接过,她的双唇刚沾到杯口,便被人夺走。

喻游端着她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手搁下杯子。

那模样正经地仿佛只是喝了一杯茶。

“哥哥年纪大了,折腾不起。”

秦时月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目光一直停留在那被他喝过,带有自己唇印的杯子上。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不涂浓艳一点的口红。

这样就能在他嘴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了。

而后半小时,等秦时月回过神,桌上的酒已经所剩无几。

仔细回想,好像都是喻游喝的。

而他神色依然平静,完全看不出来喝了这么多酒的样子,甚至连眼神都清明地像马上要去参加什么学术论坛。

“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行吧。”

酒都给她喝完了,不回去还能怎么着。

秦时月努着嘴,脑子里晕沉沉地跟着喻游走了出去。

此时街上空荡荡的,冷冷清清,偶尔只有几个醉汉经过。

喻游不知道秦时月哪儿来的胆子敢在这种情况下和一个女生出来喝酒。

他打电话叫了出租车,得等一会儿才能排车过来。

两人在路灯下站着。

一个沉静如水,一个满脸写着莫名其妙地兴奋。

“以后别这么晚出来喝酒,不是每一次都能有人来接你。”

秦时月:“你管得可真宽,又不是我男朋友。”

喻游低头看着她,“那你每次有麻烦都给我打电话,是直接把我当男朋友了?”

秦时月偏头笑了笑:“对啊,你才知道啊?”

喻游轻嗤,“我自己竟然不知道我已经变成了别人的男朋友。”

“对哦。”秦时月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挺亏的。”

喻游没再理她,正想抬手看一眼时间,一股清甜的香味突然涌过来。

秦时月温热的气息夹着冰凉的雪花蹿进他的唇间。

祖传的酒后表演艺术天性再一次展露,秦时月脑袋是晕的,眼前的街道是倒置的,整个世界都像是虚假的,以至于她敢肆无忌惮地强吻喻游。

喻游立刻拧着眉推开她,可秦时月穿着细高跟,经不得他的力气,眼看着人要栽下去了,喻游只得一把将人拉回来。

这一来一回,在秦时月的感官里仿佛只是荡了一下秋千,重回喻游的怀抱,她反而得寸进尺,攀着他的肩,又啃又咬的。

但始终停留于表面,像小鸡似的在唇边轻啄。

喻游就这么靠着路灯站着,没再推开她,也没其他动作,任由秦时月撒野。

雪越下越大,落入两人的间隙,被秦时月温热的唇裹挟着,冰冰凉凉地覆在喻游的唇角。

喻游始终淡定地垂着眼睛。

突然,他张口,舌尖勾走那一抹将化的冰凉,送入秦时月口中。

雪花在两人的舌尖交缠的那一瞬间,顷刻融化,变成强电流,电得主动强吻的那个人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僵硬地半张着嘴,连眼睛也忘了眨。

而喻游却好像没事人一般,双眼淡漠地看着她,说道:“秦时月,你占我便宜占够了吗?”

-

把秦时月送回酒店后又折腾了很久,等喻游从酒店出来后,雪下得越发厚重。

出租车司机没等,他只能重新打电话叫车。

而他没能带走外套,穿着一件衬衣加圆领毛衣,抵不住风雪的寒冷。

喻游站在路边,寒气入骨的冷风混合着淡淡的女士香水味,若隐若现,却又挥之不去。

这次秦时月来英国,明明还没发生什么,他就有了一种自己未来的计划又会被打乱的感觉。

回望自己近三十年的人生,他的每一个阶段都规划得有条有理,即便是每日计划,也不受任何外界力量所限制,更很少因为诱惑而改变轨迹,只会按照自己的决定稳打稳扎地进行。

除非是遇到了不可抗力。

而他自从认识了秦时月,没有山洪猛兽,也没有病痛折磨,却一次次因为她在执行计划的路上来个急转弯。

chapter 2

第二天早上醒来,秦时月感觉头痛欲裂。

她从床头摸了一瓶矿泉水,一边狂喝,一边骂着资本主义国家卖假酒。

半瓶矿泉水下肚后,她浑浑噩噩地下床。

双脚到地面那一瞬间,浑身的酸痛感袭来,秦时月“扑通”一身栽到地上,差点没爬起来。

她叽叽歪歪地拖着双腿走到浴室,看见镜子里自己锁骨处一片片的红印子,脑子里瞬间变成了一片乱码。

“什么情况……”

她拉开睡袍的领子低头看了一眼,又扭头去看床上那乱七八糟的衣服——以及一件喻游的外套。

“扑通”一声,秦时月再次摔在了浴室里。

想不到啊想不到,喻游居然是个提起裤子就走人的斯文败类。

花了好几分钟爬起来,身残志坚的秦时月捂着嘴回到床边,从枕头缝里掏出手机,找到喻游的对话框。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发出了一条消息。

秦时月:我醒了……

喻游:嗯。

喻游:你现在应该很不舒服,记得喝点水,洗个澡,好好休息。

秦时月咽了咽口水,还红了脸。

秦时月: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很不舒服?

喻游:看你昨晚那个状态,今天能舒服吗?

秦时月咬着手指,战战兢兢地打字:我昨晚什么状态?

喻游:忘了吗?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秦时月:“……!!!”

秦时月:怎么回忆?

秦时月:你该不会是录了视频吧?!!

喻游:没有。

喻游:但如果有下一次,我觉得我可能会录下来。

秦时月:你居然有这种爱好?!!!

秦时月: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表里不一!

喻游:行了,去休息吧,我也很累。

秦时月:还休息什么休息,我们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