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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娘神色一凛:“早就说了,咱们可先拿皇太孙下手,先除了他的心肝,再取汉王、郑王和太子之命,让他断子绝孙,那老东西定会气得血吐龙床,一命呜呼,何须一等再等,贻误时机。”

  她此语一出,许彬剑眉高挑,乌瞳中立时透出七分邪气。这是怎样的眼神,只淡淡地一扫而过,那股勾魂摄魄的霸气就冷峭峭地射了出来,如同利箭一般。

  羽娘好端端地却被吓到了,身子轻颤,低垂眼帘呢喃着:“羽娘多言了!”

  “好了,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仿佛只是瞬间,许彬又恢复了常态。

  他不再说话。

  羽娘站起身,缓缓走到门口,回眸凝视着他的背影:“那明日还去吗?”

  烛影中,他仿佛微微点了点头。

  羽娘恭敬地答着:“那明儿派白■去吧!”

  他仿若未闻。

  而她则知道,他是应了。

  于是悄然退了出去,又将房门带好。

  而他,用手轻抚着画筒,仿佛挣扎良久,才将画筒放入书案边上的青花瓷缸中,那里面有许许多多相似的画筒。

  他站起身,走到西墙下的琴案前,轻轻拨弄琴弦,只两三声响过,他又疾步走到书案前,在一堆画筒中,一眼就挑出了那轴画卷。

  轻轻解开上面的绢绳,再次打开,平铺于案上。

第40节:谁与共芳盟(4)

  他想起刚刚羽娘说的话,每日都要拿出来看好几次,为什么还要卷起来呢?干脆挂在房中,抬头就可看到,岂不更好?

  可是羽娘不懂他的心思。

  他就是喜欢这样一点儿一点儿、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展开,看着她的秀发、娇颜、身姿,一点儿一点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花上一个晚上的时间,用手轻轻地将微卷的画纸抹平。

  如此,才觉得她就在身边,真实地伴他左右。

  也许自己是病了,或者是着了魔,只是就算自己的医术可比华佗、孙思邈,恐怕此生,也无法自医而愈。

  第二日,艳阳高照。

  栖霞山三元观内,若微坐在大殿之上与观中的众道姑一起听玉华真人讲经。所谓讲经,其实就是她念一句,而底下的人跟着念一句。

  若微初时还觉得女子们琅琅的诵经声听起来很悦耳,因而念诵之时甚是起劲,可是好几日下来,就觉得枯燥无趣。

  此时她手托香腮,昏昏欲睡。

  玉华真人何其敏锐,一双慧眼向下扫去,看着若微睡得正香,心中怜她,自是不忍叫醒,本想转过脸去继续念经,可是……那是什么?玉华真人眉头微蹙,定睛再看,在若微的膝头上居然有一个黑漆漆的物件爬来爬去,立时大惊失色。

  身旁服侍的桂嬷嬷看玉华真人面色不对,顺着她的目光向若微望去,“天哪!”桂嬷嬷立即走过去,将那个东西拎了起来,“我的天,居然是只小龟!”

  众人见玉华真人停了诵经,也都把目光投向若微。

  而若微还在梦里,脸上浮现出痴痴地傻笑。

  坐在她身旁的紫烟与湘汀,立即用腿轻轻碰碰她。

  “啊,讲经结束了?”若微揉揉眼睛,旁若无人地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拉起紫烟的手,“走,快出去透透气儿去,我都要闷死了!”

  “姑娘!”紫烟冲着她不停地使着眼色。

  若微不明就里,一回头撞到一个坚实的膀子上:“桂嬷嬷!”

  桂嬷嬷拎着小乌龟:“这是怎么回事?清静庄严的大殿之上,你竟然带这个东西来听经,你真是顽劣至极……”

第41节:谁与共芳盟(5)

  “小龟!”若微立即喊了起来,“求嬷嬷还我!”

  “还你?”桂嬷嬷瞪着她,刚要再开口教训。

  而若微则有意无意地用手轻轻捋了捋自己的发梢,桂嬷嬷立时气短,想到这丫头鬼点子太多,自己的脱发是她治好的,要是骂得紧了,得罪了她,不定有什么鬼点子整治自己呢,罢了。桂嬷嬷想到此,把手里的小乌龟丢给若微,若微立即伸手接住,又把小乌龟放在手里小心安慰,而桂嬷嬷则转身走到玉华真人面前:“真人,您看若微扰了早课,该如何责罚?”

  玉华真人面色淡然,说不出是喜还是怒,眼波在若微身上久久停留,仿佛有些失神儿。

  “真人,若微知错,下次不带小乌龟上殿就是了!”若微脸上尽是懊悔之色,脑子却转得飞快,原本还想着自己药庐里的药材有些紧缺,想去山下再采买些,可无奈这三元观规矩甚严,根本不许私自下山。平日里的柴米油盐各项供给,都是宫中定时按例送来的,而时令蔬菜和零散的物品用具,都是托栖霞寺里的僧人们代办的,然后由他们送至观门,由桂嬷嬷支取银子结算,所以很不方便。想到此,若微大着胆子跪在蒲团之上,低眉顺目轻声求道:“玉华真人,前些日子若微在观门口为路人诊病,得了些诊资。若微原本想将这些银两献出,为观中的姐妹添置些贴身用的物件,可是这些东西都是女孩儿家用的,若托栖霞寺的僧人们代为采买,恐怕多有不便。而且药材也该添置了,所以若微想求真人允许若微下山,将所需物品置齐,就算罚了徭役如何?”

  殿上众位小道姑听了,面上都有喜色。

  桂嬷嬷却是满脸阴云密布,只是她还未及开口,玉华真人就点头了:“难得你有这份心,那就早去早回吧!”

  若微听了喜不自胜,立即美滋滋地跑到桂嬷嬷身边耳语片刻,众人不知她说些什么,只是桂嬷嬷的神色却是渐渐转晴。

  于是,若微带着湘汀和紫烟,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中,脱下道袍换上青色男装,束发插簪,收拾妥当,这才下山。

  “小姐,你刚刚跟桂嬷嬷说的什么,让她那么痛快就放咱们下山了!”紫烟好奇地拉着若微问。

  “我就跟她说,回来给她带一瓶上好的桂花头油!”

  “啊?”紫烟拍手称道,“想不到桂嬷嬷一把年纪还这么爱美,平日里凶巴巴的,谁能想到她的软肋就是这一头青丝。”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是有些人善于隐藏,不容易为外人察觉,而有些人则过于外露,不管怎样,只要知其弱点,便可掌握此人!”若微的面上,是一份与年纪毫不相衬的成熟与冷静,口里说着,而步子匆匆。

  湘汀与紫烟对视一下,也不再开口,只跟在若微后面加快了步子。

  湘汀心中明白,若微并非只是为了下山采办所需物品,她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想要去做。可是既然她不说,自己也不能点破,为奴就要有为奴的本分。

第42节:金川潘安怨(1)

  第九章 金川潘安怨

  金川城门位于南京城北,坐南向北,城门外设有金川桥一座,城门附近设有水关,以扼城墙内外金川门之要津。

  南京城十三座城门,而此门却是北上的首选,也是昔日燕王朱棣靖南起师,亲率兵将自瓜州渡江经此入城之门,所以对于这座城门,当今的天子——永乐大帝朱棣格外看重。

  所以十三座城门中,也唯有此门专设千户所,为守门之将所用。

  今日,城楼之上,赵辉悄然而立,沐浴在夕阳之中,九尺身躯顶天立地,如天神下降,又似人间太岁。赵辉,人如其名,年二十许,状貌伟丽,线条硬朗,眼神中的精光四射开来,整个人充满了狮王般的霸气。

  城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专为在此等候他的姑娘和少妇,赵辉心中暗笑,想那“掷果盈车”的典故也莫过于此,古有美男,姓潘名安,至仁至美,每当外出行至路上,便有老妪妇人以香果掷之,遂满车而归。

  而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辉的父亲名唤赵和,行伍出身,早年以千户长之职跟随大明军远征安南,不幸战亡。按照大明规制,父亲为国捐躯,子孙可以袭封,于是赵辉就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千户长。他之所以被调来专守金川城门,并不只靠其父的功勋,因他自小习武、功夫了得,其统辖的一千一百二十名守兵队伍井然有序、风纪超群,曾在皇上点兵阅武时获得嘉许,所以才会前程似锦。

第43节:金川潘安怨(2)

  年轻英俊、伟岸卓荦的赵辉,每每临城而望,就会引来众多女子的翘首相望。久而久之,每到他值守之际,便有不少女子早早聚在城下相守,只为了一睹他的风姿。

  谁说明朝女子拘束内敛?

  被蒙古外夷统治了那么久,多多少少还有些崇尚原始自然的遗风相传。

  要说这大元也不是全无好处的,想到此赵辉不禁笑了,如今城中虽然兴起缠脚之风,明令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还是挡不住有豪爽女子当街拦他、看他。

  果然有如此魅力,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不如学那兰陵王,做一个丑陋凶残的面具带上,也好省了这许多烦恼。

  正想着,突然视线中闪出一人。

  弱小的身姿,在人群中挤来串去,穿着青衣素袍,一头黑亮的头发以木簪绾起,像是一个小道童。赵辉眉头微蹙,莫不是趁乱偷窃的小贼?

  只见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城门外的馄饨铺子前,跟摊主搭讪起来,仿佛在打听着什么。赵辉想了想,还是正事要紧,这些小贼今日不抓还有明日,而大事则耽误不得,于是立即走下城头,进入干户所内,刚一坐下,便有亲兵上前听候差遣。

  “去,按计行事,加派人手,不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前几日的事情若是再发生,这颈子上的脑袋可都保不住了!”赵辉从案上端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又细细叮嘱一番。

  “是!”亲兵立即下去传令。

  赵辉想了想,换下军服,只着一件丝绸袍子,头上戴一顶文士帽,将随身携带的荷包里装着的香灰,倒在手上揉匀了,细细涂在脸上,又带上一副假髯。

  这样看起来,满腮虬髯,面色灰暗,顿时老了二三十岁,只是一位普通的中年男子,并无半点惹人注目之姿。

  这样,他才放心走出千户所。

  手中一把折扇,缓缓走上街头。

  果然,原本拥在城下看美男子的痴心怨妇们谁也没有注意他,都渐渐散去,人群中还有不少议论之音。赵辉立即悄悄跟上,凝神屏息,认真听着。

第44节:金川潘安怨(3)

  一位粉衫女子说:“听说这位千户爷,已然二十有一,可是还未娶亲呢!”

  她身旁一位身着蓝布碎花裙的中年妇人在她额上轻轻戳了一下:“小姐呀,什么千户爷,这选相公可不能光看外貌。老奴听人家说了,此人最是无赖,虽然没正式纳娶,可是行为一向不端,都把花街柳巷当成了家,而且,听说最近城中有不少倾慕他的女子都着了他的道,还未出阁,就失了身子。”

  “奶娘!”粉衫女子仿佛恼了,跺了跺脚,甩开她的手,“别听人以讹传讹,偏我就是不信。人长得好,便要遭嫉,定是哪个被他拒了的人,编排出来污蔑他的。”

  “好好好,小姐说是就是!”蓝衣妇人立即劝着,“行了,人也看了,早些回去吧,偷溜出来,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了,老奴两条命也不够罚的!”

  赵辉听到此,不由哑然。他叹了口气停下步子,目光如炬地巡视着城门口往来的人群,不经意间又瞥到了那个小贼。

  他以手托腮,静坐在馄饨铺外的长凳上,面前的一碗馄饨,早已没了热气,可是依旧满满的,仿佛一个也没有少,而他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城门口,一动不动。

  赵辉有些好奇,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客官,要点什么?”小二热络地招呼着。

  “一碗馄饨!”赵辉挨着他坐下。

  他居然浑然不察,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