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应聘、做实习助理、跟着片场跑腿,没任何人知道你是姜老师和明老师的女儿?”

“当然。”

毛飞瑜无语,由衷竖起大拇指,“真能藏事儿。”

“我爸妈就希望我过相对正常的生活,开心快乐就好。”说到这,明小棋歪着头,冲毛飞瑜眨了下眼睛,“他们的心愿实现了。”

起风了,花园里的花草香渐渐沸腾。

四目对视,毛飞瑜眼神逐渐深邃。半晌,他自顾自地一笑,拿她没办法。

明小棋也弯起嘴角,挑眉说:“你先别笑太早,我家不是这么好进的。”

毛飞瑜点点头,双手环抱胸前,神情里的那股痞气劲儿越发明目张胆,“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好?”

“进了我家的门,就是进了土匪窝,别想走了。”明小棋出其不意道。

毛飞瑜轻呵,“怎么,改行当小流氓了啊?”

明小棋顺势勾了勾他的下巴,笑得跟这花园里的花儿一样,问:“那你从吗?”

毛飞瑜把脸一偏,“看你表现。”

第一次来明小棋家,见完家长,顺便还确定了一下关系,没有比这更高效的了。这一天总体而言比较顺利,只不过在共进午餐时,毛飞瑜一看到姜棋坤就额头冒汗。

姜棋坤气度非凡,待他亲近和善,渐渐的,毛飞瑜放松下来。他大有将功赎罪的意思,小酒杯敬得特勤快。姜棋坤也很慈祥,闲聊家常:

“小毛是海市人吗?”

“对,能与您同为海市人,很荣幸。”

“我祖籍是浙江。”

“……”

毛飞瑜去世得很安详。

“你怎么会想从事经纪人这一职业?”

“和小棋一样,我对这行很有兴趣,小棋经常跟我说到家里,说你们很支持她的选择,能有这么开明的父亲,她很幸运。”

姜棋坤微笑,“当时她决定入行的时候,我断了她三个月生活费。”

“……”

酒精发酵,毛飞瑜热得快要爆炸一般,他硬着头皮挽尊:“小棋这么优秀,是您和明老师教女有方。姜老师德艺双馨,是我等后辈学习的榜样。”

姜棋坤慈祥道:“德艺双馨不敢当,我只是个年龄大了、比不得年轻人、力不从心、皱纹很深、身材走样的老头子了。”

“……”毛飞瑜只想给他跪下,再问一句,“姜老师,您看我跪得标准吗?”

姜棋坤显然只是玩笑话,他真心实意地笑了笑,然后说:“是我让你误会了,也感谢你,对小棋的提点。你说得没有错,年轻人得多吃苦,捷径万万不可取。”

时隔多年之后,毛飞瑜每每回想第一次见家长,那种尴尬感就如老坛酸菜,经久不散。

从别墅出来,明小棋开车。

她的眉眼像有小星星,隐秘的雀跃。两人的视线时不时的在后视镜里交汇,明小棋便甜甜轻笑。毛飞瑜后知后觉,鸿门宴,自投罗网了。

先送他到家,下车时,毛飞瑜说:“走了。”

“好呀,”明小棋冲他挥挥爪子,“拜拜。”

走了几步,毛飞瑜又突然折返回车边。他敲了敲车窗,明小棋很快降下车窗,不明所以,“怎么了?”

毛飞瑜一字不说,单手绕到她后脑勺,自己低下头,柔软的嘴唇相贴,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毛飞瑜微微抬起头,指腹拭了拭她的嘴角,哑声说:“口红糊了。”

明小棋脸颊红热,“糊了就糊了吧。”然后双手勾住他脖颈,再一次吻了上去。

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确定了。

毛飞瑜没打算藏着掖着,第二天就去黎枝那儿,大爷似的往面前一坐,问:“黎老板,工作室允许办公室恋情吗?”

黎枝心知肚明,故意扬着嗓音,“那可不允许哦。”

“OK。”毛飞瑜干脆道:“那我辞职。”

黎枝:“……??”

她痛心疾首,两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情分,竟然会被美色所误。为了这事,黎枝生气道:“我要跟你绝交五分钟!”

毛飞瑜笑了,“我说你……”

“闭嘴!”黎枝捂住耳朵,“还要四分三十秒!”

毛飞瑜无奈,起身走时,揉了把她的头,“还跟小屁孩儿似的,你老公怎么受得了你。”

小毛哥是个挺有生活情趣的男人,看着大男子主义,其实体贴女孩儿。

工作忙,这是不可抗力因素,但他总能忙里偷闲,给明小棋一点惊喜。毛飞瑜做得一手好菜,围裙系腰间,穿着短袖,颇有反差萌。

小棋站在门口,乖乖盯着他。

毛飞瑜回过头,笑问:“你这什么表情?”

明小棋:“小毛哥,我觉得你有点帅。”

“一点?”

明小棋迅速伸出两根手指,“两点。”

毛飞瑜笑意更深,摇摇头,遂又专心做菜。

日子就这么平顺地过,两人时不时地约会,一起吃宵夜,有空了就去海边垂钓。毛飞瑜朋友多,有时也会攒个局,去郊区烧烤。

明小棋乖巧可爱,毛飞瑜的朋友们一致好评。

趁她不在时,会悄悄感叹:“这姑娘靠谱。”

毛飞瑜又想到那令他尬到窒息的准岳父,心说,真不太靠谱。

“小毛哥这是真打算定下来了?”

毛飞瑜笑笑,不想告诉他们。

这时,明小棋拿着饮料回来。哥们儿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便“无意”说起:“前几天我二伯和你爸爸有应酬,看他脸色,好像是病了。全程不喝酒,保温杯里泡枸杞。看起来有点严重。”

气氛一瞬降了温。

明小棋虽然不知原因,但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毛飞瑜像是忽然肌张力偏高,变得硬邦邦的。

这一顿烧烤,毛飞瑜吃得并不那么开心,吃完后,便一个人默默去角落抽烟。

这时,一个朋友把明小棋叫到一旁,悄悄告诉她,“小毛哥和家里的关系不太好。”

明小棋听了大概后,心里便有了数。

是啊,在一起这么久,没听他提过家里。

明小棋正琢磨着,该怎样找个合适的切入点,委婉地问一问。毛飞瑜却在临睡前,忽然开口,“小棋,明天陪我回趟家吧。”

――

明小棋自然是一万个同意。

她挑了礼物,在衣帽间试了半天|衣服,最后选了一条甜美的连衣裙。她在镜子前不停转圈,问毛飞瑜:“好看吗?你爸妈会喜欢吗?是穿裙子还是裤子呢?”

毛飞瑜淡淡道:“就穿身上这件吧,漂亮。”

一路上,他兴致始终不高。

到了地方,明小棋也震惊了。

这片别墅群算是海市开发最早的高端私宅,是风水宝地,二手房市场曾炒得火热。明小棋晕乎乎的,“你家在这?”

毛飞瑜嗯了声,平平静静的。

明小棋从不过问他的经济状况,但大概还是知道,毛飞瑜之前没什么钱,但这两年攒了不少,要知道,国内一线经纪人的酬劳真不比二线明星少。他去年就在澜礼湾买了个小洋房,说是过两月就能搬家。

但明小棋没想到,他家竟然这!么!有!钱!

毛飞瑜看出她的惊悚,揉了揉她的头,“礼尚往来,咱俩互相编故事。”

明小棋:“……”

知道他要回来,毛母最高兴,早早置办中饭,难得的亲自下厨。对明小棋尤其热情,拉着她的手,一会儿让吃水果,一会给她煮花茶。

毛飞瑜与母亲的关系倒还不错,虽然母亲难免抱怨,但无奈里还是爱这个儿子的。

“你们父子都是倔脾气,一个个的这么难伺候。我不想管你们了,我,我出家当尼姑得了。”

毛飞瑜呵声一笑,“尼姑庵里可没肉吃,你待一天就嚷着要还俗。”

“去去去。”毛母不满,“不正经。”

明小棋机灵,趁着气氛不错,话问得出口,“伯父呢?没在家吗?”

毛母叹气:“还是小棋懂事儿,她第一次来咱们家,都知道关心你爸爸,你呢?你个做儿子的,还记得你爸叫什么名字吗?他这段时间哮喘犯了,在楼上休息呢。”

毛飞瑜倏的沉默。

明小棋牵着他的手,“走呀,你带我去见见伯父,姜老师从小教育我要懂礼貌。”

毛飞瑜不情不愿的,就这么被拖上了楼。

卧室里的毛明宇,正趴在门口听动静,脚步声渐近,他飞快跑回床边,鞋子一脱,钻进被子里假装睡觉。

两声敲门响,然后门被轻轻推开。

毛明宇心说,等这臭小子叫爸,然后掐着点睁开眼,这样比较有面子。

毛飞瑜的声音,懒散敷衍的语气:“睡了,不用看了,走吧。”

  毛明宇:“??”

他猛地坐起来,直愣愣地盯着毛飞瑜。

动作太突然,把明小棋吓了一跳。

毛明宇镇定,清了清嗓子,臭着一张脸说:“你回来干吗?是不是看我死了没?我告诉你,我绝不会死,我的钱,一分也不会给你!”

明小棋:“??”

这位叔叔怎么像小学生吵架似的。

毛飞瑜的脸比他老子还臭,“行吧,随便你。”

他刚要走,明小棋一把将人拉住,转过头对毛明宇笑容灿烂,“伯父您好,我第一次来,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给您带了个小礼物。”

毛明宇皱眉:“你是?”

  明小棋用手肘碰了碰毛飞瑜。毛飞瑜这才说:“我女朋友。”

哟,见家长啊!

毛明宇心里一亮,但又不能表现得太高兴。他悄无声息地下床,嗯了一声,经过毛飞瑜身边时,提醒道:“是你主动跟我说话的。”

毛飞瑜:“……”

行吧,他这老爹一如当年,非要争个你输我赢。

换作以前,他一定针尖对麦芒,绝不相让。

但现在,毛飞瑜觉得,让就让吧,尊老爱幼也是一种美德。于是他懒洋洋地往旁边一站,“好好好,我主动找你聊天,满意吧毛总。”

毛明宇气得指他,“注意你的态度。”

毛飞瑜想翻白眼的时候,明小棋用力掐了他一把,然后笑着对毛明宇说:“伯父,其实他一直都很挂念您。一听说您病了,急着跑回来。他还给您买了水果。”

毛飞瑜:“?”

水果不是你非要买的么?

  这时,毛母也上楼来,连连附和,“老毛也是嘴硬心软,明明想儿子想得要死,就是放不下面子。毛毛出事的时候,老毛毛三天三夜没睡呢!”

毛明宇:“?”

我老婆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明小棋心有戚戚,走过去轻轻握住毛母的手,愁容道:“一样的,不愧是父子。”

毛母唉声叹气,“一个毛两个毛的都不省心。”

一旁的毛飞瑜听不下去了,“我没有!”

毛明宇也同时开口:“我没有!”

两人说的话,节奏,语气一模一样,撞上明小棋和毛母探究的眼神,仿佛是被抓奸在床,抵赖不得。

父子俩面面相觑,一秒眼神交汇,又都不自在地挪开望别处。

这是他们一家人吃过的最和谐的一顿午饭,和谐到毛母都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毛明宇刚想夹一块笋,毛飞瑜皱眉说:“你犯病,还吃什么笋?这是发物。”

毛明宇下意识地一缩手,脖子梗得老长,似要维护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我说我要吃吗?我欣赏一下不行吗?”

毛飞瑜冷呵,“随便。”

“你对谁呵呢?”毛明宇又要拍桌子了。

毛飞瑜眉一挑,对着他咧嘴,“我呵呵不行啊?”

毛明宇收声,低头吃饭,不看这个不孝子。

明小棋十分有默契地和毛母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在悄悄忍笑。

吃饭后,毛明宇看了儿子好几眼。

毛飞瑜看过来,他也不好再挪开,便故作威严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话一出口,又懊恼说错了。

明明是希望他留下来,这语气,倒是像在赶客。

毛飞瑜却跟转了性一般,不像之前一点就炸的雷。他无所谓道:“你家这么大,我占个地怎么了?”

毛飞瑜语气放好了些,背着手严肃道:“占地不用干活的?跟我去书房!磨墨!”

明小棋仰头看了眼毛飞瑜正上楼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这一天是个分水岭。

隔阂已久,冰封太厚重,化解需要时间。

但,明小棋有预感,以后的每一天,都不会比今天更差了。

――

这一年冬,对工作室来说又是里程碑式的节点。

黎枝凭借《我也喜欢你》登顶中国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拿下演艺生涯中第二顶影后桂冠。所有人都在为前程、为梦想热血打拼。

冲在台前的是英雄,站在黎枝身后的,也是英雄。

在一次央广的访谈中,黎枝特意提到了毛飞瑜。她说:“我的经纪人,从我默默无闻的时候,就一直带着我。他是个男生,脾气有点儿不好,但这些年,一直为我好。我觉得每个人,都会在人生之中碰到一些贵人。”

她俏皮道:“毛飞瑜,一定是最贵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看到这时,电视机前的毛飞瑜捂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和明小棋的婚礼定在次年夏天。

明小棋起先不太同意,夏天啊,热啊,太阳晒啊,皮肤都不白了,汗水再一流,妆都要花啦!

毛飞瑜说:“你都嫁我了,怕什么?”

明小棋正在试第四套婚纱,短款至膝盖上方,腰间系了长长的薄纱拖地。

毛飞瑜一看,“这件不行,李小强他们肯定会闹,待会儿别走光了。”

明小棋:“?”

这么不相信自己哥们儿的吗。

婚礼那天,海市是个大晴天。

昨夜台风刚过境,所以气温并不高,是盛夏里难得的舒爽天气。

婚宴设在市郊的一处庄园里。这个庄园是毛明宇早几年买下来的,环境宜人,鸟语花香。现场布置得甜美精致。毛家人丁兴旺,高朋满座。姜棋坤的身份特殊,所以姜家没有通知太多亲友。

乐队拉着欢快的舞曲,明小棋穿着洁白的婚纱,阳光下美得能发光一般。

仪式上,毛飞瑜西装笔挺,高大俊朗。

给双方父母敬茶时,毛明宇对这个儿媳妇自然一万个满意,恨不得把茶倒进肚子里。

轮到姜棋坤,毛飞瑜双手奉茶,诚恳道:“爸,请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小棋,这一生绝不辜负她。”

姜棋坤却没马上接,而是佯装没听清,“你叫我什么?”

老影帝的眼神有分有寸,能杀人的那一种。

毛飞瑜顿时紧张,最开始时的误会带来的尴尬感又无限循环。但他不能慌,不能乱,岳父大人就算现在让他去吃屎,他都得趁热狼吞虎咽。

不过想多了,姜棋坤是文化人,他只说:“你再叫我一遍吧。”

毛飞瑜声音响亮:“爸爸!”

然后按照礼仪,双膝跪地,规规矩矩给他伏腰行礼。

姜棋坤笑着扶起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不错,跪得很标准。”

毛飞瑜:“……”

爸爸,始终是你爸爸:)

番外9 孟惟悉番外

暗夜玫瑰(1)

都四月了, 房山昨天还下了一场雪。

孟惟悉在那边考察项目,衣裳带的少,冻得都有点小感冒。下午从房山回市区, 在秀明公馆还有一场饭局。幸而酒能暖身, 两杯白酒下肚,周身的寒气也散去不少。

秘书去外面接了个电话,进来后在他耳边低声“家里说人没回来过。”

孟惟悉脸上依旧带着推杯换盏时的笑意, 闻言表情无异, 继续谈笑风生。白炽明亮的灯光里, 每个人的皮肤五官一览无遗。孟惟悉皮肤不算白,但紧致贴骨,三十六岁的年龄没给他留下褶皱刻印, 依旧英俊非凡。

秘书跟他身边这么久, 自然揣摩老板心意得当。饭局后半程, 秘书有意加快节奏,在座都是识体明事的人精,很快便自觉放下酒杯,结束饭局。

室内外温差大,孟惟悉只着一件黑色绸质衬衫, 秘书从后跟上,给他披了件风衣外套。

孟惟悉问“还在绣庄?”

秘书答“是,我问了她助手,接了一单新人的礼服,赶工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