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扬起手,狠狠打了白志刚一巴掌。

白志刚不敢置信,然后伸手去掐她脖子,“你这个死丫头!”

沈沁挨了他一下,下意识地拿脚去踹。白志刚右脚受过伤,吃痛地松开了手。正准备打沈沁时,孟惟悉从屏风后面冲出来,拽着沈沁往后一挡,然后把白志刚狠狠推倒在地。

孟惟悉怒吼“你干什么?!”

白志刚尾椎骨疼得发麻,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怕还是不知道吧。”

沈沁下意识地去扯孟惟悉,“没事,你先走。求你了孟惟悉。”

孟惟悉皱了皱眉,不知所以。

白志刚阴恻恻地一笑,似要毁灭沈沁一般,“这么个女人,也就你当宝贝。”

沈沁忽然崩溃声嘶力竭“你住嘴!”

孟惟悉眼缝微眯,他何其敏感,将这些细枝末节串联起来,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再看妻子这般失常的反应,便更加坐实了猜测。

他整个人都是安静的,慢条斯理地将沈沁拨到身后。

白志刚一边唾骂,一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

右脚还没支地,孟惟悉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白志刚一声惨叫,然后眼睛一黑,重力如铁锤,他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要爆了。血腥气弥漫五官,甚至喉咙眼都被糊住了一般。

还没缓过劲儿,孟惟悉又把他踩在地上拳脚相向。

白志刚根本不是他对手,缩在地上像一只疯狗。沈沁懵了,孟惟悉这架势是豁出去了,他眼睛不眨,不打算给对方留活路。沈沁冲过去搂住孟惟悉的腰,“孟惟悉,不值得的!”

孟惟悉是杀红了眼,听不进劝。

沈沁用尽全力把人往后拖,哭着叫了一声,“老公。”

孟惟悉的拳头举在半空忽然顿住。

沈沁的脸贴着他的背,眼泪模糊了视线。

白志刚被打成了一滩烂泥,一脸的血。孟惟悉嫌糟心,转过身捂住沈沁的眼睛,然后打了个电话。

很快,就有人把姓白的给拖走。

孟惟悉这才揽着沈沁离开绣庄。

车里,沈沁始终低着头,脸色惨白,像一个犯了事的可怜孩子。她的手指揪紧裤子,指腹泛成青白色。她脑子一片空白,又被切割出好多块碎片,全部是难以启齿的噩梦。

车内暖气开得足,但她却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她不敢看孟惟悉,她害怕、担忧、惊惧,并且打心底的自卑和怯懦。那是她强逼自己封存的疮疤,丑陋不堪且不愿再回首。

沈沁眼睛都憋红了。

直到温热的掌心忽然覆上她手背,如定海神针。

孟惟悉沉声说“不是你的错。”

沈沁一愣,然后流泪满面。

孟惟悉没有多言,只找了个合适的地段把车停在路边,他点燃一支烟,不抽,任由它燃烧。他让她哭得歇斯底里,哭得形象全无,哭得像个孩子。等她差不住收声了,才静静掐灭烟蒂,然后给了沈沁一个踏实的拥抱。

他像对待珍宝一样,温柔抚顺她的后背。

沈父二婚后,白姝丽这个后妈对她是有防备心的,加之沈沁自幼优秀,她在白姝丽手下讨生活其实也不容易。虽衣食无忧,但妄想多几分的关系和爱护,那也是奢望。

白姝丽说服沈父,让沈沁初中去了邻省。

沈父起先不同意,沈沁的成绩,在北京上个好学校绰绰有余。但白姝丽几番游说,说邻省的初中更适合沈沁的数学优势,再者,白姝丽的二哥也在本地,说起来也是亲戚,能够多加照顾。

沈沁其实很少见这位名义上的二舅舅,她初中是寄宿,只周末去过两次白志刚家吃饭。那一年,白志刚正和老婆闹离婚,家里气氛相当不和谐,沈沁有眼力劲,自然而然就不去了。

再后来是初二暑假,白姝丽给她在学校报了个学习班,就有借口让她暑假也不回北京了,对老沈说,沈沁住在自己二哥家,给点生活费就行。

这是沈沁噩梦的开始。

白志刚已和老婆离婚,一个人待家里。沈沁时常能看出他的眼神让人极不舒服,十几岁的小女孩儿,不谙世事,但也能凭直觉分辨好人与坏人。

打从一开始,沈沁就对白志刚这个“舅舅”没什么好感。

八月起三伏,炎热难耐,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这天下课回家,白志刚忽然走进她卧室,说要给她看一些对学习有帮助的视频。小沈沁不疑有他,画面一开机,竟是赤身裸体的限制内容。

沈沁一声尖叫,白志刚抱住她,下流的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沈沁拼命反抗,反倒助燃对方的火焰。她像一只发疯的小兽,不顾一切的撕咬,身上的短袖被褪尽,少女玲珑的曲线鲜艳稚嫩,沈沁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口逮住白志刚的侧颈用力咬下去。

白志刚疼得大叫,拨不开沈沁,她的牙齿都染成了红色。最后,白志刚一巴掌下去,打得她当场晕厥,右耳朵如炸雷。

白志刚捂着脖子骂骂咧咧,估计咬到大血管了,鲜血不断往外冒。走之前,他又狠狠踩了沈沁两脚肚子,沈沁疼得脸如白纸,那一年的月经都不正常。

沈沁跑出了白志刚家,衣服钱包都没带。

她流落街头,明明是有家的,却无家可归。

她打电话给爸爸,却是白姝丽接的电话。小沈沁哽咽道“白阿姨,我想回北京。”

白姝丽说了些什么,她已记不太清了,只知道,白姝丽很不耐烦,还带着一丝丝厌恶。

沈沁自揭伤疤,在暖风送香的车里,平平静静地说出自己的故事。

她鼓起勇气看向孟惟悉,目光中怯色难掩。

孟惟悉久久没说话,只笑了笑,一如往昔,温和道“没事儿,我们回家。”

回家的路,只要遇红灯停车,他的手都会越过中控台,温柔地握住沈沁。电台里放着舒缓的情歌,孟惟悉会附和唱念几句,每每到缠绵的歌词,他的视线便下意识地落向沈沁。

很奇妙。

他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曾说,但沈沁却在他的安抚中,渐渐平复心情。

这一晚,孟惟悉陪她早早睡下,他搂住她的腰身,挺立的鼻尖故意剐蹭她的蝴蝶骨。沈沁怕痒,扭来扭去。

孟惟悉笑了笑,气息热热地扫过她皮肤。

黑夜里,沈沁听到他说“沁沁,我爱你。”

后半夜,孟惟悉轻声下床,带上门,进了书房。他在书房枯坐数小时,看落地窗外华灯万丈,看东边霓虹熄灭,西边光影变幻。

他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沈沁的性格为何如此清冷,明白她如此优越的条件,为何从未谈过恋爱。明白她对自己总是有尺有度,甚少逾越取闹。明白笼罩在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愁绪为何经久不散。

他之前总觉得,沈沁对他,没有他对沈沁用心。现在想来,自己简直是个混蛋。她这样的遭遇,能做到这样,已是她的全力以赴。

烟灰缸蓄满烟灰,他把最后一根摁灭。

孟惟悉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日子照常过,两人都不刻意提及这一晚的事。沈沁依然忙碌于绣庄,赶制那对金婚伉俪的中式礼服。黎枝又介绍了两位国外友人给她,他们热爱中国文化,希望留下传统旗袍留作纪念。

沈沁忙得脚不沾地,孟惟悉倒时常过来陪她。

她赶绣活,他就在一旁的藤椅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那对龙凤和鸣终于绣好,沈沁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抬起头,看着藤椅里的丈夫会心一笑。

没过几日,白姝丽急急忙忙回了一趟c市。

她老家那边传来消息,白志刚酗酒,晚上回家的路上,被人打了,命根子受伤严重,做完手术估计都恢复不到完全正常。手术费贵,白志刚自身没存款,白家几个兄弟姊妹都不愿掏钱。

最后口径一致,签了放弃手术同意书。

这事儿传到沈父耳里,老沈不屑一顾,早看白家这个大舅子不顺眼了。为此,还和白姝丽吵了一架,意思是让她少招惹老家那些好吃懒做的亲戚。

沈沁听说这事后,心里已隐隐有了预感。

她试探孟惟悉的口风,斟酌半天,小心翼翼开口“那个人他……”

不料孟惟悉就这么承认,“我没要他的命都算仁慈。”

沈沁怔然。

最先涌上心头的不是感动,而是担忧。担心孟惟悉会为了这个人渣做傻事。

孟惟悉一眼看穿她的心,牵起她的手,笑着说“老公有数。”

他不愿多谈这件事,时过境迁,过去便过去,不必再去揭沈沁的疮疤。无论是愤恨、同情、打抱不平,都是对她的二次伤害。

孟惟悉只讲行动。

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沈沁一次迟来的撑腰。

沈沁对视他的眼眸,如坠深海,被温柔席卷包裹,是无尽的安全感。

半晌,孟惟悉的指腹轻轻蹭她的眼,低声说“乖,沁沁不哭。”

这一晚,沈沁跟他聊了许多话。

说她逝去的母亲,说她的学校生活,说她为什么学的西语却偏偏改行开了绣庄。初二之后,她的性情大变,更不爱说话,不主动交朋友,甚至有男生主动示好追求,她都如避洪水猛兽。

她看了一年心理医生,这才勇于交际,回归相对正常的生活状态。

沈沁窝在孟惟悉怀里,喃喃道“我第一次见你,觉得你顺眼。”

孟惟悉笑,“所以你就决定嫁了?”

沈沁坦诚,“嗯,反正是要结婚的,挑个顺眼的就无所谓了。”

孟惟悉捂着心脏,佯装痛苦,“啊,老公好受伤啊。”

沈沁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愧疚道“对不起啊孟孟,以后我一定加倍补偿。要不,要不你就把刚才我说的给忘记吧,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孟惟悉安静了会,主动提及,“是不是一直介意我之前的女朋友?”

沈沁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

坦诚相见最易交心,她亦诚实,“是。外面传,你爱她爱了几十年,一直没有放下过。”

“哪有几十年,把我说成糟老头子一样。”孟惟悉不满道“谁放的流言,我要给他寄律师函。”

沈沁微微一笑,低下头。

孟惟悉说“我是爱过,但也只是过去时了。人家的二宝都能打酱油了,再提这些,就是打扰人家生活了,多不体面识趣儿是不是。”

沈沁点点头,够了。

有他这一句话,就够了。

孟惟悉把她搂紧,下巴上的胡茬刮她的脸,真心实意说“沁沁,我比想象中更爱你。”

沈沁被直白的情话撩红了脸,不说话,只抿唇偷乐。

孟惟悉低下头,调侃问“刚才谁说,以后要加倍补偿我?沁沁是个小骗子,你的承诺可不作数,我上了你太多回当了。我不管,我不要你的以后,我就要你的现在。”

他的手开始为非作歹,眼神也变得浪荡放纵。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沈沁与他抱在一起,如山水亲密。亲吻像雨后酿出的花香,沈沁轻轻闭上眼――

她看见彩虹了。―――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