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下叩了个头,抬起小脸儿道。

顶上谢启功与王氏同坐上首,早已气得目瞪口呆脸色灰白。就连往日只着一肚子小聪明的阮氏,也吓得手足无措,看也不知往哪里看了。

不管李二顺究竟有没有说过这番话,如今这些话到了谢琬口里,不但不带半个脏字地把谢启功和王氏反骂了个狗血淋头,堵得他们出不得半句声,而且还轻轻巧巧把她打人的因由端正了过来,在外人这么样攻击谢家的情况下,谁还能说她打的不对?

王氏盯着底下这张精致的小脸儿,松了松咬得已有些发酸的后槽牙,伸手支额闭上眼来。

这哪里像是个九岁不到的孩子?她若只有九岁,那未免也太过机智了些!谢家祖上的家史瞒得这样好,就连谢桦谢芸他们也不见得清楚,她这么小,认识的人都没几个,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而且,素罗去找李家母子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在王家的时候,李二顺把黄石镇上被打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个遍。他对自己的谄媚不是假的,他对谢琬的愤怒也不是假的,所以事后她才会向赵县令的夫人举荐他进去当家仆。

如果李二顺当真对谢琬说了这些话,那他怎么会知道她在王家见他是为什么?!又怎么会见了她的面便战战兢,一听见她询问起谢琬打他之事来,立即又口沫横飞地控诉起谢琬,而不是心虚地左遮右瞒?

她坚信是谢琬在说谎。

可是,这时候叫李二顺过来对质也已经没用了,谢启功已然对谢琬的话先入为主,即使他不全信,也不会再待见这李二顺半分。早知道,她就应该先把李二顺带来直接跟谢启功告状!

谁会想到节骨眼儿上,会被个黄毛丫头搅浑了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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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思熟虑了很久,决定还是把谢琬重生的年龄从五岁改成八岁,也就是说,到眼下的情节她应该是九岁的样子。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感到非常抱歉,但是这样显然更合理些。么哒~·!

 

036 闷棍

更新时间2014-7-17 9:03:25 字数:3010

 “素罗!”

谢启功一声沉喝,惊得王氏身后的素罗双肩一颤,站了出来。

“李二顺说你先前去找他们打听过琅哥儿和丫鬟的事,可属实?”他看也不看下方,缓缓问道。

王氏一双手又攥紧了。

素罗跪下去,垂头望着膝盖,默了会儿才道:“回老爷的话,自然不实。奴婢不过是曾经上黄石镇二爷宅子里传话时,曾被这李二顺见过两面。方才三姑娘也说是这李二顺满口胡诌,为了诋毁太太,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请老爷明鉴。”

王氏整个人松了松。

谢琬往素罗处看了两眼,把目光收回来。

谢启功皱眉默了会儿,扬手道:“起来吧!”

素罗起了身,谢琬也随之起来了。谢启功看了她一眼,却是没说什么。

“下去吧。”

再一挥手,负手进了内室。

王氏知道这是有话要说的意思,只得随后跟进。

谢启功皱紧眉道:“琅哥儿和丫鬟的事,究竟你是不是让素罗去打听过?”

王氏叹道:“方才琬姐儿和素罗都解释了,老爷如何还是不信我?琅哥儿便不是我的孙子,也是我谢家的人,我能这么不知轻重么?”

说着,执起桌上茶壶倒了碗茶,给他递过去,“自然,当初让琅哥儿搬院子的事也怪我思虑不周,才传出去让外人有机可乘,这事儿都过去许久了,老爷如何还质问起为妻?李二顺口中所述这事,委实与我无干。”

谢启功接了茶,缓下了神色,说道:“不是我有意责难。你进我谢家也有三十年了,家里的规矩你也清楚。荣儿每每交代咱们这厢不可出事,若是源头真是从咱们府里流出去的,那就无异于是自作孽!荣儿堪称谢家的顶梁柱,我们若是拖了他的后腿,于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王氏心中一凛,忙道:“老爷说的很是。”一面替他捶着背,又抬头道:“那李二顺这事?”

虽然谢琬免了责罚,可事情还未了结。赵县令既然亲自到了府上来说道,那自然得给个交代人家。

谢启功面上又是一沉:“不论如何,那赵县令驭下不严,纵使下人在外诋毁他人,反找上门来要我给交代,哪有这等道理?先不理会他!”

王氏怔住,目光渐黯下来。

谢琬踏着一路水花又回到了颐风院。

吴妈妈早备好了热食,又烘好了衣裳等着她替换。谢琬一面穿衣一面交代:“去把罗矩给我叫过来。”

她就不信王氏会任凭谢启功这么白白放了他们兄妹,不管怎么说人是谢琬打的,赵县令如果死揪着这层不放,谢琅少不了也得上赵府走一趟。

趁着谢琅还没回来,她得利用这点时间先把事情给摸清楚了。

罗矩进来的时候她已经一身清爽坐在书案后等着了,她先把刚刚在正院里的事说了遍,然后开门见山说道:“你现在就去打听打听李二顺是不是真在赵县令府上当家仆,若是有,几时去的,跟什么人接触过,都给我打听回来。”

罗矩当即就去准备。

好在二房里原本就有自己的骡车,并不用惊动府里,罗矩的出门,并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

谢琬吃着早饭,想起王氏的居心,唇角也变得如外头冬雨般冰冷。

谢荣那日在书房里交代谢启功要放弃眼前小利,可是王氏不是谢启功,如今谢荣已经不必她操心了,长子谢宏却还吊在半空里,作为母亲,她眼下在乎的是长子的将来,而且以她的浅薄见识,不会以为动一动二房,就当真会对谢荣的前途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谢荣的话谢启功奉为圣旨,王氏显然却在阳奉阴违。

王氏在府里一手遮天,就连身边的素罗面对这种事也应付得滴水不漏,她在谢府的根基,比谢琬想象的深。

大雨一直下到近巳时才转小。

谢琬看完了一卷书,门外响起玉雪的声音:“你们这是扛的什么?”

罗矩的声音传来:“你别先问。姑娘可在抱厦?”

玉雪把他们带进来。原来除了罗矩还有申田,两个人抬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袋走进来。

谢琬也疑惑地看着他们。

申田擦了把汗,一脚踏在麻袋上,说道:“小的刚才听罗大哥来铺子里说姑娘要找李二顺问话,怕他一人难以行事,便跟了他同去。谁知这小子才见了我们便转身要逃。我索性一砖头将他敲晕带了回来,看他还敢耍什么花招!”

合着这麻袋里是李二顺?谢琬目瞪口呆,下意识看向门口。

罗矩笑道:“姑娘放心,没有人注意。我们进门卸车的时候,也说是从铺子里抬回来的一袋布头。”

只要没被人发觉,直接把人弄回来问话自然要方便得多。

谢琬放了心,想了片刻,交代申田道:“先把人弄到后面小偏院去,找间空屋子把袋子解开。”然后对罗矩道:“让吴兴去学堂里跟哥哥说一声,就说铺子里有点事,让他下学之后去铺子里把事处理完了再回来。顺道让吴兴去跟罗管事打个招呼。”

罗矩出了门,谢琬原地坐了会儿,也抬脚上偏院来。

李二顺已经被两瓢冷水泼醒了,正跪在地下慌张地四下打量。

谢琬进了屋里,顺势坐在上首已然擦拭干净的圈椅上,再冷冷往他一瞟。举手投足之间,已将平日掩藏在八岁外表下的一腔冷凝持重悉数释放了出来。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盯着他看。

她瞳仁儿原本就大,加上小孩子眼眸黑白分明,李二顺正不知身处何地,陡然见到她从明处走到暗处已是一惊,再见得她这么不言不语盯着自己,愈发觉得高深莫测,张了几次嘴,却是都没有说出话来。

明明她才是个半大的小女孩子,可是浑身上下那股慑人的气势却仿佛沉淀了已有半辈子,那种不悲不喜宠辱不惊的镇定,更是让人无法逼视。

两厢对恃着,汗意渐渐从他额角凝结成汗珠。

玉雪进来给谢琬奉了杯茶,她接在手里慢腾腾喝了半杯,看他双腿已开始发颤,才望着紧闭着的窗门说道:“我在黄石镇打你的时候是腊月十六,那时你在镇上铁匠铺当差。我们太太王氏素与赵夫人交好,她知道了你被打,然后把你荐给了赵夫人,之后联合了赵县令一家在我们老爷面前合演了一出好戏。是吗?”

“不是,不是!”他咬牙否认,可是看着她的双眼,却猛地想起那两鞭落在脸上时的钻心疼痛来。

谢琬浑似不曾听到,顿了顿,又自顾自问道:“王氏跟赵夫人之间,订的是什么条件?”

赵县令也是七品父母官,好歹有着身份在,王氏不开出让他们动心的条件,他们怎么会同意与她沆瀣一气?

李二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他再也想不到她竟能直指这其中之要害,是啊,他机灵不及别人,勤奋不及别人,就连讨好卖乖也不及别人,若没有那日王氏开出的报酬,赵夫人又怎么会同意把他收下?

他长久地不说话,谢琬也不着急催促。只是忽然间她偏了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吩咐下人拿糕点:“申田,拿床薄棉被来,再拿根棍子。”

棉被加棍子,稍微在大户里混过些时日的都听得出来这是要上刑。棍子打在裹着棉被的人身上,只会落下内伤,而外表一点看不出来。这招数极其之狠,稍有不慎便会导致脏腑破裂而死。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竟然懂得这些!

申田去拿棉被棍子了,罗矩正好传完话回来,听见李二顺惊慌尖叫,一个箭步冲上来将他的嘴捂住。

李二顺的眼里露出濒死的惊恐,用尽全身力气在挣扎。

他此番出来,没有人知道他上了哪里,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这是在哪儿,他今日就是死在谢琬手下,也没人替他申冤!说不定,还会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到!就是万一他能逃得出命去,谁又会相信他是栽在这个九岁孩子的手下而拿她是问?

他开始真正害怕起她来了。

可是申田已经把被子拿了过来,并且不由分说包在他身上,且拿绳索将他捆得严严实实。他被抹布堵住了嘴,说不出话,告不了饶,手臂粗的棍棒已经高高抡起。

“呜——呜——”

他像癫狂了似的在地上猛烈地游动着身子,拼了命地把脑袋往墙上及桌腿上撞去,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里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谢琬给了个眼色罗矩。

罗矩上前将他头发提起,他额尖上已经磕出个两个血糊糊的大包来,而双眼的瞳孔因为恐惧而剧烈收缩。罗矩将他拖到谢琬脚跟前,申田再将他嘴里的抹布扯出来,一手掐住他喉咙。

他大口地喘着气,气息吞吐的声音仿似急速抽动的风箱。

谢琬仍然平静地道:“赵夫人和王氏之间,订的是什么条件?”

他瞪大眼抬头看她,脸上的神情仿似死了一遍又活过来。

 

037 借力

更新时间2014-7-18 9:02:20 字数:3077

 王氏等谢启功去了书房,唤来素罗道:“你这就去趟赵县令府上,把方才的事告诉赵夫人。”

素罗颌首,着木屐出了二门。

赵县令叫做赵贞,表字端风,祖籍潮阳,来清河任县令已经有三年,到今年底任期即满。

赵贞为官清廉与否不知,印象中尚算随和,赵夫人随夫任上,因为宽厚练达,甚得女眷们青睐。县里有名望的大户皆与赵家有几分私交。赵夫人更是与县内夫人们常聚在一处吃茶赏花,又因为还会一手插花的好手艺,县里这两年颇掀起了一股折花插瓶之风。

谢琬站在抱厦窗前,手抚着琴案上花觚里插着的三枝茶花。

窗外雨已经停了,春蕙秋眉在拎水与婆子们清洗沾满泥泞的庑廊,一个不小心春蕙踢洒了桶里的水,秋眉哈哈大笑,婆子们肆声咒骂,打破了因阴雨而凝结的一院子沉闷。

谢琬离开窗前,回房披了斗蓬,独自出门往院外去。

院子里也是差不多一番光景,旧年的枯叶与冬花都被大雨扫落进了泥泞和沟渠,廊下走动的人并不多,这种天气,大多都闷在房里。

谢琬进了拂风院,戚嬷嬷正在穿堂里让人打扫厅堂。快元宵节了,虽然不兴大肆庆祝,清扫一番总还是要的。

见了谢琬独自出现在门下,戚嬷嬷连忙哟地一声走过来,合起她的小手道:“我的姑娘,这么清冷的天,你怎么也过来了?身边也不带个人使唤着。”

房里黄氏传出声音来:“谁来了?”

戚嬷嬷道:“是三姑娘来了!”

房门一响,转眼,戴着雪白卧兔儿的黄氏从屋里笑吟吟地走出来,“还不快进来!仔细冻着。”

谢琬顺从地跟随她进了门。到了屋里,栖雪替她解了斗蓬,吟霜又倒来了姜枣茶。黄氏拉起她的手放上薰炉,一面打量她的脸色,一面问:“怎么闷闷不乐的,出什么事了?”

谢琬眼眶一红,“我犯错了。”

黄氏笑道,“犯什么错了?”

她咬着唇,“在乌头庄的时候,我把原先在二房宅子里当过差的李二顺打了。”

黄氏目光微闪,定下心神来。正院里的事,只要不是关起门来不让人打听的,她哪有不知道的。也不必瞒她,遂说道:“打了便打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他不过是个奴才,何况又说出那么些不敬的话来,你替老爷太太他们教训他一顿也是一样。”

谢琬落了眼泪:“可是我还有话没敢当着老爷说。”

黄氏微惊,“什么话?”

她抿着唇,垂头道:“李二顺还说,太太要把大姐姐嫁给赵家的大少爷。”

赵家大少爷十六岁,两岁时发热烧坏了脑子,至今嘴角口水没干过。

黄氏眼里火苗腾地闪了闪,身子也随之一顿。但很快,她又抚着她头顶笑起来:“傻孩子。可见那李二顺尽是瞎说的了,那赵家大少爷那副样子,连平民百姓家的闺女都不肯嫁,太太那么疼葳姐儿,怎么会把她嫁给那赵家大少爷?这你也信。”

这点她还是有信心的,王氏虽然偏心,倒还不至于这般埋汰三房。想到这里,她看向谢琬的目光就不由多了两分轻慢。

谢琬抬起头来,“可是,赵夫人那里已经有了大姐姐的生庚八字,还是找街头刘半仙合的婚。大姐姐那么高贵的人儿,怎么可以去配那个傻大少爷?”

黄氏眉头终于蹙起来:“你怎么知道?”

“刘半仙就在李子胡同那带设摊,我们铺子里的伙计亲眼看见的。”她着急地说。

黄氏眉尖越蹙越拢。

但她还是摇起头来,“不可能的,他们一定是看错了。太太没有理由这么做。”

谢琬落寞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有太太才知道吧。我如今好担心老爷会责怪到哥哥头上。”

说到这里,她又涌出一脸的委屈。

黄氏不免道:“这关哥哥何事?”

她可不认为以她的年纪,能想到谢启功最后为了息事宁人,会让谢琅出面担起这个责任来。可是她如今把重点从谢葳身上转开去,又说起了谢琅,于是这反而使她更加关注起来。

谢琬睁大眼道:“因为这件事是因为我代哥哥上黄石镇去看铺子而惹出来的呀!哥哥早就在黄石镇相好了一间铺子,他打算把柳叶胡同那间铺子也接过来开了,清苑州那两间铺子里今年也会全部开张,那日听说我们去乌头庄,便交代我和吴兴去瞧瞧位置。这一说起来,可不是关哥哥的事么?”

黄氏愣了愣才跟上她的节奏,“你们要开这么多铺子?”

谢琬道:“是啊,他说手里有钱才好办事。多开几间铺子,手上有了钱,说话做事底气都足。”

黄氏怔怔看着她,讷然无语。

谢琬留下来喝了热碗才回房。

黄氏等她走后在炕上坐了许久,才把戚嬷嬷叫进来。

“你说这事有几分真?”

戚嬷嬷道:“是说葳姐儿的事?”她想了下,说道:“按说不大可能,太太再巴结赵县令也不会把长孙女给牺牲出去。就是她同意,也还得看咱们老爷的意思呀!我看,多半是那李二顺随口胡诌,被三姑娘信以为真了。”

黄氏沉吟道:“我也是觉着不会。可是二房突然间开这么多间铺子,就难保她不会了!”

戚嬷嬷略一思索,而后惊道:“奶奶是说——”

黄氏望着她道:“琅哥儿想开铺子赚钱,先不说他能不能撑得起这么大排场来,只说他这么张扬高调,太太心里怎么会舒服?便是没事也会弄点事出来让他硌应硌应。如今正碰上琬姐儿打了李二顺这事,她自然就要借来大做文章了。”

戚嬷嬷听完,点头道:“奶奶说的不错。这李二顺原先我们也不是没见过,说得难听点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赵县令家总算是官家,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让李二顺给攀上了?而偏巧又还挑唆得赵县令上门来为难二房——”

黄氏冷笑:“所以说,没有极大的诱惑,赵家是不可能替她出这个头的。谢家如今在官场上帮不上他,钱财上太太私底下又还没那个能耐给出大笔银子,那就只有替他们排忧解难了!她倒想得好主意,要把我的葳姐儿送给那个傻子!”

说到末尾,她已是握起了拳来,声音也带着颤意。

戚嬷嬷忙道:“奶奶小声些,葳姐儿性子傲着呢,要让她听到这话,还不知气成什么样儿。多亏得眼下才有了个苗头,咱们赶紧作出回应也来得及。就是太太压得住奶奶,咱们总还有个心疼女儿的三爷在不是?总之万不能让他们得逞了便是!”

黄氏深呼吸两口,手撑着额角摇起头来:“我只要一想到我那水仙儿似的葳姐儿要跟那个傻子配对我就——”她吁了口气,平息了一下抬起头来,说道:“这事弄不好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琬姐儿终究是个孩子,她的话且也莫全信,你先上街上去打听打听,最后去找找那刘半仙。”

戚嬷嬷忙道:“我这就去!”

谢琬回了房,把斗蓬解给迎上来的玉雪,问道:“罗矩和申田回铺子了?”

玉雪点头:“回去了。李二顺也一道送回赵府了,都按照姑娘说的交代了下去。”

谢琬嗯了声,席地坐在锦垫上。

玉雪从旁看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她摇头:“不会。一个怕死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怕死的。”

拿捏一个李二顺她还是相当有把握,就算他这回还没被吓够,他就不怕下回再落到她手里吗?到底天底下还是有钱有势的人占得便宜大些,赵家就算因为王氏而护着他这回,难不成能次次护他?

她支着腮道:“我只是在想,王氏为什么要把王安梅送给赵家傻儿子为妻?”

王安梅便是王氏内侄王耿的长女,王氏跟赵夫人所订的条件并不是如谢琬所说,要把葳姐儿娶进门,而是王安梅。

王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可是本县能拥有二十几亩田,而且有着像王氏这样姑太太的人家还不是十分多,王安梅理应能从普通人家里挑个相对不错的人家。王氏既然敢为王安梅作主,自然也是问过了王家人,那么王家的人为什么会这般屈就?

按说这件事跟二房关系不大,可是既然有了疑点,便不能轻易忽略。

“兴许,是那王安梅长相有欠缺之处。”

玉雪说道。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可是如果多给几两银子做嫁妆,长得再丑,也至少能嫁个五官端正心智健全的佃户吧?何至于像塞破布似的把个闺女往傻子手上塞?嫁给个傻子,这一生不是毁了么?话说回来,也没听说过这王家女儿也同样是个傻子。

谢琬想不透。

“要不,再让罗矩去打听打听吧。”玉雪如此建议。

她摆手道:“自是可以打听。但眼下不是时侯。先把这茬儿过了再说。”

这里正说着,玉芳跑进来,“姑娘,罗矩回来了!”

罗矩从外头快步走进,压低急促的声音说道:“姑娘,东西拿回来了!”说着把手上一纸信封递过来。

 

038 告状

更新时间2014-7-19 9:02:54 字数:3146

 戚嬷嬷去打探消息,一顿饭时分就回转来。

黄氏见她神色很是不好,一颗心也提到了喉咙口。“打听到什么了?”

“奶奶!”戚嬷嬷躬身凑近她身前,压低声道:“我问过赵家的人了,太太果然上过赵家议婚,而且庚帖确实到了赵夫人手上。”

黄氏惊道:“那究竟是不是葳姐儿的庚帖?”

“这种事既然瞒着奶奶您,自然也还没到公开的时候,那婆子并不知道。不过,我转头又上街头算命摊子问了问,果然在李子胡同附近的刘半仙那里问到了。我给了他一两银子,问他赵家请他合的八字,女方八字是怎样的?他就写了这个给我。”

说着,她把手上纸条递给黄氏。

黄氏接来看过,一张脸顿时变成灰白!

“果然是葳姐儿的八字!这个老虔婆!这个老虔婆!”

“奶奶小声些!”戚嬷嬷慌忙安抚,回到门口将门掩上,又赶回来不住地抚她的胸背:“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乱了方寸!这不是奶奶平日里叮嘱咱们的么?怎么到了奶奶这里反又忘了?”

黄氏被她拉着坐下,一肚子气却是没处发,只望着正院方向咬牙切齿说道:“为了把二房那点家财拢到长房手里,她算计来算计去,如今竟然算计到了我的葳姐儿头上,你叫我如何不气?!你去准备纸笔,我这就写信给三爷,看他舍不舍得把他的宝贝女儿嫁给傻子为妻!”

一面说着,她一面腾地站起来,急步走到妆台前,看见台上葳姐儿亲手给她绣的抹额,一腔眼泪顿时如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葳姐儿自小被我们当眼珠儿似的养着,就是老爷平日里也极爱护她,如今倒被她作践到了这种地步!这事最后便是成不了,若是传出去她曾经尚过个傻子,她的闺誉也是损了!这王氏,当真好一副狠毒的心肠!”

戚嬷嬷从书架上搬着笔墨,听着也抹起泪来,“我们老太爷早知道这谢家传承不好,当初就不该把您许到这样的人家来!如今不但害得奶奶被个**出身的婆婆死死压着,还害得葳姐儿落到这地步!若是让老太爷知道,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儿!”

黄氏手攥着抹额,想起素来疼爱自己的祖父,更是呆怔起来。

祖父当初之所以愿意跟谢家结这门亲事,就是看中了谢荣的潜质。而她之所以心甘情愿嫁过来,在王氏手下做顺从的儿媳妇,不也是因为谢荣吗?

天底下,像他这样的男人并不多。

祖父曾说她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可是遇到谢荣,她就无可避免地化成了一滩水。

没有谢荣,没有那么些琴瑟和鸣的日夜,她怎么可能有葳姐儿和芸哥儿?

可是她辛苦生下的葳姐儿,就是为了给王氏当工具的吗?!

她攥紧抹额,猛地一下挺直身子:“我们去正院!”

谢启功正在廊下逗鹦鹉,庞福忽地小跑过来:“老爷,三奶奶过来了。”

谢启功唔了一声,挑起手指头又勾了勾鹦鹉下巴,才回过头来:“什么事?”

庞福难以启齿,正巧门口已经走进来了黄氏,便就说道:“是为了大姑娘的事。”

谢启功疑惑地看向黄氏,见她一脸凝重,而且双眼红肿,像是才哭过的样子,也不由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黄氏不顾地面湿润,身子一矮跪下去:“老爷,葳姐儿不能嫁给赵家大少爷!”

“什么?!”

谢启功显然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

素罗端茶进来给王氏,见她神色淡然,一个人拿着骨牌在屋里把玩,便说道:“方才三奶奶不知为了何事,肿着一双眼去见老爷了。”

“肿着双眼?”王氏目光仍然落在骨牌的凹点上,漫不经心说道:“又是老三来信给她什么气受了?”

素罗想了下,“不大像。三爷才走几日?而且,这些日子也并没有信来。”

王氏唔了声,不理会了。

周二家的却又走进来:“太太,老爷在书房有请。”

王氏抬头默了下,这才起身穿了鞋,说道:“有什么事?”

周二家的摇头:“来人没说。只请太太过去呢。”

王氏到了书房,进门便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压抑。

谢启功负手背对着门口,黄氏立在旁侧,垂头不语。见了王氏进来,只好像没这个人似的。

王氏柔声道:“三奶奶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说!”

谢启功猛地转过身子来,指着她鼻子怒吼。

王氏吓了一跳,跟随而来的周二家的也吓得瞪大了眼睛。

“天底下竟有你这样当祖母的,荣儿莫非不是你亲生的?葳姐儿莫非不是你的亲孙女?你竟要将她拿去配赵家那个傻子!”

谢启功拍着桌子大吼,王氏被逼得连连后退,张着嘴半日说不出话来。“我堂堂谢府的嫡长孙女,马上就要进翰林院任职的新科进士的嫡长女,你背着大伙拿着庚贴去跟赵家攀关系,你是成心要把这个家弄得笑话百出是不是?”

厅堂里的半人高的红木几案被掀翻到了门槛,整个书房院里的下人都缩起了脖子。

王氏双手后撑着圈椅扶手才好歹没有跌倒。

配赵家傻大少爷的明明是王安梅,怎么成了葳姐儿了?她往黄氏看去,黄氏眼观鼻鼻观心,神情冷漠,仿似谢启功对她做的这一切十分应该。

“老爷是不是弄错了,我怎么会把葳姐儿嫁给赵家的大少爷?”

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挑拨得黄氏出来告状?

“弄错了?!”谢启功气极反笑,拿起桌上一张纸甩到她手上,“你自己看看!如果弄错了,葳姐儿的生辰八字怎么会在街头算命先生手上?而且是由赵家人拿着他们那傻子的八字跟葳姐儿的八字一起去合的婚!”

王氏没读过书,可是在谢家当了三十年主母,时辰八字以及数字还是认得的。看到纸上一溜字迹,她顿时也目瞪口呆,别人的八字她不清楚,家里几个人的八字她还会不知道吗?

“这——这——”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她压根不知道是怎么到得赵夫人手上的么?可是赵家并非寻常百姓家,如果不是她或者谢启功亲自交过去,赵夫人怎么可能会拿着它去合婚?

承认她确实有跟赵夫人协议婚事,但协议的对象是王家女儿,而不是葳姐儿么?

那么她怎么解释平白无故把自家侄孙女嫁给个傻子?她能跟谢启功明说是跟赵家合伙让谢琅出丑么?谢启功虽然薄情寡义,对二房这门嫡出并不看重,可却甚好虚名,只要谢琅一日是谢家子孙,他就一日都不会容许她肆意糟践谢家子孙的名声!

她发现,她是掉进个窟窿里了。

“老爷,”她吸了口气,极力地放缓声音,“我是绝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是不是有人背后作祟啊?三奶奶不如说说,是谁告诉你的这件事?”

她这一说,黄氏便忍不住冷笑起来。她觉得王氏有够无耻了,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想着拉替罪羊!莫说谢琬才过了八岁,压根做不出这种事来,就算她如今已有十八岁,难道以她一个闺阁女子,就能想出这样阴损的主意?就能够了解到王氏的险恶用心?

她不是帮着谢琬,而是实在觉得以她的阅历,绝没有可能操纵得了这一切。

“太太莫管我从哪里听来,这事既然能传到我的耳里,自然表示有人知道。”

王氏气噎,却不好发作。

谢启功指着庞福:“那赵家不是要为个奴才找我们讨说法吗?你这就去请他们过来,我倒要是看看是打了个奴才要紧,还是他们私底下拿个傻子来坑我的孙女来的严重!”

“老爷——”

王氏要阻止,谢启功咬牙与庞福道:“记住,你亲自去!这就去!”

这就是防着王氏背地里再与赵贞夫妇“串供”的意思了。

王氏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无可奈何。

赵贞夫妇在收到素罗的传话后,正商量着如何应对谢启功,就等来了来请人的庞福。

李二顺在廊下截住赵贞,说道:“庞福此来必是受谢老爷吩咐,大人可想过如何上晌素罗才来传过话,谢老爷如今却又派了庞福来请人么?”

赵贞对这李二顺并无什么好感,但既说到这上头,又不能不停住。“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李二顺道:“小的因为曾在谢家当过几年差,故而也知道这谢老爷几分脾性。谢夫人虽然一手掌着内宅,可是因为是再嫁,因而到底还得听谢老爷的。小的估摸着谢老爷只怕知道了大人与谢夫人的口头协议,故而前来请大人前去对质。

“您想想,这二少爷毕竟是谢府正经的嫡房,谢老爷要是不在乎他,会同意齐家那三个条件也要把他留在身边么?所以,谢夫人这么做,实则是捋了谢老爷的虎须。大人一世清名,很快就要回京述职另当大用,何必为了这点事情伤及清誉呢?”

 

039 铁证

更新时间2014-7-20 9:02:14 字数:3049

 赵贞听完顿觉有理,不由惊道:“那岂非这趟并不能去?”又一想他乃是王氏举荐进来的,又不免沉下脸来:“你这厮反复无常趋炎附势,当初百般拢络那谢夫人,如今猜得形势不利,便又要将谢夫人撂之不管,你的话如何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