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雪答应着,转身下去了。

谢琬进厨房,让厨娘杵婶儿准备了几样点心汤水送去丹霞院,便也去到前院程渊所在的小抱厦。

程渊正在研究一封书信,皱着眉头十分入神。

谢琬轻叩了两声房门,他便放下信站起身来,“姑娘来的正好,我这里正有事相告。”

如今京师里来的信,包括与靳永及赵贞的来信,除非极为紧要的仍直接送到谢琬手上以外,其余例行的消息传递,都是交到程渊手里。

谢琬坐下来,程渊便把那封信递给她。“赵大人从京师来信。说三老爷上个月被皇上指派给皇次孙殷曜筵讲。皇次孙十分喜欢他,两次向皇上夸赞三老爷,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三老爷一套文房四宝,又传任他为皇次孙的筵讲。”

谢琬看完信,果然是这样没错。

谢荣身为翰林院侍讲,自然多了在圣前露面的机会,这个并不值得多虑。

只是她记得前世里自从皇太孙殷昱被废之后数年,接下来的这太孙之位就由殷曜承下,如今殷昱已经被废,而谢荣被调拨去给殷曜当侍讲,如是按原先的历史发展,将来这殷曜当上太孙乃至太子天子之后,这谢荣怎么样也会成为殷曜的亲信!

依附最有可能成为下任太子的殷曜,岂不比前世里那样步步钻营来得更快更便捷么?

116 动作

原来当初魏彬拿着吏部员外郎和翰林院侍讲两个职缺让他选时,他打的是这个主意!眼下有这样好的机会,可以接近本朝最高权力中心,甚至可以让他接近未来最有可能承接帝位的殷曜——他不像谢琬这样有着两世经历,但是凭这份审时度势的眼光,却让他堪堪命中了靶点!

于是就算殷曜将来在继承太位之位的事上有波折,他也绝对会想尽办法扶立他上位,在被与魏家结亲遭拒的打击之后,很显然他已经准备放手一搏,进而打算把赌注压在殷曜身上了。

魏彬当时让他选择之时,他不过沉吟片刻,就已经果断地做下了决定,可见在那一刻,他已经洞察透了一切,并且知道只有这样做,才会更快更直接地达到他位居人上的目的!

一个人能够在那样短的时间就能由当下的朝局精准地判断出未来的风向,并且由此判定自己会从中获得什么样的利益,这份敏捷的思维,以及长远的目光,是不能不令得谢琬肃然的。

她的对手,不是个一成不变的人,他擅于机变,擅于谋略,甚至于他能屈能伸,谢琬终于看到,能够坐到前世阁老之位的谢荣,并不是个只会慈爱地蹲在地上看幼子放烟花的父亲,为着个小小的编修之位挖空心思接近一个不过是个七品官的靳永的庶吉士。

他不同于王氏的鼠目寸光,不同于谢启功的假道学,更不同于谢宏的不学无术,甚至,他比谢琅坚韧,比赵贞圆滑,比靳永擅闯,比魏彬谦逊,他是具备着所有成功者的上位要素的。

只是当一个人身居低位。他所处的空间狭窄不堪时,才会迫不得已地做些难堪之事。而当他的路越走越宽,用武之地愈来愈广,自然也就会越来越能显示出他的过人之处。

谢琬拿着信。久久地沉默着,开启的窗户外,初夏的艳阳照耀在院里的花木上,显示出它的炽烈,以及义无反顾的决心。

她拾起窗台上一片被风吹落的槐花瓣,回身走到书案前,说道:“三叔辅佐皇次孙之心昭然若揭,御驾前的事,我们阻止不了,如今皇上尚且安康。就是太子殿下继位接承大统,三五十年之内新太子也继不了位,我们还有时间。”

只要殷曜上头还有人压着,谢荣还没到在朝堂一手遮天的地步,她就有机会。

程渊点头。“但是我们却不能不防范。废太孙被废之事真相尚且不明,也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惊天内幕,甚或究竟是不是与霍家有关,眼下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来。所以京城里的动向还得更加严密地监视着。”

谢琬道:“那就劳烦程先生去封信给罗矩,让他打点。然后也给赵大人回封信。”

程渊转身便去书案后提笔,忽然又抬起头来,说道:“除此之外。老夫觉得,若是东宫里头有咱们的人就好了,据说这皇次孙殷曜的母亲郑侧妃与太子妃并不和睦,虽然此事不一定与郑侧妃有关,而且据说郑侧妃读书不多,心机有限。但起码太孙被废,甚至贬为了庶民,此事最得利的却是郑侧妃。

“如今郑府以及她定会百般地争取太孙之位,动作一多,咱们也便于捕捉三老爷的心思。”

谢琬前世并不曾接近宗室。但是因为后来当上太子的是殷曜,所以对于郑府及郑侧妃也略有耳闻。

郑府如今应该是郑侧妃的父亲郑铎当家。郑铎的祖父原先是先帝手里的带刀侍卫,后来郑铎的父亲科举进士及第,被先帝破例收在身边当了行人,之后郑家才弃武从文。郑铎如今是工部侍郎,而手下几个儿子也都颇具风采。

尤其是三子郑遨,据说相貌生得极好,在京师乃是名列前袤的美男子。

甚至有人说,这郑遨比起姐姐郑侧妃来还要美上三分。然而更多的人说,只可惜再美也只是种病态美,因为郑遨胎中带疾,先天失调,以至长年药不离身,说他是美男子,倒不如说是病里西施,要论真正的英挺俊美,还当数废太孙殷昱。

谢琬没见过郑遨,更没见过殷昱,但想到这里也不禁笑了笑,说道:“程先生所言不错,只是宫闱之中非常人能入,便是要插耳目,也要待可乘之机。监视宫闱乃是等同谋逆之罪,若是反被人拿住了把柄,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程渊亦笑道:“老夫也不过顺口一叹,自是不敢怂恿姑娘做下这等大不敬之事。”

这里飞快两封信已经写好,程渊送过来给谢琬看了看,便就拿回去用火漆封好。

如今京师清河两地的信都是走的驿局,认真想来其实并不安全。只要被人瞄到,那后果不堪设想。谢琬看着程渊封了信,便就扭头与门外的丫鬟秋云说道:“回头宁公子要是到府上来了,你让人送个信来给我。”

程渊见事情说完了,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道:“姑娘此来,是否有事吩咐?”

谢琬想起来意,说道:“大老爷行踪很有些鬼祟,我怕他是冲着这宅子而来,舅太太他们又将要回府了,你这几日就陪着哥哥住在这里罢,有人在这里,他们总要顾忌些。哥哥又斗不过他们,有你陪着,总算好些。”

她实在想不出来王氏和谢宏盯着她还能为着别的什么事,谢宏只要搬出府来,就必须得另置宅子居住,眼下她一口气置下颂园,不令他们起歪心思才怪。所以谢宏的鬼祟在她看来也正常。

可是如果谢琅跟她都不在这里住着,谢宏若要硬闯进来做点什么,十分之可能。颂园里的人绝大多数是后请来的,虽然经过罗升的精挑细选,不可能有什么胆敢背主勾结外党的人混迹其中,可是谢宏毕竟是谢府的大老爷,名义上也是谢琅谢琬的伯父,他要进来,他们敢死拦着吗?

谢琬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下死令禁止他入内,自家的“伯父”进来串个门,她若是明目张胆地不让他进来,谢宏再起个嚷嚷,搞得人尽皆知,谢启功虽不至于打她,但是若不把谢琅抓去打上几十板子,是断断不可能的事。

除非到了跟王氏摊牌的那一步。

谢琬傍晚与谢葳一道回了府,然后去正院里给王氏请安。

正好谢启功也在,谢琬便就以谢琅近来学业繁重为由,表达了谢琅需要在颂园住上几日的意思。

一旁坐着的王氏目光忽闪了两下,说道:“这么说,琅哥儿这些日子都不会回府来?”

谢琬扭头看向她:“是啊,老太太。哥哥明年就要下场了,学里先生指了他几个重点,只怕这几个月都不能按时来给您和老太爷请安了。”

“请不请安倒不要紧,明年下场他可有把握?”谢启功说道。对他来说,能不能够考取功名替他长脸,然后在仕途上辅佐他的爱子谢荣才是要紧的。

谢琬道:“哥哥说,把握还是有的,只是因为他很容易紧张,所以不得不比别的廪生更多下些功夫。”

谢启功捋须嗯了声,说道:“那就让他在那里好生用功罢。”

谢琬笑着道谢,王氏这里也笑了笑,低头端起茶来。

谢琬谢葳同告退后,谢棋走到王氏身旁坐下,说道:“天气渐热了,老太太近来不安排什么活动么?”

王氏起身笑道:“热成这个样子,能安排什么活动?”一面让周二家的掀帘子进屋去,一面交代道:“等棋姐儿走了,便把大老爷请过来,就说我这里有事问他。”

周二家的应声出门,见着谢棋仍站在那里帘子内张望,便就笑道:“二姑娘怎地还在?奴婢正要去栖风院,一道走罢?”

谢棋收回目光,默不作声随她出了门。

王氏在屋里等了片刻,谢宏就急匆匆地来了。

“母亲有何吩咐?”

王氏看见他听见自己召唤便满头大汗地跑来,哪像谢荣那般总是慢慢悠悠,心里顿时涌出股怜惜,掏了绢子替他擦起来。谢宏连忙躬着身子凑近前,等她擦完了,才又咧嘴笑道:“多谢母亲。”

王氏将绢子递给周二家的,扬起下巴示意她出去。然后便指着下首椅子让谢宏坐,说道:“琅哥儿这几个月都不在府里,独住在颂园,也就是说,二房那个时常护着三丫头出门、功夫甚好的护卫钱壮也会留在颂园。任夫人日前派人来问讯儿,我看我们,也可以动作了。”

谢宏眼前一亮,说道:“不知母亲如何打算?”

王氏笑了笑,说道:“三丫头性子倔傲,要想使得她同意,少不得下些硬功夫。过几日便到了七月,我会找个机会让老太爷提出来让府里女眷前去庙庵里上香祈福,然后在那里住上两日。

“入寺后我们找个僻静的禅院给她住着,到时候你找两个人吓吓她。不过也别真伤了她的身,只扒了她的衣服做出被人玷污的样子即可,她做下这等丑事,婚事哪里还能由她?到时候任家再来提亲,她无奈之下再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自然只能听从我们的安排嫁给任隽了。”

117 买凶

“母亲真是高明!”

谢宏听毕不由地冲她竖起大拇指来!“她三丫头失了清白,自然琅哥儿和齐家也无法可说。到时只怕任家上门来提亲,她还会巴不得地求着我们把她嫁过去呢!母亲行事如此周密,真让儿子自愧弗如!”

王氏笑着低头看指甲。

谢宏想起即将到手的谢琬的嫁妆,又还有谢启功过世后即将分到手的一半家产,不免心潮澎湃,激动难言。好容易把心思转到这上头来,想起还不知喊了人去哪扒谢琬的衣服,便又道:“不知母亲要去哪间寺庙上香?母亲告诉我,我也好提前作个安排。”

王氏沉吟道:“我想好了,就在掩月庵。棋姐儿在那里住了几个月,我们此番再去住个一两日并不引人注意。再说,掩月庵后头不是有个小山崖么?你在靠近山崖的那头找间禅室给她,让她到时候连逃都没地方逃。”

谢宏听得母亲竟然已经考虑得这么仔细,自然欢喜不已,一面又更加钦佩。

母子俩接着又商量了些细节,王氏便就让谢宏出去了。

当天夜里王氏便就病了。

此病竟是怪得很,一到半夜她便会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然后顺着四墙游走,然后不住地对着空气说着话,到了翌日又气若游丝。谢启功惊得很,叫了两三个郎中来看,都不得要领。

谢宏于是哭着说:“母亲这模样看着不像是病,倒像是中了邪。如今正值七月,邪气也盛了,不如请个法师来看看。”

谢启功一想深觉有理,连忙让他去请法师。

谢宏请法师来做了一整日法事,谢琬谢葳俱都沐浴焚香前来观瞻,到了傍晚,王氏居然就能下地了!

谢启功喜不自胜,赏了这法师许多钱财。这法师说:“老太太福体有亏。确是冲撞了神灵。要想真正恢复原状,还得去寺里佛前潜心颂经两日方可。”

谢启功立时肃然。谢宏主动道:“老太太一人前去我们都不放心,不如让长房里女眷陪着同去。这邪灵既然被老太太冲撞到,自然也有可能被别的人冲撞。让棋姐儿和大奶奶她们都去佛佛上上香,替老太爷祈祈福,总是不会错的。”

谢宏言下之意,就是今日王氏冲撞了鬼神,改日说不定就换成了谢启功自己。

如今正在七月半里头,四处鬼神出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自己都还没眼见着谢荣出人头地,怎么可能就这样撒手人寰?这上香自然要人全到了才显得心诚。谢启功顿时就道:“既如此,自然不能光让大奶奶他们去,府里女眷们。都陪着老太太去罢!”

老太爷一声令下,于是,府里女眷就都得行动了。

时间就定在七月十五早上,正好出了中元节,地点是掩月庵。

谢棋接到传话时目光顿闪烁了两下。而后又在垂眸时消失殆尽。

此番去庙里并不能把四个丫鬟全带上,钱壮又是男的不能去,谢琬于是让邢珠顾杏跟着。

顾杏很高兴,因为正好可以消暑。而邢珠一脸无奈,因为她们要去的地方是掩月庵,那里背靠山峦,蚊虫多如牛毛。因为晚上时不时地起身在谢琬房间外巡视,最近她脸上脖子上已经被蚊虫咬出好几个大红包了。

玉雪笑着给了她一盒驱蚊膏:“还是擦擦这个吧,擦上它一点无损于你的英雄气。”

邢珠平日里甚讨厌那些花啊粉的,因为驱蚊膏里含着菊花香,于是她连这个也不肯擦。

不过一想到山里不同城里,她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府里没有人知道邢珠和顾杏会拳脚,所以即使不带玉雪,也没人表示意外。只是同车的谢葳笑说了句:“咱们可得去住一夜,这两个新来的,能侍候好你么?”

谢琬笑道:“我有这么难侍候么?”

出了城就是掩月庵所在的西郊。一众人的行程全部由周二家的打理。

掩月庵是个三进的小庙庵,十分简陋。最后面的禅院被谢家的人一住,就再没有空余的房间。谢琬因为最小,被分在最靠近里头的扶桑院。

扶桑院左首没了房子,右首是王氏所在的院子。这里背后就是院墙,而院墙后就是山。山上有着密密丛丛的树木,白天看来也算风景秀丽,到了夜里,只怕让人心下生怵。

谢琬并不怕黑,身边又有邢珠顾杏,更加上王氏在侧,只有有些动静就会立刻引来驻守在山下的护院,因而对此安排并没有什么特别意见。只是对于王氏这场病,她心里仍有疑惑,只是猜测她不知道出什么夭蛾子,却并没有联想到任家头上。

周二家的走后,邢珠往四下察看了圈,回来道:“咱们这院子左侧有个小门,从小门出去有条极狭窄的路,只容一人通过,只怕是庙庵里的女尼平日上山打柴的路。路下面是个高约五六丈的悬崖,虽然不算很高,底下也只是土坑,但姑娘还是当心些,不要轻易出这道门的好。”

她也怕此来人手不多,自己也有照顾不来的时候。

谢琬点头:“我知道了。”

王氏在禅院下来后,把丫鬟们都挥退了,问周二家的:“大老爷呢?”

周二家的压低声音:“已经在山下住着了。万事俱备,就等天黑。”

王氏点了点头。

外头窗下忽然传来砰啷一声轻响,王氏立时坐起身,看向门口。周二家的才走到门槛前,谢棋已推门进来,甜甜地道:“老太太,我方才看见山下有卖槐花蜜的,我想去买两罐来,孝敬给老太太您。”

王氏笑道:“你就是偷懒不想颂经罢?”

谢棋拉着她手臂撒娇。王氏道:“你去罢,早些回来,佛前还是要恭敬的。”

谢棋嘟嘴站起,但是很快又灿笑开了,转身出了门去。

王氏这里看着她背影摇了摇头,预备去佛堂。

谢棋领着丫鬟金钗和华胜出了山门,想起方才听得的话,不由一凛。随即差遣华胜下山买蜂蜜,自己则与金钗拐到左边树林子里来。

一个人只要有心,总能办成她想办的事。她纵使没在这里住过好几个月,有着王氏装病的这几日功夫。她也能摸清这里的地形。

树林子里树木不多,大多是松树,但是松叶亭亭如盖,挡住了烈日,也挡住了林外视线。她顺着林子里的小路进内,很快,就到了座废弃的木亭前。亭子里站着个脸上有着小刀疤印的男人,抱着双臂,阴鸷地望着她这里。

谢棋见到他,显然并不意外。但眼里还是浮现出一丝厌弃之色。

要不是为平心中的怨气,她何至于在外头找这样的人打交道?好在这里离庙庵并不远,只不过隔了道土壕,他并不敢乱来。饶是如此,她也依然选在亭子外头站定。“我已经摸清楚了,她住在扶桑阁,身边只有两个丫鬟。不过这两丫鬟会拳脚,你到时必须引开她们方能行事。”

刀疤脸看着她,对她既想求他办事,但是又这么怕他感到有丝鄙夷,他简短地道:“你要什么结果?”

听到这里。谢棋目光忽然狠戾起来,她咬唇看着地下,说道:“把她奸污了!最好是找几个人齐上!”

面对她露出的狠色,刀疤脸也不由怔了怔:“真奸?”

她抬起头来,皱眉道:“怎么,不敢?”

刀疤脸不说话。

谢家不是好惹的。谢棋虽然没告诉他要害的人是谁。可他又不是傻子,他难道不会去查吗?

庙庵里来的什么人,他只消找个尼姑来问问就知道了。那谢三姑娘虽然上无父母庇佑,可终归是谢家的人,不是他们轻易惹得起的。

她哼了声。朝金钗伸出手,接过来两张银票。“这是五百两银子。只要事成,它就是你的。”这银子是她把所有钗环首饰当了得来的,为了即将到来的这一天,她就是倾尽家当也值得。“白送给你一个雏儿,再加上五百两银子,怎么样都值了。”

刀疤脸看着银票上的面额,很显然心动了。

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任务却不重,而且,还的确算得上是趟美差。早听说这谢三姑娘生得姿容绝丽,而且又娇生惯养,虽然年纪小些,尚且缺些成熟女子的风韵,但因为是白壁处女,他却也不介意。

他说道:“什么时候动手?”他甚至都有些期待了。

他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居然肯花五百两银子来请人奸污自己的妹妹,看着面前的谢棋,他简直想撬开她脑袋看看,是不是有着什么异于常人的构造?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大户内宅里这些事多了去了。她们的恩怨他管不着,他只要知道,今天夜里他有番艳福可想就成了。

谢棋道:“你只要掩藏在庙庵里,到时听我的号令便是。”

刀疤脸看着她手上的银票,点点头。

谢棋出得树林来,华胜已经捧着两罐槐花蜜气喘嘘嘘地回来了。

谢棋笑着赏了十来个铜板给她,拿着槐花蜜进屋去。

天际飘着几朵轻白的浮云,志得意满的样子,让人羡慕。

谢棋心情很好,她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只要谢琬真的失了身,王氏她们的希望也就落了空。谢宏不知道,他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把谢琬骗到这里,其实是为自己做了嫁衣裳。如果事情败露,谢琅要追查凶手也追查不到她的头上,而只会找上谢宏和王氏,人是他们带来的,计谋也确实是他们定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118 暗夜

不是她六亲不认,而是他们不仁,她也只好不义。王氏既然为了二房一份家产宁愿罔顾她的幸福,把谢琬嫁去给任隽,意欲使她变得一败涂地,那她只好自己替自己作主,向他们讨回个公道。

毁掉谢琬清白的主意是他们出的,他们只想吓吓她,她就干脆替他们把这件事变成事实好了。既然她得不到任隽,谢琬也别想得到!反正二房迟早都会被消灭掉,她不过是替他们提前下手罢了。面对着一个残花败柳的谢琬,她就不信任隽还会不死心?

想到这里,她得意起来。

只要过了今夜,谢琬就彻底败在她脚底下了。她不是自命清高吗?不是仗着有钱常在她面前摆谱吗?她倒要看看,被个丑陋不堪的地痞流氓奸污后的她,还能不能那样发出那样装模作样的似笑非笑,还能不能在她面前趾高气昂,还能不能令得任隽牵肠挂肚?

是的,等刀疤脸事成后,她一定要站到她面前,看看她的狼狈样,然后再把所有人叫过来看她!

时间在谢棋的期盼中缓慢地过去,终于到了夜幕降临时。

王氏带着一屋子女眷拜了一整日菩萨,两腿酸麻得也有些站不起来了。但是为免被人看出破绽,她还是强撑着回到了屋里,等到阮氏黄氏等人都下去了,她才歪在禅床上唤周二家的倒热水来。

庵里可不像府里事事顺就,周二家的隔了有小半刻才端了水进来,见了王氏脸色不虞,便说道:“大老爷方才遣人来了,问老太太夜里几时可以行动。”

王氏听见这个才松快下来,说道:“你去告诉他,子时准,让他们动手。”

子时正是大家都沉睡着的时候,这个时候摸去最是适宜。

晚饭自有身边人拿到房里。

谢琬沐浴完毕。穿着身月白色的宽松袍子站在窗前擦头发,从窗外看来,墨发白裳的样子超然脱俗,竟比平日里穿着正经服饰的样子还要更夺目几分。

邢珠由衷地道:“姑娘并无武术根基。虽然跪了一日,可却也看不出什么疲惫之色,真是难得。”

谢琬笑道:“这也没什么,我平日里东跑西逛,体力比寻常姑娘们强些也是自然。”见她站在廊下似站岗的样子,便又道:“你站外面做什么?不怕蚊子咬么?”

邢珠赧然地道:“我总觉得这里不安全,还是在外守着好些。而且我擦了驱蚊膏,已经没什么蚊子。”

“没什么蚊子也进来,总要吃饭。”

谢琬笑着,指了指门外那头一面挽着个大食盒子。一面啃着鲜莲子走过来的顾杏,放着三个人斋饭的食盒被身量未足的她这么一挽着,轻松得就跟挎着一篮子鸡蛋去赶集似的。

顾杏见她们在看她,顿时小跑过来,将食盒拎上桌子。说道:“姑娘,快吃饭吧。”然后又把手上的莲蓬递过来:“姑娘,吃莲子。”

谢琬奇道:“你哪来的莲蓬?”

顾杏指着外头:“刚才有个傻头傻脑的家伙在厨房外头偷看尼姑给我装菜,我跑出去把他揍了一顿,尼姑为感谢我,拿给我吃的。本来她们给了我两个,但是我已经吃了一个。这个给你吃吧。”她脸红红地把莲蓬推到谢琬手里。

谢琬轻抚她的后脑勺,笑道:“我不吃。顾杏吃。”

这时山下小木屋里,刀疤脸正在屋里与两个人吃着酒,一个人忽然鼻青脸肿地闯进门来:“这趟可亏死我了!”

坐左首的这个吊梢眼腾地站起来:“老四!你这是怎么了?!”

右首的招风耳也跟着起来。

老四抱着头,哀呼道:“老大不是让我去掩月庵探那三姑娘身边两名丫鬟的底细么?谁知道我才到了那里,就被她发现了。当成偷看尼姑的采花贼打了一顿!你们别看那丫头才不过十一二岁,气劲儿可真大!一拳下来差点没把我捶成肉饼!哎哟喂!”

吊梢眼和招风耳俱都无语地看向刀疤脸。

“大哥,人家有那么厉害的丫鬟,咱们怎么办?”

刀疤脸哼了声,饮干了一杯酒。说道:“再厉害又如何?你再去叫个人来!我就不信,她们双拳四腿,能斗得过咱们五个人!”

吊梢眼点头附和。转眼又目露淫光狞笑起来:“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要委屈委屈那三姑娘多侍候爷们儿两转了!不知那娇嫩的谢三姑娘,能不能承受得住咱们这几个兄弟的雨露呢?哈哈哈!”

谢琬晚饭后跟谢葳下了几盘棋,便就回了扶桑院歇下。。

这掩月庵里简门陋户,看起来的确不安全,但是每一个陌生地方都能给人以不安全感,她除了睡觉警醒些,让邢珠在扶桑阁内外隔一阵便巡走一遭,再留着顾杏贴身跟着,似乎也想不到别的让人更安心的办法来。

王氏究竟在出什么夭蛾子呢?她想不透。

山间夜晚清凉,顾杏心思浅,贪睡,上床没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来。但是两个人挤在一张禅床上,又未免有些闷热。谢琬吹了灯也睡不着,见沉睡中的顾杏热得不安地翻身,便拿起扇子替她轻轻地扇着风。

顾杏睡梦中睁眼冲她懵懵地笑了笑,又闭上眼睛。

谢琬不禁也笑起来,这样的顾杏,才该是十一二岁无忧无虑的少女的样子。

她前世今生的十一二岁,都不曾像她一样这么吃得香睡得沉过。

前世她要拼命地改善生活,而这世她在拼命地改变命运。

可是人生就像是一摞竖起的骨牌,第一张倒下去,后面所有的便也跟着倒了。如果这世她没有不想让王氏得逞而住进谢府,便不会引来她对她越来越深重的忌恨,如果没有重生时在碰巧落在松岗上,她不会认识想去寻找那个美少年,更不会知道他就是魏暹。

她不去寻找魏暹,魏暹不会突然间跑到谢府来,他不来谢府,谢荣便不会提出跟魏府结亲的请求。以至于到如今,谢荣也不会因为谢葳的婚事受挫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转而去走扶持储君以树权势的道路。

可见,自打她重生那刻起,许多人的人生注定就注定要被改变了。

“姑娘怎么没睡?”

邢珠悄声进来,见到一面给顾杏打扇一面出神的谢琬,连忙点了灯。看到床上仍然酣睡的顾杏,又不由道:“这丫头真是的,倒让姑娘侍候起她来!”说着,便要伸手来推顾杏。

只是她才一开口,顾杏就已经鲤鱼打挺从床上起了来,而且走位十分精准地挡在了谢琬身前。

邢珠和谢琬俱被吓了一跳。这当口,顾杏却又凶巴巴喝问起来:“你是谁?!”

她嗓音浓浓的,一听就是没睡醒,目光也十分朦胧,连邢珠都没认出来。而她的姿势却十分稳当,甚至伸出的一只手掌都绷得笔直,似乎一招就能把人劈出个头破血流。

谢琬笑道:“你瞧,人家虽然睡得香,可也是相当之警觉的呢。”

邢珠松了口气,一把把顾杏从床上扯下来道:“你倒是会享受,知道刚才姑娘为你受了多久的累!”

顾杏看着谢琬手上的扇子,也恍然意识到自己是为什么才会睡得这么舒坦,于是皱巴着脸说道:“我也不知道姑娘没睡。我还以为,是我义父在给我打扇呢。”

谢琬知道她是被养父长大,生父生母都没见过,说起来跟自己身世差不了许多,只是自己比她强在多几个钱,有个哥哥而已。听见她这话,心里也不好受,口气便越发温柔起来:“不要紧,我也是睡不着在这里闲着。”

邢珠见着顾杏醒了,便也就跟谢琬道:“姑娘歇着吧,我出去转转。”

谢琬点头,目送了她出去。

顾杏下地给谢琬倒了碗茶,睁大着清澈的双眼道:“姑娘,你人可真好。”

谢琬接了茶,笑着拂她的额发,“顾杏人也很好。”

吃了茶吹了灯,谢琬便就躺下来,数着一二三准备睡。

正有了几分朦胧睡意,院子里却传来邢珠一声低呼:“是谁在那儿?!”

谢琬睁开眼,倏地坐起来。顾杏比她动作更敏捷地下了地,到了窗前往外看,只见一片月色里什么也没有,而邢珠的声音也不再传来。

“邢珠姐!邢珠姐!”

顾杏冲外头呼唤了两声,还是没有声音。

谢琬皱着眉,也披着袍子下了地。

窗外月光静静地照耀着小小小扶桑院,院子里只种了棵菩提树,除了落在地上的斑驳的影子,其余别无二物。晚风轻轻地吹拂着树叶,影子也在随之拂动,而院子内外四处除了虫鸣,再也不曾有别的声音传来。

这月夜,静得十分诡异。

谢琬到了此时,心中也不再只有因为陌生地方而产生的不安全感了。一定有事发生!

“邢珠姐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顾杏回过头来,平日里无忧无虑的脸上,此刻也涌起几分凝重。她说道:“姑娘,要不我送您去大姑娘那边吧,然后我去找找邢珠姐。”

邢珠当然不能出事。而眼下整个后院似乎也只有谢葳那边更安全些,她和黄氏就住在王氏的右首,即使有什么事发生,驻守在山下的谢府的护院同样会在极快的时间赶过来。

谢琬沉吟点头,迅速回到床前拿了条丝绦缚住腰间衣袍,与她出了房门。

119 反制(单调的宝儿*仙葩+3)

去到谢葳的院子需要经过王氏的院子,此刻王氏那边十分安静,黑灯瞎火的,显然早已睡沉。

顾杏与谢琬并肩走着,到了院门口,顾杏把门一推,一个人忽然从暗影里走到门前,矮身道:“三姑娘么?我们大姑娘让奴婢来接您过去咱们那边。”

眼下这会儿,这丫鬟陡然见到谢琬站在门口,她居然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谢琬顿时起了疑心,凝神看着她道:“你是谁?”顾杏同时已经闪身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丫鬟从暗影里抬起头来,还没等谢琬看清面容,一只手已经悄然从后方捂住了她的口鼻,并挟制着她往院里退去!

这突然而来的她本能地呼喊挣扎,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低浅的嗯啊的声音。顾杏几乎是在她被劫的同一时刻听到动静转过声来,可是才准备出手,身后两把刀已趁她无暇自顾之时搁上了她的颈间!

“姑娘!”

顾杏惊惧地望着已经被扣在蒙面汉子脸前的谢琬,不顾一切要冲上来。颈间两把刀似乎并不是吓唬人的,她一动,脖子上便已经多出两条血口子。谢琬急忙摇头示意她不要乱来,可是顾杏哪里肯听?不顾一切往前扑。然而刚往前走到菩提树下,一张渔网从天而降,堪堪将她捉了个严实!

“姑娘!”

树上跳下两个人,狞笑走上前,拿布条将顾杏的嘴绑住。然后收紧渔网,将她吊起来扛在肩上。

顾杏虽然功夫不错,可惜眼下赤手空拳,面对紧实的渔网,竟然无可奈何。

劫持谢琬的蒙面人见得已然得手,随即拖着她回到房里,一手擦着火石点了灯,这才将她一把推倒在地上。

王氏住的院子与扶桑院不过一墙之隔,顾杏方才在院子里那样呼喊。即使整个庙庵都熟睡了,也不至于连她们院里都风闻不到一点动静,可她们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传来。

谢琬半坐在地上,并不急着起身。而是揉着被捂得发麻的脸颊打量着面前的蒙面人。

这人只看得见一双阴鸷的眼,而且身形高大,要想从他手下逃脱走,显然并不可能。何况刚才那四个人看起来与他是一伙的,以他们的身手,能够那么自如地把顾杏拿下,可见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贸然行动,更是没有胜算。

谢琬看着他,并不说话。

蒙面人见着她这么不叫不嚷的样子。却是奇怪起来:“你倒是镇定。怎么也不想着叫唤叫唤让人来救你?据我所知,山下可驻扎着你们谢府许多护院。”

谢琬看着他手上的大刀,“我要是叫唤有用,你也不会到现在还拿着刀了。”

蒙面人看了眼手上的刀,再看向她时。眼里就不由多了一丝惊奇。但是这又如何?她就是再聪明,今夜也不可能从他掌下逃走的。

原先光听人说这谢三姑娘如何漂亮也并不觉得,如今眼目下看来,穿的不过是件极普通的袍子,头上也不过插了根绾发的簪子,脸上脂粉未施,但看起来就是有着说不出的干净舒服。他也算阅女无数。像这么样娇嫩干净的小女人,还真没开过荤。

他把刀撇到地上,飞快趋身过去。面前柔弱不堪的谢琬看起来毫无抵抗之力,他眼眸里露出着炽烈的邪光,矮身蹲到她面前,一只手将她推倒在地。双膝跪在她两腿之间,而另一只手则迅速去解自己的裤头。

只是等他两手才握住腰带,一只赤金钗子已经趁着这机会堪堪抵在了他喉间!

谢琬坐起来,单手撑着地,扬唇道:“原来你是为劫色。”

蒙面汉子当场怔住。盯着面前的赤金钗一动也不敢动。

谢琬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面巾,汉子左脸上的刀疤露出来。

她眼里浮出一丝恶心,将汗巾丢到地上,站起来。

刀疤脸见得钗子离了脖颈,微愕了半刻,立时扑上来意欲将她摁倒,而谢琬似是料到了他会伺机而动,脚步一闪已让他扑了个空。

她站在屋中间,反手将金钗抵在自己喉咙上:“我今夜已是无路可逃了是么?”

刀疤脸眼泛绿光盯着她。

她唇角微扬,说道:“那么,眼下你总该知道,我是宁愿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刀疤脸冷冷盯着她手上的金钗,以及她纤细的手腕。

“我知道,你们之所以能够得手,是因为有内应这里。不要说你们外头还有四个人,就凭你一个人,我也没办法逃脱过去。说不定,手上这支金钗根本没扎进我的脖子里,就被你抢走。可是,一个人决意要死,总有许多法子,没有这支钗子,我还可以咬舌。”

谢琬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该有的惧意,充斥在她脸上的,是冷冽以及傲然。

刀疤脸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谢琬笑了下,又道:“当然,对于我这样的弱女子来说,在你面前会连咬舌自尽都很困难。我除了乖乖接受你们侮辱,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是,就算我被你们侮辱了,我也一样会自杀。你想想,被你们轮流侮辱过的谢家姑娘死在掩月庵,会引起什么后果?”

刀疤脸眉头一动,脸上肌肉紧了紧。

谢琬把钗子放下,说道:“首先,我哥哥绝不会轻易罢休,事情会闹大。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后,我们素重家声的老太爷绝对会交给官府。就是他不报官府,我身在州衙的舅舅也会报。更有,我三叔是朝廷命官,更是皇次孙跟前的筵讲,在皇上跟前也时常行走。

“谢侍讲的家里居然出了这种事,首先官府不敢不究。再者不管是不是有人策划,为了安抚朝臣们惶惶不安的心,朝廷也绝对会下令严办。而你们,要么被你们的金主供出来,要么,就从此亡命天涯,为了这点银子,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刀疤脸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惶恐,抱胸的双手也不由放下来。

谢琬在空荡的屋里踱着步,继续不紧不迫地说:“而就算你们在得逞之后把我掳走,不让我死在这里,制造出一番我意外身死的假象,那也无济于事。因为,除了我之外,我那两个丫鬟也知道我绝非死得这么简单,所以除非你们把她们也杀死或者送去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