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正处在急于找到个可靠后台的关键时期,即使他在御前时常露面,可御前行走的人不下百十人,他既非官宦之后,又非簪缨世族。凭什么轻而易举获得天家青睐?

在他掂量着别人的同时,他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被他目标中的主子当成考察的目标,从龙之功是那么好得的么?争夺储位是那么危险的一件事,而且头上不但有皇上还有太子,没有个三五几年的观察。皇储们有那么傻,会听凭你的劝导和摆布?

所以,她不相信谢荣敢在这个时候对她动手,谢琅已取得廪生身份,衙门里都可以不下跪,明年若是中了举,更是可以直接进京击鼓鸣冤告御状,打官司虽不一定会赢得了身为朝官的他,到底被自己的侄子告,于名声不利。

前世里谢琬与谢荣之间并无仇恨,都已经在他的威压下毫无活路,这世结了仇,岂非更要被他施下无尽的打压?

谢荣如果真的顾念着与二房的情分,前世如何会对他们兄妹不闻不顾?如何会听任王氏对她们赶尽杀绝?

在他心里,谢启功与他情分不浅,可就连谢启功被毒杀冤死,因为牵涉到王氏,牵涉到传出去会给他的名声带来多么坏的影响,他都可以不动声色地销了案。可想而知,在他温柔俊美的外表下,其实掩藏着一颗多么冰冷的心!

他对谢葳谢芸的关爱,对黄氏的恩爱,只怕也设着一道看不见的底线。只要触碰了这道底线,那一切都会变成天外浮云。可是他又掩藏得太好了,让人轻易不能察觉,他的成功,其实大半要归功于他的深藏不露。

只有深藏不露,让人防不胜防,才能出奇制胜!

这一年的春雪花了近一个月才融尽。眼看得院墙下的李树绽芽了,吴妈妈在后园子脚下养的两只母鸡抱崽了,春雨开始隔三差五地来报到了,二月也就来了。

罗矩在年前回来了一趟,带回来一大摞帐本以及一大叠银票,他如今每个季度回来交帐一次,每间米铺里他都选拔出了一名二掌柜,这些二掌柜一面帮着看管生意,一面收集打听来的消息向罗矩这里汇总,然后罗矩便集中收起来寄回颂园。

二月初宁大乙也揣着衣饰簇新地回来了,带回给谢琬的是一大匣子京师里时兴的珠花头面。谢琬从中拿起枝掌心大小精巧的百合花来看,只见以绿豆大小珍珠为底的花朵上,另缀着几颗亮闪闪的白钻为露珠,论起可爱漂亮,着实难比。

她拿着这珠花在手上把玩,“这珠花头面类的东西,动辙容易落人男女相授的口实,你这是要害我。”

“你怕什么?这是我拿你的分红买的!”宁大乙凑过来道:“咱们那酒楼不是才开两三个有嘛,虽然也赚了点钱。却没多少,一两张的银票实在拿不出手。我寻思着既然是今年头回来见,总不能空着手,就把分给你的那笔银子买下这个了。你只管放心戴。谁要是敢多嘴,二爷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谢琬斜眼了他一眼,说道:“从开张到如今,我分了多少银子?”

宁大乙比出一只手:“五百两。”

谢琬看了眼那满满的一匣子珠玉,“这一匣子可不止五百两吧?”

宁大乙嘿嘿一声,拱手道:“多出的算我孝敬您的!”

谢琬把匣子捧过来,扒拉了一阵,将所有珠宝分成两堆,指着其中明显多出一倍来的那堆她说道:“那里我收下,就当是我这几个月的分红。这一堆你拿回去。”

宁大乙急了:“为什么不要?你借钱给我。我算份利息送给你也是一样!”

谢琬看着他,“我又不是没钱,要你巴巴地送这点作甚?你把它拿回去送给你母亲,你出去几个月连年都没回来过,她指不定多么担心。那才是你应该孝敬的人。”

提到自己的母亲,宁大乙眼眶也红了,“其实我也挺想她的……”

谢琬睨他道:“你也不小了,还不懂事。”

宁大乙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即擦了擦眼眶,将那堆珠宝放回匣子里,吸着鼻子抱在怀里道:“我这就回去!回头我再请你喝茶!”

她二月底跟宁大乙喝了茶。转头三月初,她带着邢珠顾杏在街头禾风堂吃他们的招牌豆腐脑,就偶遇了同样在那里的谢荣。

谢荣一身布衣,身边连小厮都没带,如此也掩不住他的绝世风姿。他守着一张枣红色雕红小圆桌,姿态十分优雅地吃着一份双皮奶。勺子一勺勺地送入口,难得的是居然丝毫不显娘气,眉目间甚至还有着一丝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畅快。

他不常在街上出入,甚少人认得他,对于这样少见的优雅雍容的文士。大家都投来赞赏的目光。

但是店家却认得谢琬,见得她进来店家娘子便堆着笑将她领到了谢荣左首被屏风挡住的一张桌畔。

谢荣一抬头,便见到了正好望过来的她。只一顿,他便悠然抖开手上的折扇,另一臂曲在桌上,对着她手上刚买的两盆蔷薇望过来:“南郊的苗圃买的?”

谢琬笑着点头:“正是。三叔好眼光。”

谢荣望着门外,摇着扇子微叹:“我从前也爱养花弄草,也经常去南郊。

“我记得有一回我从南郊回来,正好遇见你父亲带着你在街上买头花,你父亲当时问我什么时候大比,你却盯着我手上的花直看。后来我把那花送了给你,你父亲还就地请我上张记吃了他们的武汉豆皮。那时的豆皮真美味,如今吃起来,早已经不是那个味道了。”

谢琬垂眼扶着手上的豆腐花,说道:“真难得三叔还记得我父亲。”

谢荣收回目光来,看着她,“他是我哥哥,当然记得。”

说着,便说着谢腾的一些轶事来。谢琬只管听着,时而笑一笑。两人恍如一对真正亲近的叔侄,看上去融洽得不得了。旁边人因为有几个认识谢琬,于是也打听她身旁的文士,当听说这便是谢府如今的当家人,御前侍讲谢荣谢大人,一个个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来。

谁说谢家内宅不和?看眼下,叔慈侄孝,岂不是和睦得很。

这次的偶遇没有丝毫硝烟。直呆到日近西斜,谢荣才站起来,掏钱替她付了帐,回头朝同起了身的谢琬说道:“这里的甜点都做的不错,下回回来,我再请你吃。”

说完,便就负手出了店门。

140 志向

谢琬目送他出了门好久,才坐下来。

这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实在让人无法相信他会是个冷血无情的人。谢琬若不是从前世过来,她也绝不会相信。可是前世她在谢府打压下受的那些苦不是假的,谢琅濒临断气之时,谢荣的不闻不问也不是假的,也许他并没有直接对他们兄妹做过什么恶,只不过是冷血了些。

可是今生却不同了,在对付王氏的过程中,二房与三房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瓜葛,种下了恩怨,在那千丝万缕数不清的忿与怨面前,他不会放过她,她更不会放过他!他的得势,必然会对她带来灭顶之灾,她无法不使自己变得强大,也无法不把他当成自己的毕生敌人。

能跟这样的人为敌,其实比起斗王氏来,要让人振奋得多。

因为他就像一条插在高山上的一面旗子,不停地引诱着你往前,变强,最终超过他!关键是他也不会任由着你超赶,他也会在她变强的同时变强,于是两厢的争斗,就变成了一场攀爬的角力,谁爬得越高,谁更能压得住谁,谁就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三月初出了热孝,谢荣就准备进京了。

临行前府里自然要有番安排。

黄氏带着谢葳谢芸跟随谢荣去京师,谢荣已经在那边置了宅子,往后自然要以京师为重心了。谢宏一家自打老太爷死时搬出去住过几日,如今府里一空,二房又搬了出去,谢宏就又赖了回来,谢荣睁只眼闭只眼,自己的大哥,自然不会开口驱赶。

于是正好留下来看守祖屋。

王氏在佛堂关了几个月,很有几分枯槁老妇的感觉了,拿了串佛珠在手里捻着。口里念念有词。

谢荣道:“父亲尸骨未寒,母亲还是留在清河给他守满这三年孝,再去京师养老罢。”

王氏蓦地停住念叨,睁开眼来。正要怒目质问。谢荣已经气定神闲地继续往下说起:“母亲不是最疼大哥么?大哥这模样,母亲怎好不留下来照顾。”

王氏脸上一垮,竟是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荣进京那日,谢琬正好从李子胡同回来,半路上恰恰遇见了,谢琬让罗矩停车,谢荣向他颌首致意,然后便拉上车帘继续向前。等谢琬目送完回过头来时,正好就见到王氏带着长房一众子女临去时怨恨的双眼。

谢琬大笑着扬长而去。

王氏争来争去一辈子,最终却被自己的儿子撇在这老宅里。她要想像前世那样做她风光尊荣的老封君,还要看这辈子有没有这么长的命!

没有了内宅的勾心斗角,没有了生意上的紧迫逼人,时间就像梭子一样在从身边穿过。

整个夏天谢琬都在研究怎么样关上门来做一只有钱的山大王,她花了一大笔钱在后园子地下建了座冰库。然后让罗矩从京师送来两大桶葡萄酒,再请了个曾经给勋贵之家当过差、会做好几个菜系的菜的厨娘,每天就在凉沁沁的屋里一面喝着葡萄酒,一面写字看帐本。

终于窗前花丛里出现了第一片黄叶。有了它起头,叶子们渐渐地都向黄色在迈步了。而墙角那片菊花地不知什么时候也竞相开出了碗大的花朵,终于,八月来了。

关乎到谢琅命运的时刻已经来临。

秋闱期近。谢琅早已经进入了热火朝天的复习之中,虽然前世里他这届考试轻而易举便过去了,但是在世事变得面目全非的今生,他还能不能这么顺利,谢琬也没有绝对把握。

所以这些日子她概不会客,只留在家里打点着谢琅的吃穿。但是也怕他看出来自己的紧张而更加紧张,所以除了三餐之余,她又还是只能呆在自己的枫露堂,对着一池才冒尖的新荷发呆。

谢琅却比她想象中要放松,有几次她去书房。甚至听见他谈笑自如地与程渊在聊起官场轶闻。

与四年前相比,他已经成熟了很多,从他身上,已看不到几分前世绵软木讷的影子。

当然,他依然心软,但面对胁迫和非善意的言行,他会视情况而出手,也依然单纯,但是他单纯的地方在于他的有原则,这四年的风雨让他渐渐看透了人世间的真恶和假善,他开始懂得分辩,但仍然谨守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再磨厉得几年,他也隐约可以充任当家人了。

谢琬看着这样的哥哥,有时候有种看着自己的儿子悄悄长大的错觉。她为之欢喜,更为之自豪,这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谢琅,将来他有一天琼林赐宴,打马游街,风光临世的那一刻,荣耀里也会有她的一笔。

考场设在河间府。谢琅要提前去一日。

谢琬给谢琅饯行,给他敬酒:“哥哥一定会中,然后就考中进士当大官!”

谢琅笑道:“你这么希望我快些当官?”

“并不全是。”她说道,“哥哥当了官,自然于我有好处,我们将来在三叔面前也有能力自保。可是因为入仕一直是哥哥的梦想,我才这样的希望着。”

如果谢琅无心仕途,她也不会强求他读书,最多是挑个有潜力的寒门士子拿钱狠命地栽培,等到把他推到举足轻重的地位上时,也一样有可能与谢荣对抗。或者说以满足部分官宦的私欲为目的直接操纵朝斗,当然,那样就要走许多弯路了。

尊重谢琅的意愿,一直是她的首要考虑目标。

就算是玉芳,如果当年谢琅是真心喜欢上了她,她其实也无可奈何。

谢琅抚着她的头,笑道:“好,我一定考中进士完成梦想,也让你早点变成了不得的大官妹妹!”

谢琬托着腮,咧嘴笑起来。

在她眼里,谢琅性子再绵软,再没心机和能耐,也是她活到眼下为止最爱的人。世上再没有人与她的血缘更亲近,也再没有能够这样容忍她的胆大妄为,她愿意为了扶助他坐上更高位置,而在前披荆斩棘为他开路。哪怕碰得头破血流。

“等哥哥当了官,就给琬琬挑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他要是敢对琬琬不好,哥哥就教训他!哥哥为了琬琬能过上快乐安稳的生活。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的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就像外头的柳絮,又像床上的褥子,让人打心底里的暖和。

谢琬唇角扬起来,说道:“那我也要为哥哥挑个称心如意的嫂子,让她跟哥哥恩爱一辈子,然后给我生好多好可爱的侄子侄女。我每天就在一堆小肉蛋中间走来走去,叫叫这个,摸摸那个,喂他们吃饭。给他们做新衣服!那样的日子,我会做梦都笑醒。”

谢琅闻言笑起,眼里却是也洋溢着无限的暖意。

谢琬是这辈子上天给他的最大的贵人,在勇敢而机智的妹妹面前,他时常为自己从前的无为和无知感到汗颜。

前十三年里。他只懂得埋头读书,以致失去了许多亲面人心和世情的机会,即使父母死后他与妹妹相依为命之时,他也只知道拼命告诉自己要保护好妹妹,要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而从没有去想过具体应该如何做。

然而经过了这几年的磨练,王氏母子和谢棋的险恶用心使他忽然明白。他并没有真正尽到一个做哥哥的责任,细究起来到如今为止,反倒是谢琬一直在照顾他。而谢琬,竟然在无声无息之间强大到可以公然与王氏抗衡,并且最后还大获全胜的地步!

他隐隐有种感觉,他竟然觉得甘于做她的绿叶。陪伴她灿烂地绽放,分享着她的一切成就,她是他的妹妹,他们荣辱与共。他有什么理由不尽心扶持她,将她送到更高的位置。在广阔的天空下,去看到更广袤的原野?

而谁来当这个二房的家,对于他来说,这一点也不重要。

他看着谢琬,说道:“我决定,等我考完回来,休整三年再图往后。我想在这三年里跟着程先生学学学问以外的东西,然后了解了解农作稼穑。自打那年京师外围扩张了大片林地之后,这两年外省许多地方又遭受了各种灾害,以致米粮减少,而稼穑方面的人才似乎更得用了。”

谢琬头一次见到他对自己未来的生涯有着这么样确切的规划,而且,似乎还很在点子上,认真看了他半晌,才收敛起脸上的喜色,说道:“哥哥的规划很好,朝廷极重农事稼穑,往后定有前途。”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朝中的确有许多省份发生了旱涝虫灾,以致往后好多年米铺业都十分繁盛,其实她早就想提醒程渊引导他往这方面走,又怕那只老狐狸看出她什么破绽来,反正也还早,因而也就没说。

如今谢琅自己有这个意愿,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她问道:“这是程先生建议你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谢琅道:“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也是老太爷出殡那日看见乌头庄里许多农田被改成了苗圃和桑田,想到若是农田都这么减下去,那将来种庄稼的不是更少了么?倒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去应对和改善将来会面对的问题。不管此番我中不中举,能了解到这些知识,对我将来都只有好处。”

谢琬抿了一口汤。说道:“怪不得哥哥这些日子看起来十分淡定,原来早就有了打算。”

谢琅微笑不语。

谢琬放了碗,拿绢子印了唇,说道:“既然哥哥有自己的想法,我是绝对是支持你的。你放心去做吧!”

万一真的没中,那大不了就再等三年,只要谢琅自己没放弃,那就绝对会等到她期望着的那一天的。她从重生那日起布署到现在,一直都在提防着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出现,只要最后目的达到了,过程如何又有什么要紧。

141 因由

赴考前的一餐饭,使得因这场考试而笼罩在宅子上空的云层骤然散去了,谢琅得到了谢琬的认同而落下了心头大石,不然的话他还真的会因此有些矛盾。而谢琬因为看到哥哥开始懂得主动接近世事,对朝政也有了自己的揣测,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接下来几日,谢琬每日里接收从京师来的信件,然后再一一看过后亲笔回复或者让罗升代劳,处理帐目,看看书,写写字,逛逛园子,日子过得闲适得很。若不是齐如铮也下场去了赶考,她说不定会把舅母她们又接过来住段时间。

谢琅在中秋后一日与程渊回到家里,这段时间吃在考场睡在考场,人都瘦了一圈。

但是很精神,双目里有着熠熠神采。

谢琬没问他考得怎么样,想当他是去河间府游玩了几日回来,没料到他自己倒是说起来了。“我自我感觉不错,把试题都跟程先生合计过了,他也说答得不错,希望极大。我觉得拿个三十名没问题。”

谢琬笑着道:“名次有什么要紧?考中就行了。从古至今那些当大官的,几个是状元榜眼出身?”

程渊点头道:“考试不过是个关口,如何在官场行事,应对手段如何,遇到问题能不能变通,这才是真正考验本事的地方。”

谢琅双目亮晶晶道:“所以说,我往后要认真向程先生讨教这方面的学问才是。”

程渊谦虚摆手。

谢琬笑着起来:“我让厨下备了酒菜,你们吃过了就好生歇息去。”

谢琅问:“你上哪儿去?”

谢琬道:“宁大乙回来了,他请我在兰亭喝茶。我得准备动身了。”

宁家名声实在不怎么好,虽然在上次得罪了谢琬之后,宁老爷下狠劲管治子弟,这几年宁家几位爷大多学乖了,可还是改变不了缺少底蕴的事实。谢琅很不满她跟宁家那样的人家来往,当下皱眉道:“宁大乙不是什么好人,你少跟他在一处呆着。”

在他看来,这么好的妹妹跟名声那么臭的宁大傻老呆在一处,简直就是罔顾自己的身份,若是被他们牵累了名声,那可就太划不来了。当然他不相信宁大乙有那个能耐敢对谢琬怎么样,可就是这样光想着他在谢琬身边转也让人不舒服。

所以即使明知道他们一块合伙做生意,他也还是不大想让她跟他往来。

生意上的事,交给罗矩不就成了么?如今哪里还用得着她亲自出面。

谢琬叹气,说道:“我这回是找他有正经事,你想到哪去了。”

午前谢琬到了兰亭。

兰亭是宁大乙那附庸风雅的老爹最近新开的一间茶楼,以茶为主,也有菜式,但是不多,样式多数精巧娟美。

宁老爷子被人骂了一辈子粗俗,这回倒是真打算整出点名堂来,为此特地雇了个南边来的一个老文士为顾问,精心打点着装饰布置。落成后做了一番经营手段,于是文人士子日渐捧场,谢琬到达时,只见用藤席隔成一间间的二十来间小雅室,**成的帘子都已经拉上了。

来的不见得个个是风雅之人,但是到了这样的地方,再粗俗的人也不觉有几分收敛。

宁大乙在取名叫“满江红”的雅室等她。谢琬进门便见桌子上摆了五六样精致小菜,五颜六色甚是夺目,窗下则有两名着装斯文的小厮在煸火煮茶,茶香飘了满室,而墙角还缭缭地燃着香。

“有茶香足够了,再点香,岂不画蛇添足?”她解了身上的薄披风递给邢珠,坐下来道。

宁大乙闻言站起来,殷勤地替她拿杯盘碗筷。“知道姑奶奶您好这沉水香,所以特地让人点的。既然你觉得多余,那熄了就是。”说着,往外一挥手,便又进来个十三四个的丫鬟,走到香炉前,拿起那半截香来,轻轻地往炉壁一摁,然后盖上盖子,出了去。

宁大乙这里给她布菜,一面说起对酒楼铺子接下来的规划。

宁家名声虽然不大靠谱,但是在生意二字之上,不得不说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像如今他们手下这间铺子,砸下万把两银子,能在两年之内回本算不错的。宁大乙开业到如今不到一年,已经赚回了本钱,这样下去,明年怎么着也会有上万两银子的盈余。

“所以说你把钱投在我身上还是投对了,不出三年,我要让你变成整个河间府嫁妆最丰厚的大家闺秀!”他拍着胸脯豪气冲天地说。“到时候别说嫁任家,就是嫁到尚书家都能够抻直腰板说话了!说到底,有钱才能活得痛快啊!”

谢琬睨了他一眼,“你不吹牛能死。”

宁大乙抬起头:“我可没吹牛!你等着瞧就是了。”

谢琬无语地尝了口他们家的香酥雀舌,又香又脆,还不错。又尝了下别的几样,都很可口。等发榜之后,倒是可以请谢琅来这里换换口味。省得他那个人见黑就是黑,一点也不会综合起来看问题。

静静吃完了一碗饭,她把碗筷放下来。

宁大乙吃饭简直犹如风卷残云,哪里有什么风度可言?不过见她放了碗筷,他也擦了擦嘴停下来了。

谢琬道:“你吃你的。”

他低头漱了口,说道:“我看你像有事要说。你说吧,说完我再吃。”

谢琬也就不客气了,接了邢珠捧过来的茶在手里,说道:“的确是有件事,要你帮忙。”说完顿了顿,她才又道:“我经常会有些物件在京师清河两地往返,我知道你们家每天都有车马在两地这之间流动,我想托你们家的商队帮我代劳收发这些物件。”

上回程渊收到赵贞从京师发来有关谢荣担任了皇次孙殷曜的来信之时,她就起了这个心,随着时间越往后推,这些信件的内容会越紧要,如果有人从中截获——比如谢荣,他既然查出来她在京师开着这么多间米铺,就算拿她没奈何,可难道不会暗中去截她的信吗?

因此,要找条稳妥而又隐秘的传信路子,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宁家是商户,祖上五代里都跟朝堂挨不上边,如今的亲族里,也没有朝堂里的人,就是因为生意而结交了一些官宦,那也不足以让人注目,天下但凡做买卖到了一定程度的,哪能不结交几个当官的?就是谢琬,不也要去结交漕帮和税课司那些人么?

如果信件能够经由宁家商队收发,那就是最合适最安全的路径了。

不过,她还是不能让宁大乙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物件。

果然,宁大乙愣了下,说道:“什么物件?”

她平静地说:“因为罗矩不能经常地回来,而我又没法时常过去,所以有一些帐本什么的,需要这样传来传去。因为比较重要,害怕驿局丢失,所以找上你们。”

宁大乙想了下,说道:“这有什么问题?我回去跟我们家老爷子说声就成!”

谢琬点点道:“这样最好。”

她原本还怕宁大乙会轻率地自作主张去交代商队,虽然他是府里二爷,可是如今大当家的是宁老爷子,不跟他打声招呼,事情还不一定妥当。如今看来,宁大乙这两年倒是懂事多了,心下大安,便也就与他喝完了一泡茶,才回家来。

翌日早上宁大乙特地绕到颂园来告诉她,宁老爷子听说是要给她带东西,顿时二话没说便拍板了。并要宁大乙问她拿京师和清河两地收东西的地址,到时他们商队的人自行上门去接便是。

这虽然方便得多,但却太引人注目,谢琬思考再三,谢绝了宁老爷子的好意。

并备了几色礼物,遣罗升登门向宁老爷子致谢。宁老爷子拉着罗升说了谢琬一箩筐的好话,夸她如何替他调教好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居然不但懂得自己赚钱,还懂得拿钱给老母买花戴,宁夫人也在旁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罗升高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三天后,谢琬就从宁家商队里收到了第一封京师来的信。

信是赵贞写来的,信上说因为谢荣丁忧,皇上欲为皇次孙另请筵讲,季振元季阁老联同张阁老极力劝阻,并以频繁的更换老师于学业无益为据据理力争,皇次孙殷曜也极力表示十分敬重谢荣的学问,是以皇上特许谢荣只须丁忧三个月,并空出筵讲一职等待谢荣销假归来。

丁忧期间擢人充任职缺乃是常事,何况殷曜还很可能成为接下来的太孙,那季阁老竟然能够为谢荣出面说服皇上保留原职,可见这几个月谢荣虽然身在清河,实际上他却并没有闲到可以随时上街吃甜品的地步。

因为攀上了季振元,牢牢地抓住了殷曜,所以他才会只需丁忧三个月。

季振元虽不是内阁首辅,但因为从官这些年来于朝廷颇有建树,这些年刑部在其治下也颇取得了些成绩,因而在内阁之中很有几分份量,谢荣能得到他出面说情,可见季振元也已与他站成了队列。护国公府的声威杵在那儿,就算殷昱被废,郑侧妃和殷曜想要争得这个太孙之位,没些来自朝堂的可靠力量支撑是不行的。

由此来看,郑侧妃给殷曜找的助力就是季振元,而谢荣之所以能够顺利到得殷曜身边,多半也是季振元的安排。

142 凶险

其实谁来当这个皇帝对谢琬来说并不重要,眼下看起来与她有关的便是霍家和漕帮,如果殷曜得到了季振元的支持,那么以他们这些朝堂大佬的惯常手段,是不会容于太子妃甚至是殷昱还有翻盘的能力的。

殷昱虽然被贬为庶民,但还是有着恢复宗籍的可能,毕竟他是宗室之后,宗人府不可能让他在外面娶妻生子,以致混淆了血统。所以他的下场要么是死,要么是被囚禁。

他们也不可能容许太子妃继续安坐在正妃位上岿然不动,太子妃眼下应只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如果有心,再诞下个子嗣来很有可能。以霍家的声势,再扶持个外甥出来当太孙,难道很艰难吗?

所以,前世殷曜坐上太孙之位后,殷昱就不知了去向,天下间似乎没了这个人,而太子妃则在十年后也以咳血之症薨逝。霍家前世虽然没什么,可是谁知道这世里有了谢荣掺和进去之后,会不会有些什么变化呢?

而霍家若有变故,一定会影响到漕帮。

不过以霍家坚如磐石的地位,谁要是想动霍家,也必然会有相应的损失。太孙的位子距离皇上还有很长,也许等殷曜继位的时候,季振元早已化古,他之所以会参与这件事,估摸着也是为家族后辈在铺路。可是他的后辈又能不能斗得过霍家呢?

霍家翘根手指头,都有可能让季府二十年爬不起来,所以就算他会帮助殷曜及郑侧妃,应该也不会对霍家出手。人到老时所图有限,所以想来想去,就算多了个谢荣,目前看起来霍家还是安全的。

只是霍家既然这么强大,为什么两世都没保住殷昱呢?

谢琬给赵贞回了封信,让他注意注意霍家。

霍家因着祖上被追封中山王,故而皇上特许。霍家府宅也按着王府的规制所建,监视霍家其实不是件易事,上百年来不知多少人干过这事儿,也没听见他们有什么收获。可是谢琬想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触摸到事情本质的办法,了胜于无吧。万一赵贞运气好呢?

他这几年在吏部也学乖巧了,懂得时常掏钱请同僚下馆子喝喝茶吃吃酒,如今倒是比从前混得开,上司若有什么油水差,偶尔也拉拔他一把。于是年前在距离吏部衙门不远的石榴胡同置了所小宅子,把家人都接了进京来,一家人打听消息的渠道,于是更广泛了。

十月里终于等来放榜,正好要到清苑县巡查绸缎铺子。谢琬提前一日便与舅母到了河间府,齐如铮这次据说考得也不错,舅母按捺不住,听说她要来,便索性也一道来了。

翌日大清早两人梳洗完。便遣了钱壮随同谢琅和齐如铮前去府学门前等候,这一上晌的时间虽然两厢看上去都有说有笑,事实上那股紧张的心情,却是又都浮现在眼底。

谢琬好歹因前世之事有了底,故而紧张了会儿之后,到底镇定了下来。

余氏喝了两碗茶,却是坐不住了。不住地往门外打量,最后忍不住,到底起了身到门口。见着客栈楼下不停有候榜的秀才们或雀跃或颓丧地进来,又始终不见谢琅和齐如铮,那颗心都恨不得掏出来捧在手里了。

谢琬怕她扛不住这份紧张,于是让店家娘子送了些针线上来。借故跟余氏讨教针线,把她请了回来坐下。可即便这样,余氏也还是心不在焉,几次针尖扎到手指。谢琬便也不敢往下做了,索性把东西收好。打听起家长里短来。

正说到齐家隔壁那户人家上个月得了对龙凤胎,就听楼梯上脚步咚咚响,钱壮飞也似的冲进来,说道:“姑娘!舅太太!中了!我们二爷和铮大爷都中了!”

“当真!”

余氏腾地站起来,一急之下,双眼发晕,险些栽倒在地。

谢琬连忙和齐如绣将她左右扶住,然后问钱壮:“把话说清楚!中了第几,他们人呢?”

“两位爷这会儿结伴上酒馆买酒去了,稍后就到,遣小的先回来报喜!我们二爷中了第九名,铮大爷中了二十七名!”

“太好了!”

谢琬听完,到这会儿才长吁一口气,激动地看着余氏:“二十七名,考得不错!舅母这下要放心了!”

余氏双手合十面朝西方祷告菩萨,起身后抹着眼泪道:“以他们的年纪,能中就极好了!当年你舅舅乡试也才中了三十名,铮儿倒比他父亲还强些!”说着又不由噗哧笑了,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唤来同来的家丁:“快回去州衙告诉老爷!”

谢琬劝道:“舅母不必着急了,舅舅就在州衙里头,他们也是会拿到这榜单的。说不到咱们的人还没到那里,他就已经知道了!”

余氏拍着胸口道:“我怎么把这层给忘了?你看我急的!那就快快下去让店家准备两席酒菜,送到房里来,咱们给两位爷庆贺庆贺,大家都有份!”

那家丁欢天喜地地去了。

这里娘仨儿坐在一起,也是喜不自胜,开始商量着回府后该如何庆贺法。没片刻,谢琅和齐如铮就意气风发地回来了,两个人回来先规规矩矩地跪地向余氏磕了头,然后才起身来,拿大碗装了状元红,坐在桌畔大笑着畅饮起来。

谢琬看着全然不同于前世的这两人,也打心眼儿里地替他们欢喜。

前世齐如铮并没有中举,谢琅也没有考到这么高的名次,舅母在这个年纪,也并不如眼下这般年轻富态,如今看到浑身都洋溢着一种积极力量的面前人,她心里忽然也涌出了一股喷薄欲发的气劲。

为着身边这些人,为着毫无私心真诚关怀着他们及她的这些人,她也要去拼,也要使他们避免因谢荣的壮大而形成的阴云笼罩的悲哀!她这一生,哪怕不为前世的仇恨,只为了让爱她的他们过得更好,去摧毁谢荣,也是值得的。

吃完饭大家就启程驶往自己的目的地。

谢琬要改道去清苑州一趟,于是余氏便要谢琅先回齐府,齐嵩答应过不管他们中不中,今夜都会从清苑州赶回府来,所以谢琅这趟非去不可。

谢琬原是让罗升他们准备替谢琅贺喜,听得余氏这么说,自然没有不去之理。便让谢琅与余氏他们先行,她带着邢珠顾杏还有钱壮先去清苑州办完事,再往南源来。

有钱壮他们三个在,谢琅和余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句便就动了身。

谢琬这里随后便向西去往清苑来。

河间府离清苑州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只是与三间铺子的掌柜交代完事花了些功夫,等到踏上回南源的路时日色已渐渐偏西,日光拉得路两旁的树木变成一条条瘦长的灰影,像一条条绳索,试图拦截住过往的车辆。

时间到了这个时候,驿道上的车辆已经不多了,因为从清苑到南源有着一段长约十来里路的山道,两旁都是大片的杉树林,还有一座坟岗。但凡有些忌讳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路过,但是今天是谢琅和齐如铮的好日子,她必须赶回去不可。

谢琬是死过一回的人,她不怕。

钱壮他们三个更是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更是不怕。

马车驶了一段路,便就进了山道。其实白天里看去并不阴森,相反,如果是有太阳的天气,这里还是片少见的开放着各种野花的林地,但是像这样的傍晚看起来,未免就多了几分诡谲之意。

顾杏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两边树林,邢珠一把把帘子放下来,“天黑了,仔细惊着姑娘。”

虽然她也知道谢琬并不怕黑,尤其在经过掩月庵那夜之后,但是,终归还是怕林子里突然蹿出什么突然吓了人,顾杏不懂事,她可不能不懂事。

谢琬看着乌压压的车里,想了想,扒拉了两下荷包,从里头翻出颗蚕豆大小的夜明珠,搁在车壁木架上。车里一下子充满了莹莹辉亮,看起来也温馨多了。

邢珠帮她把车座摊开,铺上被褥,说道:“且还得一两个时辰才到清苑,姑娘不如先歇会儿。”

顾杏也给她拍松了枕头。谢琬从善如流,曲腿躺下了。

刚刚合了眼,忽然前面马蹄一扬,紧接着钱壮一声喝斥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响起。

谢琬倏地睁开眼,坐起来,邢珠已经掀开车帘问起来:“什么事?”

马车已经停住了。钱壮指着前面。

谢琬上前一看,只见暮色下,前面弯道处有几个黑衣人似在摁着什么人在扭打,地上那人似是被捆着,无法反抗,但是仍在狠命地挣扎。

谢琬抿了抿唇,说道:“不要多管闲事,我们走我们的。”

说着将车门扣上,坐回了车座。

钱壮依言前行,渐渐地,马车离那伙人越来越近了,透过撩了帘的车窗看过去,只见地上那人四肢全被对方扼住,连口唇都皆已捂住,身上一袭银白衣裳,却在大腿外侧布满着一大片深色,不必想,那也是因受伤而涌出来的血。

这个人,不知道得罪的什么人,他们分明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而正在殴打他的那些人似乎一点也不怕有人,哪怕车轱辘愈来愈靠近,他们也压根都没有转过背来。

143 寒星(单调的宝儿*和氏壁+1)

谢琬坐在车窗后,只露一双眼打量着外头。

那人挣扎得十分痛苦,谢琬只看着,也能想像他眼下所承受的折磨。

钱壮加快了速度,马车飞快地到达了他们所在之地,然后,又很快地往前驶去。

谢琬最后再向那人看去,她打算只看这一眼,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毕竟,这世上每天都要死那么多人,只不过刚好这一个被她看见了而已。

而在她把目光投过来的那一刻,那人却突然也偏过头来,像是于这一望无际的暮色里清楚地看见了她的存在似的,目光亦朝她的目光追随过来。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谢琬说不清楚,只记得那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一双点缀在幽暗天壁上的寒星,亮,而且灼人。

“停车!”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喊了出来,明明在这个时候管人闲事是最不理智的行为,可是她就是有一股冲动,她想解救那双眼睛的主人。

那是一种绝望,也是发生身体本能的求生的*,五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如果没有魏暹救她,她也会对着夜空露出这样的眼神。

“钱壮,你去把那人救下来。”

“姑娘!”

马车倏地停住,钱壮讶异地吐出声来。邢珠虽然嫉恶如仇,从看到这幕的那一刻起双拳就一直紧握着,可是陡然听见谢琬改变主意,她也刹时呆住。只有顾杏欢呼起来:“是啊是啊!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钱大哥快去!”

谢琬忍着心里的跳动,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钱壮他们三个人都是混江湖出身的,哪里会听不出来谢琬的意思。见她打定了主意,便也就跳下车,将马鞭交了给邢珠:“你们护着姑娘往前走,我这里完事就来追你们。”

邢珠点头。坐到车头,赶起车来。

因为一面要等钱壮,所以驶得并不快,谢琬则一直打量着后面。只见钱壮飞快冲了过去,抽出腰间的软刀发起招来。

很快传来厮杀之声。

马车转了弯,那声音就远远地抛在后头了。

谢琬放了帘子,心跳渐渐平复。

她从来不是嗜血的恶魔,虽然对王氏一伙恨之入骨,她心底里也始终有着柔弱的地方,她能对脆弱的任隽说扎心的话,可以对着谢宏下狠手死打,能亲自把谢棋送上再也嫁不了如意郎君的不归路,也能诱使邓姨娘走上断头台。可是对于毫无反击之力的弱者,她的心始终硬不起来。

马车在静夜里继续向前驶动,绕过了这座山,前面就是村庄了,之后一路开阔平坦。直达南源。

忽然,静寂的夜色里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透着狠戾之气的呼啸,邢珠加快了速度,而身后突然又传来钱壮的声音:“邢珠停下!”

邢珠立即唤止了马匹,车速才止,钱壮已经抱着个人上了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