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自然是要跟枫树胡同通个气的,可是却不能这么便宜了她,先拖个几日磨磨她的气性再说。

于是跟李夫人笑道:“真是难为李夫人跑这么一趟。你看都过了这么久了才说起这事,我也不知道琬姑娘那边订好了不曾。人家可是端正的大家闺秀,人家魏夫人对她都赞不绝口,这几日也说要给她物色来着——您得等上几日,等我抽空去枫树胡同问问才成。”

李夫人哪里晓得她心里想什么,听见她这么说,直以为她是在记恨她,顿时又不由提起口气,连忙道:“这琬姑娘我也晓得是极好的,所以才会想回头来与她结亲,还请夫人务必玉成这桩美事才是。”

“我一定尽力。”靳夫人笑得十分灿烂。

这里靳夫人把这事且撂开去忙自己的事不提,这边厢枫树胡同也是很忙。

魏彬这些日子常把谢琅带在身边帮着处理些简单的公务,栽培之意十分明显,倒是也有收为门下之意,只是谢琅尚未参过会试,来日如果会试中选难免引起许多误会,所以暂以子侄辈待之。于是渐渐许多人都知道了魏阁老有位叫做谢逢之的世侄,与魏阁老关系甚近,因而也引来许多人的接近。

194 合适

八月底的时候谢琬及了笄,场面虽然不算特别隆重,但是魏夫人靳夫人她们都来捧了场,而及了笄之后,魏夫人更是带着她在几个场合露过几回面,又把想为她谋个好夫婿的念头传达了出去,枫树胡同这些日子便差点被媒人踏破了门槛。

——这回来求亲的就再也不是户部主事之流了。

今日魏府大贺,到场的宾客更是非富即贵,只怕她又少不了需要被推着出去见礼。

所以即使她心里略有些无奈,也还是乖乖地接受着丫鬟们的妆扮。因为这不光是对魏家的尊重,也是对她自己的名声负责。

“姑娘,殷公子来了。”

玉雪秀姑正在给她梳妆,顾杏进来了。

谢琬哦了一声,并没有太过在意。魏家今日办宴,护国公作为此次的大功臣,与沈阁老和于右丞他们肯定会去。护国公去了,殷昱自然也就没有再掖着藏着的理由,他眼下过来,想必是和谢琅一块去的。

说到谢琅和殷昱,倒是又不免让人想起那时谢琅对尚为护卫时殷昱的敌意来,如今的谢琅有时候虽然仍然稚嫩,不过比起那会儿的莽撞,可真是稳重了不止一丁点。如今跟殷昱打交道,也并不显扭涅,而是客气中透着诚恳和尊重,倒是让人不由放下心来。

“姑娘,把这个戴上。”

玉雪从妆奁匣子里取出一只金灿灿的八宝镯来,戴在她腕上。正是殷昱的那只。因为总觉得这镯子太贵重太张扬,像她这么样未出阁的姑娘戴出来未免容易引人注目。所以平时都放在匣子里没戴。

谢琬道:“戴平时的玉镯子就好了。”要取下来。

玉雪忙道:“殷公子刚才特地让人来说,让姑娘就戴这只镯子出去。”

谢琬闻言顿住,殷昱让他戴?

关于这镯子她心中本来就存了疑,眼下听得玉雪这么说,就更加不解了。她说道:“殷公子在哪里?”

“在前院与大爷还有琅少爷说话。”玉雪道。

谢琬想了想,一面步出门外,一面说道:“请殷公子到穿堂说话。”

玉雪连忙让小丫鬟们去了。这里便伴着她到了穿堂。

殷昱一到,谢琬就问他道:“这镯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哪有什么秘密?”殷昱摸着鼻子道:“我就是觉得今天这样的场合很适合戴它。”说完他觑着谢琬脸色,又说道:“你要是不喜欢这样的,下次我给你买别的首饰就是。今儿你且听我的。一定戴着它去。你放心,不会有麻烦的。”

这哪里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虽然说她信任他,不至于会拿个镯子来害她,可是要戴着他们家的祖传之物招摇过市,这还是不大像话。他们的祖传之物可都是宫中之物。万一有人认识它,然后追究起来怎么办?

“你真觉得这样行吗?”她皱眉。

其实她并不想质疑他的决定,可是眼下他正在被护国公府议婚,总之她跟他牵扯在一起,并不很恰当

“合适。”殷昱看着她,很坚定地道:“我说合适就合适。”

谢琬看着他眼里的坚决。心下叹了口气,也已经再质疑不出什么来了。

既然他说不会有麻烦,那就信了他吧。

回了房,把头发梳好,玉雪给她换了身色淡雅的阔袖襦衫。如此把镯子遮住,倒是也并不显眼。

因为场合隆重,所以玉雪给她着意打扮了下,把梳起的发髻上缀了几枝珠翠,明亮的颜色映照着她白晰的脸庞,显得越发夺目。她对镜看了看,顺手将左鬓上的锍金大华胜取下来。换成朵薄翼缠丝金牡丹插上去。

玉雪仔细一看,点头道:“如此看来,更显大气端庄了。”锍金大华胜虽然华丽,很适合今日这样的场合,但是终究看上去太过复杂累赘,显得小器。插上这枝金牡丹却不同了。牡丹简单的造型给人以端凝之感,而且能把金片打造得这样薄的工艺,同样让人不能小觑它的价值。

谢琬本来就有几分男儿的爽朗决断,所以很适合这样简单但是贵气的打扮。

从前未及笄时并不觉得,如今可以做大人装扮了。更是让玉雪心头痒痒,恨不能把她日日换个新花样,把她所有美的一面都展现出来。

这里扶着谢琬转过身,便把门下的邢珠她们也看呆了。

谢琬笑了笑,出门往前院去。

这里到了前院,谢琅和殷昱还有齐嵩父子已经上马在大门外等着了,余氏因为这个月谢琅就要成亲,这几日武家又上从南源过来过聘,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早就跟魏夫人说明了今儿她和齐如绣都去不了。

谢琬上了马车出来,到了门外在车窗冲着他们笑道:“走吧!”

谢琬及笄到如今也不过半个月,这是及笄后头次出席正式的宴会场合。谢琅也没见妹妹这么打扮过,陡然见得她艳光四射在车里微微这么一笑,当即就吓出身冷汗来!

“我怎么好像有点后悔?是不是应该把她留在家里?”这一出去,万一引来更多的狼怎么办?虽然他知道妹妹迟早要嫁出去,可他也不想她变成饿狼们眼里的肉啊!

殷昱目光追随着马车背影,忽然也幽幽地道:“老实说,我比你更后悔。”

谢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回过头来笑道:“后悔也没用了,走吧。”

一行人很快到了魏府,魏暹早就在门内翘首相盼了。

谢琬婉拒过魏夫人的提亲后,魏夫人已经把这事告诉过他了,为此他的确难过了一阵子,虽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跟小三儿成亲的事,可是知道小三儿居然不想跟他一辈子相亲相爱的,他还是觉得很失落。明明他跟她这么要好,他也很喜欢她,可为什么她会不肯嫁给她呢?

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小三儿不是还相中合适的人么?既然还没相中那他就有机会,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希望能够常常看见她,一有什么不痛快就去找她,然后有什么开心的事也可以和她分享。所以,这件事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眼下看见枫树胡同的马车和殷昱一行已经到了门口,他上前打了个招呼,顿时就屁颠屁颠地往他们后头的马车跑过去。

殷昱来府几次,他早已经见过了,虽然原先对他有些不服气,可是想他能够一手把他老爹推进内阁,应该是很厉害的,所以如今早已经把那点不服气抛到了脑后去。而谢琅他更是熟得不能再熟,所以眼下根本用不着多客套什么,还是去跟小三儿打招呼要紧。

谢琅才见了他往后头去,顿时一手把他后领抓住,而殷昱则以更快的速度挽住他的胳膊,笑得十分真诚地说道:“梦秋好久不见,怎么也不跟我们说几句话就走?快快带我们去见令尊,然后我们去你房里喝几杯,好好叙叙。”

魏暹被他挽住了胳膊哪里还往前走得,眼看着谢琬马车就要拐去西角门进入后院,顿时急道:“放开我!我要去跟小三儿说话!”

“殷公子说的很是!”谢琅皮笑肉不笑打了个哈哈,挽起他另一条胳膊,与殷昱反架着他进了门槛,说道:“这种好日子怎么能不喝酒!走走走,别耽误了好时辰!”

魏暹在一路下人们的惊怔中叫嚷着进了门。

谢琬在西角门内下了车,自然有魏家的表姑娘戚瑶闻讯在这里等候。

魏家进京来的两位表姑娘,如今都已经订了亲。而随着谢琬与魏府来往得多,戚家姐妹也早与谢琬熟络起来。

“靳夫人她们还没到,但是护国公夫人带着世子夫人来了,此外沈阁老的夫人、段阁老的夫人都一道来了,右丞府于老夫人没到,不过送帖子过去的当日,于老夫人就明确表示会过来,应该迟些就到了。——来,我们先去后院子里与姑娘们说话,姑母现如今正在陪几位老夫人。”

戚瑶微笑挽着她的胳膊,提裙引着她上了石阶。

虽然说朝廷不准朝臣结党营私,可是入阁是大事,宴请同僚回馈一下也是常情,所以不但皇上不会说什么,就是都察院和六科也不会拿这种事去自讨没趣。可是今日魏府到底还是没有大范围地惊动旁人,来的只是相近的这些朝臣。

谢琬一路与戚瑶说笑着到了后院落花轩,原来沈家孙小姐沈眉与沈琴、段家孙小姐段碧如,还有其余几位几位官小姐都齐聚在这里。大家见了戚瑶引了谢琬进来,因为不相识,于是都笑吟吟看着戚瑶,戚瑶笑道:“这是我姑丈的世侄女琬姑娘,琬姑娘的哥哥如今在姑丈书院里任禀笔。”

阁老们因为掌管着天下事,所以通常在府里也会请上几名助手,这些人虽然不是朝官,但都是他们的心腹,所有资料都要经他们的手,有时候需要办点什么事也要走他们的门路,因为在外也十分受人尊敬。

谢琅如今就是这样的身份。

姑娘们都是从小对朝政之事耳濡目染的,戚瑶这一说自然就已经明白了,顿时点头微笑起来。

195 夫人

她们都是京师里受过正统教育的大家闺秀,像这样聚会的场合又不涉及利益,因此通常不会以身份择人,相反有时候为了显示家风和教养,还会对品级低的对方更加亲切随和。谢琬做了十来年的女师,虽然没有在权贵后宅呆过,可是也看得多听得见,对她们的习性也算了如指掌。

因而就跟大家先行了礼,然后笑道:“我也是听说姑娘们在这里聚着,因此想来瞻仰瞻仰各位的风采,希望没有打扰到贵客们。”

沈眉当先就走出来,笑道:“看妹妹谈吐大方,定然也是自幼习读之人。我们正在下棋,一起来吧。”

戚瑶见她们这里已经坐到一处,便就笑着告辞去了迎接别的女客。

才出了穿堂,便就见到贺大奶奶迎面往这边走过来,戚瑶忙站住道:“大嫂不是在前面招待各府的少夫人么?怎么又进来了?”

贺大奶奶笑道:“太太因受过逢之和齐夫人的嘱托,让给琬姑娘物色门好亲事。所以方才太太听说琬姑娘来了,便想着带她出来见见这些夫人奶奶们,听说妹妹带了她来后院,便就让我来请。——琬姑娘在哪儿呢?”

戚瑶笑道:“原来是为这事,在后院,让丫鬟去请就成。”

谢琬这里刚坐下观了局棋,便有丫鬟来说贺大奶奶请她去见魏夫人,心里便明白怎么回事了,只好跟沈眉等人告了辞出来。与贺大奶奶一道去了正院见魏夫人。

今日来的除了重量级的护国公夫人以及几位阁老夫人外,还有包括荣恩伯夫人、广恩伯夫人等几位勋贵夫人,以及好些二三品的各部大臣夫人。

到了廊下,屋里已经传来气氛和煦的谈话声,贺大奶奶让人进去通报了声,然后魏夫人就走出来。出来后先是冲着谢琬惊艳地打量了两眼,然后思忖了下,才与贺大奶奶道:“你先带琬姑娘去后园子里走走。夫人们许多都在那边歇息,遇到相熟的就过去行个礼。”

贺大奶奶点头,带着谢琬往园子里去。

这里魏夫人望着谢琬的背影,又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才又转身回屋。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跟她们家魏暹怎么就没缘份呢?

坐在上首的霍老夫人望着她笑道:“我怎么不记得魏阁老还有侄女正待说亲?”

魏彬只有一个弟弟,而且他弟弟的女儿也早就已经成亲生子。

魏夫人笑道:“是世侄女,认识多年了,原先帮过我们的大忙。”她简略地说着。虽然魏暹和谢葳的事如今闹得天下皆知,可到底把人家谢琬扯进去也不合适。她笑眼看着几位老夫人,又笑道:“是个很聪明贤惠的女孩子,原先就是总养在深闺里,所以如今亲事还没定下来。我让我们大奶奶带着她上后园子里走走去了。”

霍老夫人笑着与沈老夫人道:“大姑娘到了年龄,正是该多出来交往交往。要不然明明把姑娘们养得如金似玉,可偏偏人家不知道,岂不等于锦衣夜行?”

沈老夫人已年逾六十,比霍老夫人大上十来岁,可是在对方面前。神态里却也不见傲慢,听见这话她含笑附和:“老夫人说的是。前些日子听说老夫人也正在为殷公子议亲,不知道可相中了有合适的不曾?”

沈家如今两位孙小姐都订了亲,问这个话便不须避嫌。而其余几位夫人听见这话,面上也都笑着,私底下却都不由支着耳朵听起来。

霍老夫人自打殷昱亲口告诉护国公他心里已经选定了人之后,便就把这事给搁了下来。毕竟思来想去,老爷子说的也对,这件事他们没有资格干涉,如果强行插手,只怕适得其反,殷昱不是个好拿捏的孩子。眼下她也不能拿捏。

而也是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猛然惊醒这样大张旗鼓的替殷昱招亲有多么不妥,殷昱虽然被废,可是实际上他是殷家的人这点从根本上是不会变的,如果没有太子妃点头。她这样冒然出面议婚,就是不给殷家脸面。皇上和太子面上不说,心底里不会有想法吗?

所以汝阳王妃再拿了名帖过来,她就推说先考虑考虑。

眼下听得沈老夫人这样问,便就笑道:“这还得问太子妃的意见,毕竟她是母亲。”

沈老夫人笑着点头:“这倒也是。”

旁边竖起的几双耳朵也就纷纷倒了下去。

霍老夫人看在眼里,并不以为意。想与殷昱攀亲的多了去了,虽然他已经失势,可是在许多人眼里,他也仍然是个香饽饽。想到这里她也不禁有些好奇,殷昱看中的究竟是谁呢?是在座的权臣家的闺秀?还是朝中中兴力量阶层里的千金?

谢琬随着贺大奶奶进了后园,因为虽然进了九月,还是白日的太阳还是经不住,所以这会儿女客们都在后园子里的水榭或楼阁里坐着吃茶,或是打牌聊天。魏府两位少奶奶们都是持家待客的好手,这会儿正把各人招待得无微不至。

贺大奶奶带着谢琬进来,先去与之前已经见过几次面的几位夫人打招呼,正好靳夫人带着靳亭也到来了,于是几个人便就坐在一处聊天。

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杨氏此时也与荣恩伯、永庆伯两位夫人坐在一桌打牌。这种场合原来不关别的勋贵夫人什么事,可是荣恩伯夫人的内侄女跟魏彬的弟妹是表姐妹,居然也沾了亲,以勋贵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看来,这种时候自然是要讨张帖子上门来了。

而永庆伯夫人的次子汪唯如今也走上了科举入仕的道路,居然与魏彬的长子、贺大奶奶的丈夫魏逐是会试同科,又都曾在国子监就读,冲着这层,于是永庆伯夫妇以及汪唯夫妇也来了道贺。

这会儿见得贺大奶奶又带进来个明艳端方的少女,杨氏不免就多瞧了几眼,问道:“这位姑娘是哪家的闺秀?”

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要打听人,哪里能不赶紧效劳?荣恩伯夫人顿时就给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很快回来,禀道:“回夫人的话,这位琬姑娘是魏阁老的世侄女,姓谢,两家交情挺深的。琬姑娘被魏夫人带出去见过几回客了。”

杨氏哦了声,好奇地望过去,再细细打量这谢琬,只见举止端方自然,态度不卑不亢,妆扮浓淡相宜,仪态竟是美好到无可挑剔,也莫名地生出几分好感。当下一面抹着牌,一面笑道:“魏阁老竟还有这等可人的世侄女,真是让人羡慕。”

荣恩伯夫人对面的永庆伯夫人见得方才被荣恩伯夫人抢先拍了马屁,这会儿察言观色,见她是真心地赞赏,便就笑道:“这琬姑娘能入世子夫人的慧眼,也算是福气,夫人不如就给她个面子,把她请过来说说话。”

杨氏笑了笑,不置可否。

永庆伯夫人见她并不反对,便也就使了丫鬟过去。

这边厢谢琬却早就察觉到来自杨氏这边的目光,余光打量了两眼,见着她们穿的都是勋贵命妇服饰,而且当中穿世子夫人服的那位还珠围翠绕地十分华贵,比起旁边两位国公夫人的着装来还要大气,正也好奇她们的身份,便就见到有个陌生的丫鬟到了跟前。

“琬姑娘,我们夫人请您移步过去说话。”

丫鬟冲着谢琬深深地行了个礼。没办法,如今除了护国公府,勋贵们都不吃香,谢琬又是魏阁老的世侄女,而且看得出来魏家对她十分礼遇,不然也不会有贺大奶奶亲自带过来了。所以这个礼她必须得做到位,以免坏了她们夫人想攀附魏阁老的这番好事。

丫鬟的话在座的贺大奶奶和靳夫人都听到了,贺大奶奶哟了声,说道:“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走,我带你过去见个礼。”

谢琬听得是殷昱外祖家的人,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起了点不自然,但这也还不至于表露到面上,见贺大奶奶这么说,便就恭顺地站起来,随着她到了杨氏这桌。

“琬儿,快快见过世子夫人,还有荣恩伯夫人和永庆伯夫人。”贺大奶奶笑着道。因为先前迎客时已经见过,她则不必再多礼。

谢琬依言下拜。

杨氏笑着放下手里的牌,端正坐起来,笑道:“是我方才见着琬姑娘十分出色,有心想亲近亲近。但愿没有唐突到你们。”

谢琬不慌不忙说道:“世子夫人多虑了,夫人能赏面让谢琬拜见,谢琬已经深感荣幸。”

杨氏笑了笑,顺眼打量她,她的妆容着装都是无可挑剔的,身姿十分端正,肌肤也十分白皙,双眉浅入淡出,杏眼隐含千山万水,唇形饱满丰润,脖颈到肩部的弧线顺滑修长,整个人就像是丹青名士笔下一气呵成的一枝玉兰。

有着这样的底子,让人觉得再多的饰物配在她身上也不显累赘。

杨氏从鬓上拔下一枝缠丝累凤金步摇来,笑着递到谢琬交叠着握在小腹前的手里:“一点心意——”话说到一半,杨氏就顿住了,面前谢琬的手因为忽然被她执在手里,因而皓腕上的衣袖上褪,顿时露出一只刻着九龙逐凤图案的赤金镯来!

196 信物

谢琬也感觉到了杨氏的异样,顿时不动声色把手抽回来,矮身将手上的金步摇递过去:“世子夫人的赠礼太贵重,谢琬不敢收。”原本她是打算收下的,因为一枝钗对她来说还造不成什么压力,可是眼下杨氏发现了这镯子,她还肯不肯把这钗子给她就不一定了。

她尚不明白殷昱让她戴这镯子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她也隐约察觉到是要戴给人看。

那么思来想去,今日所有来客里,护国公府的女眷就最可能是殷昱的目标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谢琬并没有把心里的疑惑摆在脸上,因而看上去神色如常。而这种情况下,杨氏当然也不会失仪,只是略微一顿,她就又恢复了神色。笑着把那金钗插到了她发鬓上,端详着道:“没有什么不敢收的。”说着拍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贺大奶奶也嗅出点什么来,但见得杨氏不说,便顿时也把疑惑掩在心底。

这边厢两位国公夫人见着杨氏给了见面礼,也不好空手拿大,于是各自褪了只镯子,给了谢琬。

然后双方寒暄了几句,贺大奶奶便带了谢琬下去不提。

这里杨氏再抹牌时却有些心不在焉,抹了两把借口去净房,把丫鬟唤到跟前,吩咐道:“去打听打听那位谢姑娘的家世来历,然后再问问她跟殷公子什么关系。”

杨氏回到水榭,贺大奶奶就来恭请入席。才进了宴厅坐下,派出去的丫鬟就回来了:“太太,这位谢姑娘是谢荣的侄女,与谢荣似有宿仇,如今她的哥哥在魏阁老身边当差,家里只有他们兄妹俩,父母亲多年前就亡故了。”

杨氏眉头微皱,竟是个毫无背景的丧妇之女……

“那她跟殷公子的事打听到了吗?”她问。

丫鬟沉吟道:“并没有确切打听到什么。只知道殷公子与谢姑娘的哥哥似乎关系不错,如今这会儿两个人就与魏四公子在书房开小宴呢。”

杨氏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看了眼霍老夫人坐的那一桌,半日才沉凝着坐下来。

宴会过后。来客们走的走了,留的留下,谢琬因为谢琅被魏彬留下来说话,谢琅又交代她一定要一起回府,于是便就留下来与戚瑶她们说话。

这边厢霍老夫人见得沈老夫人她们年纪大了,知道她若不走她们也不好走,便就起身跟魏夫人告了辞。

回到护国公府,杨氏送了霍老夫人到正院,便就也回了自己院里。一进院便交代人道:“去看看世子爷在哪儿?就说我有事请他,让他快回来。”

世子霍世聪竟然就在府里。杨氏进房才换了衣裳,他便就负着手进了来。以为夫人不过是说些今日宴会的事,便就闲适地坐在榻上,问她道:“怎么没留会儿?”

“我可留不住了。”杨氏一面挥着丫鬟下去,一面叹着气在桌畔坐下来。望着榻上的丈夫道:“你可知道,我今儿见了谁?”

霍世聪笑起来:“你今儿见的人多了去了,我哪里知道夫人说的是谁?”

杨氏叹了口气,说道:“我见到了昱儿挑中的那个女子了。”

霍老夫人替殷昱说亲前后的事在府里都不是秘密,殷昱已然有了心上人的事也不曾瞒着大伙,毕竟殷昱的婚事也关系到他的发展,眼下杨氏这么一说。霍世聪就坐起来,“是哪家的姑娘?什么样的女子?你是怎么见到的?”

杨氏开口把见着谢琬的前后说毕,一双蛾眉便已经纠成了结,“太子妃当时赠给秦府的信物九龙镯已经收了回来,这我知道,可我不知道这镯子居然也被殷昱带了出宫。难道说,太子妃早就打定好了主意让他在外自行决定婚事么?”

殷昱被废之后,与左丞秦骥的长孙女秦蕴的婚事接而已告了吹,两家虽然没有正式下聘,但是也曾交换过信物。这九龙镯就是东宫给秦府的信物。如今居然戴在了名不见经传的谢琬的手腕上,一个毫无背景实力可以借用的平民女子,这就是殷昱的选择?

听完杨氏的话,霍世聪也不由沉吟起来,“依照妹妹那性子,不是不可能……如今不是太子妃持什么态度的问题了,是昱儿为什么要在没经过咱们同意的情况下这样做?九龙镯天下仅有一个,这也是当初皇后在世时给我们家的订亲信物。他居然不声不响给了别人,而且还让她公然戴着出来露面,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告诉我们,他是心意已决了。”杨氏定定盯着他,说道。“他不愿被我们过份干涉,这层已经很明显。可是如果他事先透露出来这个想法,那么霍家一定会出面劝阻。这件事不是小事,老太爷和老太太不会答应他娶个平民女子的,就算不会公然阻拦,也一定会私下设阻。

“他是想告诉所有人,谢琬是他已经相中的人,也是在告诉老太爷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孩子!”霍世聪站起来,懊恼地道,“他难道不知道就算是这样,老太太他们也还是不会同意吗?这万一——”

“这我倒觉得没有什么。”杨氏叹了口气,说道:“老太太就是不同意也只是私下不同意。她不会去跟昱儿起正面冲突的。我只是很矛盾,这事要不要告诉她老人家?”

霍世聪顿了顿,说道:“还是先别告诉,昱儿是我教养大的,这件事,我们还是先装懵比较好。”

杨氏看着丈夫,点点头。

谢琬这里等太阳西落谢琅和殷昱才从魏彬书房里出来,魏夫人留吃晚饭,谢琬因着今日遇见杨氏一事,可呆不住了,推说要回去帮着余氏料理谢琅的婚事。而谢琅和殷昱则因为魏暹醉倒在床,也以改日造访为由,一行人出了府。

回到枫树胡同,殷昱显然与谢琅有事,两人在门口道了别便各自回府。

谢琬原想殷昱若能进府坐坐,便顺便告诉他今儿见了杨氏,见状只好也作罢。哪知道才进了门,玉雪却又走进来,说道:“殷公子派了庞先生来问,姑娘今日可曾见到什么特别的人不曾?”

谢琬心下一顿,说道:“你告诉庞先生,我今日见到了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还拉着我的手问了几句话,然后赠了重礼于我。”

杨氏见到她手上这镯子的异样终究还是让她生起些警惕,难道殷昱让她戴这镯子的目的就是要让护国公府的人看见?

谢琬百思不得其解,再度把镯子收进妆奁匣子,锁起来。

魏彬入阁这股风潮在京师劲刮期间,季振元这边一直风平浪静着,既没有显得因败了个张西平而显得颓丧,也没有因为他当选首辅而显得过于张扬。

相比之下,魏府的大肆庆贺就显得有些轻浮了,这些事情自然有人适时地传到皇帝耳里。而皇帝听得对魏府宴客的描述之后,居然并没有什么不悦,而是转着手上一对玉球笑了笑,说道:“这样才像个权臣的样子嘛。”

而皇帝的话传到季振元和魏彬的耳朵里,两方也都只是笑了笑。

这日季振元把谢荣叫进府,说道:“张西平去了云南,陕西巡抚将从南直隶署抽人补任。我打算把顾若明抽调到南直隶去,大理寺少卿从刑部抽人提任,你到刑部来任郎中,怎么样?”

谢荣抿唇不语。

季振元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会儿,说道:“怎么不说话?”

谢荣抬起头来,说道:“恩师这么急着把顾少卿调开京师,是不是怕学生报复他?”

季振元双眉紧凝,“若明此次虽然略显操之过急,可他也是为着顾全大局。你们应该抛却这些私人恩怨,共同对敌才是。”

谢荣笑了下,看着地砖,“恩师真觉得这样很公平吗?”

他把目光收回来,缓缓对向季振元,“不知道顾若明在怂恿恩师牺牲我的女儿来达到攻击魏彬的目的时,恩师有没有这样对他说过?顾若明比我入门在先,恩师偏袒他,我无话可说。可是恩师不觉得,如此一味的袒护他,对恩师来说其实也不利于稳定吗?

“恩师桃李遍天下,眼下京师能为恩师直接效劳的也不下十余人,这些人都是恩师的左膀右臂。

“学生此次不但官誉受损,女儿的闺誉全毁,整个人好比被剥光了衣裳的女子一般任人指点笑骂,恩师觉得,一个小小的郎中,能够有效地阻止这些弟子们的寒心,能够安抚他们忐忑彷徨,不知道什么时候同样的事情就会落到他们自己头上的担心恐惧吗?

“这些都是很有才华的人,而且他们和我一样,甚至比我在朝堂拥有更多更广的人脉和渠道,他们一旦因恐惧而倒戈,恩师你觉得,最后只靠一个顾若明,就能够助得您在首辅阁臣的位置上永立不倒吗?”

季振元目露震惊地望着他。

印象中谢荣在他面前一直是谦恭而顺从的,纵使有气势也是隐忍而柔缓的,而眼下的他脸上不见了丝毫隐忍,以往眼神里那种谦恭也变成了锐利的光芒,他在他面前,居然再也不是那个汲汲营营甘心俯趴在地等着施舍的那个谢荣了!

197 贼心

季振元纵然已至权力巅峰,眼下却也不免生起几分心怵之感。

一个长久隐忍着的人,他的爆发力往往是巨大的。

“你的意思,是不满意这个职位?”他问。

谢荣不闪不避,沉着的垂睃道:“学生觉得,唯有授予我正三品以上的实职,才能让其余人看到恩师宽待门生一视同仁的诚心。学生斗胆,恳请恩师允准。”

季振元捋须沉吟,半日无语。

因着谢葳被人揭了老底,这些日子四叶胡同可谓是连蚂蚁都躲去了墙角旮旯养心练气。

黄氏终日呆在正院里闭门不出,而谢葳则也搬到了正院同住,谢荣住在书房院子,王氏和谢棋刚开始还担心事情会延祸到自己头上来,后来见着一个个忙的忙冷战,忙的忙伤心,压根就没有人把她俩扯出来,于是这几日胆子也就大了,开始在院子里走动。

王氏则把庞福叫了过来,“太太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老爷也忙着公务,你有什么事,就来回我好了。”

庞福与王氏本就有宿仇,听到这话便就立马去了正院,告诉了戚嬷嬷。戚嬷嬷心下气极,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堵黄氏的心,也只有暂且把事闷在心里。而如今被黄氏调去侍候谢葳的花旗察觉了戚嬷嬷的异样,便就趁着打水梳妆的时候告诉了谢葳。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戚嬷嬷愁成那样。”花旗比划了一下说道。

若是换成别的姑娘,花旗还真没这个胆子在这个时候说。可是谢葳不一样,她太不一样了,别的姑娘遇到这种事只怕早去寻死觅活了,可谢葳没有。刚开始听到这消息她确然也是崩溃的,把自己锁在屋里哭了几日。但是后来她就渐渐平静了,除了瘦了一圈,面上压根已看不出来什么。

当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不怨谢荣是不可能的,但也并没有像黄氏那样无法控制。而谢荣自己也知道,这些日子都未曾与谢葳碰面。于是也就并不知道谢葳对父亲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了。

而这几日每日里谢葳都会反过来去到黄氏屋里劝说一回,黄氏与她抱头痛哭了两回后,见得谢葳并没有把怨恨谢荣的情绪表露出来,因此也渐渐有了好转,大家心下大安,所以花旗才敢开口跟她说起府里的事。

谢葳道:“把戚嬷嬷请进来。”

戚嬷嬷进来了,果然脸上一片郁色,谢葳道:“嬷嬷是不是有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戚嬷嬷欲言又止。谢葳正色看向她。她终于忍不住,把王氏这事给说了出来。“这老太太也太欺负人了,太太如今这样。她当婆婆地不出面安慰劝说,反倒还见缝插针地站出来想出来掌家,合着在她眼里,儿子媳妇都不是她的人了,只有这家务财权才是重要的!”

说了两句戚嬷嬷哭起来。她是看着黄氏长大又嫁进谢府来的,黄氏所受的委屈,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眼下这王氏到了京师还不死心收敛,又想祸害得三房也不得安宁,黄氏要是连家都不能掌了,岂不成了这府里的废人了么?谁还会敬着她?天底下怎么会有王氏这样的母亲和婆婆?

谢葳听毕默了默。忽然冷笑起来,“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她要掌家,你让她掌好了。让庞福把府里的大库钥匙放我这里来,我倒要看看没有钱她还怎么掌这个家!”

戚嬷嬷听见这话,如同又有了主心骨,立马就出去寻了庞福。

庞福果然就把钥匙交了上来。而翌日到王氏前头来回话时,王氏让他拿大库钥匙出来取银子办事,庞福恭谨地道:“回老太太的话,府里的大库钥匙在大姑娘手里。老太太要拿银子,还得先问过大姑娘的意见。”

如今眼目下谢葳被害得婚事泡汤。究其根由都是谢棋引起的,祖孙俩如今每日里恨不能避得谢葳远远的,哪里敢去问她要钱?

王氏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有钱要用的时候便让庞福去问谢葳。

这里黄氏过不多久也听说了这个事,心下自然是气的,直恨不能把这谢棋给撕了一解心头之恨,但听说谢葳已经拿捏住了黄氏,因为也怕谢葳就这么闲着反倒伤了身,有些事情给她做也好,于是也就交了给她,任由她去办理。

这边厢谢荣知道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依然交代庞福等人,家务事俱要尊重黄氏的意见,大姑娘的话也要听着。于是虽然没有说对王氏的态度应该怎样,大家也知道只要把王氏当成空气即可。

王氏纵然郁闷也没有办法,虽然只能当个白手家,好歹也比什么事都撂不到她手上要好。

谢棋只要能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基本没有了别的志向,王氏每日里在谢葳和庞福面前受的窝囊气,回房看见谢棋的惫懒样,免不了就发在她身上。

“你瞧瞧你辈子还有什么出息!原以为带着你过来还能帮上点忙,如今看来你除了帮倒忙竟什么也不会!”

前些日子谢棋跟谢葳吵架,害得她也受了斥骂,她可是府里的老太太,是谢荣的生母!当着下人面被自己的孙女骂得狗血淋头,她这老脸都快没处搁了!

谢棋被骂虽然憋气,可是她却也知道眼下王氏是她最不能得罪的人。

于是上前安抚道:“老太太忽气,气坏了身子骨可什么都完了。你不妨想想,咱们斗不过她谢葳,难道谢琬还斗不过她么?咱们不如想个办法,把琬丫头弄过来,让她们俩斗去。我们暗地里帮着琬丫头给谢葳添堵,回头谢葳去三叔跟前告状,倒霉的也是谢琬,这不是一箭双雕的妙计么?”

王氏听完,两眼里顿时放出了贼光!

谢棋说的对,只要把谢琬唤过来,她们俩能不杠上么?一个谢葳,一个谢琬,闹起来那可热闹了!

王氏很高兴,跟谢棋道:“真想不到你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关键时候竟还有这样的脑子,真不枉我疼你一场!”说完她又凝眉道:“只是要把这琬丫头哄过来可不容易,你有什么好法子?”

谢棋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她说道:“如今没法子不代表以后也没法子。如今老太太不是管着家了吗?你从清河带来的人里挑个机灵点儿的去枫树胡同转悠转悠,天长日久的,总有漏子给我们捡。”

王氏深以为然,立即下去打点不提。

这里随着内阁风波落定,随之而来的许多消息也让许多人心下越发难安。

这日等靳夫人的音讯等得心里快发毛的李夫人打听得了靳夫人终于闲下来,于是便心急火燎起了过来。

随着魏彬入阁,靳府水涨船高这是大伙都看在眼里的。而加上如今谢琅也渐渐在魏阁老身边露面增多,名声也传到了李府,李固更是追悔莫及,深恨夫人当时糊涂,面前摆着这么一个现成的谢琬不选,竟然选择了谢葳,那会儿若是跟谢琅这边结了亲,那么他也就可以直接跟魏彬打上交道。

这不比去攀那个谢荣又好得多吗?如今倒还把靳夫人和枫树胡同这边全给得罪了!

所以这些日子,李夫人一面听着丈夫的数落,一面心里忧急靳夫人还不来信,竟是又病了两日。偏巧让人去靳府递帖子,靳夫人又数次推说没空。越是这样李夫人越是发慌,深恐靳夫人从此再不给她脸面,再害得被丈夫责备,于是这才刚刚好些,便就让人抬着直接寻到了靳府。

靳夫人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又是帮谢琬打点及笄的事,又是忙着协助靳永与各方拉拢关系,又是要忙谢琅与洪连珠的婚礼,几乎把这事忘了个干净,听得李夫人直接上门,心下便不由冷笑起来。一想手头如今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就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李夫人一进门便就行了个大礼,说道:“妾身往日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夫人看在妾身无知浅薄的份上,莫要计较才是。跟琬姑娘求亲这个事,还请夫人高抬贵手帮个忙才是。事后妾身自当重酬谢媒!”

靳夫人见她前来果然还是为的这事,心里就琢磨开了。

看来李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到了这会儿还在想着求娶谢琬,指望着人家挺惦记他们家那点子名声财气,这么样看来,这事她出面斥责还不解恨,她得把她送到枫树胡同去,让余氏和谢琅他们告诉她这是什么样的死不要脸才成。

想到这里,她连忙虚扶了把,笑道:“李夫人这是哪里话?莫说夫人不曾得罪过我,就是得罪过,依你我两家的交情,还能真记在心上不成?这择亲之事自然看个你情我愿,当初李夫人没看上人家,那也只能说我们琬姑娘没这个福气,这回您又上门来了,就更加没有计较的可能了。”

说完她捏着绢子想了想,沉吟道:“不过这个事我虽是媒人,但是也过去这么久了,能不能成我还真没谱。而且人家上有哥哥,还有舅舅舅母,也还轮不到我这个表婶说成不成。可李夫人既然来了,那我总得伸伸手才是。——这样吧,你等等,我这就让人去枫树胡同问问看!”

李夫人心头大石落地,连忙点头。

198 自辱

靳夫人走出门外,到了廊子底下到得廊下李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把身边最伶俐的丫鬟招过来:“你去趟枫树胡同找到齐夫人,就说原先订过谢葳又退了婚的李夫人要向她跟琬姑娘提亲。你跟齐夫人讨个主意。”

丫鬟瞬间笑着去了。

靳夫人这里回到花厅,与李夫人唠了几句家常,又尝了些茶果,外头丫鬟就传话回来了。

“夫人,齐夫人说,请您带着李夫人一道去枫树胡同说话呢。”

李夫人近日很把谢琬当回事,因此也知道丫鬟口中的齐夫人便是被谢家兄妹视作至亲的舅太太余氏,既然是余氏请她过去,她顿时就觉有谱,连忙站起来,说道:“此话当真?”

丫鬟笑道:“千真万确,是齐夫人亲口说的。”

李夫人欣喜莫名。

靳夫人笑着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过去吧。”

谢琅的婚期定在九月廿五,如今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谢琬这两日就在与余氏商议着给哪些府上下帖。这些都不难,而让她感到难以决策的却是,究竟要不要去信给四叶胡同。

谢琬这边的意见倒是十分一致,都不愿意搭理他们,尤其如今又有个王氏和谢棋。可是毕竟谢琅还没有跟谢荣脱离开来,就算分家自立门户,谢荣也在六亲之列,如果连知会一声都不曾,那么失礼的就一定是枫树胡同了。

他们也不可能把清河那点事摊开在京师放肆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些事虽然谢家兄妹占理,可口耳相传之中也难免会有借机兹事之人,到时候传言传得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难道还能一个个去澄清?

说到底,跟谢荣私下里斗得你死我活是一回事,面上还要维持着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的假象又是一回事。

所以还是得请。

可是请了谢荣他们,又还得请王氏。王氏跟谢启功夫妻三十余年,来日也是要进谢府宗祠的,就算对谢腾没有教养之功,可是明义上总是谢腾的继母。如今谢琅成亲,王氏这个祖母不到,谢琅能被人用口水淹死。而且可以想见,谢荣也绝对会以此事大做文章。

如此一来,就必然要请王氏。

王氏来了,那么地位就比齐嵩和余氏还要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