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已然年过而立,也已经不年轻了。”曾密摇头,又揖首道:“不瞒郭兄说。小弟倒是很期望着进后军营,后军营掌管着我朝整个北部边疆,定然大有作为。所以也希望二位大人能够提携在下一把,给在下一个为国效忠的机会。以后我广恩伯府定然与二位大人同进退。”

谢荣沉凝不语。

曾密之前每次过来都是以拉交情为主,今日一上来便挑明了目的,多半是想趁着郭兴在这里,好直截了当地争取多一分胜算。他对曾密是想拉拢的,此人目的明确,而且而舍得下这块脸皮,将来定然有不少值得他用的地方。本来他打算再拖他一阵子,可是这会儿当着郭兴在,他倒是不能再怠慢了。

郭兴这个人没什么很深的城府,自然想不到他是想要把曾密收为麾下,如果他一时头脑发热把他直接荐到了季振元面前,那他就真是得不偿失了。不但往后曾密不会拿他当回事,他也会在勋贵之间落个冷漠寡情的名声,这样对他发展势力是极不利的。

所以曾密这一挑明,倒促使下了决心。

“今日我与郭大人还有事,你明日再来府里找我。”

曾密得了他这句话,顿知有戏,心下狂喜,连忙站起身来告辞。

郭兴看着他远去,收回目光道:“此人十分玲珑,若是你能帮他一把,兴许来日也能有可用之处。”

谢荣顿了下,执壶替他添了茶,笑道:“不过是看他过来了这么多次,他外家又与我谢府是世交,这个忙也不能不帮帮。”

郭兴点头,不疑有它。

谢琬这里很快得知消息,她正在预备去赴魏夫人的约。

她把钱壮叫来,钱壮还没等她说话便就禀报道:“太太,谢荣又给谢葳物色了个夫婿,也是个没背景的小士官,而且这次不声不响就到了议婚的阶段,这次怎么办?”

谢琬皱了下眉,谢荣真是不遗余力地在替自己找爪牙了,可这种事没法再故伎重施,一时间如何阻止呢?想了想,她说道:“去找个算命先生,找个机会上那人屋里说说去,就说他们跟谢葳这样的八字不合,强行婚配恐有血光之灾。”

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订这门亲事的,不过这次虽然能够解决,下次又该如何?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

她拿着钗子在手上把玩了一阵。片刻后转过身来,说道:“有没有可靠的人,替谢葳说门不会给咱们带来后患的婚事?”

只要谢葳嫁的是完全不能够被谢荣所用的人,这一条就基本可以不必顾虑了。

钱壮道:“除非是地痞流氓或泥腿子。可是这样的人家谢荣也不会同意啊!”

所以还是难办。

谢琬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不过还是先办曾密这边的事要紧。

她让玉雪拿了给魏夫人的手信,先去了枫树胡同,邀上洪连珠后,才一路到了魏府。

因着她如今贴上了废太孙夫人的标签,到底不方便了,毕竟魏彬麻烦越少对他们越有利,而这种往来之事虽然不算坏规矩,宫里也拿捏不了他们什么,终分该避嫌也还是要避嫌,所以她才会邀洪连珠同行。

谢琅跟在魏彬手下做事。接洪连珠同去总归有个名目。而虽然她是谢琅的妹妹,实际上也遮掩不了什么么,可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当你觉得遮不遮都无所谓的时候,人家兴许就真的拿这个作由头了。而当你有些顾忌的时候,对方反而不会直接盯上你。

进了花厅坐下,魏夫人牵着谢琬近前坐着,洪连珠从旁微笑看着她们。

魏夫人道:“胖了些,挺好。有动静了吗?”

谢琬脸上一红,摇了摇头。

洪连珠笑道:“还早呢,到明年再怀也不迟。”

魏夫人笑道:“那倒也是。年岁大点儿再生对大人孩子都好。”又看向洪连珠。“你倒是成亲快一年了,也该准备了吧?”

洪连珠红脸笑道:“夫人倒是又说到我头上来了。”

魏夫人抿嘴一笑,放过了她。

寒暄了会儿,谢琬便就说起了正事,“上回跟夫人打听后军营里那个职缺的事,听说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竞争。还请夫人帮着转告声魏阁老,如果有人提名南城副指挥史曾密,还请想个法子拦一拦。”

这营中的职缺虽然是兵部的事,但兵部的调任是整个朝堂的事,季振元作为首辅阁臣。在这种事上说话是有着一定分量的。在她冲曾密下手之前,她得先防患这个可能才是。

魏夫人道:“曾密的外家不就是南源任家么?那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她如今对谢家的事不算熟知也知道个*分了,对任夫人当年勾结王氏给谢琬设伏的事,她深为不齿。没想到这个曾密也是个专走歪门邪道的人。她不是容忍不了走后门的人,而是像曾密这种,明知道殷昱被废有蹊跷,而季振元他们是明目张胆的在扶持庶出的殷曜,他竟然宁愿去选择他们。

不过,人各有志,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想起谢琬方才的说话,便就道:“这事你既说了,我就懂了,回头我跟我们老爷说说就是。能争取不让他上就争取不让他上。万一不成也不要紧,日子还长着,总有让他们如不了愿的时候。”

谢琬点头,“这是自然。”

她凡事都会做好两手准备,如果这次没把曾密与谢荣关系切断,那她也还会有别的计划。总之这里讨到了定心丸,她也等于争取多了些时间。

 

260 惊诧

饭后她便与洪连珠回了府,洪连珠要留她回枫树胡同吃晚饭,她心里挂着该办的事,于是也没有进屋,直接回了榴子胡同。

这个时候谢荣应该已经见过曾密了,而接下来,他就该前往季振元处,就曾密的身份和广恩伯府如今在勋贵圈里的人脉向他阐述一番帮他晋职的好处。不过是个小小的经历,既是谢荣出面,季振元不会在乎顺手帮他一把,于是若没有她今儿一番叮嘱,曾密的目的很可能就要达成。

进了正院,她把秦方他们两个唤来,“你们会不会飞檐走壁那些功夫?”

秦方二人愣了愣,不知道她要他们飞檐走壁去做什么。但是仍然恭谨地道:“小的们会在暗夜无人之时攀爬五丈左右的高墙。”

谢琬点头,再道:“如果让你们在人群不着痕迹把人手上的东西拿过来,你们会么?”

秦方二人又顿了顿,颌首道:“如果环境条件具备,还是可以的。”不着痕迹拿人家的东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行径,可是谁在群敌环伺的情况下都会学会几着暗手,偷拿个东西,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谢荣这里跟曾密谈过之后,果然就去找了季振元。这日内阁议会上,魏彬再说到补任各军营里的职缺时,季振元就提出让曾密补入右军营任经历。魏彬自然反对,这一日此事未决。

隔日又议,季振元依然坚持己见,并以广恩伯府至今无人在营中任职,不能厚此薄彼为由力荐曾密,甚至又招来左丞秦骥等人帮做说客。秦骥在殷昱被废之后便跟东宫解除了与殷昱的婚约,两边便是没仇也算是结下梁子了,旁的事上他不参与,这事他只要插句嘴,季振元那边也算有了赢面。

不过是个小小经历,虽说谢琬特地嘱咐过,可基于她并不曾特别强调,魏彬不愿为这点事闹得不可开交,更不好一点面子不给秦骥,便就看在他的份上把曾密给定了下来。并写下了委任状,让人送到广恩伯府,让曾密隔日带着卷宗档案到后军营报到。

后军营总署设在北平都司,北平在京外不远,虽然比不上中军营的兵力和势力,可是因为统管大北方,所以地位仅次于后军营。如今的后军左右都督分别是骠骑将军陆观和临江候。曾密得把档案履历交给他们过目,然后与兵部送来的档案比对过之后,才能安排正式上任。

这里谢琬收到消息后,也做好了一份“卷宗”,交给了秦方:“明儿早上曾密会从广恩伯府直接出发去后军营,你们得见机行事。”她指着舆图跟秦方二人指派道。

秦方宁柯二人翌日天刚蒙蒙亮就出了门。

曾密因为要赶赴几十里路,所以也起得很早,任如画喜不自胜地起床侍候他梳洗穿衣,然后将他的履历卷宗和委任状放进他的包袱里,与广恩伯夫妇还有叔伯妯娌们送了他出门。

到了北城门,正好赶上早市,往来摊贩甚多,他不得不下马牵行。人群里时有碰撞,他怀揣着满腔喜意,也并未曾在意那么多,好容易等到过了菜市,便就出城门一路狂奔。

陆观和临江侯知道今儿有新人报道,所以也早早地聚到了营帐,他们一个是后期有战功的大将,一个是开国受荫封的勋贵,平日私底下都有些不大对付。但是五军之中左右都督都是这样的分配,一个勋贵搭个功臣武将,他们这里面和心不和,别的营中都是如此。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谁让他们的皇帝甚爱玩平衡之道呢?

他不怕他们不和,就怕他们不够不和。

作为一个大臣,只要他有着针对目标,那他就怎么也不会放松警惕,会防备着被人揪小辩子,也会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琢磨谋逆造反的事儿,而皇帝手抓着两边的小辫子,掌握了主动权,想整你时就整你,你还真拿他没办法。

百官们对皇帝的执政手段心知肚明,可是就算这样,他们也做不到放下所有矛盾与不和变得同声共气,一来这样的话皇帝必然会采取些手段让你们不和,二来就算是皇帝不这样,要想朝堂百官和谐一片也是绝无可能的事。

人总是对越离自己越近的东西越敏感,越具防备,双方同等条件下人的嫉妒心最强,只要有人在就会有攀比和争端,只要有争端,那么每个人都身处在漩涡之中。

陆观与临江候在营房里各自喝了盏茶,曾密就到了。

给二人跪地行了礼,曾密便从包袱里把卷宗履历和委任状掏出来,递上去。

临江侯先礼节性地交给陆观先看。

陆观先看了委任状,递给临江侯,然后打开卷成筒的纸卷比对履历。然而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紧皱起来,目光也变得惊诧。他抬眼看了看底下的曾密,然后又往下看起来。

曾密不由疑惑,这履历莫非有问题?可是上司没开口,他也不便问。

陆观足将他的“履历”看了两三遍,直到临江候也觉得有问题,他才无声地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

临江侯接在手里,才扫了一眼,眉头便就跳了几跳,这哪里是什么履历,这是张行贿清单啊!这上头足足列了有四五十项,大到古董器物,小到一顿饭钱,事无俱细全都给列齐了,而且每项都列有证人证据,而他行贿的对象则是刑部侍郎、季振元的得意门生谢荣!

临江侯当场讷然,下意识地往陆观望去。陆观虽未说话,唇角的那丝讥讽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曾密是勋贵子弟,临江候也是勋贵后嗣,他明白陆观这样的功臣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们这样不学无术纯靠荫封上位的勋贵的,眼下曾密递上来的这清单,摆明了就是打了他们所有勋贵的脸!这是赤*裸*裸地告诉他们勋贵们就是这样专走歪门邪道上位的!

广恩伯府虽然与临江侯府并没什么过深的交情,可眼下临江侯脸上却也有些挂不住了。勋贵们如此都在抱团,这单子交上去不但曾密会被削职,只怕这辈子都不大会有再进营的机会。这样一来指不定皇帝又会向勋贵们有所动作,这可是万万伤不起的!

曾密这履历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

他沉下脸,问曾密道:“你这卷宗,有谁接触过?”

曾密心下一沉,想了想,说道:“属下这卷宗自打昨日拿回来,只有属下与贱内动过。”他试探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临江侯沉了脸,将履历递了给他:“你自己看看!”

曾密连忙接在手里。看过后自怀也不觉吓了一跳,这上面条条桩桩竟然记录得十分详细,而且许多只有他与谢荣二人在场的细节也交代得清清楚楚!这怎么可能?谁会把这东西记得这么齐全仔细?

“都督大人——”

他看着捋须的陆观与没好脸色的临江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最有可能把这些东西提供得这般仔细的只有谢荣,可是受贿也是重罪,自从上次宿ji被捉之后他就更加谨慎了,他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是了,他想起来,每次谢荣虽然没有拒绝他给他付钱结帐,可是他经手的那些古董他却是一件也没曾摆出来,难道说,他压根就没打算受他的贿,而是都造起册子替自己准备了后路?

曾密顿觉背脊出了身冷汗,谢荣这是要干什么?他怎么都想不出这样做对谢荣有什么好处,可是如果不是他,那谁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上面的内容符不符实?”

到了这会儿,当着陆观的面临江侯也只能这么问下去了。

曾密连忙跪地道:“大人,这些都不符实——”

“既然不符实,那就交到都察院去好了。”陆观不等他说完,就慢腾腾捧着杯说道。

曾密这会儿连额上也冒出汗来了,交到都察院那就是条绝路了。他好不容易谋得这个职位,可不能白白这样放走!他伏地道:“属下已经知错,还求二位大人开恩!”

陆观垂眸不语。临江侯也不想把这事闹开,只得也低声下气说道:“这履历多半是背地里被人做了手脚,这曾密纵有越轨之处,如今这会儿也已经成了咱营中的人。假若把他遣回去,又不知要到几时才有人补进来,不如就给他个机会。”

陆观跟曾密无冤无仇,虽然看不上勋贵子弟,可这案子同时还牵连了个谢荣,他也不好真把这单子送到都察院去得罪他。

可是若不借这个机会打打勋贵们的脸,他也是不痛快的。默了片刻,于是就说道:“虽然是被人动了手脚,但曾密本人却也默认了此事,咱们知道了却不能装作毫不知情,否则日后如何驭下?咱们都事位上也缺人,就让他补了都事的缺吧。”

都事是从七品的官,跟正五品比起来差了不止一截,反倒比起他在五城营里的品级更加不如了!曾密胸口激荡,待还要再说,临江侯却瞪了他一眼,转头与陆观道:“大人所言甚是,便就调曾密去补都事之缺,这调补文书的事,就请大人作主了。”

261 出事

陆观不拿这事报到都察院大做文章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曾密却还不知足,他岂能不气?若把陆观激恼了,这单子报到都察院,都察院那帮人专靠挤兑人吃饭,定然对此紧咬不放,到时候不但曾密别想再呆军营,多半还会被季振元给惦记上!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他也对这单子的来历感到十分疑惑,但这都是后话了,他虽然与曾密交情不深,可是曾密在他手下出事,他若是不闻不问,那往后勋贵们谁还与他往来?事已至此,还是得先解决燃眉之急为要紧。

曾密见着临江侯这般说话,也只好按捺住心头郁闷,拎着包袱去都事职上报到。

但是心里的火气却是一寸寸地在往上长,他花了那么多钱下了那么多功夫在谢荣身上,结果换来的不是升官反倒是降级,而他竟然还不能去寻谢荣算帐——若是他去找他,那就是撕破脸了,如临江侯所说,这样对他自己也没好处!

心里那窝囊气一时间全都化成了雄雄烈火,接连几日都没法平复下来。

这日夜里,临江侯召他进营房交代事务,见他神情之间郁色甚深,便就顺口问起了他这件事。

这两日他倒也明白过来临江侯是适时帮了他一把,因而就把事情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个清楚。

临江侯听完沉默良久,而后道:“如果照你这么说,这单子即便不是谢荣自己写的,也定是他身边知情的人写的。谢荣去年被接连弹骇了几次,名声上再也伤不起了,既然他把所受之物尽皆收藏起来,很有可能是准备事后退回。他这么做,也很可能是想在我与陆大人面前过了明路,先且把自己给摘出来。”

曾密凝眉道:“有这个可能吗?”

临江侯唔了声,再道:“不管他是什么用意,你只要是不是他做的这事就成了,你只要等上些日子,看看他把不把东西退回来,事情就见了分晓。”

曾密闻言,拧紧眉心点了点头。

曾密去到后军营报到后即刻降为从七品都事的事很快就传回了广恩伯府,与这消息同来的还有曾密对于谢荣的猜测,说这些的目的是为让任如画多留个心眼,看看四叶胡同最近的反应。任如画听说谢荣背地里竟然还可能藏有这样的心机,原先被强压在心底的对谢家的怨忿顿时就涌上来了。

“既然答应帮忙就帮到底,竟然半途里又动这样的心思,这是想把我们广恩伯府踩到脚底下么?!”

她拿到信当场就在婆婆广恩伯夫人面前哭诉起来。

广恩伯夫妇因为这些年曾密在五城兵马司的缘故,也捞回了些脸面,故而夫妇俩对老三夫妇都格外偏心些,闻言也就不住地附和她。

世子夫人孔氏早就看不惯公婆偏心,见状唇角一抽,便就慢慢道:“三弟妹也别先忙着生气,这谢侍郎是怎么回事不是还没有结果么?”

任如画不与她争嘴,也就只默默地生着闷气。

这里孔氏回了房,想起曾密夫妇这些年在家里横着走,眼下居然也吃了这么个大闷亏,便不由得坐在床沿噗哧笑起来。她唤来心腹丫鬟:“悄悄地放个话出去,就说我们家三爷前些日子送了多少多少东西出去,现如今东西送了反而被降了职,心疼得很,想着怎么把东西要回来呢!”

谢荣是文官,那些文官脸皮都薄得很,这话传出去,哪里会咽得下这口气?自然把东西都送回来了。谢荣若把东西送了回来,曾密夫妇不把谢荣恨得吃进肚里去才怪!她正忧心曾密去了后军营任经历后又该是怎么样一副狂样,没想到老天竟给了她这么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孔氏这里暗地里下阴手,近来让人时刻盯着广恩伯府的谢琬自然很快知道了。

她笑了下,与钱壮道:“接下来立刻让四叶胡同那边的人发点力。”

陆观将曾密临时调任都事的文书发到京师后,谢荣这里也很快知道消息。因陆观并没有阐述具体原因,只说曾密更合适任都事,因而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可是五品以下的本营职位调任并不需要经兵部和朝廷审核,因此他也无从得知。

写信是不可能的,营里的信件都审查得很严密,他的信只要一进了营,那他跟曾密就再无秘密可言。

所以只能等,等曾密什么时候回京来,才好一问。

这日才回到府,庞福忽然神色不定地走进来,说道:“老爷,听说曾密出事了。”

“什么事?”谢荣看着他,在书案后坐下来。

庞福道:“今儿早上我们的人路过兵部,听兵部有人在衙门吃粥时闲聊,原来曾密因为想行贿上司,被后军营的两位都督抓了个正着,所以才被贬了职。”

“行贿?”谢荣皱眉,初去军营里他就行贿?想起前些日子他在自己身上下的那些功夫,跟上司行贿也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于是也不由咬起了牙关。“这个蠢货!”

正说着,庞鑫又急步进来道:“老爷,外面街头巷尾在传曾密和夫人埋怨老爷办事不尽心,想把送来的东西都拿回去呢!”

谢荣一张脸顿能拧出水来。

庞福道:“老爷,咱们是不是得想个应对之策?”这事嚷嚷开了肯定对谢荣大为不利。

谢荣咬了咬牙上,说道,“你去开了大库,把曾密送的那些东西都按册子全部包好,趁夜送过去!另再把曾密付过的所有帐单都按数目给还他们。然后告诉任如画,谢任两家交情早就断了,请他们往后有事另请高明!”

对这批财物他老早就有打算,他并不缺这笔钱,之所以收下不过是为着不伤曾密的面子,也为他想把他纳入门下做个掩饰。

如果他什么也不收却决定帮他,曾密他们绝不会放心,同时季振元也会怀疑他的动机。所以他本就打算等曾密上任后再暗中把这笔钱送回去的,如此一来也能当个人情,没想到,还没有等他行动,事情就已出乎了他的意料!

眼下对曾密他哪里还有什么拉拢之意?直希望从此再不要与他有牵连才好!

庞福连忙吩咐下去,彻夜就雇车把东西拉到了广恩伯府。

而任如画收到这些东西气得脸色都青了,再听到庞福捎来的谢荣的回话,就差点没背过气去!

隔日曾密见到任如画派去营里送衣服用具的人的传话,当场便把巴掌厚的桌面给拍成了两半!

“好个谢荣,果然是你!你如此戏弄于我,那就别怪我从此与你分目成仇!”

曾密在营里如何谢琬不知道,不过接下来听说任如画气病了几日,虽然未曾对谢家有什么举动,不过,朝堂里有几个像李固夫妇那样不顾脸面的人呢?任如画气归气,半句针对谢家的话却没有再说,因为她知道身边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多得很,何况,这次曾密失败,她也急需花时间讨好公婆获得支援。

曾密与谢荣两边关系,应该这辈子都不再可能有和好的机会了。

其实这件事谢琬掌握的也只有五六成,许多事都只能任其自行发展,比如说曾密的下场。陆观和临江侯因职务而不和这些很容易打听,她想过曾密有可能被削职,那样当然最好。不过降为从七品的官,这也够让曾密憋屈的了。

只要他憋屈,就不影响下面计划。

而她之所以不将曾密行贿谢荣的证据上交朝堂,是因为算来算去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实际好处。虽然看起来谢荣会逃不掉皇帝斥责,可是这样一审,都察院势必就会去查这清单的来历,靳永虽然升了职,却尚未一手遮天,难免有照顾不到之处。

而曾密与谢荣因为事情公开,明白是钻进了圈套,因此反倒有了共同敌人,不但达不到分化他们的目的,还有可能变得更紧密。

如今曾密虽然还是进了后军营,可是谢荣再也不可能把他纳入门下,并且通过他聚集勋贵力量,这就已经大大成功了。

晚上殷昱回来,她请他去凤祥社看戏。

殷昱歪在包厢软榻上,举着酒杯问她:“接下来你又要做什么?”

谢琬缓缓地抿了口酒,说道:“给谢葳解决婚事啊!”

谢葳这次的婚事又被谢琬用算命先生搅和掉了,谢荣已经有些焦躁。他不会想到这两件事都是她在背地里做手脚,该掩饰的痕迹她全部都抹干净了。自从上回惨败在他手里,她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投注了进去,她不能再输。

谢葳,是她继曾密之后该解决的人。

收到任如画再度出门交际的消息时,时间渐渐进入八月,枫树胡同传来洪连珠怀胎的喜讯。谢琬高兴得不行,连忙收拾了一大堆温补之物,带着胡沁一道回了娘家。

洪连珠已经怀胎两月,胡沁看过后,表示情况甚好,只是百日内仍然注意。

余氏这些日子索性搬到了谢府照顾,而洪夫人也隔三差五地上门来看望,但都是早上来下晌便走,一点也不愿意麻烦女婿。

262 为媒

谢琅因为白日里要去魏府,深恐他不在家缺人照顾妻子,想来想去,便就接了洪连城过来,一面督促他读书,一面也让他陪着姐姐,若有什么事,还能及时地通知他。

谢琬提出回来陪洪连珠度过百日,洪连珠却因为知道他们夫妻感情好,不忍他们分离,执意不肯。

胡沁从旁道:“虽说百日内要小说,但只是相对而言,舅太太身子底子不错,太太不必担心。”

谢琬想想前世里洪连珠一连几胎果然都很顺利,而且也没听说有什么弱疾,只得点头答应,不过此后常来常往却是少不了的了。

殷昱看着谢琬高兴,也很高兴,而且他心里有谢琬不知道的小九九,洪连珠只比他们早结婚大半年,如今就有了喜,那么谢琬应该也快了。

于是一面在夜里百般地取悦妻子,侍侯得她妥妥帖帖,一面暗地里又叮嘱胡沁多留意留意谢琬的身子状况。

但是他心里也有点小忧郁,她若受了孕,他便又要隔上很久才能亲近她了。尝到甜头之后的那种煎熬是极难受的,是可以连随便想想与她在床笫间的恩爱都让人疯狂的事。于是心里越是担心待她愈是体贴,生怕一个不留神弄疼了她,以至她事后不理会他,让他提早承受这煎熬。

殷昱待她本就温柔细心,如今经他这般着心的疼爱呵护,谢琬心里也愈来愈感到满足,成亲前对婚姻的那点不安早就荡然无存,只恐一辈子太短,让人舍不得这一世温情。对往后的人生,也越发有着许多的期待。

关起门来日子过得如仙侣般安逸幸福,而终归他们还没到万事无忧的那日,他有他的威胁要除,她也有她的宿敌要灭。日间在榴子胡同与枫树胡同两边往返之余,她也让赵夫人搜集了些条件达标的未婚男子的资料到手。

赵夫人自从给刑部那三名年轻文士说了媒后,竟然在官妇圈子里名声大增,如今许多人都自动找上门来请她为媒。

赵夫人因着赵驹的事而信佛多年,也极愿成人之美,所以倒投了她的脾气,谢琬问她要名录,她没隔几天就让人送到了殷府来。而其中竟然有几个人居然是她前世里所认得或听说过的。

这阵子四叶胡同传来的消息,采薇在谢荣身边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谢荣对她的存在似乎也变得宽容,黄氏依旧对别的事不闻不问,甚至在谢葳回京之后,手上中馈也转交了大部分给谢葳。

上个月谢芸成亲,就是谢葳与黄氏一道操持的,而儿媳张氏过门后,黄氏自这个月起就正式搬去了秋桐院静居,而府里中馈由谢葳与张氏同管。

谢芸成亲时谢琅夫妇去了,谢琬作为已出嫁的侄女,而且又因为两边早就分了家,所以并没去参加。

而她在准备操纵谢葳的婚事的时候,另一厢任如画居然也在暗中盯着四叶胡同。曾密是她婚后一步步扶持起来的,这番竟然栽在了谢荣手上,她焉能不冒火?而且加之这些日子孔氏不停在公婆面前含枪带棒的讥讽,于是曾密气恨之余,她也有她的算计。

“谢家果然自上到下没有一个好人,原先觉着谢荣还有几分气度,没想到也是个精于算计的,这口气我们不能白吞,否则传出去我们广恩伯府哪里还有脸面?”

曾密休沐回京的时候,任如画夜里这般在他耳边道。虽说广恩伯府如今已经请封了长子为世子,可是世事总有变化,曾密还年轻,他为曾家做了这么多,比起软弱无能的世子来不知强了几倍,谁知道将来老爷子的心思会不会有变化呢?

曾密冷哼道:“这倒也不急,回头等有了机会,我们再想办法踩他一脚便是。如今季振元尚且有段仲明魏彬等人跟他作对,他谢荣不过是个侍郎,难道就没人盼着他倒霉不成?”

任如画撑起身子道:“那样可就太被动了。这口气堵在我心里我可连觉都睡不好。眼下我觉着倒有个好机会,谢葳不是还没成亲么?那谢荣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迟迟不给她订下来。不如我们干脆让人把谢葳嫁到永庆伯府去好了。”

永庆伯府便是世子夫人孔氏的娘家,因为孔氏与三房不对付,所以连带着永庆伯府也不大待见曾密。且不说这婚事如何促成,只说成了之后对曾密夫妇来说却是很可以消把火的。

谢葳虽是高官之女,却早已身败名裂,永庆伯府娶回这样的儿媳,将来背皮都要被人指破。而谢葳不是个善茬,她受到孔家冷遇之后必然反击,到那会儿孔家就有热闹看了。

曾密想了下,“谢荣迟迟不给谢葳订亲,一是因为她名声已坏,很难找到合适的,二则应该是想找个好控制的人为婿。不过你说的这事也值得细究,——你准备怎么办?”

谢荣从一开始就没把择婿的目标往勋贵上引,而是一直在背景不足的寒门士子上打转,只要细想想,也不难发现他的目的。他自己当初不也就是因为看中谢荣急于培植党羽而去投他所好吗?永庆伯府肯定不会愿意娶回谢葳这样的儿媳,尤其加上两家都与他们夫妇有仇有怨,这事不是一般的难办。

任如画长叹了口气道:“自然不能我出面。你以为我最近在外头是白走动么?孔家与会阳伯府交好,会阳伯又与靖江王常在一处钓鱼遛鸟,靖江王这个人不问政事却八面珑玲,而且他与郑家是亲戚,这样一来,等于跟季振元他们这边也有往来。

“会阳伯府如今也是今不如昔了,全靠着他们大姑奶奶嫁进了王府才有着几分脸面,实际上也就是个空壳子。

“所以会阳伯夫人如今也想与季振元他们走动,如果我暗示她来作这个媒,十有**能成事。孔家上下都是那种趋利附势之徒,如果由会阳伯夫人出面说合说合,他们倒不一定会扫谢荣的脸面,而谢葳只不过名声差点,清白却还是没毁的。”

曾密闻言点点头,然后却又道:“如此一来,孔家岂不倒与谢荣关系近了?这对咱们可没好处。”

“你傻呀。”任如画嗔他道,“那谢葳可不是个含糊的。等她过了门,还不得把永庆伯府搅个天翻地覆? 而孔家由会阳伯夫人作媒娶了这样的儿媳妇,等知道谢葳除了私行不检,还很不是个舍得吃亏的女子,到时家宅不宁之时,还能感激会阳伯这媒人不成?

“只怕不但不会与谢家往来,连会阳伯都会不好意思再上两家的门。如此一来,会阳伯还是跟咱们一样的地位,而孔家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来掺和咱们家的事?”

曾密听到这里,不由得坐起来,反复思虑过后,觉得任如画考虑的也是。除了她说的这些,如此的确能往谢荣心头添一添堵,关键是这样一来,谢荣想借机替自己培植党羽的计划也要泡汤了,如果能成,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那你说话行事可得小事,千万莫事后招来会阳伯夫人的怨气。”他叮嘱道。

任如画点头:“这层我知道,你就等着瞧吧!”

谢琬拿着赵夫人送来的名录琢磨了几日,倒是也选中了一个人。便是顺天府同知黄淮的侄儿黄寅。

黄寅家中无父母,自幼跟随着伯父伯母,两厢感情倒是十分不错,与谢琅同届的举子。

她记得前世里黄寅因肺痨而死于明年,而三年后黄淮也病退。如果今生黄家命运没有发生变化,那只要谢葳嫁过去之后,便即将随同黄家一道回广西老家长居,对于谢荣来说,莫说利用女婿,就是女儿也会要就此送出去了。

虽然说把一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子推上寡居的道路很有些残忍,可是既然谢葳也是谢荣的一股潜力,她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过谢荣会对黄寅满意,黄家却不见得会对谢葳满意。这又该如何是好?

她正在房里冥想的时候,魏暹忽然来了。

他是路过此地顺便进来看她的,殷昱并不防谢琬身边这些人,所以渐渐地他们也少了许多顾忌,知道家里只有谢琬一个人,难免会觉得闷,所以有时候想来就会上门来看看,但是也都极知分寸的挑殷昱可能会在的时间来。在的话不免要蹭顿饭回去,如果万一不在,他们说话会儿就走。

今日魏暹不在,谢琬把他让进了敞轩,虽然是八月底了,可是晴好的时候也还是有些热。

魏暹看她愁眉不展似有心事,不免问起。他如今也要渐渐理事了,因而谢琬也没瞒他,把事情都说了。魏暹并不知道黄寅寿短,听闻是为谢葳找婆家,立即道:“倒可惜了那黄寅!”一副谢葳这样的女子谁娶谁倒霉的模样。

谢琬顺势给了他个白眼。

他正色道:“这事儿你得亏遇上了我。想想却也不难,兵部侍郎刘永德跟黄家沾点亲戚,刘家两位孙少爷与我也挺要好。这事我让刘家孙少爷他们往黄家有意无意吹几句风过去,说说谢葳的好话,也就有戏了。”

谢琬道:“那黄家若知道刘家少爷跟你交好,不会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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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暹嗨了声说道:“我魏四交游遍天下,就算刘家少爷跟我有往来,又岂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不像你们女人,一辈子就跟那几个手帕交玩死到老。男人的世界你不懂,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谢琬十分无语。刘永德一直在两党之争中处于中间派,刘家人出马也会让人少起几分疑心,索性就让他去办了。

魏暹这里回头跟刘家少爷们私下说好,刘家老太爷都在人家父亲手底下当差,他们平日又极敬重魏暹的豪爽仗义,做点这样的小事哪有不依的?于是也就不去管谢葳最终会不会埋汰不埋汰黄寅,寻着机会便就往黄淮夫妇跟前说谢葳的好话。

黄淮夫妇初时一打听谢葳居然名声这般坏,便提也不再提,后来刘家兄弟往耳边吹风吹得多了,再看看黄寅孑然孤零的样子,也不由得动了心。黄寅性格温顺,好学上进,可惜身子不太好,所以婚事也不怎么顺。

谢葳到底是三品大员的独女,虽然名声不佳,可黄寅若是娶了她,终归仕途上要得几分益处。

他们待黄寅跟待自己儿女没什么两样,自然也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立业,为他们这一房留下几根血脉,可是黄寅如今都二十了还没曾订亲,因此他们渐渐也开始反省,自己这样一味地挑剔,是不是有些不通情理。

因而思虑了几日,也找来黄寅问他的意见。黄寅自觉伯父伯母待自己恩重如山,这些年教养习读求医问药,为他操碎了心,对婚事上哪里还敢有什么要求?当即就表态道:“一切但凭伯父伯母作主。”

魏暹替谢琬把黄家这边说通了,黄淮便就托了媒人往四叶胡同说媒。谢荣拿到媒人递来的黄寅的名帖,初步满意,于是一面忙着公务,一面让人去打听这黄寅的为人。

而黄家这里派遣媒人上门,谢葳听说是个年已二十并且姿容平平的书生,并不甚满意,负气跟谢荣闹了几句。但是到了这会儿,谢荣是肯定不会再由她任性的。

他们父女这么一闹,难免让盯着的四叶胡同的任如画那边也收到了消息。几天前她已经在会阳伯夫人面前点了把火,而会阳伯夫人也已经上永庆伯府通过气儿了,听到这件事她也有些着慌。怎么节骨眼儿上又冒出个黄家来?

心浮气躁之余,便就唤了心腹丫鬟玉馨上前,说道:“得把谢葳跟黄家这婚事给破了。”

玉馨道:“奶奶想怎么做?”

任如画想了想,一时倒也不好怎么做。如果单纯只是坏这门婚事,那倒容易,只要发些谢葳清白已失的风声出去也就罢了。可是关键是她想把这谢葳嫁到永庆伯府去搅得鸡犬不宁,如果把这话放出去,那她这计划也别想成了,永庆伯就是再给会阳伯夫人面子,也不可能同意娶个破了身的女子进门。

又怎么办呢?

她撑额坐在桌畔,长久地凝着双眉。

玉馨看她愁眉不展,便就说道:“要不,直接想个什么辙,让她跟永庆伯府的三公子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得了。那样的话黄家知道后不可能再要她,永庆伯府也不能不娶她,谢荣更是不能不嫁她,如此倒是一箭三雕。”

任如画听见这话便就坐直起身子来,看着玉馨。这主意好是好,可是当初任夫人在打谢琬的主意的时候,那王氏也是用的这法子,最后失败了。那谢葳心机也不弱,哪里就能让她们得了逞?万一成了倒好,若是万一失败了,那引来的可会是谢荣的疯狂报复。

这个计策不能用。

“再想想别的。”她说道。

玉馨便又再琢磨起来。任如画则伸手执壶沏茶。玉馨沉吟了片刻,忽然道:“那就不防借黄家提亲的事作个筏子,传话出去,让黄家都知道谢葳不愿意嫁给他们家,黄家是读书人家要面子,八成到时自己就打消这念头了。”

任如画闻言,点点头:“这倒是可行。不过,两家隔得又不近,得怎样才能把话传到黄家去,同时让他们又不得不中止这门亲事呢?”

玉馨再想了想,就说道:“要做成这件事,就少不了要当着大庭广众弄出点动静来。奶奶不是一直挺恨着那废太孙殷昱的夫人谢琬么?依奴婢之见,此事倒可以把她也拖下来把水搅浑一些……”

玉馨往任如画耳边这么一说,任如画目光频闪,之后点头了:“这法子不错。那你这就去办!”

黄家遣了媒人上四叶胡同,而谢荣也收下了黄寅的名帖之后,谢琬这边就静等碰上两边的消息。

这日闲着无事,正在厨下亲手给殷昱准备晚饭,罗矩忽然拿了张帖子走进来,说道:“奇了怪了,四叶胡同那边谢葳居然给太太下帖子,约您在东阳湖画舫里相见。”

谢琬同样疑惑,她接过顾杏递来的抹布擦了手,打开信封一看,果然是谢葳约她明儿下晌在湖边见面。很简短的言语,也没有说原因,口气很像她平时的样子。

罗矩道:“不用理会吧?”

谢琬没急着答,而是问顾杏道:“四叶胡同这两天有没有出什么事?”

顾杏想了想,回道:“没有什么大事,只听说谢葳回京后一直有些刻薄那薇姨娘。薇姨娘不敢做声,连谢荣也不敢告诉。昨儿不知道为了什么,居然连人家的饭菜都免了。薇姨娘就哭着半宿。谢荣夜里回来见她院里亮着灯,就进去看了看。薇姨娘也还是没说什么。”

既然没出什么事,谢葳突然找她做什么呢?

她拿起手旁小白菜来择了两根,然后把门外的邢珠叫进来:“你明儿扮作我的模样,去东阳湖赴约,然后顾杏仍作侍女随你一起。钱壮则暗地里守在四叶胡同,等谢葳一出来就一直跟着她。”

邢珠这里领命,自然下去安排不提。

翌日用过午饭,邢珠就扮成谢琬的样子穿戴好,然后戴着面纱与顾杏去了东阳湖。而这边钱壮则去了四叶湖同。

谢琬自邢珠出门不久也乘着府里下人们的小马车出了门,并尾随在邢珠车后。

很快到了东阳湖,因是秋日,湖畔枫叶都渐红了,正是风光美时,湖边许多人都在乘船游览。邢珠到了谢葳约定的画舫跟前,才一停步,里头闪出个丫鬟来,福身道:“是琬姑奶奶么?我们姑娘在船上等候多时了,请上船吧。”

蒙着面纱的邢珠不声不响上了船。

谢琬则在四五丈外的湖岸上等候。

邢珠进了游船,只见背对着她坐着个年轻女子正在抚琴。她看了眼顾杏,然后随着丫鬟的指引走过去。到了船边,船后头突然涌出来三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拽住邢珠胳膊便往湖里推。邢珠眼中冷光一闪,正要反击,忽然她微顿了下,又装作不胜其力的样子就此尖叫着跌进了湖里。

附近游船上的人迅速都看过来。顾杏很有默契地失声惊叫。

船上女子忽然在帘内大声地喝斥道:“你们给我听好了!我就是死也不嫁给黄家!我父亲是堂堂刑部侍郎,岂是你们这些人高攀得起的!你回去跟黄家人说,他们就是强娶了我我也会把他们家闹个鸡犬不宁!”

一番话说得附近十来条船都听见了,包括湖岸上马车里的谢琬。

谢琬眯起眼来,望着那画舫,唇角忽然浮出了冷笑。

这船里的人若是谢葳,那她宁愿拿全部身家来赌这一场!谢葳就算要杀她,又怎么可能会蠢到这种自报家门的地步?朝中符合刑部侍郎身份以及又正与黄家议婚这两项条件的只有谢荣,此人很明显就是栽赃谢葳,而且目的可能是冲着搅黄这婚事而来。

黄家是正经的读书人家,十分在意脸面上的事,这件事传到耳里,他们婚事肯定就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