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彬捋须沉吟了片刻,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魏彬他们走后,殷昱就回了房里。

谢琬歪在床上看书。

她也在琢磨这件事,其实她和殷昱内心里都不在乎去不去太庙祭拜,所以说是皇帝是不是因为他娶了她才不让他进宫。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说到如今眼目下处境的话,就又不得不表示郑重了。

皇帝如果能对殷昱表示些恩宠,最起码也能让他们的敌人们有所忌惮,如今这样子,很可能就会有人开始行动试探皇帝反应了,如果反应的结果是皇帝无动于衷,那么那些蜇伏的隐藏的所有的敌人都会开始冒出来。这对殷昱来说简直会变成四面楚歌的境地!

“眼下担心这些还早,别想那么多。”殷昱在床沿坐下,把她搂到怀里亲吻起她的头发。

他也实在轻松不起来,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随时随地确保自己完然无恙,可是如今有了妻儿,他自己的安危反倒在其次了。她和孩子每一个都重于他的生命。从前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那种责任感是空泛的,眼前身为丈夫和父亲的使命感才令他感到无比真切。

谢琬抱紧他的腰,说道:“我才不担心。我可是孕妇呢。”

殷昱笑起来,捧起她的脸亲了口。“是啊!孕妇可不能胡思乱想。”

枫树胡同听见这消息,谢琅他们和余氏他们轮流过来陪伴,就怕谢琬孕中会有情绪波动过大的现象,导致伤了身子。哪知道谢琬看起来完全没这回事似的,每日里兴致勃勃地忙着过年的事宜,余氏他们先以为是装的,后来等见着确实是没有忧虑,于是松了口气。

关于这道旨,最感到振奋的自然是季振元一党。

季振元的看法跟魏彬他们相似,他虽不是宫里人,但在天子身边呆了数十年,什么脾性也都略几分。否则怎么混到首辅阁臣的位置?皇帝前两日当着他们面直言不讳地说身子日渐不畅,这其中其实就透露了几分这样的意思。

太子已然在位二十四年,监国十年,早已具备登基掌控朝廷的能力,而且这些年来将东宫和内务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于朝政上也屡有建树,皇帝到了此时,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虽然不见得眼目下太子就会登基,可时日也为之不远了,只要太子登了基,那立下的太孙就会顺位成为太子。要撼动一个太子可比太孙来得艰难多了,所以在目前这样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情况下,请奏殷曜为太孙是多么刻不容缓的事!

“年后上朝头件事,咱们便要联名上书请奏立皇次孙为太孙,这件事不是一两次上奏就能被准奏的,但我们近期的精力必须放在这件事情上。”

季振元与一屋子门生说道。然后目光投向当中的谢荣,又道:“还有上次老夫与微平说的那件事,你也得尽快拿出个方案来!咱们双管齐下,不信殷昱还有翻盘的可能!”

顾若明的目光立即往谢荣投来,什么时候季振元居然单独交给谢荣任务了?

谢荣颌首道:“学生不敢松懈。”

顾若明憋气地挺了挺胸,看着地下。

谢荣在天刚擦黑的时候揣着季振元的话回到四叶胡同。

才进了花厅,采薇便吩咐丫鬟打热水给他擦脸洗手。虽然早就吩咐过她不必这样做,但是既然她执意如此,他也就随她了。总归她也得找点事情做才好度日,他不能把最后这点乐趣都将她剥夺了。

庞福趁他换好了衣裳时走进来:“老爷,姑奶奶回来了。”

谢荣手下顿了顿,然后哦了声,说道:“说什么没有?”

“姑奶奶问老爷安。”庞福道。

余下的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今儿是谢葳出嫁第十三日,因为曾密至今不能下床的缘故,她也不能回门。今儿她是一个人带着花旗回来的,曾家连个老妈子都没派过来跟随,谢葳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进了原先她自己院子里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谢荣看着庞福为难的面色,即使他不说,他也猜到是什么样的境况了。

他摆了摆手,说道:“明儿一早便送她回曾家去。”

她如今这样的处境,越是往娘家跑越是容易引起曾家的针对。

任如画进门了十多年,也为曾密生下了两子一女,这些年又为着曾密里外打点,早就在广恩伯府站稳脚跟了。曾家就是她下半辈子的战场,为自己在那里打下片江山,这是她余生的任务,娘家,除了能保证她不至于挨饿受冻,别的已帮不了她。

庞福默默地颌了颌首,出了门去。

这里采薇已经让人传了饭,替他拿碗筷布起菜来。

舀汤的时候她的衣袖上滑,露出腕上一道若有若无的红痕。他先是不经意地瞥了眼,而后又掉回目光定定盯着它。

采薇感觉到了他的注视,连忙把手缩了缩。

谢荣伸手将她的手腕握住,捋起袖子,只见那白皙的皓腕上竟然密布着好几道血痕。

“怎么回事?”他皱起眉来。

原先谢葳未过门去,她的身上也时常有些小伤痕,他知道是谁做的,但是却绝不会因为一个妾侍而去责备自己的女儿,所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是谢葳如今已经出嫁了,难道她还是不肯放过她吗?“是不是大姑奶奶打你?”他问。

“不是!”采薇立即摇头,然后捂着手腕慌乱地后退了半步。“不是她!”

谢荣眯起眼来。

采薇死命地咬着唇,然后把头垂下,最后扑通一声跪了。“这次真的不是大姑奶奶,是棋姑娘,棋姑娘说她没头油了,让贱妾把头油给她送去,贱妾因为大姑奶奶回府,所以去得晚了点儿,棋姑娘怪贱妾误了她的梳妆,就拿鸡毛掸子抽了贱妾几下。”

“混帐!”谢荣拍桌而起,“你是我的人,她敢打你?!”

采薇吓得跪坐在地上,张大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谢荣绷紧脸望着她,“她什么时候起对你开始这样待你?”

正文、281 防备

采薇哭道:“自打贱妾进门,就与老太太一道对贱妾时有苛责,不过从前并没有打过。贱妾猜想棋姑娘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还请老爷看在平日都是贱妾独自在府的份上,不要去责问此事了。”

府里黄氏倒从来没对她做过什么,该给她的什么都给了,也从来不让她去立什么规矩,暗地里更是没有一桩是她做的。可是她也绝不会出面帮她撑腰,王氏和谢棋是一伙,谢芸夫妇也不曾正眼瞧她,谢荣要是去责备谢棋,那回头谢棋又再对她做点什么她怎么办?

所以她宁愿忍气吞声,不让他知道。

谢荣望着她这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咬了咬牙,唤来庞福。

“打今儿起,谢棋的给用府里不再提供!”

庞福照办不提。

谢荣却已没有了吃饭的兴致。

出来走到书房,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却又觉得心情无比廖落。

采薇进府已经有一年多,黄氏搬去秋桐院也已经有一年多,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化。他依然只认黄氏是自己唯一的妻子,可是这一年采薇也像一滴水一样默默渗进了他的心里。这样一个受了气连声也不吭的女子,甘愿留下做他有名无份的妾,可他却为她出口气都不能!

谢荣盯着窗外的雪花看了会儿,眼底忽然也现出丝寒光。

他白养了谢棋两年,如今竟动手打起了他的小妾,他若再容她呆下去,刑部侍郎的脸面又何在?

既然少了进宫的步骤,那今年的除夕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过了。虽然因为宫里那道旨弄得形势大变,但是这种事情是她无法控制的,而且也并不代表事情不会再有转机。虽然这段时间殷昱为了让她少操心,明显把在做的事情少跟她说了,可是她也有她自己的渠道获知信息。

她并不觉得孕妇就当真应该睡了吃吃了睡。胡沁说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有时候也能神奇地感应到母亲的思绪和一些外界的动静。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让他在肚子里就做个缺少危机感的人?他不像他的父亲到时候可以有成队的能人教导成长,也不像他的母亲拥有两世的记忆。从这点上说,她也有提前培养以及提高他政治敏锐度的责任和义务。

所以在不影响休息的情况下,事实上罗矩他们把外头的消息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她。

除夕这日谢琅亲自率人来接他们回枫树胡同吃团圆饭,晚上又在齐家吃饭,回到殷府天色还早,殷昱便让麦婶儿又治一席,他要与娘子单独吃团圆饭。

谢琬最近的胃口增加了,胸也有点涨涨的,皮肤看上去也更细嫩了,殷昱变得更爱动手动脚。但是他从胡沁那里讨来个好消息,到正月底大约就可以有节制的同房了。

殷昱这个人,有时候真不知道怎么说他。婚前的时候只觉他很温柔细心,亲切随和,以为这就是他的全部。哪知道成了亲后,除了以上这些,关上门后他的顽劣和邪恶全展现出来了。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即使是有些邪恶,但是从始至终也都是体贴着她的,除了初夜,到如今为止她从来没再有过疼痛不适的感觉。就是有身孕前那些日子,隔三差五地欢愉,也只是觉得越来越和谐。而最近她因为胸涨,他也总是以他的方式帮她缓解。

想到这些她又不免面红耳赤,因为他吸吮着她的时候感觉太深刻太强烈,每每令她难以把持。

现在又有些涨得发疼。一面侧歪在榻上,一面悄悄隔着衣衫轻抚着它们。

一旁给她晾燕窝的殷昱察觉后偎过来,将双手在薰笼上捂热了,然后探进她的衣襟里轻轻揉摸。那带着薄茧的手掌顿时摩挲得她全身都有阵酥麻感。那只手却又顺着她的丰盈游移不停,那肿涨在他的轻揉下确实有了缓解。她把身子转过来,索性撒娇地勾住他的脖子。

他宠溺地笑了笑,将她衣裳褪下,解了亵衣,低头含住了它。

一只手却还不忘记去抚慰另一边,很快她就忍不住发出舒服的轻吟。

殷昱看到她表情轻松,愈加温柔地吸吮按揉,孩子让她一个人怀,除了这样帮帮他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何况这对丰盈一向是他的宝贝,他心甘情愿地侍候它们。

吮完了一只,再吮一只。吮完的那只在灯光下顶部红殷殷的,喷薄的样子,活像朵花蓓蕾。他忍不住凑近她耳边道:“我忽然想起好久没吃糖了。不如我在上面涂点蜜,你喂我吃?”

谢琬脸一红,推了他一把。他笑起来,回身走到橱柜旁,拿出蜂蜜罐子。回到榻边,将谢琬的衣裳褪到后臂下,把解开的亵衣往下扒拉,然后用小刷子沾了蜜涂在那花蓓蕾上。

冰凉的触感令得谢琬轻轻打了个激灵。那花蓓蕾立起来,他伸出舌尖撩拔了一下它,那峰尖蓦地一颤,谢琬倒吸了口冷气。他再撩了撩,那蓓蕾便如石子一般硬挺了。他这才含着它将它上面的蜜糖仔细地吮干净。

吮过的地方终于见软了些,他又再故伎施加涂了点儿,用手指沾蜜轻轻在上面画着圈涂抹着,时而拿舌尖撩拨,谢琬浑身如电麻,那花蓓蕾又顷刻抖擞起来。他再也舍不得放弃这股触感了,舌尖抵住它,然后尽可能把它含进口里。

她的胸本就不小,如今加上孕期,更加丰满了,他只觉爱不释手,不知不觉就轻轻地啮咬了一口。掌下的她顿时起了阵微颤,尤其唇间轻吟似在召唤着他,这跟他们从前毫无顾忌的欢爱时她的表现一样,

“别急,爷来侍候你。”他吻了下她的唇,又拿手指沾了点蜜涂在她的右乳。这朵花也立起来了。这次他的手指没急着走开,而是伸出两指轻轻揉捏了会儿它,然后把她的下裳褪下,才又一边轻啮着它,一面将手滑进她的下腹。

如同回到生命本源,滋润而深邃,紧致而温软。他的长指进入到一半,她呼吸陡然变沉,身子躬起,喉间吐出的声音也忒般*起来。

窗外烟花照亮了半边天,这一夜又是春光无限。

越是恩爱,越是难解难分,殷昱休沐这五日二人时刻不离,除了上枫树胡同和霍家去拜年外,剩下的时间两人要么呆在府里,要么就上街看戏下湖划船。就是年后他去了差事上,回府在家的时候也必然陪着她一处。

不过该做的事情他也一件没落下,最近听说季振元让工部尚书杨鑫给郭兴提官职,杨鑫却找理由推到了明年,郭奉那边除了继续让骆骞尾随跟踪,那些产业被收集起来放到了殷昱案头。另外还有府里的防护,以及她出门时的人员配备,包括马车,全部都有了变化。

如今她出门时除了钱壮邢珠他们三个加秦方宁柯,还有一个从武魁手下来的很擅骑射的叫做梁九的武士。梁九打即日起任她的车夫。而她的马车里也多了个大暗格,里面藏着弓驽,长鞭,绳索,匕首,金创药,舆图以及火石等等必备之物。

“这些都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但愿一辈子也用不到。”领她参观的时候他凝眉道。

谢琬一样样看了看,说道:“最好再给我配些无色无味的毒药什么的。”

殷昱笑了笑,往身后打了下响指。

胡泌捧着个盒子走上来,打开道:“这里头有以春夏秋冬命名的四种毒药,春秋的药性较缓,一般服用后十二个时辰才起效,夏冬的药性较猛,一般一个时辰就见效。”说着他将写明了各种药效的一张方子夹在盒子里,给谢琬道:“太太有空的时候慢慢看就了解了。”

谢琬点点头,又问殷昱:“你呢?都有防备了么?”

殷昱揽着她上了车,说道:“他们杀不死我,而且,只要在京师里,他们也不敢轻易这么做。”

谢琬道:“总归要小心。”说着伸手替他把大氅带子紧了紧。

今儿元宵,他们去莲香楼吃汤圆,因为刚好在楼下可以看到下面的庙会。

殷昱握紧她的手,“当然。”

他们夫妻的行踪其实不难打听,当天夜里下面人就把他们在莲香楼吃汤圆的事告诉了谢荣。

谢荣回到府里的时候尚早,神色也如往常般平静,他让庞福去把谢棋叫过来。

谢棋十分忐忑,说实话自打王氏受了诰封之后她的日子的确好过多了,虽然说董湖还是她的一个噩梦,可是能够这样有吃有穿地在侍郎府呆上一辈子她也乐意。所以行为举止收敛了不少,加上她被谢荣严禁再与谢葳往来,那些什么歪心思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可是没有对手的日子未免太过枯闷,于是她瞧上了采薇。

采薇跟她年纪一般儿大,却成了谢荣的妾,这真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刚来的时候她也顾忌着,可是后来发现采薇胆儿竟然特别小,谢葳明里暗里地欺负她她也不敢说,于是当她也跟着欺负了她几回之后,发现她果然不敢在谢荣面前告状,她的胆子也就大起来了。

正文、282 香囊

她渐渐忘了采薇是谢荣的妾,而是丫鬟,于是她也把她当丫鬟一般地使,她知道她虽然身份低微,可是谢荣该有的从来没有亏过她,她房里的东西都是好的,被褥枕头,衣服首饰,胭脂花粉,每一样都让她羡慕。

被褥衣物那些她不敢动,但胭脂花粉总可以吧?于是她三天两头地说没有了这个那个,要跟采薇拿。一开始还说是借,事后再还,后来就演变成了直接问她拿。再后来,她的就变成了她的。这次因为谢葳归宁,她需要出门迎迎,正好没了头油,便着了人去问她。

谁知道她左推右推,搞得谢葳都进了门她都还没送过来,一气之下,她就冲到她房里拿起鸡毛掸子抽了她几把。

没想到这次她却居然跟谢荣告状去了,谢荣扣了她所有的缴用,这下要从王氏口袋里掏钱出来使,就十分艰难了。

而她正在犯愁的当口,谢荣居然又叫人来叫她过去!

难道采薇在他心目中真的有这么重要的位置?

她禁不住七上八下,捂着心口在房里琢磨了半日,想想还是得去找王氏寻个帮助,于是连忙闯到王氏房里,跪下来道:“老太太,三叔只怕要为采薇出头找我的麻烦了,如果真有什么事,老太太一定要帮我求情啊!我不想离开您啊!”

王氏这几年有着谢棋在侧陪着,倒是也已经有几分少不了她的感觉了。这些年谢荣不让她出门,也不让她见客,身边又有着诸多婆子丫鬟天天提点着不准这不准那,虽然在这万福堂享受着锦衣玉食,可是跟被软禁有什么分别?

在这种情况下她感觉到人生愈来愈寂寞,对谢棋也渐渐有了依赖感,一定程度上说,她跟谢棋都是寄生在这侍郎府里的一条虫,寄生虫是最被动最没安全感的。身边有个伴儿还好,可若只剩下自己单兵独马,她晚景岂不更凄凉?

所以对于谢棋的求情,她毫无疑问是要帮的。可是她又恨她的蠢笨。都这会儿了,明知道采薇是太子赐给谢荣的妾,她也不懂得收敛些,偏生弄出这样的事来,弄出来还不懂怎么擦屁股,便也忍不住骂了她几句。

“出了事就知道来求我!就不知道省点儿心?!”

谢棋只要她能出面就好,管她骂得再狠她反正也已经麻木了。王氏终归是受了诰封的老太太,她出面求情总比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死求着要好。

出了万福堂,她便就赶紧往谢荣书房里赶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谢荣脸色竟然十分和蔼。不是那种装出来的平静,而是看上去真的没有生气的样子。

“三叔,三叔叫我何事?”

她心里放下了些,但是仍然警惕着。谢荣可是个能跟谢琬斗得不相上下的主儿,她不能掉以轻心。

谢荣把手头的事情暂时撂下。看着她。

她慌起来。果然他还是有准备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置她?趁着他神色还好,她还是争取宽大吧。她两腿一软跪下来,急急地道:“三叔,我真的不是故意打薇姨娘的,我是拿鸡毛掸子的时候不小心没拿稳,掉到了她手上!三叔。这真的是个误会!我以后绝对离薇姨娘远远的,再也不靠近她!”

谢荣盯着她,神情丝毫没变。

谢棋愈发慌了,身子都有点瑟索。

谢荣直起身来,说道:“起来吧。”

谢棋不敢置信,等看到他不像说反话。连忙爬起来。

谢荣道:“你帮我办件事,办好了,你可以将功折罪,继续留下来,依旧享受着府里的供给。办不好。你就得马上回去与董湖成亲,我绝不会再多留你在这里哪里半日!”

谢棋身子一抖,脸色都立时白了,当初她苦苦哀求着留在京师就是为着躲避跟董湖成婚,如今过了这两年又要把她送回去,她哪里肯干?于是慌忙道:“什么事?三叔您说!”

谢荣看着她,说道:“如果从殷昱和董湖这二人里头让你选,你是会选殷昱还是董湖?”

殷昱?谢棋蓦地直起身,回想起那个让人叹为观止的男人,咽了咽口水,说道:“殷昱是谢琬的丈夫,三叔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谢荣笑了下,说道:“殷昱出身皇族,文武双全,俊美睿智,我要是女人,肯定也会选他。

“据我所知,殷昱每日从码头回榴子胡同必然经过白马寺外的静水胡同。那条路一面是寺墙,一面是东湖。一到晚上人烟罕至。明日夜里殷昱轮值当晚班,回城经过静水胡同的时候应该是寅时前后,你明天晚上就驾着车装着进寺上香,在那里遇上殷昱之后,想办法把这个塞到他怀里。”

说着他拿出来一个锦囊,推到谢棋面前。

锦囊被缝死了,打不开。谢棋愣了会儿,说道:“可是这跟我选他有什么关系?”她还是有些惦记着殷昱,董湖床上那点功夫差死了好吗?当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昏了头脑跟他做那种事,现在想起来,一个下人,也太恶心了点。

殷昱虽然是谢琬的丈夫,可是谁说有妻子就不能在外有女人了?古时某朝皇帝姐妹大小通吃的典故大把。她是挺稀罕殷昱的,他那么高大英挺,肯定比董湖强多了。哪怕不能做什么,就是亲近亲近说说话她也甘愿啊。谁能保证她日后也会没机会?

谢棋的想法很直接。她是尝过甜头的人,如今又正值十*岁精力正盛的时期,她对男人的向往早已经从脸蛋才情转移到情*趣上来了。所以难免对这些事有着她自己的小九九。

谢荣道:“跟你说这个的原因,是告诉你,为了把这锦囊成功塞到他身上,你可以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的意思不就是可以让她使使美人计么?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美差。谢棋心花怒放,顿时拿起锦囊来道:“后儿一早,三叔等我的好消息便是!”说着转身撩裙出了门。

谢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眯起眼来。

从这天开始,殷昱转为值夜的晚班,每日里黄昏时出去,鸡鸣时回来。

因为夜里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殷昱在转班之前也特地把武魁和秦方这些人都叫了过来,交代他们三班轮守,不能放过丝毫异状。尤其又在正院四周加强了暗哨,简直把个家里三层外三层地整了个固若金汤。

加上这些日子护国公府常有人上门走动,随同而来的府兵看住了门口,更加显得殷府的防卫森严。

下晌谢琬让麦婶儿提前做了晚饭,与殷昱在暖阁里吃了,然后侍候他穿衣。

“夜里冷,我给你备了壶祛的姜枣茶,到了那里你让廖卓他们好生热了,隔一会儿就喝上几口。”她一面帮着理着发髻,一面说道。“还有回来的时候若是天亮了,记得帮我到城门内的绣庄带点绣线回来。快开春了,我也得帮你制几件新衣裳了,还差几号线,样本我都给你放荷包里了,到时候别买错。”

“谨遵娘子吩咐。”

殷昱挎着刀,摸摸她尚且平坦的肚子说道:“你睡你的,不要等我,不然心里挂着事,总是睡不好。”

“知道了。”

谢琬送他到门外。

殷昱出门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她还站在门廊下目送,心里顿时暖暖的,冲她笑了笑,才驾马远去。

他懂事得早,记得幼时常见父亲去上朝时,母亲也时常这般倚着门廊含笑目送,而父亲有时会回头笑笑,然后继续走,有时候又会顺手从旁边花盆里折下一朵花,跑回来插到母亲鬓上,然后才又走。那时只觉得他们俩好无聊,不过是转眼就能相见,非得弄得如此缠绵。

如今他有了谢琬,才知道原来分开哪怕一刻对有情人来说也是煎熬。

只是他那时一直坚信父亲是真心爱着母亲的,如今看起来,那应该只是他的一种假象。

如果他真的爱着母亲,为什么他又会与别的女人生下孩子?他不是说他不能有侧妃,事实上作为宫里的男人,自古至今几个能从一而终?为了子嗣,为了皇权,有时候他们必须要广纳嫔妃。在遇到谢琬之前,他曾经以为他将来也会是这样的,有一个值得敬重的贤明的皇后,然后有几个因为平衡或牵制朝廷各党而存在的妃子,这当中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他真心喜爱着的,又或者没有。

他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下去,毕生的精力绝大部分放在朝纲上,然后小部分放在传宗接代上。儿女之情,他真是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拥有。

可是上天是恩待他的,让他失去了权力和前途的同时,却把谢琬送到他面前。如今回想起曾经对未来生活的构想,只觉得不可思议。

如今让他再选择,他也绝不会选择放弃谢琬。

所以,他觉得太子对太子妃的感情并不纯粹,至少,没有他对谢琬这样纯粹。他或许是个合格的储君,将来也会是个有能力的皇帝,可是作为丈夫和父亲,在他看来,他毫无疑问是失败的。

正文、283 殒命

码头的这一夜跟以往大多数初春的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嘈杂而阴冷。

他领率巡视了两圈,回营打了个盹,再抽查了一轮巡查中的士兵,便就等来了接班的同僚。

于是带着一行人出了码头,直奔城内。

城门刚开,已经依稀有附近的庄户进城贩卖蔬菜土产了,殷昱和廖卓等人都自觉地放慢速度,随着人流进城。

到了城门内,先拐去御绣庄看看开了门没,还未曾,廖卓试着拍了拍门,居然拍开了,掌柜的见一伙大男人进来买绣线,站在门内愣了会儿,直到殷昱从荷包里把谢琬给的样本拿出来,客气地递到掌柜面前,掌柜的才又连忙进内翻找。

殷昱每样买了五股,放在胸前怀里。

依然巡原路进了白马寺左侧的静水胡同。

这季节的天色亮得晚,四周刚好可见路面。廖卓带着五个人把殷昱护在中间,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行驶。

路上平时这个时候并没有人,除了赶早上白马寺进香的香客。但是眼下前方不远处,却驶来了一辆马车。

廖卓示意手下往路边靠靠,以便马车能够通过去。然后马车到了他们跟前,却忽然停住了,然后车门打开,从里头走出个个丫鬟来,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敢问几位爷,前面可是白马寺么?”

这黑古隆冬的天里,他们个个戎装于身,小丫鬟居然也不害怕的样子,只身走到他们面前来。

殷昱皱了皱眉。

廖卓默了下,点头道:“正是。”

正要继续走,那马车里却忽然又下来一个人,二九年华的样子,瘦削身材,隔着两丈远看。身上衣料虽然不俗,却通身珮饰打扮得十分妖艳,此人到了地下,对着他们看了片刻。然后呀地一声,快步走过来,“这不是殷公子么?”

廖卓六人浑身神经立时绷紧了,殷昱眯眼看向她,神情也是滞了滞,居然是谢棋?

谢棋这个人他虽然没打过交道,可是有关于她的那些事,他在清河颂园的时候就早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如果说谢葳还只是阴险的话,那谢棋简直就是无耻加下流了。不过他的教养不允许他暗地里去腹诽一个女人。他只能当她不存在或对她敬而远之。

只要她不再对谢琬下手,他是不会理会她的。

正要佯装不知继续行走,谢棋忽然几步走上来,一脸恳切地说道:“我是去白马寺为老太太祈福上香的,走到这里实在有点害怕。能麻烦你送送我么?”

让他去送她?殷昱唇角顿时挑起抹冷意。别说谢棋曾经对谢琬做过那么多龌龊事,就是没有,冲她那样的人品,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又怎么会去沾惹她?何况,她又是谢荣府上的人,谁知道她出现在这里有没有什么阴谋。

他看也没有看她。掉头跟身后护卫道:“你来断后。”说罢提缰要走。

谢棋连忙又上前一步,“只是几步路的距离,麻烦请公子送送吧?”

殷昱皱眉看着她,她壮着胆子再上前了一步,伸手想去攀他的马缰:“公子——”

还没等她近得身,一把长剑已经如闪电般抵住了她的喉咙。廖卓面寒如铁。以剑尖逼得她后退。

谢棋脸色煞白,两腿一软,顿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我——”

她这里才张嘴说了一个字,这时候斜刺里突然飞来一把剑,正中她的心窝!而后就听她喉间闷哼了一声。倏地栽倒在地上!

这速度这样快,来得如此突然,没有一个人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就连旁边察觉到风声的廖卓下意识地挥剑去阻挡都没曾来得及!

“是东南方向!刘恩快追!”殷昱一声令下,六人之中已经分出两个人来遁着那剑来的方向远去!而这边厢殷昱立时打马上前,赶到谢棋身边。

谢棋口中胸口正在喷血,衣衫和地下倾刻被血染红,而她双眼圆睁,身子在一下下无意识地抽搐着,嘴巴大张着却是再也说不话来!

殷昱看着插在她胸口的那剑,目光一凛正要招呼廖卓等人驾马离去,忽然间胡同那边已经飞快赶过来一群人,一面往这边飞奔着一面喊叫道:“快看看二姑娘出什么事了!”

廖卓等人迅速护着谢昱后退,渐渐地人群近了,为首的几个人在渐亮的天色下已经能看清楚面容,那身着青布道袍面容清隽的文士不是谢荣又是谁?而他的身后,是王氏和谢芸夫妇,以及四叶胡同的一干下人!

“老爷!二姑娘被殷公子他们杀死了!”

庞鑫到了谢棋身前一看,顿时扯着嗓子大叫起来。王氏听闻这话先已昏了过去,张氏也吓得面色惨白!

天色只要绽亮,亮起来就快了,这时候路上已依稀有了行人,听见这嚷嚷声,立即都围过来观看。而谢荣听说谢棋已死,立即把目光投向殷昱,然后却是与庞鑫下令道:“速去大理寺前击登闻鼓,状告中军营把总殷昱刺杀朝臣家眷!”

廖卓抢先站出来:“你们敢!”

谢荣负手冷哼:“我们敢不敢,有王法说了算!”

廖卓还要再辩,殷昱一把将他拉到隔壁,压低声道:“这是个阴谋,尸体上的剑与我们的剑是一模一样,下手的肯定是上次那帮人,这事早就下好了套,除非我背着这杀人罪名逃亡,否则这趟大理寺我跑不了了,你眼下速去护国公府,另外注意别让琬琬知道。”

廖卓道:“那主上你呢?”

殷昱看着远处的湖面吐了口气,“在去大理寺之前,我死不了的。”

谢棋孤身乘车出现在这里,他本就有疑,但他没想到这竟然是谢荣拿谢棋为名设下的一个死套!他竟然心狠手辣到这样的地步,不惜拿自己亲侄女的性命来栽赃给他,而他本来就有命案在身,殷昊的死至今算在他头上,如今再加上刺死官眷一案,就算皇帝想饶他,只怕百官也不会同意!

他们费尽心思设了这么大个陷阱,到了这个时候,当然不会让他莫名其妙地死在外头。

他沉静地打量着地上谢棋的尸体。谢棋已经断了气,鲜血流了满地。从她中剑到如今前后也不过一刻多钟,断气得这样快,足见这行凶之人身手不凡。能够替谢荣出手的当然是那批东海过来的死士,他们擅于追踪和暗中行动,此番有备而来,刘恩他们未必能擒得到他。

情况看起来对他不利极了。

没有证人,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是那把剑,而那却是谢荣指控他的证据。

“殷公子,请吧!”

谢荣走过来,负手冲着他扬唇。

殷昱也扬了扬唇,回身上了马,往大理寺赶去。

廖卓驾马出了静水胡同,沿旧路往护国公府急赶。天色已然大亮了,路上人又多,他不敢上大路,只得专门往人少的巷子狂奔。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到达护国公府时,正赶上护国公出门,见了他这般着急不要命,护国公立即下马走过来。

“国公爷,请即刻上大理寺救我们主上!”

廖卓跪在地上,护国公顿时吓坏了,问明了因由,心里也不由一咯噔,防天防地居然没防着季振元他们用上这么丧尽天良的一招,立即回了家门,进到正院,唤来霍老夫人:“昱儿出了事,你即刻去东宫告诉声太子妃!一定要快,迟了则恐季振元先行上宫里洗了脑!”

霍老夫人哪敢怠慢,立即让人换上全副宫装,携着杨氏往东宫赶来。

而这边护国公一面赶往大理寺,一面也立即让人去通知了魏彬。

魏彬是兵部尚书,护国公自己是殷昱的上司,怎么说都有资格到场。

哪知魏彬这会儿却已经去了宫里预备早朝,同朝的季振元见到他,不由得哼笑了声。魏彬正觉得纳闷,护国公派出的人就拿着护国公府的令牌赶到宫门口来了。

魏彬也是一惊,见皇帝还未到,便与沈皓和段仲明二人打了声招呼,匆匆赶到了大理寺。

皇帝这里到了朝上,见着这么多人没到场也是心下不爽,但是段仲明他们因为尚未知情况,并不敢乱说,所以拿言辞推托了过去。季振元却没这个意思,他直言道:“皇上,老臣知道护国公和魏阁老他们这些人去何处了。”

皇帝道:“去哪儿了?”

季振元道:“听说刑部侍郎谢荣的侄女今早在进香的途中被中军营下头的一个把总杀了。如果他们都赶过去陪审了。”

皇帝听见中军营把总几个字心里便动了动,他目光一寒望着季振元:“这把总叫什么名字?”

季振元道:“正是殷昱。”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御案侧坐着的太子浑身一震,目光也似箭一般往季振元射来。

但是因为他通常不多话,而眼下大家又都被季振元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所以也并未曾有人留意到他。

“你说什么?”皇帝微往前倾着身子,眯眼望着下方:“你说殷昱杀了谢荣的侄女?”

“皇上!如今人都已经在大理寺里集合了,尸体也摆在大理寺公堂,谢荣是朝廷命官,如果没有证据,他岂能大清早带着尸体去大理寺衙门击登闻鼓?”

正文、284 唇枪

本朝律令,凡击登闻鼓者若查明之后确定为诬告者,须杖责三十。

殿堂里忽然静默下来。

殷昱已经杀死过自家堂兄,暴虐狭隘的形象早已经深入民心,如今眼目下杀死官眷的罪名如若成立,那他这辈子不死也要在牢里呆上一辈子了!

原本这是个按律即判的案子,可殷昱是皇帝的孙子,是太子的嫡长子,没有人敢对此吐半个字。

皇帝盯着季振元看了会儿,缓缓坐回龙椅上,说道:“启驾,去大理寺!”

太子随后也下了丹樨,皇帝回过头来,看着他:“太子留下,继续早朝!”

太子顿在原地,深深盯着他好片刻才垂下眸来:“儿臣,遵旨。”

御辇往大理寺衙门去。

而衙门里头已经审上了。

谢荣让人击了登闻鼓的时候,正卿窦谨正好上衙门里取笏板,被护国公逮了个正着,于是就由他亲自出面审理此案。

谢荣先已将经过说明了一遍,最后道:“当时静水胡同只有死者的车驾与殷昱一行人,我等本该是一道前往白马寺的,舍侄女因为半路略有耽搁,所以落了后,哪料到我等在寺内静等她的时候,竟传出来她的死讯!如今死者胸口插着他们的剑,还有好抵赖么?”

不出意外的一套说辞。

殷昱一言不发打量着谢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