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笑道:“咱们说的可是做什么营生挣钱的事,而不是怎么打发时间的事。自己开铺子做买卖当然还是为着挣钱,你要是考虑弄玉坊那两间铺子,不如做点别的营生,或者干脆再放租出去。真要赚钱,你就重新挑个地头好的,竞争不多但是又有人气的,如此才叫生财之道。”

任如画掌家十多年,本身娘家又是财主,自然明白荣氏这话有几分道理。不过因为她一开始并没想到往这条路走,所以也就没有立即点头。但是想到城中几家西洋铺子不过几年时间就扩大经营,她又按捺不住。

因而为着这个事,一顿茶吃下来竟连午饭也顺道一起解决了。

今日荣氏从头到尾都没提谢琬半个字,任如画渐渐便也把心防给卸了下来。终归她是要开门做生意的,防备心现了形,对她可不利。何况荣氏看起来的确不像挖坑给她跳的样子,既然有利可图,她又为什么要自挡财路?

饭桌上到底还是把这事定下来了,荣氏答应帮她挑几处地段让她参谋。

没过两三日,荣氏就又约她出来了,拿了副小舆图,在上头划出了几个点,一一跟她商讨利弊。

最后在荣氏的建议下,选中了北安大街临街的一个两开的大门面。

北安大街东接王府大街,西接府学大街,乃是京内数一数二的好地头,这带富商云集,勋贵扎堆,但凡在这里开店的,没有不赚钱的,当然,能在这里开店的。也绝对是有实力有后台的。

任如画请了人把店名取做云脂坊,而在云脂坊的斜对面,也有家整条街唯一的西洋货店。

云脂坊开张揭牌这日。罗矩正在斜对面的这家四洲阁楼上小憩。

谢琬的嫁妆产业除了谢家米庄的三成干股,还有洪连珠替她置下的四间铺子。在宁家商号里入的一成股份。入股的那些倒是可以每月抽现成的例,而自打他被调到柜上任了大掌柜,当初那股开疆拓土的劲头又上了。

他把四间铺子全都收了回来自己经营,两间做了珠宝铺子,一间做了笔墨铺子,一间则在这北安大街,依着公孙柳的指点,在殷昱留在东海的旧部的牵线搭桥下。做起了西洋货首饰买卖。到时候从中看看哪间铺子的潜力大,再依势发展。

四洲阁这里因为地段最好,所以也成了他的坐镇之地。

今儿上晌去了趟珠宝铺子验货,顶着日头回来的,这会儿人都晒蔫了,正靠上藤床上,就听街对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打开窗户往外一瞅,原来是对面新店开张。

他叫来个伙计:“对面那铺子做什么营生?”

“掌柜的!”伙计神情带着几分焦虑,“对面那云脂坊。做的也是跟咱们差不多的营生!买西洋产的首饰和小玩意儿,只差在咱们没做胭脂花粉!摆明了跟咱们抢生意!”

罗矩闻言眉头皱起来,这北安大街整条街之所以只有他们这一号卖西洋货的。是因为街上大家都知道能在这地儿开铺子的绝非等闲之辈,因而就算要开什么铺子,也都会看看四周围,如有同类的便避一避做别的营生,以免伤了和气。

基于谢琬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也就不说那不给人做同行的话了,可生意场上也有生意场上的规矩,就算是有钱大家赚,可这顶门对户的干起来。就有点不地道了。

“去打听打听,他们大东家是谁?”罗矩负着手。离了窗前。

任如画手下也有常年帮她打理产业的心腹,按说开铺之前也得要打听打听对家底细。可是因为谢琬从未在北安大街露过面,一直是罗矩在此坐镇,而任如画又忙着尽快开张,所以掌柜的也就没曾细究。

这里任如画看着铺子开了张,头三天进帐丰厚,心里的高兴劲儿就甭提了。这日无事到了铺子里,见着人来人往,而对面四洲阁却也是门庭若市,不由也起了心问下面人:“对面那店看着不比咱们的小,可知道那是谁家的?”

伙计们都是新来的,不知道。

任如画站在窗内看着那里头进出的人好些都是京师官宦圈子里的女眷,心里便起了疑团,她知道这北安大街开店的人背后都有两下子,她虽然也是堂堂广恩伯府的三奶奶,背景比起许多人也高出一头,可是这种事到底不能马虎,若是万一对方身份比她高,或是五城兵马司里谁家的铺子,那就不妙了。

本就谨慎之心,她唤了玉英前去打听。

玉英出去转了半个时辰,进来时两脚就跟生了风似的进来了,“奶奶!那铺子原来是安穆王妃的!”

谢琬的?任如画蓦地站起来,“可打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玉英颌首。

任如画呆住了。她竟然跟谢琬打起了擂台?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虽然她没什么好怕谢琬的,可是安穆王府的财力比她粗多了,她若真跟她打擂台,能讨着什么好处去?就算她恨她,也不能拿她傍身的银子去跟她拼啊!

她忽然觉得荣氏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她这哪里是帮她,分明就是坑她!

“去郑府!”她沉声道。

到了郑府,荣氏闻讯迎到了中门,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么一趟来似的,她全程都是客客气气地。

把任如画迎到了花厅,她说道:“这事我也是才知道,正想着怎么跟你开这个口,可巧你就来了。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当初我就不该打这个荐言。这么着吧,你要不想做了,我这里立马传话过去让他们不要发货上来了,成不?”

任如画一听这话两肩又耷拉下来了,荣氏是不是才知道真相不好说,可是她提出的问题也很现实,不管怎么样,现在铺子开成了,她跟谢琬打了擂台也是事实,可她真要把才投进去的钱撤了吗?这可是上十万两子银子的营生啊!

虽说盘出去也能捞回些本,可是一来一去总归要掉几块肉,她开店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为了蚀本!

想到这里便就不由窝火,偏又不能找荣氏的不是,面子都让人家做尽了,再一得罪她,回头她岂不成了众人口中的白眼狼?她总归还要在京师里混的,倒是不能逞一时之气。

荣氏看她因憋着气脸色都涨红了,便就愈发放缓了语气,说道:“其实要我说,大家都做买卖,你认这个怂做什么呢?凭什么她谢琬能做你就不能做?王法还规定不能门对门的开店?若是我,不但要做,还得争起口气来,非把它做好不可!”

任如画抬起头,眉头微凝。

荣氏扶着她肩膀,微笑道:“广恩伯府也是给大胤立过汗马功劳的,你又不见得非要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何必尽长他人志气?想想你自己,为什么要自己开铺子做买卖,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只要你钱赚到了,还怕谢琬会吃了你?她有这个胆子?”

任如画如同泄气的皮球,整个人都颓废下来。

事已至此,除了迎头顶上,还有什么法子?出了郑府大门,任如画直接了回了广恩伯府。

罗矩这里听了下面人禀报,也是很意外。

在他印象中谢琬是很强大的,任如画哪里是她的对手?更不用提说会有这个胆子来跟谢琬抢生意了。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不过不管怎么说,敢来这么样堂而皇之当对头的,他也不会手软。他叫来楼下掌柜的,“回头我会让人印些印花券过来,到时你发个布告出去,就说咱们柜上打今儿起可以办本店专营的印花券,持券可以有折扣。”

掌柜的应声下去,罗矩自去办他的事不提。

谢琬对这些浑然不知,因为铺子里遇上的类似抢生意的事实在太多了,罗矩连百来间米庄生意都扛得下来,怎么可能会打理不好四间铺子?

她近日除了关注殷曜选妃的事,也时常带着殷煦在宫中走动,并且也会往后宫里淑妃德妃处走走,毕竟皇帝好多事情还是后宫的人清楚。

淑妃德妃都老了,早已经远离各种纷争,她们对殷煦很是喜欢,因而一来二去,谢琬与她们的相处也日渐融洽起来,殷煦也会咿咿呀呀地围着她们的膝盖打转。

最近殷煦走路走得很稳当了,已经可以小跑,原地转身,以及弯腰捡掉在地上的松果。嘴里总是啊呀啊呀的说个不停,不管是在吃饭,走路,躺在床上,他都能自言自语很久。当然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很快他就学会了如何表达一些简单的需求,比如吃饭喝水,或者要求出去等等。

除了不会说出清晰的词句,他已经能跟人简单交流,并且明确地表达着他的喜恶。

虽然他像只日渐长大的小喜鹊,聒噪得让人头疼,不过谢琬每天还是会抽出段时间来跟他吃点心,顺便听听他说话,也许是因为府里没有别的小孩子,他总显得比同龄孩子老成,可是你若以为这份老成一定代表着他是个斯文儒雅的性子,那你就错了。

他根本不怕任何场合,也完全不曾继承殷昱的忠正和谢琬的沉静。350

正文、351 造访

如今到东宫,他敢乘人不备拿着太子的朱批御笔在殿门上涂鸦,一圈圈地一直画到拐弯,谢琬头次看到后吓得脸都白了,连忙牵着他进去请罪,太子闻讯却很好奇,走出来一看,倒是呵呵笑着抱着他在膝上教起字来。

于是此后御笔虽然是拿不到了,因为谢琬很认真的教训了他,并隔了半个月没带他进宫。后来虽然在太子妃的讨保下又解除了禁足令,但是这小子却长了记性,再不敢在东宫乱来了。

罗矩到王府来寻她的时候,殷煦盘腿在炕上吃宁大乙让大厨专门给他做的磨牙饼,而谢琬则在旁边看帐目。

其实如今的帐目她都是以抽查的形式在翻看了,不过罗矩来的也赶巧,她笑道:“今年几间铺子的帐目都不错啊。上年你跟我说增开店的事情,筹备的怎么样了?”

罗矩就是为着这事来的,他默了下,说道:“这事恐怕要搁一搁了,北安大街那边出了点麻烦。”

“哦?”谢琬把帐目放下来,左肘搁在炕桌上,平静地道:“什么麻烦?”她并不觉得那边还有罗矩处理不下来的麻烦,有时候她甚至觉得罗矩呆在她手下帮她管这几间小铺子有些屈材了,不过她也不是个纠结的人,他自愿追随她,她当然乐意留她下来。

罗矩便把任如画如何在四洲阁对面开了家西洋货店的事说了,然后道:“起初我发了印花券,留住了些熟客,稳住了收益,过了两个月,到了年底。云脂坊突然行起降价策略,以跟进货价持平的价格吸引顾客。

“她这么样做,是吃定我不会傻到跟她拼价格。我于是开始在铺子里放珠宝铺子里的折扣券,年后又招回来些生意。可是云脂坊却开始往勋贵圈子里大发福利了,我们铺子里许多的熟客都是京师上层高官内眷,如今被任如画这么一搞,许多老顾客因为不知道这铺子是您的,都跑到那边去撑门面了。

“我回来的意思,就是看王妃能不能透露出来这铺子是您的,如果把这话挑出去,那咱们根本不用着急了。”

安穆王妃的名头到底还是比广恩伯的三奶奶响亮吧?这点罗矩还是有信心的。

谢琬听说是任如画在跟她抢生意。顿时就沉默下来。

她不公开铺子是她的所属也有她的考虑,殷昱如今还有不少暗中敌人,宫里没个定数,她这里就必然要给自己留点后路。安穆王府的产业内务府都是有登记的,说句不好听,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们手头难保连个可挪用的银子都没有,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往外透露。

外头就是有人知道,也不过隐隐约约的有些眉目,并不能十分肯定这东主就是她。

要说打价格战她是妥妥地把任如画压到扁。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她还真不想用,说起来她跟任如画也没有什么冤仇,为什么她这回要这么样跟她斗呢?

“这事不急。你先去查查她为什么突然单单挑到我们对面来抢生意?”

她抬起头来,如此吩咐道。

罗矩去打听任如画内幕的时候,一直暗地里关注着这件事的谢葳也犯起了琢磨。

云脂坊怎么开起来的她当然知道,一开始她也并不知道四洲阁是谢琬的产业,可是当任如画摆明了要跟四洲阁打擂台,而她的人也打听来罗矩常在里头出没之后,她就已经想到了,荣氏这般怂恿着任如画在四洲阁对面抢生意,乃是冲着谢琬而来。

谢琬手上可并不只有这么点产业。四洲阁就是全部赔上也动不到谢琬的根本,可是荣氏这么做。谢琬钱再多也不可能一笑了之的。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人家把巴掌都伸到了你脸上。若是还没有点反应,那不是窝囊废了么?

何况她如今还是堂堂的郡王妃,就是她自己想放过她,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吧?否则又让安穆王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这两人对谢葳来说,都是眼中钉肉中刺,她们俩杠上,谢葳真是有着说不出的畅快舒服。

“听说罗矩已经把这事禀给了安穆王妃,然后这几日罗矩便派了去查任如画。这两日咱们府外都多了好几个陌生摊贩,想来是为盯着东边奶奶来的了。”

花旗的细心总是令谢葳感到十分受用。谢葳微微点了点头,她又递了碗晾到刚刚好的的毛尖过来,“不过看样子东边奶奶也有防备,从罗矩的人到如今还在盯梢来看,他们还并没查到什么。至少,应该还没有查到荣二奶奶那层。”

谢葳接了茶,想了下,“得亏是没查到,若是查到了,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你去安排下,我们往安穆王府去走走。”

罗矩这里查了几日没有什么眉目,这日便就没精打采地到了王府。

谢琬听他说完,知道罗矩不惯于做这盯梢的事,正要让邢珠去盯着看看,孙士谦便就道:“禀王妃,广恩伯府的谢三奶奶又来了。”

谢葳怎么又来了?谢琬顿了下。

按说谢葳已经没有什么事求她了,而且她那么骄傲不服输的性子,也不大会想跑过来跟她聊天吃茶的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这里正跟罗矩说任如画的事,她就过来了,莫不是跟这事有关?

任如画跟她杠上,最开心的人当然非谢葳莫属。她可不是那种会轻狂到专门跑过来幸灾乐祸的主儿,对她来说没有好处的事,她是肯定不会做的。而这个时候,罗矩打听不到的一些事,她说不定知道。

不管怎么样,既然来了,就先把人请进来再说。

她让孙士谦把人请进来,然后给罗矩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避到侧厅去。

没多久谢葳就进来了,这次进门的神色并不如头一次那般复杂。进门来她先冲谢琬行了礼,在谢琬的示意下落了座,然后便打量着她,说道:“王妃气色极好,想必近来事事如意。听说前些日子小公子患了风寒,也不知大好了不曾?”

前几日殷昱带着殷煦去河边钓鱼,小子吹风受寒了,所以流了几日鼻涕。这种小事连太子妃都没放在心上,倒传到谢三奶奶耳朵里去了,若说她没让人盯着这里,还真没人敢信。

不过,她既然把这个事当面说开,也就等于是在提醒谢琬,王府的事只要不是秘密的,只怕她都知道了。那么她今日的来意,也就更加不是来串门看热闹这么低段了。

谢琬盯着手上粉盏,笑了下,说道:“小孩子到了能跑能跳的时候,自然就容易出汗着凉了。算起来三奶奶也成亲两年多了,也快些生两个孩子吧,到底有了子嗣,很多时候才算是有了底气。而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别人的孩子也就不会有那么时间关心了。”

谢葳微顿,扭头望着门外,目光里浮起了冷意。片刻后她回过头,再一笑,说道:“我纵使不生孩子,也一样能在曾家三房站得稳稳的。其实王妃并不是个认为需要拿孩子来稳固地位的女人,为什么要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来呢?”

“谁说我是违心的?”谢琬看着她道。

她本来想说以谢葳这样的境地,生孩子对她来说绝对是有好处的,天下哪个女人嫁了人会不希望早些拥有子嗣呢?可是她又觉得,谢葳不可能不知道这层,所以话也就咽了回去。有些口舌之争实在是无趣,比起这些,她更好奇她的来意。

谢葳看见她这么说,也把脸撇开了。

孩子她当然是要生的,可是三房中馈才到了她手上,这个时候怀孕必然会让任如画乘机争夺回去,她就是要怀,也要等把任如画死死压制下来再说。

“我若有喜,自然会告诉你。”她抬起头来,微笑道。“今日我过来,是听说北安大街那里两间西洋货店在打擂台,想看你有没有时间,邀你去逛逛而已。我记得你小时候就爱上街逛悠,那会儿我行动不如你自由,如今倒可以奉陪奉陪了。”

谢琬顿了片刻,而后轻笑了声,手肘搭上刻着龙凤呈祥的桌案。

果然她是为这事来的。话说到这份上,自然就没道理再回避了。

低头默了片刻,她说道:“逛街我是没空了,带着煦儿不方便。算起来我们也多年没在一处聊聊了,你若是有空今儿就留下来吃顿饭,我这里厨子还不错,你想吃什么样口味的菜,他倒是也能给你整得像模像样出来。”

“听说郡王府的厨子乃是东宫太子妃娘娘赏过来的,我素日没这份荣幸,今日倒是要厚着脸皮留下来沾沾光了。”谢葳唇角动了动,摇了两个扇子,又看着他道:“只不过我今日空手过来,却要留下用饭,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谢琬笑道:“何必不好意思?我也不在乎一顿饭钱。”

谢葳没占到丝毫便宜,神情已经没了那份从容。片刻,她看着谢琬好一会儿,忽然又哼笑道:“你果然聪明,竟然知道我有事前来。”也算是自找台阶。

正文、352 对手

谢琬满脸不以为意,“倒不是我聪明,只不过是我太了解你。”

自找的台阶都没下得了地,谢葳已是没辙了,但她今日不是来斗气的,她有要事。平息了会儿心情,她说道:“既然你都挑明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任如画之所以会这么不要命地在北安大街跟你抢生意,其实是有人唆使的。”

“谁?”谢琬平静地看着她。

谢葳捧着茶,“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不会白告诉你的。你得答应帮我把任如画整下来。”

如果她不来告诉谢琬,谢琬迟早也会查出来,如果她不跟她谈条件,谢琬就未必会对任如画下狠手。跟眼前的危机比起来,谢琬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了,因为两者的差距已然太大,她就是亡命追赶也赶不上她了。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掉过头利用她的权势来扫平自己的障碍?

她的归宿她已无法选择,她能做的,是在这个大前提下使自己活得更好,得到更多。只有自己的腰杆子挺直了,曾密的地位变得重要了,她才有可能去思考别的事。

可是对于她的条件,谢琬却不由笑起来。

“送客。”

夏至走过来,躬身请着谢葳。

谢葳没料到谢琬竟然这般不留情面,腾地站起来道:“你不必赶我!这件事于你我都有好处,为什么不听听我往下说?!”

“我不必听!”谢琬抬起下巴来,“你就是不告诉我,我迟早也能查出来。这个条件对我来说,还真没有什么用。而且我最不喜欢人家要挟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现在更加有权有势,别人一旦要挟我。我就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如意算盘?不过是想借她的手来把任如画踩在脚底下罢了,可是任如画就算跟她抢生意,对她来说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要不是出于尊严面子最终不得不对她略施薄惩,她还真不会在乎损失的这点银子。

“我知道你能查得到。”谢葳双手紧扶住面前的椅背。说道,“可是她们既然敢做,自然早就打点好了,等你查出来,只怕脸都被人打肿了,到那会儿她们再对外把四洲阁就是你的铺子的事抖落开,你还有什么面子?而我现在告诉你,你立即布署还来得及!”

谢琬也不由地扬了扬唇角。

“就算你说的对。我也不可能替你这么做。你该知道,如果她胆敢宣扬出去,那么我就更没什么羁绊了,我正好可以号召京中官宦内眷去光顾四洲阁,你觉得任如画跟我比起来,大家比较会买谁的帐?”

谢葳闻言,两颊的肌肉瞬间绷紧了。

说来说去,她还真没有什么能与她平等对话的机会,这个女人的思维太敏锐了,几乎都不用多想就能在脑海里把所有的可能性想到对策。到了这会儿。她的底气也已经一泄千里,原来她在她面前,连个对手都称不上!

谢琬见她默然无语。倒是也不再急着催她了。

她从来没想置谢葳于死地,也没有想要逼得她无路可走,只要她不成为谢荣的助力,只要她不来为难她,她跟她大可平安无事的相处。如今的她是动不了她了,而四叶胡同她也已经有一年多没回去,现在看来,她对她就是有威胁也是有限的。

但是要她还顾忌着情面,那是绝无可能。

任如画她始终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的。但她凭什么要以帮她的名义?

她站起身来,掸掸衣襟。扫了她一眼,转身往屋里去。

“唆使任如画的人是郑府的荣氏!”

谢葳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脱口说出来。

“荣氏?”

谢琬听到这两个字,背影微顿,半刻后身子就转了过来。

她对荣氏印象不深,也就是上回在鲁国公府赴寿宴时有些印象,郑家几次三番在任如画身上打主意,自然是早知道曾密是被自己打的了,而如果谢葳的话是真的,那么任如画之所以会听荣氏的话行事,只怕也是从她口中知道了曾密被打的真相。

既然知道了,任如画当然会恨她,因为如果不是曾密被打,谢葳便不会成为曾密的平妻。

那么,郑家这么地针对她,则多半是经郑侧妃的授意,郑家可不像霍家,郑家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子弟,家里好多事都是郑侧妃在指手划脚,所以这种事如果没有她的授意,荣氏是没胆子做的。

原来是荣氏挑唆的……

“你跟谢荣还有来往吗?”她问。

谢葳抬起头来。

“最好是没有来往。”谢琬扬唇道,然后缓步走回来,到了原来的主位上坐下,看着她。

谢葳咬着唇,精心涂过的唇脂被抿上了一道牙印。

王府厨子的厨艺果然不是盖的,准点就备好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席面,谢葳用过午膳后就走了。

谢琬望着她一路出了院子,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对已然走回正厅来的邢珠说道:“去传话给罗矩,让他这些日子不要理会云脂坊怎么抢生意,有多少人上门就做多少生意,只要记得一条,让底下人把态度尽量放好,侍候好上门的主顾就成了。不管云脂坊生意有多好,也不要理会。”

邢珠点头称是。

这里等她出了门,谢琬又唤来顾杏:“郑家那荣二奶奶看来对我很费了番心思,我记得那日在鲁国公府,你说她拎着死猫准备走掉的时候是郑夫人婆媳迎面撞见,然后才招来的郑王府的人?”

顾杏略想想,点头道:“没错。正是如此。当时她们俩那声音可尖锐怪异了!”

谢琬随即冷笑了声,说道:“我原先就觉得那猫出现得诡异,现在看来,这事只怕也是郑家指使的。你这就想办法抓了郑夫人身边的人来问问,这种事也打听不出详情来了,你只要打听出来这事跟她们有没有关系就成。——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顾杏这里即刻就去了。

谢琬默了下,起身去看殷煦,只见秦方正带着他在花园里扎马步,——不到两岁就学起了扎马步,是不是太早了点?殷煦回头见着她,一个猛子扎过来,铁砣似的小身子险些把她撞翻在地。

不过早点学些防身术也是好的,起码能早些拥有些自保的力量,郑侧妃为着替殷曜扫清障碍,只怕首先不会放过的就是殷煦。

原先因为太子妃对郑侧妃的无视态度,她也没好意思越殂代疱地去关注郑家,再说殷昱如今正加快了动作寻找七先生,所以渐渐把重心从朝堂转到了内宅上,现在看来,她还是不能放松,倘若有个不测,那么殷煦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了。

“夏至。”她牵着殷煦送回秦方身边,转身道:“你安排几个人打听打听皇次孙的婚事如今议得怎么样了?有哪些人入了郑侧妃的眼?都来回禀我。”

邢珠等自然有条不紊的打听消息回报谢琬,这里任如画最近则把全副精力投在了云脂坊的生意上。

跟四洲阁拼价格的主意其实不是任如画自己出的,是荣氏的主意,她料定谢琬和罗矩不可能低于她们的价格跟她争夺主顾们,她的话果然是没错的,自打她这么样做了之后,这几日四洲阁已经没什么动静了,而云脂坊的生意却是日渐红火起来!

这几日平均每日的进项都在千两银子上下,刨除成本,每日里也还能剩下四五百两,这样的盈利,可是任如画从前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初时还稳得住,可是后来持续半个月下来每日里赚的钱只有多没有少,任如画就有些膨胀起来了,早知道能有今日,当初她还瞻前顾后的做什么?谢琬又怎么了,谢琬还不是斗不过她?对她来说,只要有钱赚,就已经是成功了,至于斗气这种事,那不是她要做的!

为了向荣氏表达感谢,这日她请了她在福兴楼吃茶。

荣氏对于云脂坊的蒸蒸日上心下也是很骇然的,没想到她无意中唆使了任如画一把,倒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她竟有些后悔起来,早知道那谢琬这么好拿捏,她就该把这门面盘下来自己做才是。

本来她就是不去挑唆任如画对于郑侧妃来说也没有什么,若不是担心吴氏抢了风头她也不会起心这样做,现在倒好,倒是眼睁睁看着别人发了财,自己在旁喝西北风。

去赴任如画的约时便就有几分勉强,又舍不得不去。任如画心里得意,哪有停得住口的?于是一顿饭下来,竟是越发地听得不舒服了。

她的不爽任如画也看在心里,但是她也不是马虎的,这荣氏初时本就是打算坑她,如今见着她好,自然心里不舒服。她就是要显摆给她看,让她后悔死!

这些日子任如画别提多高兴了,手上钱一多,三房里那中馈她还真没那么在乎了。曾密也看出来她的得意,晚饭时三个人一桌,便就问她道:“听说北安大街那铺子生意极好?”

正文、353 赚钱

任如画懒洋洋道:“过得去。”

对付负心男人的办法,唯有把自己变强,变得不必附庸他而过活。任如画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所以对于曾密,也不如从前那样热衷地侍候了。

曾密即使知道她赚了钱也拿她没办法,这是她的嫁妆,是她将来留给她的儿女的,曾密别想动她一分半毫!

其实曾密倒没这个意思,他勋贵之家长大,礼仪廉耻还是懂几分的,平日里让妻子出去周旋一二的事情是有,真说到觑觎妻室嫁妆倒还不至于。只是任如画如今被这突然的巨额收益冲击得调子很有些高,是不会把曾密往单纯里想了。

曾密瞅了她一眼,把碗递给身后丫鬟添饭,一面道:“你竟有这份经商的天赋,以往倒是我小看你了。咱们三房里也有几间铺子,你若是无事,也帮着打理打理。”

是要她管庶务的意思。

谢葳在旁不冷热的道:“爷要是让她管庶务,那可得顺便把郑家的荣二奶奶也请回来才成。没有荣二奶奶的深谋远虑,哪里会有云脂坊的今日?您还真当她突然之间变天才了么?”

“荣二奶奶?”曾密皱起眉来。

任如画也皱了眉,瞪向谢葳。

谢葳浑然不理会,等吃了饭,便回了自己房。

曾密跟着走进来,“你刚才说的郑家二奶奶是什么意思?”自打出了季振元那事之后,曾密跟人往来也慎重多了,再也不愿沾惹这些夺嫡的纷争,郑家是郑侧妃的娘家,如今替殷曜选妃的事被郑家弄得热火朝天的,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郑家有什么牵扯。

谢葳便把事情大致跟他说了。而后道:“郑家人向来下作,而且都不是省油的灯,任如画想一个人把这条财路独揽了。没这个可能。爷若想让咱们平安无事,最好还是劝着她给荣氏点甜头吃。否则的话,有的是咱们的麻烦。”

曾密听她说完,早惊得站了起来,“这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谢葳也站起来,上前两步,柔声道:“爷这话说的,这是任如画自己的生意,我要是把这事也捅给您听。我岂不成了觑觎她私产的小人?我也有我的难处,爷何不也体谅体谅我?”

一席话说的曾密火气又消了,她背地里跟他念叨任如画的私产也的确不合适。可一想到任如画与荣氏走的那么近,他又有些按捺不住,虽然他一向以攀附为生,可是有些不能攀的关系他还是不会枉动的,像郑家如今就是这样的情况。

“那你说怎么办?”曾密道。

谢葳想了想,“都已经这样了,想甩开荣氏是更加不成了,如此更容易引得她恼羞成怒。不如这样。你让任如画送几成干股给她,有钱一起赚,如此她不但不会来针对咱们。有什么事更会拉拔咱们一把了。”

曾密垂头琢磨片刻,深以为然地点头:“你说的不错,我这就上东边瞧瞧去。”

谢葳送了他到门口,直到他出了门才扬了扬唇。

任如画这里翻着帐本,看着上头不断增加的数目,心里简直跟乐开了花似的。

听说曾密来了,她连忙将帐本合上塞进了枕头底下,然后趿着鞋下地迎上来。

曾密打量了她两眼,在炕沿上坐下。说道:“荣二奶奶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任如画听他提起这个。略顿了下,才又说道:“荣二奶奶只是替我出了出主意。又不曾拉扯我做什么别的,我需要对她做什么?”

曾密无语地道:“你就没想过,人家凭什么让你称心如意地发这笔财?日进几百两银子,就是摆到郑府,也是不小的数目!你以为荣氏不眼红不心动?她能让你继续这么嚣张下去才怪!”虽然这钱他没份,可是终归任如画是曾家的人,万一到时被荣氏下绊子害了,还不是得他出面收拾烂摊子?

任如画听得这话却是不由脸色白了白,她站起来,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曾密拍桌子道,“你赶紧地分几成干股给她,堵了她的嘴!”

任如画抿唇不语,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

曾密在东边坐了半日才出来,出来后任如画坐在炕沿上,早先满心的欢喜竟不见了,涌入脑海的全是日间荣氏那复杂的眼神和酸溜溜的语气,她知道荣氏不甘心不高兴,可是在巨大利益的到来之下,她真没想这么深,而只是存着显摆的意思。

可是刚才听得曾密这么一分析,她心里又不禁渐渐地往下沉。郑家是冲着当国丈去的,他们出手又岂是随随便便行个挑拔离间的计策这么简单?往后她是疏远了荣氏不好,不疏远她也不好。

若是疏远她,必然会被荣氏骂忘恩负义,若是不疏远,荣氏能对她的日进斗金忍耐到几时?想来想去,竟只有曾密提出的这法子可靠——分几成股给她,这样虽然收入少了,可是荣氏心里舒坦了,也就不可能再来眼红她。

假若分两成出去,一天就是一百两银,任如画不可能不心疼,可是郑家一样是她得罪不起的人家,何况她跟谢琬打了擂台,万一有一天谢琬找上门来,她还可以推着荣氏出来顶缸不是么?

任如画左思右想,直到夜色渐深,才又熄灯睡觉。

翌日早上她便立即联络了荣氏。

当听到任如画愿意让出云脂坊两成干股给她,荣氏好半天都没合上嘴来!按照云脂坊如今的收益算,两成干股一天就差不多得有一百两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千两银,一个月有三千两,一年不得有三万两么?

荣氏只觉一颗心在胸膛里猛跳,脸上也激动地泛着红光,可是嘴上却道:“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怎么能占你的便宜?”

任如画笑道:“若不是有你的提点,我怎么能有今日?有钱大家赚,别的就不用多说了。”

荣氏便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这里二人相互在文书上按了手印,等任如画回了府,谢葳便就唤来花旗,“代我去安穆王府给王妃请个安。”

花旗去到的时候谢琬并不在府里,她带着殷煦去了魏府串门。郑家果然挑中了杜忱的幼女杜若兰为皇孙妃的人选之一,这两日正在筹备着找个什么名义把杜若兰带进宫去给郑侧妃过目。谢琬去魏府正是为着探听这杜家究竟的。

听到孙士谦的传话,谢琬挑了挑眉。

果然谢葳是有法子的,她没看错她。

翌日早上她把罗矩唤进王府来,交代道:“荣氏手上有四间铺子,地段不怎么样现在都租了出去。但是城北的建香楼有荣氏三成原始股,这是她的主要财源。你不是正琢磨着开新店吗?就说是我说的,要拿这店做点小营生,把它盘下来。当然价钱上也别让人家大东家吃亏。”

罗矩哎了声,屁颠屁颠地去了。

建香楼是家经营妥善的大酒楼,当初是荣氏的娘家亲戚开的,拉了荣氏入伙,后来这亲戚把它盘了,荣氏这股份却保留在那里。每季也能进项个两三千两,荣氏有了这笔固定的收入,平日没怎么为私产操过心。

这日正在房里计算着自己在云脂坊的收益,掌管着产业的管事就急匆匆地走进来:“奶奶,建香楼那边让人给盘走了!胡大东家请您抽空派个人过去核核数目。”

“盘走了?”荣氏转过身来,“怎么突然盘走了?谁盘走的?”

“不知道是谁,胡大东家只说是河间来的大客商。出的价钱还不错,正好他也要返乡,所以就盘了。”管事的说道。

这笔收入一没,荣氏心里就跟空了一块似的,可是她又不是大股东,而且当初这胡大东家还是凭郑家的面子才保留了她的股份,人家都要返乡养老了,她倒也没什么话好说。

何况她这不是还有云脂坊这笔收入么?论起来这边的份量还是大的,就是失了那头也不算什么。荣氏想通了,便就着人过去核帐。

建香楼这边到了手,罗矩就又到王府来了。

谢琬正在教训殷煦,母子俩早上在看书,谢琬一个没留神,手上的书居然被殷煦啃掉了好几页。

殷煦眼泪汪汪地,看到罗矩进来,哇地一声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就大哭起来了。

罗矩才得了儿子不久,心里正软得跟团棉花似的,一面抱起他,一面与卷着纸筒的谢琬说道:“荣氏昨儿派人来核的帐,共抽走了两万两本金,如今帐目已经全清,咱们可以开张做生意了。”

夏至走上来,接过殷煦抱出去,谢琬将纸筒丢在桌面上,说道:“把建香楼的弄得隐蔽点儿,再不要让人知道铺子是我的了。”也没有别的多话,商量了几句做什么营生方面的事,就打发了他出去。

这里又把邢珠叫来,吩咐了几句下去。

云脂坊的红火持续了一个月,任如画真是数银子都数到手软了,看着对面四洲阁的生意一落千丈,她真是高兴得不行。因着心情好,这日看着外头天色极好,便也动了赏春的心思,早饭后带着玉英往后园子里来,只见园子里桃花如霞李花如云,开得甚是灿烂,倒跟如今的心情极为相衬。

便就信步进了林子。

才绕了道弯儿,就听见桃花坳下的山石处传来细细的对话声,听声音十分熟悉,竟似是谢葳。

正文、354 挖坑

任如画便就留了个心眼儿,回头跟玉英使了个眼色,交代她小声些,一道往山石这边轻步走来。

“……说那个客商竟是当初跟太师府上都做过营生的,南直隶好些官眷都仗着他发了财,在家中也是有家小的,极是稳妥,芸儿让我投几万两银子下去,可我都拿来做了铺子周转,哪里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可真愁死了!”

石下坐着的人如此叹道。

任如画越听越像是谢葳,小心的探头望了望,只见翠绿色蜀锦春裳,奶白色八幅的石榴裙,脸侧对着这边,正看见一半惯常清冷的脸如今正一脸的烦恼,不是谢葳又是谁?而她面前坐着的是她的陪嫁丫头花旗,两人膝上覆着把野杜鹃,看来也是在赏园。

想起她刚才的话,任如画的耳朵像是粘在了石头上。

什么客商?什么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