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窦谌没死,被送去了广西,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

在说不知道的时候她的语气平稳而坦然,应该是真不知道。

谢琬正要开口。门外忽然响起道声音:“剩下的,我来说。”

门外走进来负着手的窦谨和袖着手的殷昱,他们俩一个端凝一个悠闲。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殷昱进来先跟谢琬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窦谨走过来。坐在他往日坐的主位上,也就是谢琬左首的位置,扫眼望了望跪在院子里雪地上的几百号人,说道:“你们以为,许老夫人带着窦谌去见兰嫔,是你想的这样?”

谢琬扬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窦谨哼笑道,“你永远也想不到,许老夫人会带着我大哥窦谌去见兰嫔。根本就是霍达的又一个阴谋。”

这下不但谢琬吃惊,就连殷昱也不由动容。

这些日子他们听到有关霍家欠下的人命债已经够消化一阵的了,光凭谋杀太子这一条,霍达还不知该如何定罪,这再来一道,难道真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吗?

窦夫人自窦谨进来时起就起身退在一边,脸色在刹那间变换了几下,又变得呆滞了。

窦谨道:“窦谌虽然是许老夫人的儿子,但是我们窦家却不是那等小门小户里处处透着小家子气。我本来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大哥。询儿被抱回来那年,我的世界也忽然起了变化。这个孩子我很喜欢,但是我发现。他身上更让我喜欢是他的那些仇恨。

“可是他太小,他还不知道。他不知道不要紧,日后我可以手把手地教他。于是我对他很好,等内子过了门,我也交代她必须对他好。他那么小的时候,已经被我视作了一颗棋子。那时候我还没有如今这么远大的理想,就连如何行动也还是模糊的,我只是潜意识把他在往这方面培养,以备不时之需。

“那个时候。我也还不知道霍达的阴谋里还包括着窦家的人。

“询儿两岁的时候,有一日我与老太爷下棋。看到他拇指上一道小伤痕,顺口问起他。这伤是怎么回事。那时候老太爷虽然去过战场,但像这样细小的伤痕还是很难落下的。我们老太爷说,这是二十年前,过招之时被霍达的剑尖划下的。

“老太爷跟霍达交情那么深厚,既使我已经知道许老夫人枉死于那场阴谋之中,也并不觉得该怪责霍家什么,因为那会儿我跟你们一样,只觉得是老夫人和窦谌稍嫌倒霉了点儿而已。所以他们之间竟然也有兵刃相见的时候,这让我十分惊奇。

“老太爷沉默了会儿,才弃了棋子告诉我,让我提防着霍家。

“我很疑惑,难道就因为他们对惠安太子作下的那件事吗?其实我也不大待见霍家,不光是因为这件事,还有他们竟然可以盛宠不衰这么多代,而且虽然说霍家和窦家是世交,可是窦家人在霍家人面前,总是不觉比他矮了三分的样子,这样不平等的交往,我不喜欢。

“而且,我还想过,要不要把他谋杀惠安太子这件事告诉皇上。可是后来我又发现,在霍家与殷家之间我根本插不进一根针,更要命的是我没有证据,还会把窦家当年与玷污秀女的事传出去,给窦家招来灭顶之灾,但是这个想法一直存在我心里。老太爷这么说,我就打起精神来了。

“他被我催问再三,才告诉我,许老夫人当日带着窦谌去见兰嫔,是霍达暗地里的安排。

“窦谌两岁时被老太爷以内侄的身份接到府里,虽然一开始瞒得极好,可是两三岁的孩子,有时还是改不了叫他为父亲的习惯,一两次不要紧,次数一多,府里别的房就有些起疑。不过有曾祖和曾祖夫人压着,倒也不敢有人说什么。

“窦家那几年一直在苦思良策,我们老太爷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想到进中军营谋个一官半职,日后立下军功,也好为将来皇上问罪起来来个将功抵过。但是大家都不知道,霍达那会儿为了稳固他在朝堂的势力,已经把我们老太爷列为了目标。”

说到这里他哼了声,望向门外目光也随着飘飞的雪花冷冽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窦老将军急于立功,所以护国公那会儿存心想要对付窦家?”

殷昱托着手肘,凝眉道:“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对老将军下手,而选择对许老夫人和窦谌下手?再者,他后来不是也一路直升升到了佥事吗?护国公掌领中军营那么多年,他如果真想对付他,应该不至于拖这么长时间。”

“不。”

窦谨摇摇头,“霍达倒不是那种容不下功臣的人,以他霍家的能力,他也不可能这么小家子气的去打压一个下官。何况,从一定角度来说,我父亲对他那么信任,他反过来其实还可以利用我父亲做很多事。

“王爷虽然是霍达的外孙,可是并你不一定了解他。但是我也能看出来,王爷对他也怀着一定的戒备心。这份戒备有可能是出于你从小培养起来的警觉性,也有可能是来自那些年里朝夕相处你的敏锐触觉,总而言之,你并不像一般外孙对待自己的外祖父一样的信任,我说的对吗?”

殷昱不置可否。

诚然,霍达作为他的外祖父,霍家作为太子妃的娘家,的确已经够尽力。可正是因为这份尽力,使得他总有种隐隐的不安全感,这种感觉不至于使他疏远他们,可是潜意识里却会对他们有着防备。所以当他去云南的时候,他没有让谢琬住到霍家去,也没有把他假意被流放的消息告诉他们。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可能会引起霍家的不满,可是相比较起被控制的危险,他宁愿让他们不满。

而前些日子从护国公夫人口中亲耳听到他们是如何联合谋害一个不到三岁的稚儿,他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如果不是亲耳听来,他还真不敢相信,位高权重的护国公,居然会是个伤害无辜的杀人凶手——当然,杀人凶手这几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有些匪夷所思,他也杀过人,而且数以百计,可是他和谢琬都绝不会因为私欲而去伤人。

孝懿皇后是他的亲祖母,从孝道来说,他不该对她有所批判,可是从人性来讲,她的做法他也实在不敢苟同。

这些日子待处理的事情一桩接一桩,他也来不及细想如何去面对这件事,面对曾经谋杀了惠安太子的护国公夫妇,也来不及与太子太子妃加以讨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对于霍家,他是越来越有望而生畏的感觉。

窦谨停了半刻,忽地一笑,又接着道:“霍达最大的担忧,是护国公府会落得如同其他勋贵一样的下场,他害怕霍家会没落下去,这份担忧自从皇帝上了台他就开始有了。我们老太爷虽跟霍达要好,但他与皇帝在时,他还是不能靠得很近。

“但是霍达跟我们老太爷说过,说皇帝有捧文贬武之心,因为皇帝喜玩平衡之术,而朝堂之上霍家掌握了国中十之二三的兵权,这让皇帝如鲠在喉。不过他也仅仅只说过一次,而且还是酒后失言。不过这句话被我们老太爷放在心里。

“这倒不是因为他含着什么私心,而是联想到了窦家,如果皇帝要压制武兵,减缩兵权,那么同为武将世家的窦家,会不会也从此没落下去?”

窦谨手肘搭在桌上,唇角浮起丝莫测。(未完待续)

ps:对不起,昨天过生日,喝多了点,回来就忘了上传,不好意思。

另外这段历史因为涉及的人和关键的事情比较多,必须写得仔细些,是尽量避免有交代不周之处,如果大家有觉得进展慢,请谅解一下。

正文、424 仇恨(2)

“可是这跟护国公府和窦家有什么关系?”

谢琬走上前来,“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说清楚为什么许老夫人带着窦谌去见兰嫔是护国公的阴谋,难道是他让许老夫人去的?”

“虽不全中,却也差不远矣。”窦谨抬起头,看着谢琬,“我父亲和许老夫人都不知道那天夜里圣驾一行到达护国公府,是为了方便兰嫔带着惠安太子去逛庙会。惠安太子地位多么尊贵,微服出巡是绝不会走漏消息出来的,而那种情况下,就算有人认识他们,也不会敢上前相认。

“我父亲说,那阵子正是他们愁眉不展的时候,甚至许老夫人隐约有再把窦谌送回徽州去的意思了,为了窦府上下这么多人的安危,在那种情况下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确只能牺牲窦谌。可是那天傍晚,就在圣驾进城之前,他忽然把这个消息送到了我父亲面前。”

“不可能,这件事他们当时做的那样机密,他们怎么可能会透露给窦家?”谢琬眉眼间透着浓浓的怀疑,“而且如果这件事是霍家做的,那为什么护国公夫人毫不知情?”

她相信霍老夫人没有撒谎,连谋杀惠安太子的事她都和盘托了出来,她没有理由再为这个撒谎。

“难道我父亲还会说谎?!”窦谨的语气也阴沉起来,“窦家跟霍家相比差距那么大,他难道会故意撒谎让我们去仇恨霍家,让我们耿耿于怀永世不得安生?霍家如果不是存着把我们窦家踩下去的心,为什么要故意告诉窦家这个消息,后来又为什么要在东海暗杀我父亲!”

冷静了一辈子的窦谨,此刻终于变得暴躁起来,他双目微红。像头疯狂的猛兽,素日里那股文人的端正风雅荡然无存。

看他这模样,谢琬与殷昱倒是沉默起来了。

她本以为他能说出什么了不得的因由来。可没想到竟只是一番臆测。她对护国公府的印象并不怎么好,自从知道他们与孝懿皇后合谋害死了无辜的惠安太子。她对他们的态度就更加冷漠了。

护国公夫妇的过错有待再议,可是窦谨的自以为是,却让她有着过度妄想被迫害的感觉。眼下看来,窦家叔侄是早就知道了惠安太子之死的阴谋,只不过是碍于霍家势力太大,他们没有办法去扮倒他们,所以才隐忍未说。

当然她也不能肯定这件事里霍达没有私心,只是她想不出来霍达为什么要这么做。霍老夫人与孝懿皇后的计划堪称完美,护国公有什么理由背着妻子再横插一杠?他就不怕这之中又出现什么意外,导致计划失败?

想了想,她说道:“那么,在事情发生之后,你有没有去找护国公对过质?”

“对质?”窦谨负起手来,声音尖而高亢,“他们是堂堂护国公府的世子爷,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在当时他手抓着窦府把柄的时候。窦家拿什么去找他对质?当然,我父亲说在许老夫人过世时他有过冲到霍家去的想法,但是想想包括兰嫔在内的二十多人都被赐了死。他又还是忍住了。

“他不但忍住了没去霍家闹事,更是隐瞒了许老夫人带着窦谌悄悄去见过兰嫔的事情,而那些护驾的将领们,因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对此事也三缄其口,自然不会说出什么来。但是听说,有一年皇上去找过这些人,于是我们从而得知,他也已经知道了此事。”

谢琬默了下。再道:“就凭你所说的这些,所以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布署谋划。来与整个朝堂为敌?就算有仇恨,那也是窦询。相对而言,你只是个后来者,窦谌母子的遭遇并没有造成你们什么损失。就算有仇恨,也不足以成为报复朝堂的理由。”

在她说话的当口,殷昱招手唤来骆骞,低声嘱咐了两句什么,让他退去。

“怎么会没有理由?”窦谨反问,“窦询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父亲,不是被霍达暗杀在东海吗?冲着这杀父之仇,我也要推翻霍家,让他们血债血偿!”

“如果这是你针对霍家的理由,那么殷家呢?”谢琬道,“殷家对窦家并无失当之处,又何曾惹到你什么?”

听到这里,窦谨笑起来,“殷家虽然没有直接得罪我,可是太子和王爷您,不都是孝懿皇后的子孙吗?再说,我们要撼倒霍家这棵大树,又怎么可以不动到殷家?比如漕运那案子,以及废太孙那案子,我们要成事,总有些地方会招惹宫中,夺位不是我的本意,但却是最终要走的路。”

这个理由听上去也的确像是足够了。

窦谨抬眼遥望着院内红梅,却忽然又变换了神情,幽幽道:“但,其实连这番话都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最初我带着窦询去广西见窦谌时跟他的一番说辞。诚如你所说,窦谌母子的遭遇与我无关,所以我从来没有他那么深重的恨意,但是他有,对于我来说,这就够了。

“作为一个在京师土生土长的官家子,我看惯了天子脚下的繁华热闹,也看惯了许多纨绔子弟的不学无术,对于皇帝的有些作为,我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霍达跟我没有直接仇恨,可他的卑鄙阴损却是事实。皇帝明知道当年他犯下的罪孽,可是还在装傻充愣重用他。且自诩是平衡党争。

“这让我很不齿。

“这就像看着两个臭棋篓子下棋,旁边看着的人着急透了,他们依然无所谓。于是渐渐地,想要代下这盘棋的想法就在我心里发了芽。

“当然,一开始我只敢暗暗的假设,并不敢真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窦询一年年地在长大,他被我栽培得十分优秀,我栽培他的初衷其实还算单纯,那时我只是想好好教育他,让他将来能够有一天去找霍达报仇。可是后来,我觉得只为了报复霍达而栽培他,未免太浪费了。

“他就像我养的一只鹰,我应该让这只鹰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我逐渐有了个想法,在推番霍达的同时,再把龙椅上那个下臭棋的人也给回手掳下来——

“那年询儿六岁,越发地聪明伶俐,我暗中琢磨了五六年,觉得可以小试一把了。我带着他去了广西,去见了在那里住了大半辈子的窦谌。”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着殷昱他们,“窦谌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

谢琬顿了顿,点点头。殷昱往外拍拍手,门口一黯,周南便带着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四五十岁,发须灰白,身上衣着十分整齐,可是这些都是其次,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眼,都会忍不住以各种形式发出惊呼——

他只剩右眼,眼神呆滞,时而透着异常的亮光,而左眼只剩个空洞。他的左掌也只剩了半只,右掌五指断了三指,一张脸更是让人无法逼视。那凹凸不平的脸上有着横七竖八好些刀痕,而且因为伤得很深,合好的疮疤已经深深陷了下去。

乍一看,就像是一个被踩变形的天津肉包子。

廖卓他们从广西回京时便把窦谌带了回来。她至今仍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大,大哥?”

窦谨看到他,也不由失声了。

窦谌用左眼觑了觑他,忽然手舞足蹈地尖声桀笑起来。

殷昱拍拍手,周南他们又把他扶了下去。

窦谨的脸盘扭曲得变了形,咬了咬牙,他问殷昱道:“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么?

殷昱放缓声音,点头道:“我们的确很想知道。”

窦谨微哼了声,“那年他和许老夫人同时染上天花,许老夫人许是体质弱些,竟然先发病过世了。而窦谌则拖多了几日。当时大家都以为他也没救,便就听从了许老夫人的陪嫁嬷嬷的话,让她带着去庄子里住着,顺便用土方子治治,也算是生死听由天命的意思了。

“没想到他竟熬了过来。但是那土方子药力过猛,伤了他的脑子,病好后他不但毁了容,而且见人就打,三岁孩子连心智都不齐全,情绪就更难控制了。他脸上的伤,是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吓得自己挥刀乱砍的。

“如此光景自然不能接进府来,可是他也是条生命,并不能就此人不管不顾。我父亲无法,便就将他送回了祖籍,请了族人照料。”

说到这里,屋里有一阵静默。

谢琬心里只剩哀叹,大人的战争里伤的总是孩子,先是惠安太子,后是窦谌,窦谌母子虽是主动闯进去,可是孝懿皇后与霍老夫人造的这笔孽却祸害了不止一个人,而且事情居然没有在当年结束,而是蔓延到了如今。

如果不是他们的这条计,便不会有七先生,不会有乱党,不会有废太孙,更不会有几次大案中被牵连拖累杀死的那些人。

这笔血债,足够令他们在皇位面前心虚退却了。

当初他们被逼得去争这个皇位,可是在即将得手之时,现实却以这样的方式血淋淋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即使有一天殷昱登上了龙椅,他有了君临天下的资格,可是想想自惠安太子以来后宫和朝堂里那么多条人命,他能够心安理得吗?

她相信他做不到,因为她也做不到。(未完待续)

正文、425 死因

“那后来,你们就让他在广西成了亲?”

殷昱比谢琬更为沉默,这话依然由谢琬来问。

“他成亲也是个意外。”窦谨恢复了平静,依旧负起手来,“并不是正式成亲。”

话说得隐晦,谢琬也听明白了,不是正式成亲,那自然是到了年龄的窦谌开始有了萌动,而身边侍候的人必然少不了女子。

“询儿的生母是个窦谌身边的侍女,等我带着他去到广西时,他母亲已经被窦谌杀死了。”

窦谨平静地说,“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桩,我才下了决心带他去见窦谌。在那里,我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事实上对于一个年仅六岁,自幼又生长在锦绣堆里的孩子来说,从见到他父亲的第一眼起,就已经崩溃了。

“那几天里,我不断地灌输给他要报仇的概念,并且强调霍家的罪行,以及殷家必除的重要性,他视如我生父,对我言听计从,当时我简直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眼里仇恨的火光!从他回到京师之后便开始埋头看书钻研时起,我就知道我成功了,不管日后事情怎么发展,他都会是我饲养的一只强壮飞鹰!

“那些年我有意识的给予他一些引导,可是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聪明多了,他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通过翻阅兵书,整理了一套相对站得住脚的暗杀计划,而他告诉我,他要开始实施他计划的第一步,养杀手。

“那是在从广西回来的两年后的事情,一个八岁的孩子,他说要养杀手!这种话如果从王爷的口里说出来,我相信。因为宫中对接班人的培养是常人难及的。可是他有这种念头,便开始让我产生了提防之心。

“他这么能干,万一有一天他不受控制了怎么办?万一他不经过我允许。擅自展开行动,然后给窦府带来麻烦了怎么办?关键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功了,扫平障碍登上帝位,那捉棋子的人不还是别人不是我吗?

“有一日我们在湖心小木船上赏月,我借口起身,独留他一人在船上,他不知道我早就让人在船底栓了根绳子,绳子的一头被人捏在手里,藏在岸上。我上岸之后。埋伏的那人将绳子一扯,船翻了,他掉进了湖里,半个时辰的时候没人理会他。

“之后我让人将他救起来,他当然没死,但是落下了病根,从此药不离身。这样的一个人,就是再能耐也不可能活得长久了,等他拼着命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也就基本到了我来接手享福的时候。这孩子挺拼命。其实顶多再过得三五年,我也就成功了。”

他抬首看着窗外微叹,语气就像刚刚失手输了盘棋似的略带遗憾。

旁国的窦夫人早就听得木瞪口呆。从窦谨口中吐出的事实,竟然与她所知的完全不同!

“对你这样的人,我竟然想不出言语来形容!”

谢琬上前两步,紧盯着他的面目,“诚然,护国公夫妇与孝懿皇后俱都罪不可赦,可是你跟他们有什么两样?现在我反倒有些同情起窦询来了,他的悲剧不在于拥有一个可怜的身世,也不在于他的野心勃勃。而是在于拥有一个你这样的叔叔!

“跟你这样的叔叔比起来,我忽然又觉得遇上谢荣我其实还算蛮幸运。

“真正野心勃勃的人是你。而你比一切野心家还要来得卑鄙。因为别的人至少还会亲自上阵摘取果实,而你呢?你把身世原本就可怜的窦询一把推上了不归路。你把他当成替你卖命的工具,可怜他临死前还拿刀划花了自己的脸,冲上城楼来保护你们!”

她深呼吸了口气,放缓语速接着说:“孝懿太后害死了惠安太子,又害得同为稚子的窦谌苦难一生,这本来对一个孩子来就是残忍的现实。可你不是想办法让窦询获得更温暖的人生,而是亲手毁了他,纵然殷霍两家都有罪,你也没有资格指责,因为你的手段比他们更恶劣!”

“恶劣又怎样?”

窦谨猛地摊开手来,“难道他身上的仇不该报吗?霍达杀死我父亲的仇不该报吗?!我不过是想让他把这个仇报得更顺利更彻底些,以牙以牙,这有错吗?!”

“你错了!”

这时候,门外忽然又响起道沉重而苍老的声音。

一众人遁声望去,只见身披战甲的护国公缓步走了进来。一日没见,他的长须竟陡然花白了几分,而面容看上去也多了几分沧桑。

看到他,窦谨的目光猛地狠戾起来了:“霍达?好,你也来了!”

“是我让他过来的。”殷昱道。“原本有些事想带去大理寺再行审问,现在看来,还不如就地审清楚的好。”说罢他转向护国公:“窦谨刚才说,惠安太子出游的那天傍晚,你曾经到过窦府提起许老夫人冒称疾病欺君之事,你提到此事有什么目的?”

护国公垂下眼眸,将手上头盔顺手放在桌案上,说道:“这世间每一个坏人,都不是天生就想害人的,包括孝懿皇后,包括我们夫妇。窦准比我大三岁,他忠诚憨厚,没什么心眼儿。可我不同,我是继承爵位的,我自小主意比他多,想问题也比他周到,所以有时候他甚至会随着别人一道唤我大哥。

“可是我喜欢跟他在一起,因为他的心地简单,我不用防备他什么。我是的确想跟他做一辈子兄弟的,于是他跟许氏的事我看在眼里,却只字没说,甚至还时不时地替他打点太医。

“在内子与孝懿太后订下那计划后,我想窦家总这么样也不是办法。

“皇上在护国公府呆着那段时间正好是空档,如果让窦准把孩子带过来,趁着皇上高兴,再加上裕妃那人也甚有成人之美,有她帮着说话,先让窦谌在皇上眼前晃晃过过明路,顺便赏他做个窦准的嗣子来不就名正言顺了?毕竟,那时候他们用的理由就是许氏不能生育。

“面子上是嗣子,实际上大家自己人知道就行了。我其实早就替窦准想好了,可是他迟迟不来找我说破,我也不好去找他,心想等他有了自己的主意也成,不然我贸贸然上去跟他说起这个,反倒容易让人觉得我在拿捏他。

“可是那天那么好的机会,我不想让他错过。而且这样对我们的计划是没有干扰的,反而使气氛看起来更加自然,皇上事后就是要泄怒也不会找到窦家头上去。

“我什么都想好了,就咬了咬牙,百忙之中抽了个空到窦府。果然才开了口,窦准就扑通跪在地下,他居然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接着跟他说起晚上圣驾归京时会绕道到霍家,然后估计兰嫔会带着小世子去游庙会,皇上会与裕妃留在霍家。

“我才说到这里,内子就唤人来催我了,说是圣驾已进城门。”

“这种事我岂敢耽搁?于是匆匆跟窦准说了句‘等会儿带着孩子过来面圣’就走了。我以为他会听得懂我的意思,而我绝没有想到,他居然意会错了,以为我告诉他兰嫔带着惠安太子出游,是让他带着孩子去见兰嫔!

“那天夜里我左等右等不见他来,还以为他是担心,没有做好准备,后来也就只好作罢了。而接下来因为宫里的事忙了几个月,等我再去窦府,就发现许氏母皆已病故的事。窦准也不曾告诉我他们怎么死的,我也不曾联想到他们竟是染上了惠安太子身上的天花毒,而这个误会,一直也没有人去解。”

“这么说,你当时去见窦老将军,并不是蓄意加害?”

谢琬听到这里,微微松了口气,却也跟着攥紧了拳头。她真心希望这是个误会,不是出于想包庇霍家,而是不愿意人间有着这么多阴谋和仇恨。可是想到这若真的是个误会,那许氏和窦询的死,还有窦谌这一生承受的苦难,又该算到谁身上呢?

“你在狡辩!”

窦谨奋力指着护国公,声音里听得出明显的心浮气虚,“这都是你掩盖真相粉饰太平的说辞,你故意落下话尾,引诱我父亲将窦谌送到兰嫔跟前去,就是为了事后拖我们窦家下水!你罪行昭昭,如今你颠倒黑白,会有人相信你么?!”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害窦家?!”

护国公一个凌厉眼神甩过去,面肌同样在抖动。“如果我要后悔,我一定后悔当初不该揽这件闲事!纵然我是个自私而唯利是图的人,窦家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当时情况正该是武官们抱团的时候,我针对他做什么?”

窦谨负手站在两步外,盯着他:“如果事事都要因由,那你杀掉惠安太子是为什么?惠安太子留下来传承皇位,于你又有什么冲突?你有句话说的对,人不是天生就是恶人,但是在他一步步往后走的过程中,总会有些莫须有的理由使得他去作恶。你如果没有杀人之心,那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这正也是谢琬极想知道的事情,她与殷昱对视了眼,看着护国公。

护国公的脸色忽然怪异起来,他怔怔地看了窦谨片刻,然后忽然双手抱住头,垂下来。(未完待续)

正文、426 倒戈

屋里陷入了静默,窗外雪又下大了,院子里跪着的几百个人俱都披上了层雪花,寒风依旧在吹得窗扇啪啪响,一朵红梅被风带进了屋里,吹冷了手臂,谢琬才恍觉,屋里的薰笼不时几时已经熄了火,夏至正让随同跟来的王府小丫鬟往里头添银丝炭。

护国公从手掌里抬起头来,看着缭缭升起的热气后变形了的门框,启开嘶哑的声音说道:“他是我杀的。”

这句话出来,殷昱谢琬俱都震了震。

窦谨震动最大,他松开一直反握在后的双手,收紧牙关道:“果然是你!”

“是我。”护国公把身子稍稍坐直,“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他吗?”

窦谨冷眼瞪他:“这必然又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不。”护国公摇头,“这次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背叛了我。”他抬眼扫视着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的全部人,说道:“刚才我说过,我很珍惜他这个兄弟,也很想一辈子跟他互帮互助。可是显然,他不这么想。

“许氏母子死了之后——我也是眼下才知道他没死,那之后,他像是变了个人,沉默寡言的,没有精神,也没有什么话,更是不大来找我。我那会儿过了新婚的新鲜劲,在府里也不大呆得住,看他那样便就找他练兵。

“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他已经恨上了我,而更没有想到,他恨我的理由跟你恨我的理由一样,都以为我是要暗示他们去找兰嫔。我们以这样的状态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年,后来我们就去了东海。

“东海那几年也许因为换了个环境,我们又还是渐渐恢复了交情。他依然很拥护我,我看得出来。那是完全真心的。呆了几年后我们回到京师,也没有什么隔阂。真正开始发生变化的是二十多年前,他以大将军身份再次随我出征那次。

“其实从窦询进府之后我就察觉他不大与我往来了。也许是窦询使他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去到东海之后也是如此。但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度我还曾高兴他的沉默寡言,以为他是成熟了,变得有城府了。

“他死之前的那几个月,正逢我们打了胜仗,战情松了,我们日子也变得悠闲起来。夜里我们常常上镇子里去喝酒,那天我们五个人同去。结果他们三个先回营,我和窦准打算再坐坐。

“酒肆里老板娘有对酒窝,我开玩笑说她笑起来挺像许氏的。

“行军打仗的人说起话来往往荤素不忌,何况我跟他这么熟。没想到,我话一出头,他忽然像只红了眼的狮子一样向我扑过来,拎起酒坛子砸我。我被打懵了,酒肆里还有些官兵,身为大将军的他当众殴打身为主帅的我,这要是让人参到宫里。倒霉的可是他!

“再说,那酒坛子砸过来也够我受的,我挨了两个没还手。旁边许多人来拉架,可推他推不开,我被他死死地掐住脖子,没办法,才想办法挪到一旁拖起长凳来往他头上砸了一记。”

“胡扯!”

窦谨拂袖道:“我父亲明明死于营帐之中,大理寺的人亲自验证过那里的确就是凶案现场!”

“你急什么?”

护国公睨了他一眼,然后望着门外,继续道:“我把他打晕之后,紧接着就让人把他扛回了营帐。翌日起来他说他完全记不起这回事。我也当真了。可是当晚我从海上巡罗回来,见他房里亮着灯。便再拐去找他的时候,却见他正在慌慌张张地往抽屉里头藏什么东西。

“那会儿我们都难免有些小癖好。有的喜欢私下里赌个小骰子,有的喜欢往营里藏几壶酒,因为那时候军令有规定营内除了特许之外,不许喝酒,更是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赌钱的。不过偶尔无伤大雅的违规,我通常还是会睁只眼闭只眼,因为若不适度放松,就只会逼得他们上岸寻窑姐儿了。

“我看他那么慌张,也没点破,寻了个由子支开他出门,然后偷偷地把抽屉打开,看他在做什么。

“抽屉里是本写了一半的折子,你知道那上头写的什么?写的是当年我们与孝懿皇后合谋害死惠安太子的事!这件事竟然早就让他给查到了!我看到这折子的震惊完全不亚于看到满门抄斩的圣旨时的震惊,我那时才恍觉,我一直视为手足亲兄弟的窦准,他在准备举报我!

“等他回来,我们自然有一番激烈辩论。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把许氏母子的死怪在我身上,他恨我恨了这么多年,而我一直没曾发觉。我跟他解释,他拔刀来杀我,我要他销毁这奏折,可他铁了心地不肯。

“当时我就走了。但隔了半个时辰我又绕了回来,趁他不备之时,以两把缴获来的东洋刀,左右同时出手,出其不意地杀了他。我对自己的刀法还是很自信的,全程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让他呼叫出一声,事后我找到了那封奏折,出了那里。”

整个厅堂静寂无声。

殷昱看着护国公,目光里充满着陌生和漠然。

谢琬也打心底里涌出一股深重的无力感。

也许作为她,作为一个曾经在一定范围内也操纵过善恶的人来说,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之中的对错,可是这所有的恩怨血腥听下来,她觉得十分疲惫,特别的疲惫。

在她以为谢荣只是她潜在的威胁之时,他变成了她真正的威胁,在她以为七先生定是个狼子野心的乱党时,才知道他的身上也背负着这样的深仇和被欺骗,当她以为护国公不过是迫不得已才与孝懿皇后合谋杀人时,他告诉她,窦准是他亲手杀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怕罪行被揭发。

诚然每个人都有变坏的理由,可是那些理由,是不是真的那么无愧于心?

“你倒是痛快,把真相都说了出来。”

窦谨冷笑着,看着护国公。“你一定以为我已经成了阶下囚,就是把这些事说出来也伤害不到你什么了。”

“不。”护国公摇头,站起来,“背负仇恨的日子不好受,背负罪孽的日子同样不好受,自从看着那么小的惠安凄惨地死在我们手上开始,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拍着胸脯说自己忠君爱国了,我对皇上愧疚,对窦家愧疚,纵然我知道做的再多也还是弥补不了这些过错,可是还是甘愿去做。

“我选择说出来不是因为你没有能力反击,而是想得到真正的轻松。我被这两宗罪压得抬不起头,连我的外孙被驱逐出宫我也心虚得无法进行强硬的抗议,我的女儿已经至少十年不曾省亲归宁,当年与孝懿皇后相互达成的协议,我实际得到了什么?

“不后悔是假的。”

他如此哀叹。高大的身躯因着这份颓意,明显佝偻了几分,无端显得像个老态龙钟的老人。

“可惜你后悔也没用了!”

负手站在窗户内的窦谨忽然改变了口吻,带着狞笑,一挥手,忽然四面屋顶上就齐齐蹿下一大批将士来,个个手持兵刃对准着屋内所有人以及庑廊下的骆骞他们!

谢琬他们俱都讶异这突来的变故,整个窦府外头不是都被中军营和神机营的将士包围了吗?这些人是从哪里进来的?

殷昱与护国公迅速交换眼神,看着顷刻被反过来控制住的院内,神色都不免凝重起来。

“这是中军营的兵!是陈骥和李森领的头,他们怎么会倒戈?”护国公快速地提出疑问。

窦谨推开护国公刚才坐过的座椅,蓦地从桌缝里抽出把明晃晃的剑来,手抚着道:“像这样的武器,这正厅里大约有二十几把,我随便站在哪里,都不会让自己赤手空拳束手被擒。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们,但是窦家家传的功夫也不是能随便小觑的。

“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手下的亲兵也会反过来倒戈?可是只要想想,也没有什么好不明白的。我们既然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布局,必然会有些武力布署。而中军营里有些将士是曾经随着我父亲出生入死过的,对家父的死一直也感到很悲痛。

“你霍达掌着中军营的大权,可是底下这些人都是有战功的,你不动,他们怎么有机会往上爬?所以这个时候只要我把家父之死的真相告诉他们,他们又岂能不听我的命令?就在昨日夜里,我就已经递了消息给陈骥李森,他们两个的父亲,正好就是家父的老部下。

“得到我的消息之后,中军营一旦有对准窦府的行动,他们便会主动请缨。而在刚才你们带兵进来时,我就收到了他们暗中传给我的讯号。这下,你们明白了吗?!”

随着尾音落下,他手上长剑挽了个花,直指向护国公当胸!

殷昱下意识往前动了动,但是护国公手一挥,又将他阻止下来。

他两眼望着窦谨,“你应该知道,就算你有剑在手,想要在这个时候杀了我,还是件很艰难的事。现在莫说还有安穆王在,就是我一个人想要擒拿你也不会很困难。你认为当我挟持了你在手之后,陈骥他们还会替你卖命吗?”(未完待续)

正文、427 目的

窦谨笑了下,将剑收回来,“我当然不会是真的想在这个时候杀了你。我也知道,你现在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你也该想想,我窦谨难道就是那种不懂给自己留退路的人?

“有件事我不妨告诉你,我二弟窦彰在西北任同知,如果你让魏彬去兵部查这几日的急件,一定会发现这些年都在虎视眈眈盯着中原的鞑子,居然已经被放入塞内屠杀边关城民了!今日你即使把我杀死在此地,大胤朝也会落到蒙军手里!我得不到的东西,你和殷家的人也都别想得到!”

说到末尾他开始狞笑,整个屋里都充满着他恶意的笑声!

护国公目光骤凛,上前两步欲要揪住他,窦谨挥剑后退,口中大呼:“陈李二位将军何在?!”

话音刚落,门外两把剑便从左右两侧忽地伸进来,直直刺向了护国公。

“陈骥!你们竟敢与这叛国贼合谋?”护国公怒到发颤的声音从齿缝里钻出来,望着突来的这二人。

陈骥李森俱都着参将服,面对质问,二人冷笑道:“我等不知什么叛国贼不叛国贼,只知道窦老将军死的太冤!如果窦世兄是叛国贼,那敢问国公爷是什么?你谋杀太子,暗杀功臣良将,虽未通敌,却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可恨宝座上的皇帝居然如此姑息养奸,以至于窦老将军一家数口蒙冤九泉,我等跟随老将军多年,几分血性还是有的,今日我等不是助纣为虐,而是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原来陈李二人进来前,谢琬还以为他们只是被窦谨诓来。听得这话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已经勾结在了一起,蒙军入关的消息太突然太巨大,让人一时之间脑袋都有些懵然!

蒙军入关了。那就再也不是奸臣作乱的小事了,那是举国上下关乎民族兴亡的大事!她绝没有想到窦谨居然胆大到这样的程度。同朝内讧,然后引狼入室,难道这就是他达到目的的最后杀手锏吗?

蒙军入关之后,朝廷必须立即调兵应变。而东海沿岸只怕也会跟着生起纷争,而朝中这里又有窦谨等人作乱,到时就真的乱成一锅粥了!

她睁大眼看向殷昱,从门外中军营的将士倒戈时起,殷昱就一直在沉吟没曾说话。这个时候他也依然盯着窦谨他们,并未有任何动作的样子,就算谢琬看过来,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那你们想怎么样?”

这个时候,护国公反倒冷静下来了,先前那股老态龙钟的模样转眼不见,他身姿笔挺地站着,手扶着腰上长刀,目光凌厉,面容冷峻。不怒自威。

眼前的情势在陈李二人突然加入之后刹时有了改变。

西北的军情不知真假,姑且当作是真的,他们暂时也理会不着。眼下如何脱身才是要紧。

屋里七个人。谢琬和窦夫人皆不会武功,殷昱与护国公身手都不错,不过对方有三个人,而且都是青壮年,应能只能斗个平手。而屋外中军营已倒戈,神机营的人围在府外和后园处,如果不传去攻击的信号,他们根本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惨的是骆骞他们六个如今也已经被重军团团围住,虽然用强也可以勉强脱身。但是想要短时间离开此处去跟神机营的人报讯,却是十分艰难。

不过窦谨他们要想从这种情况下全身而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现在就等于是僵持在这里。

可是僵持到最后,不利的还是朝廷这边。不知道魏彬他们已经得到西北的消息不曾,既然这是场阴谋,那么

所以窦谨的意图,眼下看起来就很重要。

听到问话,窦谨负手哼笑道:“如果计划无差,那么蒙军应该在三日前已经到达了边塞,窦彰自十年前调去西北,便在那边苦心经营,这些年与蒙军主帅帐内的谋臣关系都还不错。他的消息去了蒙军帐中,蒙军不出两个时辰便可发兵!

“你问我意欲何为,我的目的很简单,到了此时除了继续往宫城进发我还有什么退路?

“你和殷昱来的正好,今日你们一个都不能走,我就是拼死出不了这窦府,也要将你们的命留在这里!我得不到的江山皇位,就让鞑子们去得,总之就是不能落在你们手里!——陈李二位将军,你们还不拿下霍达这老贼?!”

随着话音顿落,窦谨骤退,陈李二人已经同时往护国公展开了攻势。

殷昱忽然将谢琬往窦夫人身边一推,说道:“挟住她!”说完之后突然间也飞身往窦谨处攻去。窦谨虽有防备,但显然没料到他出身这样快,应对时招式已有些慢,门外将士见状,立即涌进来几个人接应。而庑廊下骆骞廖卓见着有人撤走,几乎是在他们走的同一时刻也同时向对方动了手。

骆骞这里很快分了高下,廖卓带着两人来接殷昱。

殷昱抽身一退,而后递了个眼色给廖卓,而后两人便如箭一般先后出了门,往后园方向而去!

自然又有大批的人开妈追赶。而窦谨又连忙命令给院中的松绑。

这样一动,整个院子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谢琬看出来殷昱与骆骞他们有默契,顿时一颗心落了肚,早在殷昱将她推向窦夫人时反手拔下头上金钗,抵住在窦夫人的喉咙,并与夏至一道倚墙退向了门边。

当然对于窦谨这种丧心病狂的疯子来说,很难说会不会因一个窦夫人而有些顾忌。

但是窦谨还有儿女在。

她抵住窦夫人的脖子逼着她走到门口,正好处在窦谨与窦家儿女们都能看得到的位置。窦谨已经四十多岁,他想登基称帝不可能不在乎儿子们的感受,他们能够任凭他无所顾忌地杀死自己的母亲吗?殷昱此去不会很久的,她只需要在他回来之前保证自己的安危就行了!

院里剩下的五名护卫两名在与中军营将士对阵,两名守在门窗下,一名护在谢琬身侧。

护国公虽然未曾说话,但从他不住瞪向将士们的目光来看,他已然十分后悔,陈骥李森在中军营任职多年,从来没有什么异常行为,以致于今早他们主动来请缨时,他根本没防备他们竟会反戈这层!而他更是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沉得住气,在捉拿窦询的时候他们也不曾表露出来!

“骆骞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快快出去护国公府和宫中还有跟魏彬报讯!这里窦谨他们跑不了,跟太子殿下说,罪臣今日就是豁出我整个护国公府也要把乱党全部歼灭在此!”

骆骞原本早就想走,可是见着陈骥李森他们步步紧逼招招要命,才没曾离开,眼下听得这样说,故而随即就在另两位暗卫掩护下杀出来一条血路!

谢琬活到如今,可谓什么样凶险的场面都见过了,已经不至于慌张害怕,夏至跟随她时日未久,好些凶险不曾参与,此刻却也亦步亦趋不曾退缩。

院里四处交锋声起,也时有人妄想救走窦夫人,不过都被暗卫挡走了。

窦谨阻拦骆骞不及,开始有些慌乱,持着剑屋里屋外的跑,他虽是武将世家出身,可到底多年从文而疏忽了武艺,在穿梭往返的过程中头上帽子被削去,发髻也被削了半边,谢琬看着他这模样忒地滑稽,不由噗哧笑出了声。

窦谨闻声望来,面色一凝,招来几个武士,便就正面朝她开始进攻。

谢琬也不怕,推着窦夫人就顶在前方。

院里被护国公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她就不相信府外的人还听不到!这会儿就是殷昱不走他们也应该有察觉,更何况算算时间,殷昱也该回来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琬丫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