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这时扭头看见,随即冲谢琬一声大吼。

谢琬点头,与夏至押着窦夫人,在护卫掩护下挪向护国公。

叱咤天下的护国公果然还是不同凡响的,从他两三招便就果断截住了对方攻势就看得出他宝刀未老。

有了他的庇护,谢琬显然更安全了。而这时候院外忽然又传来大批的冲锋声,而后就见四面院墙上如飞鹰般出现了一批铁甲勇士,个个手持弓驽对准着院内一众人!

“是神机营的弟兄来了!”护卫们语带兴奋地相互告知。护国公闻言也大喊了一声“好!”说着手下行动也更迅速起来!

窦谨看见四面突然闪出的神兵勇将,顿时失了神,转眼只听一声惨呼,陈骥已被护国公当胸划过一刀,而李森左臂也受了伤,心下一横,突然转身进了屋内,拿出把弓来,立在帘栊之下,对准背朝这边命令暗卫掩护谢琬出去的护国公噗地便射出一枝箭去!

谢琬眼见着那箭直直射来,大呼着“不好”,要拖开护国公,护国公却也听到了风声,转身伸掌一捞,便堪堪握住了那枝箭!而就在他转身面对着窦谨之时,对方射出的第二枝箭则刚刚好落在他的当胸!(未完待续)

正文、428 孝悌

“国公爷!”

谢琬失声惊叫起来。

护国公握住胸前的箭,猛地将箭尾折断,拖着谢琬往门外走。

院子里神机营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局势,陈李二人手下的人已然乱了阵脚,窦谨朝着门外且战且退,口里并高呼道:“府里所有人听令!后园子湖底藏有兵器盔甲,尔等速去取来应战!”窦家家奴中擅武者大有人在,听到这声呼喊,大家便开始往后园子里退去。

“还想跑么?”

原本苦于没有武器而赤手空拳的相搏的家奴们闻声即涌向门口,然而才到门槛处却又迅速地退了回来!殷昱带着大批神机营的将士走进来,他朝内一挥手,将军们如流水般刹那间守住了所有通道,而屋顶上的弓驽手则立即又如飞鹰般调转方向去追截已然流散出去的人群。

殷昱远远瞧见谢琬与护国公在一处,随即去追赶窦谨,护国公拖着谢琬到了院中神机营阵营内,与她道:“你在此处不会有危险!老夫去杀了陈李二贼,再去擒窦谨!”说着又跟神机营里一位参将喝令道:“王妃就交给你们了!”

谢琬连忙道:“国公爷,你的伤——”

“我不妨事!”

护国公不由分说伸掌阻住她,随着这动作,身子却禁不住晃了晃。谢琬待要再劝,他却已经扶额站稳,提着刀又大步往陈李二人所站之处去了。

远处的交战因为没有了顾虑,瞬间变得惨烈起来,护国公一刀挥断了陈骥手臂,紧接着却又被李森在背上砍了一刀,盔甲刹时散落开来。空门一露,招式已然见缓的他顿时又多了几道伤。谢琬赶忙对方才接受命令的那参将道:“速速过去接应护国公!”

参将往四周瞄了眼。快速地指着身边几个人道:“速速保护王妃到安全处去!不得有丝毫闪失!”说罢便抽身赶往了护国公身边。

将士们迅速调出十来个人围在谢琬周围,谢琬指着穿堂道:“送我去那边即可!”

穿堂下已经倒满了尸体,此处是殷昱方才进来之地。已经没有了厮战。才到穿堂下,只听中门处又传来如潮水般的脚步声。而后又有人在高声传令:“太子殿下有旨!窦谨窦彰兄弟通敌叛国罪不容赦,不论死活,凡是捉到者赏银五千金!

“中军营将士因受陈李二人以及窦谨蛊惑作乱,殿下特许缴械不杀!事后亦不予追究!整个窦府早被神机营包围,窦家妄图潜逃的三位子嗣已经被诛杀!窦谨逆天而行必受天遣,中军营的弟兄们现如今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随着话音落下,廖卓拖着高举着圣旨的崔福大步走进,身后则是骆骞、霍英、宫中带刀侍卫以及数不清的羽林军们。除此之外还有大理寺与刑部的人!

窦谨他们当初为着谨慎起见,与陈李二人商量的时候本来就没有透露内幕出去,中军营一众将士只知听凭命令行事,为窦老将军报仇,哪里还知道窦谨居然是通敌判国的贼子?

一开始对窦谨与陈李二人还是信服的,但自从神机营的将士以及殷昱带兵到来之后,明显落下差距的双方就让人心下有些迟疑了,仗能不能打赢还两说,这通敌判国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豁出一家老小性命来拼前程的勇气和决心的,于是在听得崔福背完这旨意时。很快就有人缓下攻势并且试着放下兵器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这满地的死伤不能不让人沮丧,瞬间随着骆骞等人纷纷深入各个院落捉拿钦犯。中军营里余下还有命在的将士竟悉数选择了招安!

耳边厮杀惨叫声不绝于耳,霍英走过去帮助护国公杀死了陈骥,然后含泪推开了祖父,与李森接手交战起来。

护国公体力不支,却是又提着刀与余下的窦府家丁战起来。身经百战的老将气势还是通猛的,可是在身中无数刀数的情况下,面对围上来的对手却也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

羽林军们很快也赶了上去相助。护国公退开踉跄了几步,而后终于轰然倒在地上。

谢琬连忙唤来身边太子派来的侍卫:“还不快去弄副软床来抬国公爷?还不快去请太医!”

侍卫们迅速行动,谢琬随之走过去。一面从荷包里掏出颗殷昱给她的常备止血散,手忙脚乱地洒在他伤口上。一面唤来崔福:“殿下如果没有别的交代,你就随着护国公出去。然后带两个人直接回宫去把陈复礼抓过来。听到没有?!”

如无意外谢琬就是下任太子妃,崔福怎么可能不听她的交代,连忙说:“奴才这就回宫!”

谢琬见着廖卓在他身侧,随即道:“廖卓跟他去!”

崔福瞪大眼睛似有意见,被谢琬喝道:“别磨蹭了!快点去!”

廖卓唇角一勾,挽住崔福便就拖住他大步出去了。

这里院里胜负已见分晓,骆骞和霍英带着人正在料理首尾,李森在重伤之后也已经被霍英擒下。霍夫人与一帮女眷皆被戴上镣铐跪于阶前,除了殷昱与窦谨不知去向,基本上算是有了结果。

护国公已经被抬上临时做下的软床,虽然上了止血药,可一些藏在盔甲下的伤还是无法止住。底下的白绫布很快就被鲜血染红,而他双眼微睁,目光涣散,看起来已经处于神志昏迷的状态。谢琬没来由地心里一酸,让人速速将之送去护国公府。

明明他就是个该死十次的人,害死无辜的惠安太子,和忠厚的窦准,以及还有那么多不知名姓的人,可是在这一刻,谢琬又狠不下心说出他死有余辜的话来。

她摇摇头甩开这股思绪,抬头与夏至道:“让人去找找王爷,看他在哪儿?”

后园子湖边,殷昱不慌不忙地执剑看着半跪在地下的窦谨,等着他站起来。

湖面上还保持着早上凿了一半的千疮百孔的模样,刚才正院里乱成一锅粥,却没有一个人走到此处来。眼下整个白茫茫的后园又只有他们二人,看起来就跟刚刚才从水榭里喝茶出来一样。

窦谨胸腹已然受了几剑,但殷昱浑身上下还是完好的,积雪地上,深色起暗金翟纹的长衣覆着华贵的黑色大氅,使他看起来像是棵松树般苍劲挺拔,而他手中斜伸的剑,却给素日亲切而温和的他添上了几分凌厉之感。

湖面有风吹过,带起不远处梅树上几片红梅飘过来,这黑白红三色在天地间动静相宜,竟如纸上丹青般透着股别样的韵味。

“你现在,可以杀我了。”

窦谨手上的剑插在雪地里,他挪动着双腿站起来,抹着把嘴角的血说道。

殷昱微扬下巴,一个错眼将剑指向他喉间:“如果现在让蒙军退出关外,有什么办法?”

窦谨咧开殷红的唇齿,笑起来:“你们不是兵将甚多么?去打呀!”

殷昱语气悠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就不信,如果今日你赢了,打进宫了,会任凭他们一直打到京师威胁你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你肯定有退兵的办法。”

窦谨死死地瞪着他,就连双眼里也似乎要冒出血来。

“我就是知道,又凭什么要告诉你!难道我说了,你就能饶我不死?”

“这当然不可能。”殷昱将剑尖往他颈上又过去些,“不过,如果你说出来的话,我说不定会替窦准沉冤昭雪,甚至,追封他个爵位什么的。你窦谨虽然祸国殃民,永生永世都要受天下人唾骂,不过,这并不能抹去窦老将军对社稷作出的贡献。”

窦谨瞪着他,抿紧了双唇。

殷昱接着道:“死也有不同的死法。如果你不把你知道的告诉我,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霍家必然要再度领军应敌,如此一来你父亲的冤情就还得沉下去。如果万一他们家又再在西北立了功,朝廷到时来个将功折罪轻饶了也不是不可能。

“在那个时候,就算天底下人都知道你父亲是冤死的那又如何?再也没有人会替他讨公道。可如果你把退兵的办法告诉我,让我们可以在不让霍家出征的情况下解决此事,那么令尊的冤情就算朝廷不管,我也会替他管。”

“你?”

窦谨嗤笑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得不信。”殷昱浑然不在意,目光冷凝起来:“简单说,这件事之于我是身为宗室子嗣的责任和义务,对于你,则是为人子女的孝悌!是你此生能为令尊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窦谨瞪了他半晌,缓缓侧开脸看向湖面。

他并不是完全因为野心而走上这条路的,他的野心是隐藏在心里的一颗种子,而窦准的冤死则是致使这颗种子发芽的一勺水。

他从小苦读圣贤,怎么会不懂孝悌?如果不是窦准死在霍达手上,如果不是霍家强大到他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才能彻底将之掰倒,他不会同意窦询养死士,不会让窦彰跟蒙军谋士往来,更不会真的下决心要去夺这个江山。(未完待续)

正文、429 新年

身为子女,他就是因为着父亲的冤死而无法抑制这份血性,才会做下这惊天动天之事。

殷昱这个人跟殷曜完全不同,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在,他是多么希望能拥有个这样的女婿,而不是不得已选择天壤之别的殷曜,他就是因为太端正,所以在逆袭的道路上才走的这么艰难,相信如果换成是心狠手辣的其他人,今日的宫廷也不再会是这样的局面。

所以他的话,他潜意识里是相信的。

脖子上剑刃扎得有些冰冷的生疼感,他缓缓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剑尖,说道:“蒙军贪婪凶残,我也没有办法让他们无条件退兵。

“但是如果换成我执政,我会选择以打开关内关外贸易通道的方式与他们谈判。我曾经去西北探过亲,对当地情况有一定了解。蒙内之所以会对中原虎视眈眈,是因为他们物资缺乏而关内土地富饶。通商有一定风险,但是这是短期内最能打动他们的条件。”

“重开马市?”

殷昱凝眉反问。剑尖在他颈上一顿,退回来。

本朝自开国之初也曾在辽东设立过马市,旨因当时战乱初定,国内马匹数量不多品质不足,但后来因为北地民族中某些人进关后蓄意扰民,之后屡起冲突,甚至连起了好几次战事,到了太宗皇帝时为免后患,便又下旨关闭。

窦谨扶剑站稳,抹了把口角坠下的血丝,轻哼了声,说道:“重开马市虽有风险,但对于我朝现状来说,也是必须的。如今国中战马多良莠不齐。当初引进的种马经过数代资质已经大不如前,如今看似在无战事下,战马有无皆可。可如果兵强马不壮,一旦出现外敌扰边的境况。再去配置,就晚了!

“不信的话,你现在就上兵部问问,现如今各大营里能称得上良驹的还有几匹?能立刻拉到西北去对敌的又有多少?凡事有利有弊,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驾驭得了!”

他说完桀桀地笑起来,直笑得气喘不匀咳嗽声起。

骆骞霍英带着人从后院赶过来。

殷昱望着对面,将剑收了回鞘。

“带走,回宫!”

大军花了两个时辰。将窦府三百多口人全部清点完毕,未死的包括窦谨在内有一百八十一口,剩下的死尸也全部登名入册进了大理寺,窦谨膝下子女孙儿经仔细辩认,无一错漏。

案子像是平地惊雷在除夕的前日炸响了整个朝野,隆冬的大雪覆盖了窦府,又被这日厮杀后的鲜血浇融,窦谨一府入了大狱之后,即时由段仲明为首展开审讯。这次基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自打隐藏在内的武力部分也浮出水面。再加上窦府后园子里湖里那上千套的兵器盔甲,已然胜过一切琐碎的罪证。

魏彬这次没有办法主持审讯,因为从西北发来的急报显示。蒙军果然已经大举进攻边境,辽东一带形势严峻,朝廷已经派了临江侯率领后军营的人马即刻出征应敌。

随着窦府的被封,中军营上层将领逐个接受严密审讯,以及临时驻守在各大城门的大批将士撤离,整个大胤都似乎松了口气。

满城的鞭炮烟花放起来了,锣鼓琐呐响起来了,各路戏班子纷纷登场,安穆王府的门槛开始有被踏破的迹象。

殷昱毫无疑问成为了众人心目中板上钉钉的太子。谢琬对于这件事唯有苦笑。

她至今尚未与殷昱商量过这件事,但是思来想去。无论如何,这次她只能决定嫁鸡随鸡。无论殷昱如何决定,她都只能表示支持。至于她所担心的入主后宫之后她的未来,真到了那时候,她也只能直面老天爷对她的这份“厚爱”了。

殷昱这几日自然是没空着家,这里清剿完了乱党而又捅出了边关的事,内阁和六部几位大员这几日吃住都在衙门里,太子也急火攻心,提到窦家就火冒三丈,直说不等段仲明他们审讯,要立刻处死窦谨算数,这里魏彬生怕他身体又闹出什么毛病来,便就请了殷昱入宫。

殷昱尚能保持冷静,这几日便就陪在永福宫帮着理政。有他在太子也算松了口气,自然不免提到如何应对蒙军的事。

每当提到这种事,似乎都会有一派主战一派主和的,这次主战的是先前在夺嫡大战之中立场不明的那批人,而主和的则毫无例外的是朝中一班守旧的老臣。

只不过这次,魏彬他们也倾向主和。

殷昱从窦府回来当夜就到了魏府,将窦谨交代的马市之事与魏彬作了番详谈。整个兵部都在魏彬手上,他派人请了军中管理马匹的军将过来一番细问,竟然与窦谨所说的情况一样!大胤接连六七十年没有过什么大的陆地战争,军中的马匹如今大部分都在代步使用。

窦谨在计划着推翻大胤王朝的时候就对整个朝廷的军事政治作过详细的研究,魏彬听他提出的以重开马市作为谈判条件,竟然有些醍醐灌顶之感!

“蒙军素来骁勇擅战,而且以骑兵著称,我朝这些年皆未动用过大批骑兵征战,如果誓死对抗,就算赢下来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窦谨这策略倒是有几分可行!”

魏彬如此说道。

殷昱说:“我也觉得此事可行,只不过谈判这事,凭的就是脑子和嘴上功夫,一来我们等商量着请个合适的人作钦差,二来,我们也还是得考虑考虑日后马市重开,蒙方会不会借故滋事,否则的话也无异于是打开门请狼进门!”

魏彬点头:“王爷说的不无道理,不过,那得看什么样的人执政。如果是王爷继承皇位,老夫一点儿也不担心。”他微笑望着他道。

殷昱倒因为他技巧性的吹捧有些赧然起来。

他会如此考虑的原因的确是想过,如果他真的无法过了自己那关,而决定不继承皇位的话,那么下任执政者有没有这个“驾驭”力?他不是自大,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考虑。

当然,关于皇位继承的事他也还没有来得及深想,事情一桩接一桩,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而且,就算他不当这个皇帝,也绝对会在保持整个朝堂能够平稳运作的情况下给自己找个合适的位置,一旦出现重大事故,他也不会袖手帝观。

而这个“合适的身份”,显然就更需要好好斟酌。

不过不管怎样,二人谈论了大半晚上,对于主和的事便就基本达成了共识。

说起来也十分窝囊,如果没有窦谨闹出这档子事,蒙军五十年内也休息踏进中原半步,可是因着出了家贼,瞬间便就成了全天下的笑话,一直高高在上当着大君主的大胤朝,如今居然要低声下气地主动去跟对主讲和!

基于这点,主战的那方也就闹腾的更加厉害。

除了早朝,这几日在东宫也是翻来覆去的谈论。

只不过这些事都是男人家的事了,已经用不着谢琬再去操心。虽然每日都仍有人将探得的消息一五一十全部告诉给她,但如今已完全成了消遣。

她这辈子的所有心愿都已了,谢荣死了,乱党除了,她的家宅安宁了,如果时间就静止在此刻,她也完全没有什么遗憾。

从窦府回来的这些日子,她就像这世间夫仁子孝的任何一个女子,在这样窗外的雪花染红了梅枝的冬天里,在暖融融的房间一面品尝新鲜多汁的瓜果,一面听着下人们说起街上的各种奇闻趣事。当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顺手推开窗,便每每能够见到漫天雪花下她的男人带给她的现世安稳。

这就是她要的幸福,稳定,温暖,从容,怡然。

她的眼光决定了她后半生的雍容,他的坚定成就了她一世的尊贵。

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来得格外美妙,朝廷从年底到年初都未曾休沐。就连除夕夜迎岁,到初一早上太庙祭祖,大家也都是文武百官跟随亲临。

谢琬初一一早携着殷煦到了乾清宫,皇帝气若游丝,仍处在昏迷之中。谢琬拉着殷煦走到龙榻前,蹲下身子跟殷煦说道:“给皇祖爷爷磕头拜年。”

殷煦乖巧地跪倒在榻下,响亮地磕了三个头,大声地喊的“阿(皇)祖爷爷”。

榻上的皇帝形容枯槁,旁边的淑妃德妃印着眼眶,代为赏赐了他。

谢琬也按规制跪地磕了头。

这些年里皇帝对殷昱的所作所为固然让人难以理解,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是生下来就是坏的,在对待宣惠皇后和惠安太子时,他就是好的,在对待亲手杀了他的嫡长子的孝懿皇后面前,他不曾在知道真相后对皇后家人追罪,这也算是好的。

往后的天下是他们的了,皇帝就是再可恶,他也只是个再也掌控和影响不了他们的老人。对于一个因为痛失爱子而变得心理扭曲的老人,她已经想不出什么理由保持原先对他那么深重的憎恨。如果一定要说有着某种感觉,那么应该只有怜悯。(未完待续)

正文、430 两难

初一一整日她都陪在凤栖宫,因为太子妃也病了。

窦家事发,太子妃也从而得知了霍达夫妇这些年来犯下的罪孽。事实上这些年她略有感受,可是当事实真相全部袒露在她面前,她承受不了。

谢琬看着沉浸在自责中的太子妃,也曾分神想到假若殷昱不承皇位之后太子妃的处境。霍家这次是必然要对天下人有个交代的,那么假若娘家失权,殷昱再放弃皇位,会不会等于在太子妃的心上更插上把刀呢?

“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想法。”临走前太子妃拉着她的手,幽幽道:“这宫里的事情我都看腻了,阴谋,斗争,从来没有一日是消停的。我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没有权利让你们再步我的后尘。所以无论你们怎么选择,我都不会责怪你们。”

谢琬沉默良久,最终点点头,离开了凤栖宫。

她的确厌倦了争斗的生活,可是她与殷昱现在却也处于两难处境,太子妃没有别的儿子,殷昱如果放弃皇位,又该挑谁来坐这个位子?殷昌是资质不够,祈王楚王都已经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如果他们有这个争位的意思,在这次清剿行动里必然会出一出力。

回府的路上殷煦不时地抬头看她,她心不在焉地搂紧他,冲他笑了笑,然后去看窗外的街道。新年的礼花遍布了大街小巷,孩子们在雪地上撒欢,炮仗惊得前来凑热闹的小猫小狗掉头又跑了。

殷煦看着这情景笑起来,他搂着母亲的脖子,手指在她的眉间轻抚,说道:“母亲不开心。”

“母亲怎么会不开心?”谢琬笑着将他抱在膝上,幽幽道:“母亲最开心了。”

殷煦往她眉间轻轻地吻了吻。奶声奶气地道:“母亲别怕,煦儿会帮母亲把所有坏人都赶跑的,西北的鞑子。东海的倭寇,还有欺负殷家的那些人。父亲不忍心杀的,等煦儿长大了,都让他们一个个好看!”

谢琬讶了讶,“谁教你的?”她可不会认为一个三岁的孩子会知道鞑子和倭寇。

“姑姑说的。”殷煦露出一脸祟敬,“姑姑还说,父亲和母亲太端正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欺负。姑姑让煦儿可别像父亲和母亲这样,该凶的时候还是得凶。”

谢琬目瞪口呆。殷昭隔三差五跟殷煦在一起。就跟他说这些?

“姑姑还跟你说什么了?”

殷煦挺直了小背说道:“姑姑还说,让我好好念书明道理,好好跟着父亲学武艺,然后保护母亲。”

谢琬讷然半晌,摸了摸他的头。

殷昭这孩子,从来没有正式掺和过政事,个性看似有些不羁,可是每每判断事物又自有独到观点,在制度森严的宫廷里能够养出这样的性子,也算是异数了。

她的医馆经营得有声有色。胡沁仍然在馆内坐诊,同时还应殷昭的要求收了几个孤女为徒做医女,随着安穆王府声威日渐高涨。胡沁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于是医馆的东家是嫁入鲁国公府为世子夫人的赤阳公主的事也逐渐传开。

百姓们对于殷昭的善举百般称赞之余,对于鲁国公府的好印象又加深了几分,顾家的人但凡走出去便会有人远远让道,这使顾家上下都感到备受尊重。鲁国公夫人因此对于殷昭暂时不生孩子的事也彻底放了手,摆摆手让他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

殷昭用她自己的方式为皇家和勋贵之家树立良好了的口碑,在谢琬去到医馆打了几回下手之后,逐渐别的勋贵府年轻女眷们也开始坐不住了,先后自发地加入殷昭谢琬的组织。每月一次地到医馆帮忙,顺便也赞助些药品和物资。

医馆里除了胡沁外全是女的。没有什么不方便,在殷昭带动下。京师里开始活跃起一股温暖而充满着关怀的力量。

各勋贵府里的名声也因此开始有所回升,各家子弟见自己的妻子妹妹都变得积极和忙碌,不再拘泥于后宅的明争暗斗,被人当着面夸赞了一段日子,也自觉有些汗颜,十个无所事事的少爷里头倒有六七个重拾起了书本兵器。

京师气氛如此之好,躺床了几日的太子妃也觉与有荣焉,消雪的那日迎着阳光出了殿门,召见了各府的夫人们,行了赏赐以作激励。殷昭顺便央着淑妃给医馆重写了牌匾,选了元宵节这样的好日子隆重的挂了牌。

挂牌当日殷昭拉着谢琬密谋了半日,请她出面带头为医馆成立一个后援队,让自愿加入进来的每个人每个月上交一两银子,作为对医馆免费救助妇女幼儿的资金支持。

每个月一两银子,一年才十二两,这对勋贵们来说又算什么?谢琬极可能就是下任的太子妃,是未来的准皇后,在之前他们处于逆境的时候他们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现在再不赶趟,那兴许就再也没机会了!

文书才派送出去,当日安穆王府的门槛就差点被踏破了,朝中所有公候伯府竟然全部派来了女眷为代表,就是广恩伯府,也来了谢葳。

谢葳如今已经执掌了曾家三房,而且也有了四个月身孕。

“去公主的‘千金医馆’请胡大人看过了,说是个男孩。”她唇角含着淡若无痕的浅笑,很端正地坐在椅子里,身段因着有了身孕而显出几分丰腴,但是眼眸里的不甘和算计消失了。眼下的她,看起来像是一轮明月,舒适而温暖。

“我来是要谢谢你,把我父亲送回了清河。”她慢慢地说着,双唇微有些苍白,“如果早知道他们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年我不会去接近魏暹,也不会怂恿我母亲去做那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我现在觉得,他们的死我也有责任,所以就是他的尸体留在大理寺,芸儿在刑场被砍头,我也始终没有脸去面对。”

谢琬全程没有插嘴,只是看着静静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那抹阳光。

每个人都不是生来的恶人,但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选择的道路负责到底。她理解很多人,比如谢荣,比如皇帝,再比如孝懿皇后等等。可她无法说出怜悯的话来,谢荣之于她,是对手,是渐变成的仇敌,而她之于谢荣,也是如此。

她从没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他的死亡只是一场输赢的结果,如果他不死,也许死的就是她。

所以,她不存在内疚,惭愧,或者亏欠。对于谢葳的道谢,她也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让周南送谢荣的尸身回去,不是做给人看,更不是为了添名声,是为了让自己记住,这世间冷漠,但她一路走来,也曾有许多人给予过她温暖。回报点尊重给一个死去的人,也是对世间人道的尊重。

谢葳放下银子就走了。

走出门槛时她又转过身来,迟疑地问道:“往后,我可有机会去你们的医馆帮忙?”

谢琬端坐着未动,微笑道:“这个你应该去问赤阳公主。”

她与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所有,过日子就像捋猫毛,规矩就是只能顺着摸,若是倒着捋,它又怎么会让你称心如意?

谢葳点点头,走了。

谢琅年前已经把谢府在清河的所有产业接手了过来,谢宏一家子曾赖在祖宅不肯走,在洪连珠面前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洪连珠二话没说让人将他们全部轰了出去,连县太爷都亲自跑过来帮着训斥。

这些日子祖宅在翻新,虽然不会住人,但是谢琅却厌恶透了有王氏他们住过的残留痕迹,拨了八千两银子让罗升父子负责里外收拾一新,但凡有属于王氏等人的东西,一概丢弃或销毁。

出了元宵,刑部就下发了对窦谨一府的处决,毫无意外,阖府抄斩。三日后于菜市口行刑。

谢琬没去,但是王府里许多人去看了,个个磨牙切齿要看看扰得自家主子几年来日夜不得安宁的贼子究竟是如何死法!

一百八十多口人,自然是砍头都砍到手软。

随着窦谨一党历年的罪行公布于众,殷昊的死因也终于真相大白,原来当日殷昱被激得与殷昊过招之时,窦询隐藏在宫里的人在当时吸引了殷昊的注意力,而后致使他被殷昱误伤。过后半夜里窦询又让身边死士们潜入郑王府,以湿布紧闷住殷昊口鼻,因而致命。

殷昱身负的罪名致此彻底真相大白,虽然外人大多早已对这件事淡忘,但是能够证明他的清白,自然是好事一件。

窦阁老的名头自此成了过去,京师开始迎来百姓们茶余饭后对西北战事的热议。

初十的时候朝廷下旨派了钦差前去西北,与临江侯亲口传达朝廷旨意。十六日临江侯亲自率重兵出征,打了蒙军一个措手不及。钦差顺势递出朝廷建议讲和的书信。

人们对这场战事结局竟然寄予了极大的信心,不管是主战还是主和,他们都不担心,不消极,虽然有战事,但他们坚信,连国内那么大的风浪都挺过来了,这次鞑子们没有理由会得逞。(未完待续)

正文、431 兵权

戏社里常有人登台演绎三国剧目,街市贸易也在稳定运营,茶楼酒肆时常爆满,江南一带士子又开始广开学社,议论时政,只因为眼下辅政的乃是一举破获漕运大案,后又率兵擒获乱臣贼子的安穆王。

纵使屡护国公府被冷藏,他们也没有因此失去安全感,因为有年轻英武的安穆王在。而且这个安穆王还极可能是他们未来的君主,他自幼便接受储君教育,不算旷古绝今,但一定是可以堪比开国太祖的中兴之主。

殷昱获得了朝野一至的拥护,威望与日俱增,在永福宫里,太子也开始事事问过他的意见。

无论如何,谢琬对样的现状是满意的,客观来说,殷昱会是个广施仁政的君主,而他在西北战事上的态度又让人看到了他果断的一面,他来做皇帝,总不会比他的祖父要差。

这日府里又迎了杨氏。

她是为护国公而来。

自从从窦府回来之后,殷昱就忙着宫里的事,谢琬主持着家务,并担负起往来之事。护国公伤势十分严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她每隔两三日便去看一回,陈复礼告知,随时都有可能挺不过去。但这几日看来尚能坚持,杨氏这一来,便显得有些不同意味。

“国公爷醒了,说是要见王爷。”杨氏道。

如今整个霍家在谢琬面前气焰都不如从前了,杨氏原本待她宽和,眼下也更见恭谨。终究殷昱会有后来的这些磨难,也是因为护国公夫妇的拖累。如今中军营的兵权虽然还在霍家手上,不过营里对于窦准之死的真相反应太大,霍家老小近来都不曾去军营露面。

“是么?”谢琬闻言站起来,连忙唤来孙士谦:“去看看王爷在哪儿。请他速速到护国公府来。”

说罢她看着杨氏:“我们先过去。”

到达护国公府,所见的气氛跟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什么两样,原先威武阔气的门庭变得瑟萧而阴沉。

杨氏引着她到了正院。霍老夫人妆容素净地领着众女眷在门口行万福,谢琬顿了顿。扶了霍老夫人起来。才开始问话,殷昱就已经赶了过来,连日来的忙碌也让他瘦了些,但是精神熠熠,只是眼下眉眼里添了几分忧色,进了门之后他直接问谢琬:“外祖父呢?”

护国公躺在床上,果然已经醒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整个人已经苍老不堪。

“昱儿过来。”他冲他招手。

殷昱走过去,半蹲在地,紧握着他的手:“外祖父。”

霍达兴许对君主不忠,但无论如何,他对国家是忠诚的,这些年东海的安宁他功劳巨大,他对殷昱也是打心眼里爱护的,这份爱护惠及了谢琬,那日在窦府,如果不是他护着她而失了提防。也许不会伤得这么重。

有时候看事得从两方面来看,谢琬再对霍家有些成见,在这份舍命保护面前。她也无法对他置之不顾。这是个视家族为一切的老人,在他眼里,殷昱也是他的家族的一部分,所以作为殷昱,他可以秉公为窦准申冤,也可以心疼惠安太子,可他几乎没有立场去指责霍达。

“这个,帮我交给,皇上。”

护国公右手举起来。将手上硕大的总督大印递给他,“罪臣。愧对皇上,愧对子孙。”

交出了大印。就等于交出了兵权,这颗大印是霍家代代相传的东西,是当初太祖皇帝许给霍家的荣耀,也是霍老夫人当初冒险与孝懿皇后达成共识的最终目的!

“迟早是要交的,殿下,没让人来收回,只是顾及这份翁婿的情义而已。他为我着想,我岂能让他为难?你转告殿下,还有太子妃,无论朝廷怎么判霍家的罪,霍家全都接受,霍家子孙,也不得反抗与不服!这是我欠殷家的,欠窦家的,该!”

屋里所有人包括霍老夫人,闻言全部都跪下来:“谨遵父亲(祖父)示下。”

殷昱缓缓伸出手,将印接过来。

谢琬虽然不知道太子会怎么给霍达定罪,但是总归会对天下人有个交代。有些教义里说人活着便是种罪孽,所以人要赎罪,而有些事情细想起来,有些罪孽的确是不应该,老天爷有空时总会安排清算,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一个人安逸久了,会害怕这份安逸离他而去,一个人风光久了,会害怕身边的拥趸离他而去,一个家族也是如此,当它在一定范围内傲立了一段时间,那么渐渐地会被盛名所累,维持这份荣誉成了家族成员的责任,会驱使着他以此为前提去做一切事情。

仿佛这次醒来就是为了交代此事,接下来护国公又再陷入了昏迷,殷昱与谢琬留下来与霍世榜等人说了会儿话,便就直接去了东宫。

殷昱是从永福宫直接去的护国公府,太子与太子妃显然也已经知道了这事,谢琬他们进去时,二人正对坐无言。

殷昱将手上的大印交给太子:“外公说宫里怎么处置护国公府,他们都接受。”

太子看向太子妃,太子妃眼眶一红,却是笑道:“理当如此。”

惠安太子是孝懿皇后和护国公夫妃合谋害死的,在这件事前面,太子与太子妃都是一样的尴尬。

殿里静默下来。

隔了半晌,谢琬道:“母妃回护国公府省亲,看看国公爷吧。”

太子妃蓦地抬起头,看向她。

谢琬吐了口气,说道:“我听说,母妃至少有十年时间未曾省亲了,不管过去霍家做过多少不好的事,终归他们是父母,再者,霍家世代保护着殷家江山,功不可没。作为宗室,在这种时候去探望探望,也是理所应当。”

就是民间的死刑犯,在临死前也有一顿饱饭吃,不是吗?太子妃虽然嫁作殷家人,可身上终归流着霍家的血,她如果不在乎娘家,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与娘家保持距离了。霍家终归是功臣,给他一份体面,再行处决,大家都好接受些。

“我看行。”太子点头。然后问太子妃:“你说呢?”

太子妃身姿微颤,看着丈夫又看看儿子,最后看向谢琬,双手交握,竟无措起来。

近乡情怯。

十年没归过娘家,虽然时有见面,可在宫里又哪里有娘家的氛围?

“我考虑考虑。”她说道。

谢琬点点头,出了宫。

殷昱继续留在宫中。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护国公方才的光景看起来有几分回光返照的意思,这使得对霍家的处置也不能再往后拖。他需要去跟魏彬他们商量商量,如何给霍家一个合适的处置办法。

殷昱去了内阁找魏彬,而太子则拿着中军营的提督大印去了乾清宫。

皇帝的病情也是时好时坏,初二大清早他醒来了,神智仍不是十分清醒,蒋安日日在他耳边禀报国情,也不知道他听见不曾。太子仁义,即使皇帝那些年对殷昱那般不公,他也不曾做出什么有违孝悌之事,在得知母后就是残杀惠安太子的元凶,他的心情也就更沉重。

他总觉得亏欠皇帝,亏欠惠安太子。

他虽然不说,殷昱却也看出来他的心情,于是有空也会到乾清宫来看看,在旁边说说话,讲讲大胤的目前与将来,那些怨恨和不平随着真相大白而淡去了,他依然是那个亲厚有加的安穆王,在祖父面前尽着应有的孝道。

回想起他所受到的一切不公平待遇,殷昱也不是不气恨,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再纠结于这些,就委实太过狭隘。如果一件件计较起来,谁又先欠了谁的?谁又欠谁更多?

争斗到最后应该化解仇恨才是最好的结局,而不是以毁灭为目的。

所以在对待皇帝的态度上,父子俩的意见还是在无声中形成了统一。

太子拿着大印坐在榻前,替目光呆滞的皇帝掖着被角,说道:“霍家的兵权交上来了,儿臣会再与内阁商议商议,看看如何判定此案。至于惠安太子的死,父皇就看在昱儿受了那么多苦的份上,算了吧。惠安太子是您的儿子,昱儿是我的儿子。昱儿在外受苦的那些年,儿臣的心并不比您好过。

“儿臣差就差在没有父皇这样的耐力和韧性,如果我也跟父皇一样,那么也许当年我就已经逼宫了。我没这么做,一是能力不如您,二是我仍然相信老天有眼,会善待我的孩子。事实证明他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该把大胤交给谁。

“所以,对惠安太子的愧疚,就让儿臣将来到地宫再去亲口跟他表诉吧,这些恩怨就让它终止在此,不要再漫延,也不要再追究,老祖宗打下的江山,到底不能毁在儿臣手里。”

殿室里静静地,角落里龙涎香幽幽散发着香气,早春的阳光照进庑廊,明媚而金黄。

古老的宫城里又迎来一个春天,这些春秋的印迹都刻在它未知的年轮里,那些喜怒哀乐,那些爱恨情仇,就像是远去的冬天残留的寒意,被阳光一照,又显得淡而薄了。(未完待续)

正文、432 选择

大胤庆平十六年正月十九辰时正,就在护国公上交兵权大印的翌日,宫中传来丧钟之声。

庆平皇帝于辰初驾崩。驾崩前半个时辰皇帝一直处于清醒状态,文武百官,太子夫妇并祈王楚王还有殷昱谢琬等等,统统跪在乾清宫等候训示。但皇帝只字未语,只一个个看着众人,最后把挂上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赐了给谢琬身前的殷煦,然后说了四个字:“太子,继位。”

然后便阖上了双眼。

整个殿里开始有了悲哭之声,谢琬没有哭,只是心情很沉重。也许死亡对于庆平皇帝来说,也是种解脱。他背负着对霍家的忌惮和仇恨,带病在皇位上硬撑了这么多年,这是一种固执,可是对冤死的惠安太子来说,却是一种深沉的父爱。

作为母亲她同情惠安的遭遇,可是她无法对这宗历史做些什么,有时候人的命运的确是天定的,老天爷最不公平的是在他年仅三岁的时候让他承受了这些,而自己却是何等幸运,可以拥有两世人生。

她只希望惠安太子也能有这样的幸运,可以再次重生做回宣惠皇后的儿子,在他父皇的关爱之下,避免今生的厄运,快乐安然的活下去,成长的岁月里习得像殷昱这样文治武功,尽心尽力地做大胤的下任皇帝。

她希望现实安稳,岁月静好。

宫里开始举行国丧。九九八十一天,合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