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四周除了虫鸣声,就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如此肩并肩坐在一起,还是头一次,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脸颊也烫热起来。

见他脸色潮红,又不说话,她问,“怎么了?。”

“月亮…月亮,很漂亮。”他躲避她探究的眼神,朝天上一指,转移她的注意力。

“真的很漂亮。”她回眸望向月亮,由于皇宫的地势高,眼界开阔,月亮硕大如盘,美不胜收。

见她痴迷凝望,他眼神不自觉地放柔,无暇赏月,眼中只有她,想她真的会爱上皇帝吗,真的如路斯比所说会是赫梯的皇妃吗?如果现在他表明爱意的话,她会怎样?会拒绝吗?“阿尔,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他却不爱你,你会怎样?”

她诧异的回过头,轻笑出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别问,回答就好。”他不敢看她,视线垂视着地面,语气重了几分。

她挑眉,看上去他似乎有心事?他不说,她也不好问,想了一会儿答道,“那就看他是不是已经有心爱的人,如果没有,我就努力让他爱上我,如果有了,我可能也会如此做,公平竞争嘛!”现代女性可不会为了对方不爱而气馁。

他突然转过头,急切的问道,“如果还不行呢,如果他注定是别人的呢?”这就像明知道她会爱上皇帝,也可以吗?

她叹了口气,“既然努力过了,那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如果他很爱他的爱人,那我会祝福他,爱不一定要占有,对方幸福就好啊。”强扭的瓜不甜,何苦呢。

只要对方幸福,自己牺牲就可以吗?为什么她说得和路斯比一样。他有些气愤,突然扣住她的肩膀,“你就放手了,你不觉很傻吗?”

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激动,像似在宣泄什么,“或许是傻了点,可是明知他不会爱你,还去强求,苦得会是自己,祝福他,也是一种幸福啊。”

“愚蠢!!”他痛叫了一句。

她摇摇头,“努力过才知道不行,只能说他本就不属于我,如果连努力都不去做,那才叫愚蠢。”

他无话可说,自己不就是嘛,连努力都不敢,他不想做愚蠢的人,也要努力一次,“我…”他止住声,突然有些傍徨,如果努力过了也不行,真可以放手吗?但没有努力过怎么知道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颤着身子,他要告诉她,他爱她。

突然,眼前出现一片森冷的寒光,廊柱后出现两个黑衣人影,黑布罩面,看不出模样,只有裸露在外的眼睛透着深重的杀气。

“小心!!”他大叫,推开身旁的阿尔缇妮斯,下一刻,他们手中之剑便同时落在她刚才所坐的地方。

当下明白了,他们要杀她。

被推倒的阿尔缇妮斯回头察看情况,只见两人体型高大,手劲很辣,招招直逼要害,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惊魂未定的起身,退了几步,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派来的,没想到他们还没心死吗,那么快就动手了,而且用的是这种歹毒的方法。

黑衣人不语,对视之下,决定兵分两路,一个杀她,另一个对付伊斯。

黑影分左右窜起,疾步而来,她眼见打算大声呼救,未及,就被其中一人抓住了头发,痛呼一声,勾起右脚踢向他的胯间,却被他挡住,心下一惊,出拳击向他的脸,趁着他闪躲之际,脚下一扫,让他失去重心跌倒。

“来人,有刺客!!”她拱起手大叫道,声音回荡在廊间,引起阵阵回声。

两名刺客一惊,回首张望,耳边听到急促而近的脚步声,神色一凛,却未收手,眼中杀意更浓,两人以视线打着暗号,一前一后直攻她的所在地。

伊斯见状,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呼道,“塔卡!!塔卡!!”他直冲到她面前,想用身体挡剑。

剑光闪影,直逼而来,眼见伊斯不要命的做法,她一惊,推开他,抓起走廊种植玫瑰的泥土,撒向两人,然后抓住伊斯闪到一边,“你疯了,会死的。”他的忠心她知道,可是命不可以随便丢,他死了,难道不知道她会伤心得吗?

他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绝不容许有人伤害她,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自己,他不像塔卡和卡尔有惊人的武技,只能用肉身为盾为她阻挡一切,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要再撑一下就好了。

数十名侍卫疾步而来,眼见他们围困,弓箭架起,长矛以对,准备攻击,只不过离她还有一段距离,而刺客很有可能不顾一切刺杀过去,而远距离攻击的弓箭不能射出,怕误伤她。

阿尔缇妮斯凛目一闪,抓起伊斯的腰带,一起跳入莲花池,水波四溅,激荡起一片涟漪,“闭口气,沉下去。”只要沉入池底,他们便没辙了,而侍卫就可以攻击了。

伊斯听闻,深吸一口气,覆盖住她,一同潜入池底。

刺客未曾想到她会来此一招,当下愣住了,侍卫见机不可失,放箭攻击,箭如雨下,顿时正中胸口,颓然倒下。

“小姐,您没事吧。”负责守卫寝殿的侍卫长,对着莲花池大叫道,慌乱不已,她的身份很特殊,是陛下疼爱之人,绝不可以有闪失。

只见水波圈起,窜出两道身影,见她无碍,侍卫长松了一口气,命人将两人拖起,正当她站定,另一边草丛中又突现一道黑影,显然杀她之人早有防备,留有后着,侍卫四散,来不及射箭攻击,眼看着刀锋袭来,伊斯猛然推开她,直迎来人,闭目等着疼痛的到来。

突兀地,他脸颊一阵温热,慌忙张开眼睛,只见,被他推开的阿尔缇妮斯,用手紧紧抓住离他胸口只有一寸的剑,玉白的手鲜血飞溅,红了他的眼,“阿尔!!”

他颤抖地想要扳开她的手,却又怕弄疼她,只能眼见血涌而出,为什么!?他总是无法保护她。

她忍着锥心的疼痛,虚弱地吐出一句,“笨蛋,会死的。”他刚才的举动真是吓到她了,心下没有细想就空手抓剑,而现在绝不能松手。

刺客眼见也被吓到了,想抽剑,却被她死死抓住,动弹不得,猩红的血沿着剑身滴落,抬起眼,只见她凛目以对,顿时惊惧窜入心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但情势并未逆转,月色下竟又突兀窜出四个人影,看起来,幕后的主使者,铁了心要她的命,计划的如此完备。

侍卫架起弓箭忙乱的射出,一时间乱作一团。

危机之时,寝殿门被打开,壮硕如山的塔卡走了出来,他瞠大惺忪的眼睛,似乎还未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但在看到她的鲜血后,顿时红丝遍目,骇人无比,他瞪目朝刺客看去,怒吼道,“我杀了你们这些杂种。”

他抡起手里的大锤,那是阿尔缇妮斯为他设计的,他力大如牛,刀剑无法发挥出他的力气,只有有齿牙的锤棒,才能将他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他所攻之处,刺客手中的剑应声而断,他们惊讶之余连连后退,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器,加上他力道之猛,几乎震麻了他们的手。

塔卡如同发狂疯牛,双目发红,手中的锤子直往刺客的脑袋劈去,其中一个正中,脑浆血液四溅,残死当场,眼见她受伤,让他杀红了眼,不管他们的剑割伤了他的手,还是划伤了他的腿,他只有一个信念,杀了他们,他要杀了他们。

局势顿时一面倒,刺客尽数击毙,只有被阿尔缇妮斯抓住剑的刺客活了下来,因为要留活口。

不过,或许死对他来说是种解脱,因为随后皇帝的出现,让他知道了何为人间地狱为,他的双手在皇帝出现的那一刻就被砍断了。

而后,暴吼声响彻了皇宫,一干侍卫只有俯首跪地,冷汗潺潺。

当夜,所有负责守卫的侍卫全数给压进了地牢,等待处决。

寝殿内,灯火通明,巴鲁尼和卡布斯也急忙赶来,床榻上,阿尔缇妮斯靠在萨鲁的怀里,脸色惨白,额际的冷汗如豆般滑落,咬牙忍着痛。

卡布斯眼见,脸色比她还苍白,顾不得皇帝在场,跌跌撞撞地冲到她面前,“阿尔,很痛是不是?”见到她几乎见骨的伤口,连声音都沙哑起来。

她轻摇着脑袋,无血色的嘴唇挪动着,却痛得无法说出话来。

巴鲁尼见状,上前想要诊治,却被卡布斯一把推开,只见他激动地大吼道,“别碰她,你会弄疼她的。”

巴鲁尼惊惧地看着他,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你走开,我会治好她的。”卡布斯怒目相对,然后转首替她治疗,可颤抖的手盘旋在她触目惊心的伤口上,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就怕会弄疼她。

她虚弱一笑,“我忍得住。”

他听闻,抖动的手小心翼翼的帮她止血,她吸气忍痛的模样,令他眼眶湿红,无助地在她的手掌心上吹气,“不痛了,吹一吹就不痛了。”他嘶哑着声音,眼眶迅速蒙上一层雾气。

萨鲁的脸也苍白的犹如冬天的雪,搂紧她腰际的手仍在发抖,心中更是绞痛如刀割,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当看到她受伤倒在伊斯怀里的时候,他的心也停止了跳动,那淌落得血,令他如同万剑穿心,到现在,心还是凉的,眼见卡布斯如此做,以为真可以减少她的疼痛,也开始跟着吹起来。

巴鲁尼眼见两人都在吹气,她的伤口却未处理,急忙上前,见卡布斯又想推开他,他瞪目视之,“不赶快治疗,她痛得会更厉害。”

卡布斯知道他说得对,便不再拒绝,同他一起开始治伤,其间他一直呢喃着,“轻点,别弄疼她。”

另一边,卡尔愤怒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揪起塔卡衣领,狂揍了他一顿,摔倒在地上的塔卡嘴角溢出鲜血,丝毫不反抗的任由他拳脚相向。

“混蛋,你竟然睡着了。”跨坐在他身上,卡尔拳头如雨点般的落在他脸上,恨不得杀了他。

塔卡双目黯淡,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我该死!你杀了我吧。”本来只想小睡一会儿的,却没想到会让她受伤,他难辞其咎。

“你的确该死,我现在就杀了你。”作势,卡尔抽出匕首就朝他捅去。

奥利见状立马上前压制住他行凶的手,“冷静点,你想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卡尔挣脱开他牵制的手,愤恨地捶击着廊柱,怒吼道,“我该死,我怎么会把小主人交给你这个笨蛋。”

此时奥利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比起他们,他更担心坐在一边的伊斯,他一直僵坐在那,没说过一句话,仿佛连灵魂都没了,无论怎么叫他,他都只是用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

从寝殿内走出一名侍女,她手上捧着一些沾血的棉布,正欲清理,怎料,伊斯突然回神急冲过去,一把夺过,盯着殷红的棉布,眼中的空洞徒然消失,转为一种决然,震得一群人一颤。

未及询问,他便已经抓着棉布,如疾风般一窜而逝。

神啊,为什么要让他遇到她?又为什么要让他爱上她?既然命中注定会相遇,会爱恋,又为什么让他无法保护她?是神的试炼吗?还是此生注定了要为她奉献出一切?

伊斯一路狂奔,来到皇宫后方的森林中,仰天长啸,指天骂地,最后化为清泪,滴落在干涩的泥土中,奋力的捶击着眼前的树干,为什么他保护不了她。

他哀目微闪,看着手中沾满血渍的棉布,仿佛在控诉他的无能,在嘲讽他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颤手抚上棉布,冰凉如水的血渍,令他痛彻心肺,心脏像是被硬生生的剜去一块,痛得连泪也流不出了。

“哈哈哈~~哈哈哈~~”寂静的森林里突然想起他悲凉的笑声,震得作息的鸟儿到处飞散,但那酸楚悲戚的笑声却令它们不忍离去,成双结对站在枝头,像是在劝慰,发出阵阵低鸣声。

他依着树干缓缓下滑,颓然地靠坐在地上不言不语,静默地抬首,银月高挂,仿若她姣美的笑脸,痴迷凝望之际,往事历历在目,似要将她的一颦一笑刻印在心中,久久都不曾眨眼,他像是在回味什么,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似叹,似怨,似怜,似苦,但当双目张开的那一刹那,只徒留坚毅绝然的光芒。

他傲然起身,轻拂去衣衫上的尘土,举步朝前,月影如灯,枝叶摇曳,颀长的身影消失于一片朦胧的夜色中。

宰相府邸内,传来一阵吼声,力道之强劲,震得主屋旁的莲花池激起圈圈波纹,一群侍女莫不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围抱在一起。

“放开我,我要去劈了那些刺客。”路斯比愤怒至极,举起一把铁剑,杀气腾腾的挥舞着,若不是身后几名壮丁钳制,此刻或许早已如离弓的箭,疾驰而出,杀进皇宫了也说不定。

“我的宰相大人,您冷静一点。”管家疾步上前,夺下他手中的剑,拍抚着他的胸口。

他紫眸一瞪,冷冽而凶残,白须飞散,宛如嗜人的恶魔。

管家震颤不已,跟随他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过,急忙将手中的剑掩在身后,不让他有机会抢去,以免出事,这说来也奇怪,他老人家几十年的无欲无求,除了国家大事,对其他事都淡而处之,怎么一个小女孩,就把他潜藏的情绪全激发出来了。

“侍卫不是说了,没有性命危险。”管家避重就轻的劝道,希望能平息他的怒气。

可惜适得其反,反而让他更为恼怒,他怒目一扫,愤而骂道,“你们这群笨蛋,明天我就先劈了你们。”

俯首跪在地上的传信兵,眼见此情景,早已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本以为是件美差,哪知道一向温文的宰相大人会突然发彪,那把剑差点削掉他的鼻子。

“陛下说了,小姐已经包扎过,也服了药,性命无碍。”他抬首故作轻松,却掩不住发白的脸色,见他有些癫狂的瞪着自己,顿时冷汗直冒,想着,还是快点逃比较好,双目不敢再看他,恭敬地作了一下揖,急道,“宰相大人,我先回去复命了。”

语落,还未等路斯比答话,他猛地起身,撒腿就跑,速度之快,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管家望着消失的身影,唏嘘不已,若是可以,他也想逃,“小姐她没事,没您想象的那么严重,刺客也抓到了,陛下定会严惩,您就放心吧。”

见路斯比仍是怒目相向,他也有点骇意,强装无畏继续说道,“小姐睡了,您就算想去看她,也不方便。”

听闻,路斯比眼中攒动着两簇火花,冷哼道,“废话讲完了。”

管家哆嗦着身子点头,不敢答话。

“那还不让你这帮儿子松手。”路斯比怒不可泄的吼道。

被他吼得有点晕颤的管家,忙不迭的叫唤道,“松手,松手!”

壮丁们听闻,松开壮硕的手臂,怎料才一放手,路斯比就心急火燎的窜了出去,行动矫健得完全不似花甲之年。

他疼如心肝的小宝贝受伤了,他如何能按耐得住,没有亲眼证实,他不安心啊。

一群人顿时慌了手脚,急忙追了出去,深怕他老人家把皇宫大门踢出个洞来。

气喘吁吁地追到府邸门前,正打算出声疾呼,却发现路斯比立于门前不动,只见他退开一步,门外走进一个年轻人。

管家定睛一望,便认出此人是今早来过的伊斯,两人间正涌动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路斯比眼中的怒气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肃然的神情。

“你决定了!”

伊斯目光如炯,迸射出一抹绝然,“她值得。”

路斯比看不出任何表情,回首看向管家,大手一挥,让他们退下。

管家颔首,带着一干闲杂之人,原路返回。

路斯比转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跟我来。”

伊斯依言跟在他身后。

两道人影走进宰相府的花园,月光莹润,使得成片的玫瑰花染上一层银光,娇媚无比,可惜,他们无心欣赏,直走入花丛后的一座小神殿。

殿门嘎的一声关上,连带着隐去了他们的身影。

这座神殿小巧玲珑,面积仅有十个平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烛台侧立,火光摇曳,大理石的地面光亮可鉴,正前方则伫立着一座一人高的神像。

伊斯凝目望去,惊讶之色乍然而生,“布努雅神!?”

路斯比先是恭敬地俯首膜拜,然后说道,“我是布努雅族人,供奉布努雅神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这里是赫梯,供奉他国之神,可是死罪。”除了战争女神、月神、死神外,西亚各国都有各自的主神,如果国内民众有供奉他国的神,就是有谋反之意,一旦发现,必会处死。

“这是她为我建的。”他幽然吐出一句,言下之意,他是被特许的。

伊斯回眸看他,“你后悔吗?”这份特许,不是尊荣,而是无尽的思念,睹物思人,爱人已逝,这份情,他真的不曾后悔吗?

路斯比淡然一笑,笑而不答,只是反问了一句,“你呢,是否会后悔?”

顿时,伊斯明白了,他的问题便是答案。“和你一样,绝不后悔。”

他们是同一类人,都为爱所苦,所爱之人都不属于自己,或许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他们的相识,是为了走同一条路。

“是露娜受伤,才让你下定了决心。”也只有她才能让他如此的绝然,想来,她的受伤,令他深感无能吧,对男人来说,无法保护所爱,是最大的悲哀。

“我想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一丝的伤害。”他脑海里那双沾血的小手,清晰地仿若就在眼前,令他无法原谅自己。

“布努雅族的男人都是傻瓜。”语中的黯然,只有经历过得人才能明白其中的苦涩。

伊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苍凉里有丝洒脱,“有些人拼劲一生都没有值得保护的东西,比起这些人,我觉得很幸运。”因为他拥有即使失去生命也想要保护的人存在,今生为她所生,为她而死。

这份洒脱,这份绝然令路斯比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心中升起一抹不忍,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和自己不同,当年的自己,除了刻苦铭心的爱之外,还有一份必须要赎的罪,然而,他却从没有伤害过她。

“我已经准备好了。”伊斯突然高声宣布,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打消他的念头了。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路斯比不禁说道。

他莞尔一笑,坦然自若,“除了她,心中已经容不下任何女人了。”是不是正常的男人,都已不重要,她的安危胜过一切。

听闻,路斯比沉默不语,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吗?他怅然摇首,转身走了出去。

寂静的神殿内,伊斯凝目望着神像,身边的烛火噼啪作响,他知道,一切都会从今夜重新开始。

随即,他单膝跪地,掏出怀中沾血的棉布,放于身前,然后拔出腰间的匕首,抬起手臂刚要划下,猛得一愣。

然后又凄然一笑,嘲讽道,“你已经没有资格了。”可心中却鼓噪着,哪怕只有一次,他也想开口说出这句话。

转身望向窗外高挂的银月,蓝眸里含着款款深情,情意浓浓,仿若她就在眼前。“阿尔缇妮斯…我爱你…如痴如狂。”

这句话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这份爱将永埋心底。

他傲然地挺起身子,虔诚地对着神像膜拜,然后说道,“伟大的布努雅神,我,伊斯?;普玛修以鲜血起誓!”他用匕首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涌出,手腕轻斜,殷红的血滴落至沾血的棉布上,“我将与我鲜血融合的人,定下血印,奉她为主,一生追随、效忠她,”布努雅族的血印一下,绝不能反悔,若有一丝异心,将立时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不顾依然流血不止的手臂,他握住匕首下移,“为了侍奉吾主,我以布努雅族历来的血祭为代价,请求您解开封印,永、不、后、悔!!”

他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霎那间,小小的神殿,金光四射,灿如阳,璀如金…

那一闪而过的光芒,令殿外的路斯比震惊,徒然间,他明白了一切。

“傻孩子,原来你不是不后悔,而是害怕后悔,为了不让自己有机会因后悔去伤害她,竟定下了这布努雅一族最为严苛的血印。”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而人心却会变,既然如此,何不为自己留下一条永远无法后悔的路。

自此百年后,布努雅一族在历史的舞台上永远的消失了。

风清月皎,星空满天,本该是宁静的夜,却被不久前的暗袭,弄得人心惶惶,寝殿四周,更是重兵守卫,密不透风。

殿内的烛火被熄灭了大半,徒留两侧的烛台还闪着微弱的光芒,纱幔围绕的圆床上,阿尔缇妮斯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淋漓,汗湿了大半张脸,她心神不宁的坐起身,心间突兀的窜过一丝不安。

她作势想要下床,怎奈被包裹的如同粽子般的双手无法使力,反而扯痛了伤口,不由得痛呼出声。

这阵微弱的轻呼,震到了寝殿内的一干人,瞬间他们冲了过来,将床帏围成了一个圈。

“你怎么了,伤口很痛是吗?”萨鲁忧心忡忡地问道,见她蹙眉不说话,更是五内俱焚,坐上床沿将她搂进怀中,凛目瞪向巴鲁尼,似在责问他,为何药效怎么快就过了。

巴鲁尼也纳闷不已,明明药中加了安眠的成分,好让她不觉疼痛的安睡,她在皇帝的心中地位之特殊,生平仅见,绝对不能轻忽。“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阿尔,你说话,是不是很痛。”卡布斯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双手查看,未见血丝,但见她一脸的凝重之色,心不禁慌了起来。

卡尔蹙眉看着萨鲁搂紧她的手,恨不得能当场剁下,但怕会扯到她的伤口,只能隐忍着。

塔卡站立于四人身后,脸肿得像馒头似的,想插话,又怕被赶出去,之前还是求了很久,才准留下,他不敢说话,就怕惹他们不高兴。

阿尔缇妮斯见他们神色各异,但都是担忧之色,没什么不对,可她心里却是越发的不安,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沉闷得很。

视线在他们的脸上流转,发现少了一个人,“伊斯呢?”他们都在,为何只少了他。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口。

“他怎么了?”她忧心的问,忘记手上的伤想去抓卡布斯,可是手疼痛难忍,令她无法动弹。

“别动,你乖乖躺好。”萨鲁扣住她的腰身,让她轻靠在怀里,然后命令巴鲁尼多拿些止痛的药来。

“他没事,你别担心。”卡布斯安抚道,“我看他也累了,所以让他先回去了。”伊斯没有回到下榻的地方,不过以免她担心,他还是不告诉她的好。

她侧目看向卡尔,以眼神询问他,后者则重重的点头,示意她安心。

她松了口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不安感仍然存在。

“你还在发烧,躺下好好休息,明天他就会过来看你。”萨鲁轻柔地将她汗湿的发丝拨回耳后,她的伤吓坏他了,此刻,绝不容许她有任何的闪失。

经他一提,她才发现身子热烘烘的,分不清是他怀里的温暖,还是自己的体温,总觉得脑袋很沉,有点晕眩。

“别担心,明天伊斯会好好的站在你面前的。”卡布斯状似无事地扯起笑容,心想,呆会儿等她睡了,非把伊斯找回来不可。

“嗯。”见他们个个都说无事,她也就放心了。

巴鲁尼端着药碗走了过来,浓稠的黑色液体顿时令她想呕吐,但她知道这是治疗必备的程序,如果不想长时间忍耐手上的疼痛,还是喝了比较保险,这时代的兵器都是铜铸的,不算锋利,没有伤到骨头算是万幸,不要要求太多。

萨鲁接过碗,亲自试了一下药的温度,然后凑到她嘴边,方便她喝下去。

她咬了咬牙,双手不能动,没法捏住鼻子杜绝这股要命的味道,只好闭上眼睛,仰头猛喝,真怀念二十一世纪的胶囊药丸。

卡布斯将甜腻的蜂蜜糖递了过去,她连忙含在嘴里,好让这苦得要人命的药味消失掉。

药效来得很快,不一会儿,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月影西移,旭日东升,浅金色的光芒透过纱幔洒在她沉睡的小脸上,暖热的温度令她又从梦中醒了过来。

惺忪的张开双眼,半梦半醒之际,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比大海还要湛蓝的瞳眸,“伊斯?”

蓝眸微闪,仿佛这一声是天籁,柔光满溢,“我吵醒你了?”

听到他柔和的声音,她轻笑,见他无事,心里的不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一放松,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安详沉入睡梦中,虽然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不过看起来已无大碍,伊斯心中也安心了不少,突然一个踉跄倒退了几步。

身后的路斯比立刻扶住他,脸色喜忧参半,喜得是他的心肝小宝贝没事,忧得是他扶持得这个笨蛋,根本还不能下床行走,“回去吧,你必须好好静养才行。”

“我没事!”伊斯虚喘着,脸色比之她更为苍白,甚至有些发青。

“还说没事,你现在连羽毛也未必能吹得动。”光是那份锥心的痛就能要了他的命。

“走吧。”深深看了床上的她一眼,伊斯虚弱的说道,心里很清楚决不能让她知道,他不想看到她眼里的愧疚和自责,只要她幸福快乐就好。

路斯比扶持他走出寝殿,几步路仿佛走了几年,直到走出后宫的领域,他才被人抬上马车。

“伊斯,你到底怎么了?”塔卡疾步追来,刚才在寝殿内不好问,可光看他的气色就知道,他似乎病得不清。

卡尔和卡布斯也是一脸的疑惑,怎么一个晚上不见,他就虚弱得不成人形了。

“不要问,也不必在意,更不能告诉露娜!!”路斯比眼中有着警告,这件事必须是个秘密,而他们并不需要知道。

“但是——”卡布斯还想追问,却别被路斯比杀人似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皇宫。

路上,马车有些颠簸,令伊斯疼痛得冷汗直落,可是他丝毫没有痛色,反而脸上挂着欣慰。

“怎么了?你似乎很高兴。”路斯比诧异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