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谁稀罕。凤景乾露出个唾弃的表情,看公事,脸色渐渐凝重,反手将信拍在桌上,沉声道,“江南竟已到这种地步!可恨朕竟被蒙的严严实实,做了这些年的瞎子!”

明湛道,“其实这也不奇怪,飞飞说武备库里地上的积尘有半指厚,久未开库,里面什么情形谁也不清楚。若非这次南北对调,我们还不知道呢。”

凤景乾曲指敲了敲那信,问明湛的看法,“现在怎么办?”

“如果现在动,我看江南军事上,十有□都要牵连进去了,”明湛眼珠子晶亮,“要缓治,先从浙闽入手,不要涉入淮扬湖广。既然西北军已经到了江南,南军也到了西北,不如让他们各自举办一场演武,让咱们看看谁胜谁负?只是这快过年了,父王与我都没空亲临,索性便派都察院的御史去做个裁判,看一看,南军北军优势在哪儿?也替咱们看一看,军容军备啊,军用仓的粮食是否充足,军备库里的武器是否精良,士兵的饭菜是否丰盈,训练的强度如何?”

“那派谁去?”

明湛浅笑,“南面儿就由左都御史王大人带队,北面由大理寺卿杜如方领头儿,他们素有清名,也让我们看看,究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还是徒有其表、沽名钓誉?”

凤景乾笑出声来,低声问,“你这小子,这会儿去,年都要在南面儿过了,是不是报复王大人那回念你情书的事儿呢?”

“怎么会?我是倚重老臣。”明湛嘴硬,死不承认。

“这是个机会,你自己看着安排,反正有朕在,他们不敢乱。”凤景乾道,“江南富足,湖广丰盈,你先把江南的官场整治好,湖广自可手到擒来。依朕看,演武时再邀附近的总督巡抚都去瞧瞧,对比才能显出差距,也热闹不是。”

明明是棘手的一件事,伯侄二人含笑对视,一起奸笑出声。

过年了不说发点儿年货儿,反而另有重任。

凤景乾在朝上说了令西北、江南各自演武之事,然后兴致勃勃的派观察团,且观察团成员由以下组成:西北方领队大理寺卿杜如方,江南方领队左都御史王大人。各自队员为吏户礼兵刑工的侍郎大人们。

明湛在书房里亲切的会见观察团的成员,笑眯眯地捧着热茶碗,和和气气的开口,“我这个人呢,有个缺点,忒实诚。”

饶是这些做油了官的老油条们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抖一抖,心道:太齤子殿下实在太谦虚了,您实诚的,俺们都甘拜下风了。

“不会来那些虚头巴脑儿的话,所以也就不跟你们客套了。”明湛叹一口气,“我于军事上知之不多,帝都的事呢,又抽不开身,所以,这次才派了你们去,你们就是我的眼、我的耳朵、我的手、我的口,都说西北军彪悍,南军精细,这次让他们较量一场,你们去了要仔细看,回来跟我讲一讲,好的,好在哪儿?不好的,是哪里不好?我的士兵们生活怎么样?吃的如何?穿的如何?平日里训练强度大不大?饷银发放可还及时?够不够生活?将军们治兵的水准如何?他们对于军队有没有什么改良的意见?这些,我希望你们回来后,能与我详尽的说一说。”

众人皆高声应了。

明湛羞涩的笑一笑,“如果千里迢迢的去了一趟,还是聋子哑巴,那大家的面儿上可就不好看了。”

明湛的手段,他们有的明白或者不明白,但有一点,自从明湛做了太齤子,他想办的事儿没一件办不成的。众人俱是心中一凛,多了三分郑重。

“我知道你们一个人也只有一双手一双眼,难免有疏漏之处。这样吧,每人可在自己手下中选四人跟随。”明湛体贴道,“一来呢,可以帮你们分忧;二来呢,年轻人嘛,走的远一点多见识些也是有好处的。我暂时想到的就这些,你们若有什么要求,直接跟我说没关系的,能满足的,我都会满足。”

明湛一样样的都安排了下去,一时间诸人也说不出什么,明湛道,“钦差的仪驾明日便备好,后日起程,你们回去把手头儿上的事交接一下。年怕要在外面过了,别的话不多说,辛苦二字是真的。”

能得太齤子赞一声“辛苦”,诸人纷纷觉得这一趟苦差当真值了,均谦道,“臣等份内之事。”

浙闽总督宋淮接到演武及钦差观察团的圣旨后,接连几天没睡好,再可口的美食都是味如嚼蜡,时不时嘘声叹气。

幕僚周之源劝道,“大人还未下定决心么?”

宋淮咬着后槽牙,“哪怕倾家荡产,咱也得接着。虽花销些银子,若能在太齤子殿下跟前儿露脸儿,一切都值了。”

周之源有几分不屑,朝廷的银子一过手就少三成,更别提本地的截留、他人的孝敬,胃口这样大,也活该你大出血。仍是温润的奉迎道,“属下以拟好传召各地将军的公文,待大人阅过,行印便可。”

“巡抚、布政使都一道叫来,眼瞅着钦差都从帝都出发了,别让钦差看了笑话。”宋淮道,“太齤子殿下正要立威,这要上赶着往刀口上送,就是找死呢。”

“你说,是不是马维那里…往帝都送什么消息了,以往可从没这演武的事儿。”宋淮素来多疑,忍不住说这一句。

“将军府里外都有咱们的人,他是外来户,要往外送信,就得派人派马,咱们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阖眼的盯着他,若有动静,决不可能失察。”周之源笃定道,“再者,他早来大人这里拜过山头儿,帝都世家子弟,不像那些愣头愣脑的大头兵,不知变通不识时务。且大人给他的那一份儿,他也吃下去了。再说,别看西北大风大沙子的,这些年可比咱们富足,我就不信,莫非他们西北就多么的干净清白?大人别忘了,皇上同时向西北派了钦差,钦差阵容跟咱们这边儿的一模一样,打头儿的还是大理寺的杜如方,那杜如方当初在都察院的时候,疯狗一般咬死了多少人,若非他出身侯府、母亲又是长公主,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宋淮心里信了九成,点了点头,“我担心的还有一事,马维带来的那一万人,是与海宁将军麾下的军队相换。说起来当初也是我的私心,南北对调时,我就琢磨了他们去就代表了本督的颜面,故面派海宁军。徐图虽不大得本督心意,治军上还是不错的,所以调了他去西北。其他杭州宋焉、福州郑绱,他们的底细本督一清二楚。纵有一二本事,也断不能与马维相提并论的。”

周之源已明宋淮话中未尽之意,两根手指拈动花白的胡须,斟酌道,“这事,平阳侯想的大概与您差不多,所以才派了儿子带兵过来,而且此次与以往不同,六部都派了侍郎过来,若是示意马维佯败,怕是难办的。”

“是啊,这侍郎虽不过正三品,说起来不过与咱们这里的布政使同级,”宋淮深有感触道,“不过帝都官员矜贵,就是本督每年回帝都叙职,冬日的炭敬夏天的冰敬三节五寿的,哪样都不能少。略有不周全,甩个脸子是轻的。咱们远在浙闽,他们高居帝都,每日上朝排班,得罪都得罪不起。再说,又有哪个是胃口小的。”

“其实胜负本督并不大关心,西北军哪年没几场仗打,江南却承平日久。我更不是心疼那点儿银子。”宋淮保养的极好的脸上,在短短几日内迅速的衰老下去,露出五十几岁人的疲惫,叹道,“破财免灾,若这个道理本督都不明白,就枉做这些年的官了。他们胃口再大,本督也舍得出这个血。我发愁的是这次打头儿的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王老头儿是一辈子的孤拐,连太齤子的面子都不给。本督在他眼里怕也算不得什么,偏他处的位子又是个要害。如何打发了他,才是正经的难事呢。”

“大人是担心…”周之源犹疑着打量宋淮的脸庞。

宋淮对这个心腹极是信任,低声道,“武备库的事。这次来的阵容不小,我们不但要防着明的,也要防着暗的,我这个位子多少人眼红是数都数不清,都他娘的盼着老子倒灶下台呢。武备库虽然马维那小子识趣,那是他明白。可若是蹿出一二不要命的,咱们都得栽这上头。到时别说官职,脑袋怕也难保!”

“那大人的意思是…”

“将杭州、福州两处的都调运过来一些,咱们要出手的那批暂且不出手了。”宋淮冷声道,“再吩咐兵工坊日夜赶工,赶制出一批新的来,起码先把面儿上糊弄过去。”

“大人虑事周详!”周之源正色道,“自大人到任后,浙闽地面儿太平,百业兴旺,就是皇上也亲赞过大人治地有方。大人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明年大人的任期就满了。若此次能得钦差在皇上面前美言,进阁之日近在眼前。”

这话是说到了宋淮的心坎儿里,饶是以宋淮的心机城府,都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所以这次,咱们再不能顾惜银钱与力气,都要打起精神来,给皇上与太齤子殿下瞧一瞧,咱们浙闽兵的风貌!”

“大人英明。”

马维自来了江南,便觉得浑身不得劲儿,有种深陷泥淖,越陷越深的无力感。

接到总督府的谕令,马维道,“太齤子这招儿倒是新鲜。”

“这是皇上的圣旨。”

“皇上从不会搞什么南北对调,又弄出演武的法子来。”马维真心觉得太齤子非同一般,不由问阮鸿飞,“我可不想输给这些南人,若是总督大人示意我佯败,这可怎么应对?”

阮鸿飞看马维,“莫非你颈子上长的是猪脑袋?”自己不动脑子的?

马维一拳捣过去,阮鸿飞四两推开斤的卸下马维的力道,马维只好坐回椅中,“我自然要跟总督大人坦明难处,西北军历年苦战血战,如果败在南军手上,我是没脸再回帝都的。不过,大家商量商量,我可以手下留情,叫南军败的好看些。”

“总督大人体贴下属,你又识趣,他应当不会叫你为难。只是,事到此处,还差几分火侯。”阮鸿飞微笑,“宋淮为官多年,在浙闽总督之任上明年是最后一年了,今年去年的吏部考评都是优等,且因他在任上,海盗有几次小规模的上岸,不过都是刹羽而归,连皇上都是赞过的能臣能吏,若是这次的演武能露脸,他明年回帝都叙职,必会再次高升。”

“浙闽总督已是难得的肥差。”

“对,虽然浙闽总督难得,不过还有淮扬总督肥厚比他更胜三分,湖广总督天下粮仓,也是极富足的地方;再有直隶总督为天下总督之首,还有更进一步,入阁为相。”阮鸿飞冷静的分析,“所以,只是败的好看,这对于宋总督来说还是不够的!”

马维沉声道,“即便撕破脸,我也绝不会败给南军!”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你要胜,他也要胜。”阮鸿飞端起茶盅子喝了两口热茶,唇角一掀,笑了一笑,打量着马维道,“可是在演武场上,钦差面前,就是做假也得你心甘情愿才成。你虽是外来户,毕竟出身平阳侯府,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弟,他要是跟你翻了脸,是得不偿失。所以,演武场上他只得求你胜的艰苦一些,他败的脸上有光也就成了。不过,宋淮会寻求另一场更有意义的胜利。”

“他会在钦差到来之际,先让福州军与海盗进行一场的剿灭性的大胜。”阮鸿飞温声道,“有这种胜利在前,演武场上就算败给你又如何呢?西北军的彪悍人尽皆知,可南军也不是软柿子啊,要不然也不能打败海盗哪?这样,里子有了,面子上稍有瑕疵也不算什么。”

马维也是个警醒的人,低声问,“总督府与海盗有来往?”

阮鸿飞并未正面回答,笑笑,“这里头的水就深了。你心里有数就成。”

江南风波暗涌,帝都却是一派歌舞升平,快过年了么,有什么烦心事儿也等过了年再说。

而且,帝都又有了新的流行风尚。

大家流行夜观天象。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意思呢就是说,居上位的人有哪一种爱好,在下面的人必定爱好得更厉害。

俗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大家之所以喜欢夜观天象,实在是因为太齤子殿下连续十几天召见钦天监大臣。

这位钦天监大人就是以前为二皇子所逼迫,在朝廷上当堂暗示明湛不祥的那人,他命大,担心了足有大半年,见太齤子殿下登基也没动他,这才战战兢兢的安下心来。

谁知,连续十几日,太齤子殿下又屡屡召见他。使得这位钦天监大人再次获得众人的关注,甚至有人不断的明里暗里的跟他打听:嘿,太齤子殿下问你啥啦?

也不怕大臣们好奇,实在是自来与天相有关的事,就没有小的。想想也知道,等闲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大家也犯不着麻烦老天爷不是?

钦天监的嘴也不是很严,吞吞吐吐地,“太齤子殿下问我天气来着。”

切,这话,傻瓜都不能信?

太齤子殿下屡屡召见,莫非就为了问你明天是刮风还是下雪?太齤子殿下太闲了吧?大家纷纷感叹此钦天监太不实诚了,想着要不要弄几只小鞋给他穿。

先不说可怜的有委屈无处诉的钦天监大人,因为大家认为钦天监嘴里不实诚,竟试图用低智商的谎言糊弄高智商的朝臣,所以大家统一战线的表示了自己的愤怒:你以为就你钦天监会观星啊!俺们也是略通一二的。

星相卦卜,才子们都有涉猎的。

故此,大半夜的,大家都不睡觉了,穿着棉袄围着被子的在院中观星。

大臣们不少为了观星吹了凉风受了风寒,一边喝着苦汤药汁子,还在琢磨:太齤子殿下莫非有啥大动作,不然钦天监的嘴真咬的跟蚌壳子似的,也忒蹊跷啊!

正当大家都在为些犯愁的时候,远在江南的宋淮宋大人与太齤子殿下意心有灵犀一点通了!要不说宋淮大人能爬到浙闽总督是极有道理的事呢,他就格外的比别人机伶。当时,宋淮大人因苦思太齤子屡召钦天监的用意而不得,便打算去姨太太那里消谴消谴,正当宋淮大人埋头苦干时,忽然慧至心灵,他悟了!宋大人一拍大腿,霍地在姨太太娇花软玉的身子上一忤,底下美人儿一声娇喘浪吟,宋大人哈哈大笑:悟了,他悟了!

当下三五工夫的爽透,丢下美人,跳下床,趿上鞋子,一迭声的吩咐人请周先生前来书房议事,浑然不管床上带着向分羞怨的美人儿那张似嗔似喜的美人儿脸。

周之源深更半夜的重新穿了棉袄,披了大氅,由仆从引着来到宋大人的书房。宋大人身上还带着些许脂粉香,见到周之源一拱手赔礼道,“对不住先生了,深更半夜的,扰了先生的休息。”

周之源摇头,示意无妨,直接问,“大人可是有急事?”

“正是急事。”宋大人带着三分喜色,“先生也知道,近来帝都送的信过来,说太齤子殿下屡召钦天监,先生可知太齤子所为何求?”

“老朽也一时参悟不透呢。”

“天象天象,”宋淮激动的从椅中起身,握住周之源的双肩,笑道,“天降祥瑞啊,先生!圣朝出明君,盛世出祥瑞!太齤子殿下出身镇南王府,定比谁都盼着祥瑞呢。不过如今皇上在位,太齤子怎能妄行直言,只得暗示我等。先生且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弄出三五祥瑞来才好呢!咱们离帝都远,先生且帮我拟好折子,我先把折子送去,祥瑞随后就到,也能讨了皇上太齤子欢心!”

周之源恭敬的行一礼,心悦诚服,“大人之才,属下望尘莫及。”

“皆是因有先生相助,本督方事事顺利。”

帝都,昭仁宫,明湛站在白玉阶上,披着一袭银狠裘,小脸儿抬45度,仰望满天的星光,幽怨的叹一口气。

182、番外皇帝难为之十八

究竟什么时候才下雪啊?

如果大家真正知晓明湛的心理活动,他们就会吐血的发现,他们是真的冤枉实诚的钦天监大人了。[非常文学].

太子殿下召见他,真的只是问了问天气啊!

大家之所以不信钦天监的话,实在是因为今年各地风调雨顺。拿帝都来说,入冬已下了好几场雪,却是下下停停,绝对是滋润了冬小麦,又不担心酿成雪灾。

这样好的年景,殿下您问啥天气啊!

究其要由还要从年货二字说起,明湛送了自己的一张肖像画给阮鸿飞做年礼,阮鸿飞的回礼是一套银狐裘的衣裳。嗯,也就是太子殿下每晚必要穿着看星星的那件。

说到狐裘,对于皇室真不是啥新鲜东西,像明湛这个地位,要啥没有啊!黑狐裘、白狐裘、他还有一件红狐裘,就是没有银狐裘。

银狐本身就少见,凤家兄弟不是什么穷奢极欲的性子,从不会上赶着要臣子们献什么稀罕物儿。用阮鸿飞的话说,这种银狐生长在雪山高原,毛色丰厚,针毛的尾尖儿略带一丝银光,穿在身上既保暖又好看,是他在关外的时候凑巧碰到的,这么些年自己也只得了这一件儿裘衣,想着帝都天寒,就给明湛改小了送来。后面的话肉麻的明湛偷笑三天,譬如什么这衣裳上有我的味道,你穿上它犹如我在你身边啊;譬如我不在你身边,就让它替我为你遮风挡雪啊…

反正那些话啊,硬是将一件旧衣裳夸成了他阮鸿飞对明小胖的钻石真心,让偷看信件的凤景乾险些冷的得了风寒。

故此,明湛对这件衣裳是极珍视极看重的。

尽管凤景乾嘲笑明湛拿着件儿旧衣裳当宝贝,明湛却觉得衣不如故人也不如故,他家飞飞是如此的体贴云云。

因为阮鸿飞身量高挑,余下的料子给明湛拼了个狐裘帽子,一对护耳的耳扣儿,还有一件护手的暖笼,明湛收到衣裳后就迫不及待的穿了起来跟凤景乾显摆。

别看明湛个子不高,却养的圆润雍容,挡不住的富贵气息。这样一打扮,既灵秀又可爱。

凤景乾瞧着既喜欢又伤心:我儿子,竟然便宜了那个妖孽!

这衣裳好看是好看,保暖效果也极好,明湛也喜欢,就是,平日里也只有上朝啊或者出去的路上穿穿,明湛呆的地方冬天都烧了地笼,穿着棉衣裳就够了,再加件裘衣,实在热的大汗淋淋。而且,他家飞飞说了:白雪红梅,卿若披之,更添三分姿容。

明湛上次送了幅肖像,阮鸿飞回信夸他英武,这次明湛打算待下了大雪在梅园里穿上这件衣袍再请画师画一幅写真寄给阮鸿飞。

遂,日夜盼着下雪。

可这老天爷好像跟他做对一般,就是不下了。顶多是吹一阵凉风,刮几个冰渣渣作罢,叫明湛好生着急,只得叫来气象预报员——钦天监大人问了又问。

明湛做事随性,却不想他身份摆这儿,就是放个屁都有人要分析一下太子殿下是中午吃多了萝卜还是什么原因比平时多放了个屁啥的,何况他这连着半个月的召会钦天监的举动实在惹人生疑。

终于在明湛望眼欲穿的等到第二十三天的时候,老天爷开眼,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让明湛如愿。

明湛得了画儿,整日喜气洋洋,也不有事儿没事儿的抓着钦天监问天气了,对臣子们也有说有笑了。*非常文学*

大臣们都在底下寻思:莫非太子殿下从天象上得到了什么好消息?

接着,浙闽总督宋淮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飞到帝都:西湖里发现一只千年白龟,是为祥瑞之兆。因祥瑞年纪太大,还要在路上慢行至帝都,先送上折子向皇上、太子殿下报喜。

轰——

满朝文武都炸了锅,清流们自不屑这种祥瑞把戏,唾弃宋淮学此佞幸手段邀宠,对此万分不屑。当然,有更多人在心底暗骂:你他娘的宋淮,只显着你聪明啊你手快啊!咱、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天相天相,天降祥瑞啊!因被宋淮拔了尖儿,半朝的人郁闷的吐血。

当然,也有清流心里担心,太子您不要迷恋祥瑞啊!那只是个传说啊!糊弄傻子的!纷纷跳出来说宋淮妖言惑众,罪不容诛。

明湛倒无所谓,叹一口气道,“难怪你们不知道呢。这个我是再清楚不过的,我姐夫是云南有名的名医。嗨,像这种白龟啊白鹿啊白虎啊,其实跟普通的龟啊鹿啊虎啊的,是不大一样。正常的怎么能生成白色儿呢?就好比人,说有一种病,得了这病后皮肤就一片一片的变白,姐夫说这叫白化病。动物也是一样,异常的白肯定是得病的。算了,叫宋大人不要往帝都送了,他这是不知道呢,拿着只病龟当宝贝。”

“太子殿下英明啊!”清流大臣们恨不能流出几滴哭悦的眼泪,抽了一鼻子,痛打落水狗道,“皇上与殿下圣明烛照,只是宋大人身为一品总督,竟信这种歪理邪说,且将病龟呈于御前,真乃对皇上殿下的大不敬。”

凤景乾笑,“太子,你说呢?”

“嗨,一点子小事儿,你们扯的远了。”明湛浑不在意的笑一笑,说道,“史上不乏有这种记载,也有许多皇帝喜好祥瑞,宋大人或许是看的书多了,又碰上了,觉得稀罕就送了来。他又不傻,若知道有病,还敢送啊?不知者不怪,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这个的,还有什么炼丹长生啊,一概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没事儿了,念念经,说说道,读一读孔孟圣贤,这才是康庄大道。若说祥瑞么,开浚,你来拟旨,跟宋大人说,他把浙闽两地治理好了,演武的差事办好了,就是献给父皇与我最大的祥瑞了。那只白化龟,叫他放生吧。”

太子殿下的一席话,使得宋淮宋大人成为了帝都上流社会的新话题舆论中心。大家现在一开口就是兴灾乐祸,“唉哟,不知宋大人那只白化龟怎么样了?”

“是啊,宋大人这向来最会体察圣意的,也不知道怎么这回没体察对。这不,咣唧就撞到龙犄角上去了呢?”

“这都是太子殿下英明啊。”

事实证明,帝都人也是很八卦的。

反正,太子殿下关于对宋大人祥瑞的谕旨传回杭州,马维都在私下偷笑了好几回,见阮鸿飞拿着幅画儿爱不释手的样子,凑上去瞧一眼,直乐,“唉哟,这是谁家小胖子,你儿子啊?”

阮鸿飞的脸色…

试问:还有比这句话更诛心的么?

可见马维虽是个武人,却有着文官以言杀人不见血的本事。他这一句话就直接捅死了两个人,明湛最不喜欢人说他胖了;还有阮鸿飞阴郁的小眼神儿,蓝汪汪的绿幽幽的跟淬了毒的小刀子似的,嗖嗖的飞向马维,恨不能直接戳死他算了!马维直觉好像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吧?上,上次大概,嗯,二十几年前吧,他仿佛也是嘴上没把门儿得罪了阮鸿飞,后,后来怎么着了呢?马维想到那回的下场,不由吞了口口水。

“我很老吗?”

“不,不是那意思。”马维嗑巴一下,忙恭维道,“你瞧着比我小一辈儿呢,只是咱俩谁不知道谁呢?我看这画儿上的小胖子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才这么一问的?”

其实不怪马维直言直语,明湛这回送来是一张惟妙惟肖的写真,他穿着阮鸿飞给他做的银狐裘,带着银狐帽,耳朵上捂着耳扣像两只绒球儿,雪地里抱了一大捧梅花,笑的见牙不见脸,种种可爱就不必提了,阮鸿飞都恨不能明湛在跟前捏上两把。

可爱是真可爱,喜欢也是真喜欢,只是情人被说像自己儿子,阮鸿飞一颗老心瞬间就沧桑了。悲怆的收拾起明湛的肖像,一连三天不见踪影。

宋淮知道自己丢了大丑,心道,太子殿下的心思果然难测的很。风调雨顺的你还天天宣召钦天监,你图个啥哈,好不容易弄出一只祥瑞,又不对你的心。

看来,还是得拿出些真本事。

亲兵进来通传,“大人,宋老板求见。”

宋淮摆摆手,不耐烦,“本督哪里有空见他,叫他先回去。”

周之源笑劝,“既然他来了,大人见他一见又如何?眼下,正是要用他通传消息的时候呢。”

宋翔不过二十出头儿,个子不高,有着江南人的白皙与精明,见了宋淮先请安,口称,“叔父,侄儿给叔父请安了,愿叔父平安康泰。”其实他们就一个姓儿罢了,从八百年前论可能是一家。也不知宋翔怎样追溯到了后周时期,硬跟祖籍在安徽的宋大人闹了个远房叔侄的远亲。自此,就死皮赖脸的抱上了宋大人的大腿。

宋淮由浙闽巡抚升到浙闽总督,宋翔的铺子也由原来的一间不起眼的绸缎庄,扩大到了餐饮业、珠宝业、当铺业、运输业以及地产业,甚至宋翔连重工兵器锻造业都有所涉猎。

“叔,您交待的事,侄儿都安排好了。”宋翔低声道,“李方那头儿都应了,不过这批货叔你暂时抽调出来,没给他们。那起子小人说完事儿必须多给他们三成,不然就要真的上岸来了。”

宋淮笑得欣慰,“你看着应了他们吧,生意上的事儿你比我懂。唉,说起来,多亏有万贯哪,若没有你为叔叔我分忧,叔叔这日子真是要过不下去了。”宋翔字万贯,自此可以看出此人对于银钱的渴望。不过,宋淮就是喜欢他这一点,胆大,敢干。

宋翔忙道,“若无叔父当日救侄儿于水火,侄儿焉有今日。侄儿不会说那些花团锦簇的话,反正叔父您吩咐一声,天上地下、风里雨里、刀里火里,侄儿就是豁出命去也为叔父办妥了。没有叔父,就没有侄儿的今天。”这话说的有三分真,宋翔本家是杭州城有名的富户,他乃庶子出身,老爹过世后,嫡母一间半倒闭的杂货铺子打发了他。不想这小子极会经营,过了三五年,杂货铺成了绸缎庄,后来抱住了总督的大腿,一跃为杭城首富。之前瞧不起他的那些族人恨不能转过头来叫他爷爷。

“还有一事。”宋翔低语道,“侄儿收买了李方手下一个小子,他传出消息说,陈家也派了人过去,具体谈什么他不知道。李方与那人说话时屋里一个人都没留,不过陈家人出来时满面笑意。他们这些小子都得了赏。叔父,陈家人可是抱那位大腿的,叔父不可不防哪。”

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宋淮猛的站起,上前握住宋翔的肩,看向宋翔的目光比看自己儿子还多了三分喜爱,感触道,“我若是有你这么个儿子,还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