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督为了给太子殿下腾地方,不得不与老婆搬到另一处空着的院子,宋夫人也没睡呢,挠心抓肝儿的问丈夫,“不知道太子殿下对晚宴还满不满意?”

“没说不好,就是好了。”宋淮拍拍夫人的手,“辛苦你了。”

宋夫人松一口气,眼中有淡淡的喜悦,念了一声佛,笑道,“这我就安心了。还有一事,因未与老爷商议,我也不敢做主。听说太子并未带侍女,咱们是不是挑几个伶俐的过去服侍。”

“你选好了,明天我问一问殿下的意思再说。”

宋夫人倒了盏温茶递给丈夫,压低声音道,“老爷,咱们女儿也是将芨茾的年纪了。”

“万万不可!”宋淮瞬间明白妻子的意思,果断拒绝,瞟一眼自己的夫人,皱眉不悦道,“咱们是什么人家,即便想女儿从龙伴驾也要正经选妃,走这样阴私的手段,即便女儿入了太子的眼,日后进了宫能有什么好不成?”

宋夫人倒有自己的小算盘,低声道,“我是听说太子只有两位侧妃,一个是北威侯阮家女儿,如今北威侯府早已不比从前;再有一个是西藏公主,那些蛮女能懂得什么温柔小意。咱们女儿正当妙龄,模样门第都是好的,老爷也想一想,只凭出身这一项,就能比了这两位侧妃去。何况老爷正当朝廷重用。”

“没哪个亲娘愿意看到儿子在外头纳个女子回去的。”

“老爷,卫王妃远在云南,如今镇南王身体康健,再怎么说王妃也不能奔到帝都长伴太子吧。”

“怎么不可能?”宋淮冷声道,“太子刚立储时,卫王妃就在宫里住过!那是太子的亲娘,帝都永宁侯府出身,做了多年的镇南王妃,你这点儿小心眼儿能入得了王妃的眼去?女儿若这样进了宫,当真是走了下流,一辈子的前程算是完了!”

“我只是心疼咱们闺女罢了。”

“那也是我闺女。”宋淮闭上眼睛,淡淡道,“急什么?且将接驾的事办好。太子转年就十八,难道能不立太子妃?两位侧妃,阮妃名声有碍,公主出身外族,定要另行选妃的。凭我的官位,何愁女儿没有机会?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倒要寻这些见不得人的路子。卫王妃只有太子这一个嫡子,即便如今太子要承继大统,可将来选立太子妃,难保卫王妃不会帮着过一过眼的。你当姓任的为什么现在敢在我面前蹦哒,他娶的就是永宁王府的庶女,算起来太子还得叫他一声姨丈呢。”也幸好娶的是庶女!

宋淮按息了老婆那见不得人的想头儿,至夜已深,在思量太子殿下前来浙闽的用意中,渐渐的睡熟。

明湛对于巡抚夫人要来给自己请安的事非常疑惑,问阮鸿飞,“我也要见内眷吗?”他又没带个小老婆来,见女人应该是他老婆老娘的事吧?

阮鸿飞嗤笑,“蠢才!这位巡抚夫人姓卫,是你庶出的大姨妈。如今遇到了,不过来请安,她是傻瓜么?”

“我的天,我看任巡抚胡子都白了,年纪能做我爷爷了,不知道母亲有没有见过这位大姨妈呢?”反正他是听都没听卫王妃提起过这位大姨妈,毕竟卫王妃是老永宁侯的幼女,长姐幼妹,又非同母所出,纵使有感情,也是十分有限的。

阮鸿飞道,“其实老侯爷眼光是极好的,拿任巡抚说吧,虽出身平平,且后来永宁侯府他也指望不上,自己硬能熬到浙闽巡抚的位子,并不能说平庸了。自从你立了储,任巡抚将屋里七八个不老实的丫头都卖了,恨不能把老妻供做菩萨,如今大好机会在眼前,怎能不捅破你们这层两姨亲的窗户纸?说不得任家还有什么表姐表妹的要送进宫呢?”

“你这话说的,我六个姨妈,要都有姐妹进宫,我可消受不起。”明湛道,“再说,我也没听母亲说起来过。”

“浙闽的地面儿上,不见也不好。”

明湛对摇光道,“宣任夫人进来吧。”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眼尾堆着细细的纹络,眉眼与卫王妃并不相像,进来时抬头看明湛一眼,马上又将头垂了下去。看来,性情也不像。卫王妃看人向来目光坚凝,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其实很少女人会让人觉得有威严,尤其是当她们面对男人的时候,可卫王妃偏偏能做到这一点,或许这也是凤景南无法喜欢她的原因。老婆比他看起来更像老板,滚起床单真不是一般的有压力。

任夫人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怯、卑微的欢喜与讨好,待任夫人行了大礼,明湛摆摆手,摇光便道,“夫人请起吧。”

再有侍从搬了座位来,明湛赏了座,任夫人便坐了。

“以前曾听母起说起过姨妈,只可惜我多在云南或是帝都,这么多年来,今日竟是初见。”明湛见侍从捧茶进来,接了一盏,对任夫人道,“姨妈也尝一尝,西湖龙井,我吃着味儿还不错。”

任夫人喝了一口茶,便放下了,用帕子抿一抿唇角,目光中已带了三分慈爱,毕竟是正二品诰命,这会儿时间已经拿捏好了位置与分寸。不过在明湛看来,任夫人并不合格,他见惯了卫王妃的不动如山、明淇的霸道强势,就是阮晨思,虽没什么心眼儿,也是大家出身,行止上从不会露出卑微来。这位姨妈刚进门时的那种卑怯的神态,仿似让明湛想到或许她年轻时就是这样卑怯的一个庶女,然后被老永宁侯嫁给了寒门出身的潜力股,尽管日后也是诰命夫人、养尊处优,可那种浸在骨子里的卑怯似乎一直存在,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表露出来。

想到这儿,明湛不由想到明礼兄妹。凤景南对庶子女的抬举,明礼等虽然并没有太过出众的资质,不过身上这种庶出的卑微倒也少见,在他们心里一直是比嫡出还强三分的庶出身份。为什么在明湛做了世子之后,明义与明菲的反应会那样激烈。原本都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公子小姐的身份,一夜之间,发现自己比原来看不起的家伙竟然尊贵到的可以掌自己生死,那种感觉,绝对不会舒服。

所以,世人要分一分嫡庶尊卑,其实大有道理。无规矩不成方圆,嫡庶也只是一条线而已,这条准线并不一定准确,总会有特殊的庶出强于嫡出,可是在大部分的嫡庶之间,它还是具有一定准确性。

如果当初凤景南按礼法区分嫡庶,或许也就没有明义明菲之事了。

这当然与他没关系。明湛也只是忽然有此感慨罢了。

任夫人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她庶女出身,且与卫王妃真的没什么交情,偶然见过几回都是有限的。只是如今明湛做了太子,倒不一定非要求什么,只要有这层关系在,就已经要人人卖她三分面子了。

大家客套一通,明湛就让人退下了。

这么一次很普通的见面请安,其实倍受观注。

大家比太子更清楚太子究竟有几门亲戚,尤其太子虽说只有一个娘舅,却有六个姨妈。之前镇南王府权势再大,不干帝都事宜,再怎么亲也没用。如今明湛已为储君,日后登基,定会封赏亲朋故旧。

那么现在,太子对姨妈如何,简直会牵引日后朝中动态。

可谁都没想到,太子见了,话也说了,任夫人告退回府了。

然后,没动静了。

在所有人想像中的赏赐,对,哪怕太子现在不便于诰命上对自己的姨妈有什么变动,可起码东西会赏一点儿吧。不用太贵重,你就是给两匣子糕也是个意思不是。

可是,没想到真的只有两匣子糕,还是在任夫人告退时明湛叫拿回去尝鲜儿的。

这种冷淡,简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连阮鸿飞都说,“你真不赏啊?”

“赏什么?我不是赏了点心么?我又不欠她的。”明湛自己拿了块松糕咬一口,“自来亲戚最难说话,你想一想,六个姨妈不算什么,可姨妈生的表兄弟姐妹,再者,表兄弟姐妹的再成了家生了儿女,这得滋生出多少亲戚来。我一个个宽厚,哪里宽厚的过来啊。还不如冷着些,省得他们拿我的名声出去显摆。”

史学家曾这样评价:武皇帝继承了文睿太后的冷静与理智,在武皇帝掌权期间,外戚皇亲低调收敛,当然,武帝的胞姐,宁国大长公主除外。

其实明淇并不是多么高调的人,不过,她本身的位子会让她得到更多的关注。

如今大婚在即,明淇仍是随着凤景南出席廷议,以往明湛的位子,现在是明淇在坐了。本来大臣们挺有意见,不过,眼瞅着明湛就要做皇帝了,且明淇掌政是凤景南亲自点了头的,故此,别扭两天,大臣们也就习惯了。

随着婚期的逼近,新娘子明淇有公务要忙,新郎官儿杨濯每日要去药铺子坐堂看病。倒是杨路将军与柳蟠大夫忙做一团,明淇为了让杨濯面儿上好看,并没说要杨濯入赘,还是要嫁入杨府的。

虽然郡主没打算在杨家长住,可起码院子得重新装修一个吧。还有给郡主的聘礼,东西虽有,可一样样的得有人张罗收拾装箱安排吧。两个大男人,再有本事,对于这个迎娶婚嫁之事上也是有限的。幸好卫王妃回来主持大局,直接派了身边的嬷嬷过去杨府指点筹备。

这个媳妇的确金贵,也有不少人羡慕杨路将军,说些酸话,唉哟,你家小子真有本事啊啥啥啥的。

其实杨路将军真没觉得儿子有本事,要说儿媳妇有本事,这倒是真的。因儿媳妇身份特殊,他这个公公做的难免别扭,尤其是与儿媳见面,先得行礼,明淇还半礼,大方的道,“将军不必多礼,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这样生分,倒失天伦之乐。”

饶是以杨路的粗线条,回家也忍不住暗地里跟柳蟠报怨,“郡主那口气,我真觉不出是在娶儿媳妇,倒像是要嫁女儿一样。”

“是嫁儿子。”柳蟠纠正,“还不如娶个小门小户的,也不知道那小子眼睛怎么长的。唉,不过杨濯也适合娶个厉害的,这屋子得好好装修,日后杨濯受了委屈,你我都在外头,他也好回娘家来躲一躲,哭一哭什么的。”

杨路瞬间觉得儿子的未来简直就是凄风苦雨一路荆棘路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加班回来,竟然上不了网~今天一起更了~很长一更~嗯,这样子,如果以后晚上九点都不更的话,亲们就不要等了,因为如果早的话,我会去网吧更什么的,回来晚的话就很难讲了~

190、番外皇帝难为之二六

其实婚姻真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十人九个都说杨濯是高娶了,日后难免夫纲不振,可人家杨濯欢喜的不得了,简直是乐在其中。

他本就是个体贴人,医术也不错,脾气更好。别看人有点儿笨,其实挺会讨人喜欢。

时不时打听了明淇什么时候有空闲,安排个约会、烛光晚餐之类的。

像明淇就有些不解风情,向来晚上都用牛油大蜡,屋子通明。寻思着怎么这大晚上吃饭了,倒点了几根手指粗细的红蜡来着,恍惚着连饭菜也看不大清了。

杨濯喜滋滋的跟明淇介绍,“这是爱人之间特有的用餐方式,叫作烛光晚餐。我叫丫头人准备的,都是你喜欢的菜,来,坐吧。”拉开椅子,殷勤的招呼,“坐。”

待明湛坐下,自己大胆的坐在明淇旁边,还趁着屋里黑摸一把明淇的手,触之即放,就这么碰一下明淇还没啥反应,杨濯先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忐忑,生怕明淇生气啥的。

身边侍女一个皆无,杨濯给明淇布一筷子清蒸鱼,“尝尝看。”

明淇拿起筷子,看杨濯一眼,“你胆子变大了嘛,都敢拉我的手了。是不是受了谁的指点?”以前像个小呆瓜一样,怎么突然开窍了?

杨濯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对明淇道,“是范维给我带了四弟的信来,我平日里只是沉迷于医术,心里想对你好,却总不知要怎么办?四弟年纪不大,懂的真不少,我受他指教颇多。”

明淇笑,夹起鱼吃了,“范维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少搭理他。明湛嘛,你只要信一半儿就成了。”

“我觉得四弟的话都很有道理。”

“信呢,给我瞧瞧。”

杨濯再偷偷摸一下明淇的手,脸上继续火辣辣的,幸好屋里灯火昏暗,也看不出什么。杨濯心里偷偷的欢喜着,说道,“都是一些男人之间的事,你就别看了。”

“行啦,我猜都能猜得到他信上写些什么。”明淇勾起唇角问,“这种摸黑吃饭占便宜的事,定是他教给你的吧?”

明淇反握住杨濯的手,明眸一转看向杨濯,笑道,“早晚要做夫妻的,不必这样偷偷摸摸的,大方一点儿能有什么!明湛也是,教你这些鬼祟手段做甚!越发小家子气了。”

杨濯被明湛那双手一握,顿觉脑袋发昏,也顾不得细听明淇说些什么,只一味应了几声是。

不过,明淇是吃不惯这种烛光晚餐的,唤了侍女加了灯烛将屋子映亮,与杨濯一道用了晚餐。

范维与冯秩被明湛吩咐着护送卫王妃回云南,当然他们还身负重任。不过他们甫一开口就被明淇挡了回去,“这件事,等明湛登基,我会亲自与他谈。你们把这话带回去就够了!边藏贸易的事交接好,不然以后我还得叫你们回来。”

俩人垂头丧气的出来,颇有些郁闷。

明湛的脾气其实非常不错,而且他有个优点,他即便发火也是对上不对下,譬如以往明湛常与凤景南吵架,有时吵的范维冯秩都心惊胆颤,可是明湛很少对手下人发火。

为什么王大人会认为明湛有明君之相,能够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明淇的性子与明湛却大不相同,而且完全不买范维冯秩的帐。

俩人郁闷的回了范维家喝小酒儿,冯秩道,“没想到最后竟是郡主…”

“她毕竟是殿下的亲姐姐,总比别人略强些的。”范维倒是看的开,这种皇家事,他本身也不乐意插手,为冯秩倒了一盏酒。

冯秩道了声谢,“我看殿下以后有的头疼了。”

“这话怎么说?”即便明淇难搞些,他也不认为明淇会比明湛更出众。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现在就知道,圣人的话再不会错的。”冯秩的话让范维一阵大笑,举杯道,“你收着些吧,咱们虽在殿下眼前当差,可老爹们是在郡主手下,得罪了她,一家子落不着好。”

“不知道殿下怎么样了?”冯秩与范维是自云南跟过去的,故此在心里,对明湛除了忠心,还有几分特别的牵挂。

范维亦默默。

倍受属下牵挂的明湛此刻正面临一桩史上有名的事件——乙亥事件。

其实说起来乙亥事件并不是多么的特别,甚至在史书上并不少见,只是处理这件事的人用了从未有过的手法处理了该事件。甚至这件事成了明湛执政生涯中饱受争议的一件事。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宋淮期待在演武前获得一场针对海盗的胜利。此事,前文有讲,且宋大人筹划多时。

在明湛看来这只是件小事,他对宋淮已知之甚清,收拾宋淮清洗浙闽只是早晚的事。但是如果有这场假胜,日后要动宋淮会艰难许多。

故此,明湛并不希望浙闽得到这场假胜。

明湛本来想不令李方上岸,只是李方还有一批货被宋淮扣住,再者,李方也是一方海盗头目,虽然信服阮鸿飞,可并不是阮鸿飞的手下。于是,明湛与阮鸿飞协商后,由阮鸿飞出面建议李方不要在约定的时间上岸,免得被人包了饺子馅儿。李方本性多疑,这件事倒是直接点头同意。

所以,原本与宋淮约定的年后行动,李方在年前便行动了,上岸抢了一番,掉头就跑了。待福州将军郑绱和了信儿命人追杀时,海盗别说踪影,连个鸟毛都没了。

这是事实的真相。

其实虽说无功,倒也无过。

可惜郑绱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已听说太子亲至浙闽,这个时候若有一场胜利,他的前途将是何等光明,简直是不言而喻的。然后,他做了一件令人发指的事——屠民以冒功。

明湛接到捷报时还有些奇怪,心里嘀咕,看来这郑绱还有几分本事,李方突袭他都能逮住几个,倒有几分可用。一方面命宋淮写了折子给凤景乾报喜,一方面派了王大人去福州犒赏福州军。

众所周知,王大人是个较真儿且耿直的人。

纸是包不住火的,小渔村的人虽然给郑绱屠尽,却也有人在外做工,或者别村亲戚,一见亲人们都死绝了,没有不闹的,事情便暴了出来。

王大人一面派了人回杭州送信,一面与郑绱对质问询。

明湛接到礼部侍郎戴安送回的信几乎没气晕过去,瞪眼怒道,“这是怎么回事!郑绱杀的盗匪竟是这种来历!他好大的胆子!”

宋淮劝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明湛胸膛起伏,喘了好半天,冷声道,“马维,你手里的事暂且交到马泰手上,率两千人去福州将郑绱宣至杭州,他的职务由兵部侍郎宋双成暂时接任!我要亲自问一问他,他是如何胜的李方!”

“殿下!殿下一道谕令,郑绱定会遵谕前来领罪,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遵殿下谕令的!”宋淮见明湛心生怀疑,连忙分说道。

“我不想冒险。我要马上见到郑绱。”明湛冷声道,“如果一个将领只剩下屠杀百姓来冒功的本事,也没什么好怕的。马维,若郑绱但有反心,你可将他立毙当场!把王大人全须全尾的带回来!若王大人调查有进展,只管将有嫌疑的押解至杭州!”

马维与宋双成见明湛脸色实在难看,也不敢有二话,俱领命去了。

戴安忙道,“臣愿与两位大人同往。”

“你是文官,不必去。”

这种滥杀冒功的事虽少见,其实并不罕见。

问讯审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么多朝廷精英,对付一个郑绱自然手到擒来,前因后果,涉案人员全都一清二楚。

可难的是,此事如何处置。

宋淮与任巡抚罕见的达成一致立场,他们两个私下请见明湛,“郑绱该千刀万剐,就是微臣,身为浙闽总督,治下出现这种无法无天之徒,亦当请罪。”>先定了基调,宋淮一脸的忠心耿耿,“殿下,微臣等去官罢职不足为惜。可微臣担心的是殿下,如今捷报的折子微臣已经呈报,万岁犒赏的圣旨也已颁下。若是暴出这等丑事,皇上与殿下的颜面何存哪。”

“那依你的意思呢?”明湛喜怒无辨的看向宋淮。

宋淮道,“臣与任巡抚商量过,我,我们可以秘密处死郑绱及相关参与的人员,然后,抚恤渔村剩余的村民。这样,冤者得以伸冤,罪者得以服法。皇上与殿下的颜面无损,岂不两全?”

任巡抚附和道,“臣也是这个意思,殿下初次南巡,此事传扬出去,怕会有损殿下名声。就是在朝廷上,也会引起清流非议。”

其实这种处置相当体贴,你太子在这里,捷报也发了,结果福州是冒功,传扬出去郑绱自然死路一条,宋淮任巡抚等也捞不着好,可是你太子殿下就能有什么体面吗?

这事就发生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是个死人还是瞎子啊?你不是最圣明不过吗?怎么竟然叫人给糊弄了过去!

在宋淮看来,最好的处置方式有两种。其一,接着糊弄,即便是假的,我就死活说他是真的,说的多了,假的也就是真的了。可这种方法明显是不成了,王老头儿还在杭州,这老家伙向来是一根筋的主儿,信奉的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宋淮还没找到堵住王大人嘴的文明办法来。且看太子殿下的脸色,第一种办法也不适用。如此,只能用第二种方法,秘密处置。恶者得恶报,只是得秘而不宣,方能保命这浙闽官场与太子殿下的名声。

明湛还未表态,王大人听闻风声先不干了,一力坚持,“不杀不以正国法,不杀不以平民愤!”不但要杀,还要光明正大的杀!

发生这种事,郑绱是活不成了,于是大家对于要如何杀人展开了一系列的辩论。

明湛的处置让所有人惊心,哪怕口齿最硬的王大人其实也认为,将几个首犯砍了脑袋,也就罢了。这件事虽然极端恶劣,毕竟有关太子颜面,而且真要诛连,势必引起军队大清洗。大过年的,他也就勉勉强强的睁半只眼闭半只眼了。明湛却直接下旨将拘禁要案的无品级的普通士兵全都放了,其余几个首犯父母妻儿一连串儿的全都押解到杭州。

管他年不年、伤不伤天和的,直系亲属全都砍了脑袋。

浙闽淮扬有头有脸的将军都被叫来观刑,刑场之上,不管你是未满月的小孩儿还是一把胡子的老头儿,全都按到地上砍了脑袋。

礼部侍郎戴安劝太子赦其老幼,明湛淡淡地道,“那些无辜被杀的百姓,也有妻子丈夫父母儿女吧,当时谁又顾着他们了?自己的将士反过来对自己的百姓下手,其罪形同叛国,就让他们尝一尝相同的滋味儿吧。”

看过杀人,明湛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回总督府去了。

这便是“乙亥事件”的全部了,整个江南官场都为明湛的狠辣震的抖了三抖,其实官场中杀人有惯例,未成年不杀,更别提还有几个懵懂幼童。

明湛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一律处死,而且是家眷杀在前,最后才处死犯官,那种血腥的场面,饶是见惯死人的军官都露出悚然之色。

明湛也是因此备受诟病,消息传到朝中,御史们纷纷上书“太子狂妄行悖”,其实若明湛不是太子,譬如“残暴不仁”的话相信也是有人说的。

而明湛的应对也十分简单而高明,他开始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场收买人心的演讲。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出了点事,昨晚一直跟老妈讲电话讲了两个小时…

弟弟要离婚了,想一想,与其相看两相厌,还不如早离早解脱的好,只是可惜小侄子…

191、番外皇帝难为之二七

在大凤朝所有帝王之中,明湛是最擅于对公众演讲的,这一点谁者得服。

明湛天生就有一张会忽悠人的大嘴,他对付满朝文武尚且游刃有余,何况是些学子平民。

“军人每月发的饷银,吃的食粮,穿的军衣,盖的军被,一兵一箭,习武刀枪,从何而来?皆是国之赋税供给。赋税又从何而来,是百姓所奉。我们的军人吃着百姓的供给,为的什么,无非是保国家太平,保百姓安宁!”万松书院中,明湛坐在露天礼堂的最高处,声音随着冬天的风响起在书院上方,“如今却因一己之私利,拿起刀枪对着自己人!”

“那日处决犯首,我去看了,有许多人也去了。我知道,有人会觉得我的处置残暴冷血,可大家想过没,那些死去的村民,他们也是父母妻子儿女,或许在血案之前尚且围着火炉说说笑笑准备春节,却不想一朝共赴黄泉,冤是不冤!”明湛咬一咬牙,按案怒道,“当军人背叛了他的职责,对百姓持刀相向时,就等于背叛了他的国家与君主,我无法宽宥。哪怕再多人的持有异议,我都会坚持我的决策,谁背叛了我的百姓子民,都只有一个下场——杀无赦!”

“有人曾劝我,捷报的折子已经上报,何不暗中处决,厚恤苦主,面儿上抹平,以此了事。也保全了我太子的声名。”明湛冷声道,“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也的确是在为我着想,为整个军队体系的名誉着想。但是,是名声重要还是公道重要!天道昭昭,今日若瞒了去,明日后日便会有人以太子重脸面为由,这个掖着那个瞒着!这个不敢宣那个不敢示!久而久之,官府还有何诚信可言!我的百姓们年年赋税无缺,忠君爱国,却连起码的真相都得不到吗?今天,我就是要告诉你们,太子没有你们想像中的那样重颜面!且这样以我的子民的性命糊弄出来的颜面,不如不要!”

其实谁都不是傻瓜,能打动人心的话永远不是那些冠冕堂皇似是而非的假话,如同《皇帝的新装》一样,当那个小孩儿喊出“他什么衣服也没有穿啊”,那种振聋发愦的效果是任何虚伪华丽的赞美都无法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