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想起来去找合唱团的名单?”唐洁纳闷地看着陆嫣,“不过说起来,当时咱们学校把精力都放在校篮球队和其他的文艺项目上,合唱团说起来还是同学们自发组织的,学校也没专门花心思管,就算找不到当时的名单也不稀奇。”

她想了想,又接着说:“我觉得丁婧的死太意外了,这两天就把以前觉得无关紧要的事都拿出来细琢磨了一遍,本来早就想跟你聊聊了,没想到今晚又出了刘雨洁的事,现在好了,说出来就觉得心里没那么憋了,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贼贼地看一眼江成屹,凑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陆嫣说:“你们俩就继续闹别扭吧,不过我告诉你啊,就你们两个,什么也不用多说,江成屹喜不喜欢你,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回去以后,一句废话别说,直接开睡,多睡个几次,他就算有天大的气也都消了。”

冲陆嫣挤了挤眼,以一副“大恩不言谢”的姿态,转身飘然而去。

第29章

唐洁的车离开停车场以后, 江成屹发动引擎,将车驶离停车位。

路上,陆嫣整理一下思绪, 主动开口:“今晚我之所以找刘雨洁说话, 是因为知道她是丁婧最好的朋友, 想试探一下她是不是也听说过‘冬至’,从她当时的反应来看,她多半是知道的, 而且跟丁婧一样对此感到恐惧,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她明明已经感知到了危险, 却执意要把这件事瞒下来。”

江成屹还是不说话,车内气压一度低得像要打雷下雨。

陆嫣自顾自往下说:“关于今晚的凶手, 我有几个猜想:第一、案发的时候, 刘雨洁倒在小阳台前面的过道上,不远处就是丁婧的卧室, 由于房间里供着丁婧的黑白照片,今晚除了丁婧的弟弟, 没人愿意到那附近去, 也就是说,那地方非常僻静,但刘雨洁不知什么原因,不但避开人群到了那儿,还在那被害。

“第二、从刘雨洁当时的症状来看, 她中毒倒地后,应该隔了几分钟才被丁家小弟发现,凶手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从容离开,再混进人堆里。”

她还要往下说,江成屹的电话就响了,陆嫣看向屏幕,是老秦。

江成屹蓝牙自动接听,静静听老秦说了一会,接口说:“不是,思路错了,凶手不是一时兴起,是有备而来。”

陆嫣面露讶异,老秦似乎也很吃惊。

老秦又说了几句,江成屹说:“注射器在楼下草丛里找到的,应该是凶手谋害刘雨洁以后从露台扔下的,从今晚的作案手法看,凶手非常聪明,并非冲动型人格,之所以选在人多的地方下手,一是早就做了周密的准备,二是有意为之。换言之,他tm在挑衅。”

挑衅?陆嫣脑中的弦仿佛被人拨动了一下,发出嗡嗡的震鸣。今晚的来宾几乎全知道江成屹的刑警身份,明知如此,凶手还特意选在这种场合下手,要挑衅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江成屹继续说:“刘雨洁已经被送到附一院icu了,她应该是知道一些关键信息,我刚已经让小周守在那了,只要刘雨洁情况好转,小周就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江成屹没再说话。

陆嫣默默看着他,还是开口了:“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到底跟案子有没有关系,但因为牵扯到我同事汪倩倩,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昨晚上晚班的时候,我听另两名同事说,汪倩倩生前登陆过一个网站——塔罗牌之类的卜卦网站,在网站上输入自己的详细资料后,用户就可以抽牌,据说有一副牌被抽到的几率极小,但一旦抽到就可以许愿,听上去非常荒诞,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汪倩倩似乎很相信这个说法。”

江成屹依然不吭声,但陆嫣知道他在听,便继续说:“这个网站好像是汪倩倩b市的一位同学告诉她的,她同学应该也是医护人员,我总觉得,汪倩倩之所以相信网站的那套鬼话,跟她b市的这位同学有很大关系。”

江成屹目光微动,拿过手机,打电话给小周。

接通后,他说道:“小周,你查一下b市那个被勒毙后抛尸的案子,对,跟汪倩倩和丁婧的案子细节很像,遇害者职业也是护士,你看看这人是哪个学校毕业的,跟汪倩倩是不是同学。”

陆嫣暗吃一惊。

一分钟后,小周打了过来,江成屹听完对方的话,说了一句:“知道了。明天到局里以后,查一下汪倩倩的电脑里近一年的搜索痕迹。”

陆嫣的心猛的提了起来,屏住呼吸问:“是……汪倩倩的同学么。”

江成屹没点头,但也不像否认的态度。

陆嫣脑中仿佛炸开一般,一片空白,过了许久,仍有些发懵:汪倩倩b市的同学也遇害了?是巧合,还是跟那个塔罗牌网站有关系?

她想起群里的聊天消息,同事里面,不止一个人提到汪倩倩大婚之前情绪不对劲,结合刚才得到的消息来看,她突然有了一个猜测:汪倩倩是因为得知了b市同学遇害的消息,害怕波及到自己,所以才开始疑神疑鬼?

可是,一个许愿网站为什么会让汪倩倩产生这种诡异的联想,难道填愿望的时候还有什么具体的细节,可以让汪倩倩在事后闻出危险的信号。

到了家,江成屹板着脸到厨房倒水喝。

陆嫣站在玄关,看着他。

虽然江成屹头几天也懒得说话,但今晚的情绪明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差。

那种风雨欲来的氛围,沉沉的当头罩下。

看出此时不是沟通的好时机,她悄咪咪跟在他身后,径自往自己房间走去。

眼看就要推门而入了,她想起刚才的领带,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取出来,唤住他说:“江成屹——”

这两个字就如触动板机的开关,刚一出口,江成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回头,一把将她推到墙上:“陆嫣!”

陆嫣猝不及防,愣住。

他力道一点也不重,可他目光里的怒意是实实在在的,像压抑了许久的冰雹,夹裹着无数细小尖锐的冰渣子,打到脸上,密密匝匝的疼。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情绪:“江成屹。”

“你闭嘴。”江成屹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今天晚上我不想听你说话。”

说完,猛的松开她,砰的一声关上门。

陆嫣留在走廊里,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好一会,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放下包,她摒住了痛哭一场的冲动,疲乏至极地合衣躺到床上。

唐洁刚才说的邓蔓日记里的那两句话,她非但一直记得,甚至早就烂熟于心。

可即便如此,八年过去,她仍然没有摸到真相的边缘。

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快乐把时光缩短,苦难把岁月拉长。”

对她而言,邓蔓出事前的那段记忆,特别的苦涩漫长。

为了找寻真相,这些年她如同挑拣河床里的小石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在记忆里翻搅,可无论她怎么回忆,最让她印象深刻的,还是那次撞到邓蔓在篮球馆外找江成屹的情景。

好像是高考前几天,她本来跟江成屹约好在篮球馆后面见面,谁知要走的时候,临时被周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

周老师问了一下她填志愿的意向,又交代了一些考场上缓解情绪的方法,和颜悦色说了好些话才放她出来,所以她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十分钟。

到篮球馆后面时,她远远就看见邓蔓站在江成屹的面前,江成屹有些纳闷的样子,淡淡看着邓蔓。

邓蔓却只顾低着头,脸红扑扑的。

一见她过来,邓蔓脸上就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她喊了两声,邓蔓却越跑越快,她不知其意,走近江成屹,不解地问:“邓蔓干嘛呢,怎么我一来就跑了,她刚才跟你说什么。”

江成屹看着邓蔓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只说有话要对我说,我以为你托她给我带话,就跟她出来了,可是她光站着,什么也不说。”

想到这,陆嫣的头突然剧烈地疼了起来,八年前的她和江成屹仿佛置身在迷雾中,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到错误的犄角中。

“不,我不该那么自私,我不该背叛友谊。”

她闭上眼,反复咀嚼着日记里的这句话,良久,讥讽地叹了口气,起身到浴室洗澡。

***

虽说吼了陆嫣一通,江成屹依然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意,进门就脱下西装,一把掼到床上。

本该径直去洗澡睡觉,可是他站在门内,听走廊里寂静无声,不由得又按下走开的冲动。

等了半分钟,不,最多十秒钟,就听见对面房门关门的声音。

他怔住,很好,既没有敲门声,也没有半句解释。虽然他早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但是八年了,这女人始终欠他一个解释。

他解开衬衣,强压着怒意到浴室洗澡。

洗完澡倒到床上,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关于陆嫣的任何事,闭上眼。

白天太累了,虽然窝了一肚子的火,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怎么就到了一个宽阔整洁的房间,外面绿意盎然,阳光明亮刺目,一副夏天的模样。

在他身下,有一张汗意涔涔的脸。

虽然视野有些朦胧,他仍可看见她乌黑的发丝黏在光洁白皙的额头上,双颊染满了桃花,如同迎风绽放的花苞,随着他的撞击,她的目光越发迷离,像春天里盛满了水的池塘,荡漾开圈圈涟漪。

他捕捉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越看越心动不已,低下头,就想要吻住她的唇。

可是眼前一花,忽然又到了外面走廊,他正怒目瞪着她,明明摆出了非常冷淡的样子,她却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垫着脚想要主动吻他,就像以往每一次她笑着扑到他怀里的模样。

他异常嫌弃,却任由她凑近,眼看她温软的气息拂到了脸边,忽然想起之前她帮刘雨洁做人工呼吸的样子,连忙一把推开她。

他可不想她的唇上带着那个女人的气息。

她露出受伤的模样,还想要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

出于职业习惯,他的意识立刻得以抽离。

应该是早上,睁开眼睛一看,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他忽略某个部位的异样,摸到电话接起,声音非常粗哑:“喂。”

就听见小周在那边说:“江队,刘雨洁醒了。”

第30章

陆嫣昨天失眠半晚, 早上起来时还晕晕乎乎的。

刘嫂不见人影,冰箱里却放满了新添置的新鲜食材。

时间还早,她取出鸡蛋和面条, 煮好了两碗面。

刚把碗端到餐桌上, 江成屹就出来了, 还像是在生气的模样,但脸色总算不像昨晚那么差了。

她坦然地看着他。

早上时,她本来想向icu的同事打听刘雨洁的情况, 但想到自己昨天也在现场,怕惹来嫌疑, 最终还是没问。

憋了一路, 在进电梯时,她终于没能忍住, 问他:“刘雨洁怎么样了?”

像刘雨洁这种吗啡中毒的情况, 只要及时用上拮抗药再加上辅助手段,很快就能苏醒, 何况昨天她一直守在刘雨洁身边,有效避免了由于呼吸抑制而产生的并发症。

“醒了。”他盯着电梯门。

她松了口气, 但又有些疑惑, 以凶手对付丁婧的残忍手段来看,想要刘雨洁闭嘴,有太多直截了当的办法,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迂回的一种方式。

想了一会,她开始怀疑刘雨洁是否真知道关键线索, 并且越发相信江成屹昨晚“凶手有意挑衅”的说法。

到了附一院,江成屹破天荒没扔下她就走,反而将车泊好,一起跟她进了电梯。

“是要去icu吗?”她想了想,开口问。

他没好气:“陪你去科里,凶手作案越来越频繁,上班期间警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要是不想下一个出事,你最好请一段时间假。”

陆嫣一愣。

像是提前做了沟通,一到科里,陆嫣就看见于主任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前。

见两人出现,于主任对陆嫣说:“你先去里面交班,我跟江警官说几句话。”

陆嫣默默点头,转身进了大办公室。

交班出来,江成屹不见了,换了昨晚那个叫小周的年轻警官。

于主任把陆嫣叫到近前:“去医务科打报告,我给你批半个月假。”

听见这话,周围同事顿时投来的艳羡目光,陆嫣不知该高兴还是郁闷,苦笑了一下,跟于主任走到僻静处,这才说:“知道啦,谢谢老板。”

于主任绷着脸:“这半个月不许在家闲着,早点把我让你写的东西写完,还有下个月的全国麻醉青年医生病例大赛,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你好好在家准备,到时候争取拿名次。”

又再三告诫学生:“不许到处乱跑,虽然我至今不明白凶手为什么盯上你们这几个孩子,但汪倩倩的事大家都很痛心,老师不希望再出现类似的悲剧。”

请假的手续很麻烦,陆嫣跑上跑去,总共跑了三趟,才把手续办好。期间,小周警官一直陪在她左右。

一切办妥后,她走进电梯,按下去icu楼层的电梯。

刚到那,就见江成屹和两名警员从里面出来。

老秦叹气:“吓成这样都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看来这姑娘知道的太有限,也难怪凶手放了她一马,++,这王八蛋纯粹玩我们呢。”

江成屹却似乎有了些头绪,让小周回去休息,换了另一个警员继续留守,到了停车场后,对老秦说:“喻博士今天回来,你先去局里,我去找另外一个目击证人。”

老秦和陆嫣同时一怔:“目击证人?”凶手这么狡猾,怎么可能会有目击证人。

江成屹拉开车门:“不确定,不过我打算试一把。”

车驶出了大街,还不到中午,灰白色的厚厚云层静止在天空上,一副阴天欲雨的模样。

看了一会窗外,明知江成屹未必肯说,陆嫣还是问道:“刘雨洁有没有说‘冬至’指的是什么?”

江成屹淡着脸,很久以后才说:“高中的时候,你们女生中间流行过玩塔罗牌吗?”

陆嫣眨眨眼,又是塔罗牌。

“据我所知,玩的人有,但不多。”她思索了一会,有了一个猜想,试探着问,“‘冬至’……跟塔罗牌有关系?”

“是个网站。”江成屹像是想继续从陆嫣口里得到一些当年的信息,“丁婧高中的时候,用家里给的钱建了一个塔罗牌卜卦网站,因为建的那天正好是冬至,注册的名字就写的冬至。”

陆嫣目瞪口呆。亏她猜来又猜去,怎么也想不到‘冬至’指的是网站,更想不到创办人会是丁婧。

迟疑了一会,她追问:“你别告诉我这个网站可以用来许愿。”

“的确是。”江成屹仍旧面无表情,“据刘雨洁说,建好网站后,丁婧在学校论坛匿名丢了网址上去,过段时间,果然有女生登陆网站许愿。可是丁婧玩着玩着兴趣就转移了,很快就荒废了那个网站,此后再也没打理过。可是直到八年后,这个网站还有人在运营,用的还是丁婧的名义。”

陆嫣颇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丁婧一提到冬至就那么害怕?”

江成屹默然一会,冷冷说:“刘雨洁总觉得当年邓蔓的死跟这个网站有关,在网站建立之初,丁婧曾经搜集在网站上许愿的女生的心愿,并以此取乐。”

陆嫣心里一紧:“邓蔓当时在网站上许过愿?”

江成屹:“你跟邓蔓关系那么好,难道她从来没跟你提过这个网站?”

“她有很多秘密瞒着我。”陆嫣神色一淡。

例如当年邓蔓种种无法解释的古怪行为,以及直到八年后,她始终无法确定当年邓蔓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江成屹冷哼一声:“在丁婧浏览许愿女生的名单时,刘雨洁发现了邓蔓的名字,但具体邓蔓许的什么愿,她不知道,只知道邓蔓自杀后,丁婧害怕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出国以后才好转。可是就在一月前,丁婧突然变得疑神疑鬼,说自己总遇到怪事,还说看到过邓蔓,问刘雨洁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刘雨洁见丁婧那么害怕,就怀疑丁婧跟邓蔓当年的死有关。”

陆嫣先听到前半段话,心里冷笑:从刘雨洁的表现来看,当年的事,她没她自己说的那么干净。

可是听完最后一句话,她彻底呆住:“你说什么?丁婧前段时间看到过邓蔓?”

隔了几秒,江成屹才接话:“怎么了?”

陆嫣震惊得几乎无法思考:“前几天我也看到过跟邓蔓长得很像的人,就在我同事汪倩倩出事的当晚,我临时被喊到医院上班,当时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就没有多想。”

江成屹猛的一踩刹车,将车停到路边,面色严峻:“汪倩倩出事的当晚?你确定你看到过邓蔓?”

“我确定。”陆嫣努力回想当晚的情形,“那个人不但走路姿态跟邓蔓很像,而且还穿着邓蔓当年很喜欢的一件红外套,就连我送给邓蔓的发卡,她都戴在头上。”

停顿了一会,她越发思路清晰:“是了!就是从那天撞到那个人开始,我就总遇到怪事!可是我没想到,原来丁婧也遇到过这个人。”

江成屹紧锁眉头:“你跟那个人仅仅只是打了个照面?当时她有没有跟着你去医院?”

“没有。”陆嫣否定,“她很快就走了,但是她在旁边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电话。”

江成屹:“电话里说什么。”

当晚的情形太诡异了,直到现在,陆嫣还记忆犹新:“是我同事打来的,告诉我有一台手术取消了,暂时不用去科里了”

“免提?”江成屹越发了然,“电话里,同事是不是直呼了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