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教室后门今天中午第四次被打开。

江起淮推门进来,刚迈开脚,里面的一片狼藉就让他步子一顿。

他站在门口,看起来极为冷静地扫了一圈。

他的桌子翻着,桌肚里的东西全撒了,椅子倒着滑到了教室那头,书包不知道为什么被丢进了墙边洗拖把用的脏水桶里。试卷和书铺了满地,两个男的还踩在上面抱成一团激烈地打滚。

他面前,刚好一张破了洞的物理卷子被风鼓起,在他眼皮子底下打着旋儿飘下去,上面印着两个巨大的黑鞋印。

江起淮:“……”

作者有话要说:

陶枝:这一招,这一招就叫做借刀杀人。

我们枝枝选手!在绝境中重生!终于借助场外援助及时雨同志和非主流同志成功扳回了一局!!让我们一起恭喜她!!!!

第5章 咕噜噜

这一架,终究还是打起来了。

陶枝内心一片安详地想。

虽然我方选手不是她本人,敌方选手也不是江起淮。

不过不要紧,至少江起淮的桌子和所有物都参与其中,而这一切她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有的时候胜利就是来得如此轻而易举。

她靠着墙站在旁边,看着这个平时冷淡得眼睫毛都舍不得抬一下的逼王这会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视线跟着他的物理卷子一齐往下瞟,眼皮子也就跟着耷拉下来,唇角微垂,下颚的线条有一瞬间的紧绷,削瘦的手背上青筋鼓了鼓。

下一秒,江起淮转过头来,看向她。

他站在门口,她靠着墙边,两个人很近的距离下,陶枝终于从那双琉璃似的浅淡眸子里看出了几分名为情绪的东西。

他不爽了。

在确定了这件事以后,陶枝整个人都爽了。

陶枝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满脸的无辜,像是在无声地说——别看我,我什么都没干。

她还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冲动。”

陶枝叹息了一声:“你们男生有的时候就是太容易冲动。”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边冲动份子宋江滚起来又给了非主流一拳,脚下的卷子又蹭破了一张,非主流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刚抬起胳膊,王褶子出现在江起淮背后:“干什么呢!干什么!教室里打架!啊?!都给我停了!!”

两位热血男高中生动作被这一嗓子齐刷刷地制止了,宋江脸上挂了点儿彩,相比起来非主流要惨很多,鼻青脸肿地站在那儿。

俩人都不是高二一班的,却在一班教室里打架,王褶子把人带走了,一边找他们班主任。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付惜灵吓得还攥着筷子缩在位置上,不敢说话。

江起淮站在原地,也没动。

陶枝环视了一圈儿教室后面这一块空着的位置,刚刚挤着人还没觉得,现在这么一看,江起淮这满地的东西确实是有点儿惨。

她当时踹他桌杠的那一脚其实是没往这一茬想的,她跟宋江在打架上是老搭档了,配合起来默契没得说。

而且本来打架这事儿,抢的就是个先手。

一片寂静里,她看着江起淮终于动了动,他沉默地走过去,把桌子扶起来踢回原来的位置,又一张一张捡起了卷子和书,丢回桌上。

然后,江起淮去水桶里捞他的书包。

那水桶不大,书包还挺宽的,没全掉进去,斜斜歪歪地卡着水桶边,一小半浸湿了。

江起淮扯着书包带把它提起来,悬在上方,黑色的书包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水滴得差不多,他把拉链拉开,将里面浸湿了的卷子和教材抽出来,丢进了旁边垃圾桶里。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他校服被书包上的水蹭湿了一些,那水本来就不干净,白色的校服外套上脏了很明显的一片,手指也是湿的。

饶是陶枝这么没良心的人,在爽过以后这会儿心里都难得生出了那么一点不太舒服的愧疚感。

以及心虚,她总觉得江起淮似乎是知道她干了什么的,只是懒得说。

无论她当时是不是存心,确实是她把他的桌子踢过去的。

陶枝几次想开口,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太擅长应付这种陌生的局面。

没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僵硬和压抑。

付惜灵终于缓过神来了,抬手隔着桌子轻轻戳了戳陶枝的背。

陶枝转过头去,看见小姑娘从下面偷偷给她递了一包纸巾。

干啥。

陶枝有点茫然地看着她。

我又没哭。

付惜灵朝她挤眉弄眼一顿疯狂暗示,又看看江起淮。

陶枝恍然,终于悟了,把纸巾接过来,转过身去。

她犹豫了一下,将纸巾轻轻地放到他的桌面上。

江起淮垂眸,视线在上面落了一瞬,没有想接的打算。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性格好的人,这会儿确实是憋了火儿了,真的有点烦躁。

但前面两个小姑娘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就在等着他的回应。

江起淮顿了顿。

“谢谢。”他移开视线,冷淡开口,毫无情绪地说。

陶枝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江起淮似乎也并没有跟她聊下去的打算,他拎着书包转身出了教室。

一片安静里,陶枝回过头,看着付惜灵,确认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付惜灵点点头:“我觉得是有点。”

陶枝也点点头:“他也没有用我们递给他的纸。”

“因为他生气了,”付惜灵哄她,“但他说了谢谢,还是挺照顾女孩子的面子的,所以你也别生气了,这才刚开学,以后大家要当两年同学呢。”

陶枝没说话,视线落在江起淮桌子上那一堆被踩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书和卷子上,脑子里他之前在办公室填的那张表格一闪而过。

虽然只是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她也只是扫了一眼,但还是看到了上面的几个字。

是一张助学金的申请表格。

-

江起淮中午走了之后就没回来,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陶枝挨个科目的教师办公室都跑了一趟,最后去了王褶子那里。

王褶子和宋江以及非主流他们班的班主任都在,她进去的时候王褶子看到她,叫了她一声:“陶枝,正好,你给我叫一下付惜灵。”

陶枝应了一声,在王褶子扭头的时候瞪了宋江一眼。

——女孩子你也交代出去了?

宋江脸上挂了彩,刚去校医室处理过,左半张脸贴了一小块白纱布,造型有些滑稽。

他无辜地摊了摊手,做了一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另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非主流。

意思不是他说的。

陶枝心里啧了一声,看了一眼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非主流,觉得他挨得这点儿打也是太轻了。

她中午的时候问了一下付惜灵具体情况,非主流脸长得还行,家里应该也有点小钱,据说在高三他们那个小圈子里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女朋友换得挺勤。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小白菜付惜灵,死缠烂打天天学妹学妹的叫,午休放学堵教室门,奶茶零食勤勤恳恳地送。付惜灵越拒绝,他就越来劲儿,还经常说一些恶心巴拉的话。

一节课之后,付惜灵红着眼圈回来了,陶枝桌面上白花花的卷子摊了一桌子,她正一张一张地码齐,一边让位置一边抽空看了她一眼:“你哭了?”

“没有,”付惜灵摇了摇头,“我跟王老师解释清楚了,他应该不会罚你朋友,他就是为了帮我。”

“原因不重要,他也是动手了,打架挨骂被罚正常,他早习惯了,”陶枝并不怎么当回事,等她进去以后坐下继续捋卷子,熟门熟路地说,“接下来应该就是找家长看双方家长的态度,写检讨,周一升旗的时候公开承认错误,罚几周值日什么的。他俩打得也不严重,应该不会记处分。”

付惜灵想起非主流那肿得挤成了一条缝都快看不见了的眼睛,也不知道在陶枝心里到底怎么样的架才算打得严重。

整个下午一直到放学,江起淮都没在。

陶修平这两天难得在家里多呆了几天,晚上照常接陶枝放学,小姑娘一上车,陶修平就感觉到这小祖宗今天状态不太对。

心情好像不是那么好。

“今天是板栗奶油酥。”陶修平说。

“噢。”陶枝应了一声,低头去扣安全带,并没有扭头去拿。

也不往后座扑了,也不说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长得像吴彦祖了。

陶修平单手打方向盘,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怎么了这是?今天谁惹我们公主不高兴了?”

陶枝没说话。

“又跟人打架了?”陶修平猜测道,“进医院没。”

陶枝不满地抬起头来。

陶修平乐了,故意逗她:“怎么,还没打过啊?”

“我没跟人打架,这才开学几天,我哪有那么容易惹事。”

“确实,”陶修平严肃地点头,半真半假地赞同道,“我们枝枝就是一个不爱招惹是非的老实小孩儿,一般都是别人先惹你的。”

陶枝叹了口气:“宋江今天跟人打架了。”

“嗯,然后呢?”陶修平耐心地问。

“他把我那个讨人厌的狗逼后桌的桌子撞倒了,”陶枝没有隐瞒自己的罪行,“是我踢过去的。”

陶修平:“……别说脏话。”

陶枝回忆了一下中午的惨状:“然后他卷子和书什么的都掉在地上了,书都脏了,卷子被踩碎了好多。”

“……”

“书包还掉水桶里了,里面的东西全湿了。”

“……那是挺惨的。”陶修平干巴巴地说。

“然后他生气了。”陶枝最后说,“虽然他挺狗,但我觉得也罪不至此。”

“那他没揍你?”陶修平看着自己家闺女,真诚地问。

陶枝面无表情地说:“他不知道是我干的。”

陶修平有点儿想笑,但他憋住了:“嗯……爸爸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但如果他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我觉得你可以稍微大度一点儿,不用跟他一般见识,反正他都这么惨了。”

陶修平太了解她这个闺女的性格了,八成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但心里又别扭着不想主动承认。

他直接给了她一个台阶下,陶枝也就坦然地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的下了:“行吧,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

想通了以后陶枝的心情好了不少,晚上回家吃过饭洗漱以后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让陶修平送她去学校。

陶修平都还没睡醒就听着她在那里敲门,迅速收拾了一下,打着哈欠下了楼,去车库开车。

到班级的时候教室里还没坐几个人,陶枝弯腰看了一眼自己桌肚里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桌肚里搬出了厚厚的一摞书,转过身去,刚要放到江起淮桌上。

教室后门被人推开了,江起淮走进来。

他桌子就在后门前面一点,江起淮一眼就落在她身上,垂眼看着她:“你干什么呢?”

陶枝怀里还抱着一摞书悬在他的桌面上方,动作僵住了。

这个逼为什么今天来得这么早啊!

平时他不都他妈是掐着点儿来的吗!

陶枝尴尬地定在了那里,一时间这书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就这么僵硬地站了五秒。

反正也是被看到了,陶枝干脆破罐子破摔,板着脸咬着牙,一言不发把手里的东西给放下了。

书挺重,落在桌面上沉沉地一声闷响。

江起淮扬起眉梢:“这什么?”

“自己看。”陶枝闷闷地说。

她也不看他,沉默地转身扭头坐下,动作一气呵成。

江起淮也拉开椅子坐下,随手翻开了她刚放下的那些书看了一眼,最上面是本崭新的英语教材。再往后,全是开学的时候发下来的各个科目的书和练习册。

他昨天丢在桌上的那些破烂儿也都不见了。

书刚翻开,前面的小姑娘忽然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又砸了两大叠卷子过来。

江起淮看着哐当两声拍在他桌面上的卷子,目测了一下厚度,应该是从开学到现在这一个礼拜所有的。

全部都是新的。

她给他弄来了新的试卷和教材。

江起淮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抬起头看过去。

前面的小姑娘黑色的长发利利索索地扎成马尾,脑袋不自在地晃了一下,露在外面的耳尖有点红。

然后,陶枝第三次朝后头伸出了手。

她这次没回头,只背着手,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摸索着慢吞吞地放在他面前厚厚的卷面上。

似乎是因为背着身看不到,也不确定有没有放歪,那只小手伸出一根细细白白的食指来,指尖抵着纸片,缓慢地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薄薄的小纸片就跟着往前蠕动了一下,停了停,又蠕动了一下,然后躺在他眼皮底下。

陶枝指尖在纸上轻轻地挠了两下,又点了点,示意他看。

江起淮低垂下眼。

是一张姜饼人形状的便签纸,小人的肚子上面龙飞凤舞地潦草写着两个字,字迹和她本人一样无法无天。

——休战。

作者有话要说:

起子哥:媳妇儿哄我了哄我了哄我了是哄我了吗!!!!!(不是

第6章 咕噜噜

非常霸道的两个字。

并不是在跟他商量,毫无转圜的余地,仿佛只是通知他一声。

——我单方面的不跟你一般见识。

正常情况下,江起淮觉得这两个字应该会让他觉得不爽才对。

但是。

他的视线停在那个张牙舞爪的“休战”上面,小姑娘白嫩嫩的食指还停在那儿,她不知道他看没看到,指尖又在上面不耐烦地轻轻挠了两下,像是在催他。

江起淮指节无意识地跟着蜷了蜷,突然觉得不知道哪里好像也被挠了似的,有点痒。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身子往后一靠,开始笑。

这是开学到现在一个礼拜以来,陶枝第一次听见他笑。

她本来就背着身看不到后面,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干等也没听见江起淮发出点儿声音来,等得有些烦躁了。

结果等了半天,这人还笑上了。

什么毛病?

她昨天跑遍了每一个科目的办公室,跟老师说明了情况,要来开学以后发剩下来的多余的教材,本来是想放学的时候偷偷塞到江起淮书桌里,但她没能拉下脸来。

早知道还不如昨天晚上给他塞了。

好不容易做点好事,为什么就要遭受这种奇耻大辱?

陶枝憋不住了,抽手转过头去,有点恼怒地瞪着他:“你这什么反应?”

少年靠坐在椅子里,整个人看起来难得地松弛,反问她:“你哪儿弄来的教材?”

“关你屁事。”陶枝语气很差。

江起淮食指在最上面的英语书上轻敲了一下:“不是给我的吗,见面礼?”

“我跟你第一次见面是在周一早上的办公室里,你确实是送了我一份大礼,”陶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耿耿于怀地说,“江学霸贵人多忘事,可能记不清了。”

她说着偷偷往他的卷子上瞟了一眼,她的姜饼人小纸条不见了。

休战书它不见了!!!

这个狗逼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要撕毁和平条约!!!

陶枝想问,忍了忍,还是憋住了。

她是那种表情藏不住事情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她眼珠子一转江起淮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又想笑了。

开学这一个礼拜他其实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位公主的事,家境好,成绩次,学年大榜上回回倒数,打架惹事谈恋爱第一名。

是个叱咤实验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风云人物,非常出名。

就这智商还能当上风云人物。

江起淮觉得实验一中的校霸们也是没什么救了。

他垂眼,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卷子和教材,对于小土拨鼠的认知多了一层。

一朵从小被娇生惯养在玻璃罩里,细心呵护着长大的玫瑰。

-

宋江一直调侃粥里混进了他们这帮老鼠屎不是随口说说的,平心而论,实验一中确实是一所挺好的学校,在整个市挤一挤还是能勉勉强强排上个前三名。

第一名的是雷打不动的帝都附中,常年出高考状元和数学理综满分选手,是那种谁家小孩中考要是能考上附中家长要连着放七天七夜挂鞭,敲破整栋楼邻居家门通知的学校。

而江起淮是附中的第一名,上学期的三校模拟出题组故意出得非常难,打算挫一挫这帮小孩儿的锐气,尤其是数学组,他还是拿了个满分。

这么一个人物转学过来,实验高层非常重视,开学第一天学校领导班子就已经来一班看过两回了,王褶子被校长叫出去开了好几次会。

连带着整个实验的老师和学生都像是被打了鸡血,觉得实验的未来无限好,拼一拼的话这一届的GDP能保三争二。

虽然明面上没有说,但一班的师资力量确实是最好的,任课教师不是年级主任就是学科组长,学习气氛也非常浓郁,就连每天看起来不务正业满嘴骚话的厉双江上课的时候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陶枝是整个班级里唯一的异类。

但陶枝依然咸鱼得不受影响,她的目中无人已经达到了无论身处任何环境,都可以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的程度,看起来是没救了。

王褶子不这么想。

他当了十年的班主任,年年带出来的班级都是拿得出手的,早在开学的时候,他就对每一个学生都进行了了解。

陶枝在初二以前,成绩一直都是学校的前几名。

他私下也联系过陶修平,两个人电话聊了挺久。

陶修平是个非常开明的家长,王褶子从教这么多年,这样的家长几乎没见过几个。陶修平觉得他闺女现在既然不想学习,那他每天硬逼着她也没用,没有什么比让她快快乐乐的长大更重要。但如果王褶子有什么合适的方法能够让陶枝认真起来,他作为家长也十分愿意配合。

王褶子对陶修平的印象非常好,连带着对陶枝也多了些关注。

这小姑娘其实脑子很灵,也有几分小聪明。

明明是找人帮她写的作业,被发现了她就能瞬间编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上课睡觉故意把她叫起来回答问题,给她抛个解题思路她就能顺着这个方向磕磕巴巴地说上几句。

王褶子看过她这一个礼拜交上来的数学卷子,后面的几道大题和提高题,辅助线画得其实都是对的,但她算不出来。

几何的天赋很高,代数差得一塌糊涂。

王褶子叹了口气,琢磨着怎么能让这小姑娘重新意识到她得开始学习了。

-

陶枝不知道她找人帮忙写暑假作业这事儿其实早就被识破了,还以为自己的演技完美无瑕得足以瞒天过海,也不知道平时凶恶的老王八这会儿正在办公室对着她的成绩单发愁。

她这天上课难得没有睡觉,单手撑着脑袋要听不听地发呆。

这节课是数学,付惜灵的卷子摊开放在两个人中间,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字迹清秀。

陶枝昨天只要到了新教材,但试卷很多都是没有剩下的了,她也懒得再到处问,直接把自己的卷子翻出来,给了江起淮。

反正放着她也不会做。

讲台上老师讲完了这一段的重点和知识点,又讲了一道卷子上的例题,剩下的题要他们小组讨论一起完成。

小组讨论向来都是前后桌,四个人一组,陶枝他们这组就有些奇特。

一班的学生人数刚好是单数,江起淮是没有同桌的,陶枝是个废物,所以他们这一组只有付惜灵和江起淮两个人算。

付惜灵默默地松了口气,还好江起淮是个神仙,做题奇快,不然他们的速度会被别的小组拉下一大截。

两个人转过头去,江起淮正在卷面上全神贯注地飞快地写答案,付惜灵有不会的地方提出来他也会帮她讲,他讲题不急不缓,声音平淡言简意赅,效率很高。

一套题做完,小组讨论还在继续。

江起淮终于抬起头来,抽出空看了她们一眼,才注意到她俩只有一张试卷。

他侧头看向陶枝:“你卷子呢?”

陶枝嘴比脑快,也没多想:“喂狗了。”

“……”

江起淮用了一秒钟的时间意会到了他是那只狗。

他看着转过身来像一团棉花一样大咧咧摊在他桌面上、占了他桌子几乎三分之二的少女,一时间有些无言。

陶枝躺在桌子上:“我好无聊。”

她翻了个面躺:“上课好无聊。”

“一班太不好了,上课没有人跟我玩儿。”陶枝沮丧地说,“我想念及时雨。”

江起淮看着她毫无自觉地霸占着他的桌子,还在上面打滚。

他忽然觉得因为这一套教材和卷子,自己对她的忍耐度是提高太多太多了。

江起淮懒得搭理她,往后翻了一页,继续写后面的提高题。

付惜灵做完了题,也想偷一会懒,小声说:“你可以跟大家一起学习呀。”

“学习更无聊,还没什么用。”陶枝撇了撇嘴。

“怎么没用,”付惜灵想了想,决定给她灌鸡汤,“我们好好学习,人生以后就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陶枝并不吃这一套,这话她这几年听都听腻了:“再怎么好好学习,人生也不会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江起淮笔尖一停。

付惜灵眨巴了两下眼睛。

喜欢的人还是会离开,也会被重要的人抛弃。

“你的人生你自己是抓不住的,学不学习也没什么区别,学习还那么辛苦,”陶枝反手给她灌毒鸡汤,“所以还不如从现在就开始快乐,快乐一天是一天。”

付惜灵提醒她:“可是现在你也不快乐,你很无聊。”

“因为上课没有人跟你玩儿,”在旁边安静写卷子的江起淮忽然开口,他一边写一边不紧不慢地接话道,“没有一个人跟你玩儿。”

“……你闭嘴。”

-

一个人要是狗,那么无论休不休战他都那么狗。

陶枝一整天都懒得再跟江起淮说话。

周五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刚开始没多久,王褶子进来,让大家停了笔。

一个礼拜的时间,班级里的人相互之间也差不多都熟悉了起来,王褶子准备用投票的老方法选一下班干部,每个人一票,在纸上写上自己觉得合适的人的名字,然后交上去,唱票。

教室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最好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青春里发着光,有好胜心,也有口是心非的腼腆。

先是各个科目的课代表,学习委员,都选完最后轮到班长,正副班长两个人。

厉双江前面一个都没选上,但他看着也并不气馁,一脸快乐地转过头来:“你们觉得我当班长怎么样?合适吧,咱班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我这么对学习充满激情!”

他同桌嘲笑他:“做什么梦呢?你看看你那破逼英语考得那点分儿,让你当班长咱班的英语单科不得把总成绩直接拉成倒数。”

厉双江怼着他的脑袋把他按下去不让他说话,继续对陶枝道:“老大,透个信儿,你选谁?”

陶枝在纸上大气磅礴地写上了“江起淮”三个大字,还大大方方地让他看了一眼:“我选条狗吧。”

厉双江:“……”

纸条由最后一排的人负责收上去,王褶子一张一张拆开,念名字。

每出现一次,黑板上这个名字下面的“正”字就多出一划来,纸条念到接近尾声,江起淮的名字下面的正字一骑绝尘,远远地甩了剩下的人好几排。

一个没什么悬念了,只剩下另一个。

只有那三四个人的名字,一个咬着一个,票数几乎相差无几。

王褶子念到一半,突然说:“对了,忘了跟大家说,两个班长里我一个选这上头票数最多的,”他敲了敲黑板板面,“另一个选票数最少的啊。”

全班:?????

有人忍不住在下面喊了一声:“王老师,为啥啊?”

“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觉得自己厉害,谁也不服谁,”王褶子慢悠悠地又拆开一张纸条,“这副班长的票数上上下下的,不也是拉不开吗?差个一两票赢了的,剩下的几个你们服气吗?”

肯定是不服的,只会觉得对方是运气好而已。

“这矛盾不就出来了……厉双江一票,”王褶子一边唱票一边继续道,“而且班长这活儿也不完全是看成绩,学习好我有学习委员,各科特别突出的有课代表,班长么,能出现在这上头的名字,那就肯定是有那么一个人服的,既然除了那个人大家都不知道他值得学习的点在哪里,那就干脆站出来让大家看看,是不是。”

王褶子说着拆开了最后一张纸条,愣了一下,然后乐了:“陶枝。”

一瞬间,上一秒还吵吵嚷嚷的教室突然安静了。

陶枝并没有什么兴趣关注班长竞选,这种浪费时间又麻烦的活白给她她都不想干,她都在收拾书包准备放学回家度过愉快的周末了,忽然听见有人叫她,茫然地抬起头。

然后她看见了教室里几十颗脑袋齐刷刷地扭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陶枝:“咋了?”

“班长,有人选你。”付惜灵在旁边小声提醒她。

陶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皱起眉,也小声说:“有他妈的病吧?谁选我啊?”

“不知道,你有一票,”付惜灵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那些名字,确认道,“剩下的最少的也有两票了,王老师刚刚说副班长选票数最少的。”

王褶子大概也是没想到会这样,站在讲台上拿三角尺敲了下黑板:“这回没人不服了吧?”

服。

谁敢不服。

这得服得透透的。

“心服口服,”厉双江抱了抱拳,第一个说话,“我他妈直接下跪。”

“那行,那没异议了啊,”王褶子憋住笑说,“来吧,正副班长上来,让大家熟悉一下,下礼拜一开始就正式上岗了啊。”

陶枝开始惊慌了。

她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地站了起来,一步一顿地、不情不愿地往前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到底是谁。

是谁有这么大的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