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烨松捂着脸,呆怔了许久,才从指缝中道:“…如果只削了爵位,不抄没家产。祖宗留下的这些田产山庄足够你们此生花销了。只是苦了你妹妹,还未出嫁,娘家却没落了,让她挑不了好人家。”顿了顿,又提高嗓音:“这样也好,若是嫁了人,看到咱们家没落了,婆家不知要怎样欺负她!”

静宸只是听着而已,不时斟一口酒。

“静宸…不管官职多大,你要做个好官。”

静宸没料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一阵心酸,强压住想落泪的冲动,道:“…我一定会做个好官…赎己之罪…”

“哈哈…你又有什么错?!都是我的罪!”穆烨松哼哼苦笑道:“这样也好,没有爵位,远走他乡,把一切散个干净!”待笑够了,手才伸向自己面前的酒杯。杯底的药粉似乎还没融化净,略略有些白色的沉淀,他便又等了等,趁此机会叮嘱道:“静宸,你要好好照顾你大哥。”

静宸含泪,一个劲的点头:“你放心。他是这个家最无辜的人,任谁遭受苦难,也不该是他。”

穆烨松认同他的话,连连点头。待那药粉都融化掉了,他端起来放在唇边,犹豫了一下,才一饮而尽:“是啊,除了他,其余人都应有此报。”静宸见父亲喝掉了那杯酒,便一咬牙,生生忍住了眼泪,只长长的叹气。

“静宸,时辰不早了,你回房去吧。”

静宸咽掉眼泪,哽咽的嗯了一声,起身向外跌跌撞撞的走去。这时他听到父亲在身后笑道:“…这样也好,可以见到他们了…只是他们又怎么会原谅我…”

静宸一怔,继而拉开门,冲了出去。

话说暇玉听到静宸说锦麟在东府的消息,便派了个亲信的丫鬟去打探消息。在锦麟回来之前,她一直处于忐忑不安的状态。她有不好的预感,锦麟的东府之行绝不简单,逼上绝路的穆烨松指不定要耍什么诡计。

等了好一会,才听人来报,说老爷回来了。暇玉松了一口气,等锦麟进了门,她马上起身相迎:“我正担心你呢,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另派个人去找你了。”

锦麟看到妻子,只觉得重回了人间一般,方才与伯父剑拔弩张,差点让其血溅五步的紧张,登时烟消云散,他笑道:“我不是回来了么,静宸就会来添乱,我得吩咐下去,下次这厮来了,甭管说什么,一律打出去。”说完,抬手去解绣春刀,他这才注意到刀柄上沾了血迹,而这般明显的痕迹,妻子定也注意到了,便无奈的抬眸看她,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不是他的血,暇玉的心放了一半,道:“那是谁的?”

锦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刚才发生的事,省略了他要取伯父性命的冲动,把其余的部分叙述了一遍。只听的暇玉咧嘴连连惊叹:“他,他怎么能卑鄙到这种地步?走投无路了,还要挣命般的害你。”

锦麟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就是他真的抹脖子自杀了,我也有办法把自己摘干净。他敢这么做,只能说他小瞧了我的本事。”暇玉嘟囔:“那也不好。他若是真用你的刀死了,就算能摘清自己,到底要花费功夫。”

“…”锦麟笑笑:“是啊。”

暇玉心有余悸的问他:“他这次没成功,应该不会再害你了吧。”

锦麟道:“他是个十分懂得利害关系的人。他应该明白,今日没成功,我会怎么对待他。如果他还算聪明,就应该…”他没有说完,但不言而喻。伯父有一晚上的时间决定生死,因为过了今夜,明日他穆锦麟回到都指挥使司,他的罪名和给他安排的惩罚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暇玉将脑袋靠在丈夫肩头,握着他的手,道:“只要你没事,其他人怎样,我并不关心。”

锦麟听了这话,心中满是暖意。晚上与妻子相拥而眠,更觉得自己拼搏了这多年,才有了眼前的幸福,确实应该万事求稳,守住这些才是。

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未出门就接到消息,说东府的梁安侯昨夜畏罪服毒自尽了。

锦麟一怔,这个预料之中的消息并未让他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理所应当般的淡然。

人虽然死了,但不意味着就没有惩罚了。在穆烨松死去的半个月后,削爵的旨意到了梁安侯府。撑门面的爵位都被褫夺,家中朝中又无人做官,地位于平民无异。对于穆静宸,锦麟是特意关照过了的,为了防止他过的太舒服,千挑万选最终挑了一处偏僻的穷县让他去做了县丞,彻底远离京师要地,而且只要他穆锦麟在任,别说穆静宸只有举人的功名,没法升迁,就算他官运亨通能向上爬,他也要把他压下去。

跟随静宸离京的,还有东府上下老小。锦麟的意思,原本是老祖母岁数大了,最好留在京师养老,别去那地方折腾了,但无奈老人家衡量了一番,仍旧觉得在自小和她在一起的静宸身边更好。既然老人家选了静宸给她养老送终,锦麟总不能强人所难,装模作样的叮嘱了几句就放行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暇玉的产期也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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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今年最重要的事情,必然是皇后娘娘诞下了皇嫡长子。太子殿下的诞生,让关心皇帝后宫生活的大小官员松了一口气,连带着皇帝也洗刷了不育的嫌疑,一朝可以扬眉吐气。虽然他年纪尚轻,但是隔段日子就看到要他雨露均沾,临幸后宫的奏折,也受不了。以往他一概采取低调处理,默默的留中不发。然后找个别的机会,叫锦衣卫把这些爱嚼舌根的多嘴官员拖出去打板子。

这位皇嫡长子的身份足以笑傲上三代先辈,因为他是皇后娘娘嫡出的长子。在此之前,包括皇帝本人出生时,母亲虽贵为皇后,但上面已有一位庶出的长兄。有这般尊贵的出身,他的这位皇嫡长子,只要身体康健,不谋反篡位,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可谓天生就是等着做皇帝的。

人人都想做皇帝,但估计都看到了皇帝的权力,而没有看到其辛苦的另一面。死冷寒天的爬起来开早朝就不说了,早朝越来越流于形式,那么短暂的时间,根本商议不了什么事情,只不过用这个时间把早先拟好的决议念一遍而已,可是既然是念一遍,为什么还要苦兮兮的起个大早受冻呢?!这就是祖制的力量,否则不上朝便是昏君的特征。

皇帝的三大‘酷刑’便是早朝、日讲和经庭。本来有早朝折磨,已够叫人痛苦的,可不幸的是,他上面某位勤奋的祖先,又开了经庭,简直要人命了。做太子的时候每日功课繁重,做了皇帝,更累的人想吐血。

这一日,皇帝在文华殿开经庭,灵魂出窍的听着讲官先讲‘经’再讲‘史’。他用苏家案子把尸位素餐的混日子的渣滓官吏清理掉了一批,所以剩下这些官员才可谓是两袖清风,一身浩然正气,‘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还真拿这些老古董没办法。他既要求官吏们做‘清官’‘好官’,他自己也要以身作则,做出明君的表率。

纵然是皇帝亦非圣贤,前一段日子,他终于熬不住各方的压力,叫上锦衣卫指挥使穆锦麟出宫‘微服私访’散心去了。期间‘偶遇’天香楼的芳烟姑娘,再之后…他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精彩刺激却浑浑噩噩。待皇后生育一事,把他拉回现实后,他是一点都不想再提那段荒唐日子了。

“儒臣之讲未毕,而陛下已有鸿鹄之思。”詹事府的讲官俯身拱手提醒道。

他只得收回心神,让讲官继续,直到结束再不敢有神游,否则明日一早,纠核的奏疏就会摆在他的案头,而他看了,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留中不发。不由得对祖先创造性的发明了锦衣卫和东西二厂表示深深的钦佩,要不然,他就要被这群官僚给碾碎吃净,牵着走。

经庭结束,皇帝并未像往常一样,先行离去,而是让四位主讲官员和其他的随讲告退,他则留在文华殿内与一直随驾的指挥使说话。

锦衣卫本就是亲卫军,而指挥使更是他少数信任的人之一。

皇帝十分钦佩穆锦麟的本事,他坐着听讲都累的腰酸背疼,而穆锦麟站在他身侧,一站就是两个时辰,纹丝不动,实在强悍。此时殿内并无别人,只有司礼监的齐公公吩咐其他几个小黄门在搬走经史子集和将案,皇帝便道:“朕决定了,明日的日讲要停一停,十日后的下一次经庭也要停。”锦麟一听,立即拱手道:“皇上圣明!”他这般说,恰好证明他理解皇帝心中所想,便惹的皇帝和他心照不宣的但笑不语。

皇上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些词的作者,当真找不到了吗?”语气中有些可惜。

“回陛下,内人说那本词集是他祖父做游医所得,时隔多年,是何人所作真的不好找了。”

“朕记得…你内人是曾经太医院吴御医的女儿吧。”皇帝道:“朕听太后说,她好像和皇后临产的月份十分相近,那就是在这个月上下了。”

锦麟如实回答:“应该就在这个月。”

皇帝略做思考后,就道:“这件事马虎不得。这样吧,当日伺候皇后诞下皇嫡长子的医婆和稳婆,就先叫她们去你府中待命罢。”

锦麟只觉得这个‘赏赐’比金山银山还要实在,当即叩拜谢主隆恩。而皇帝则露出一副‘不要多礼,咱们谁跟谁’的表情。

君臣两人又论了一会政事,锦麟才离开文华殿,出宫去了。

上一次,妻子生产,他在天津卫没来及赶回来,所以他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陪在她身边。而这番皇帝把宫里的稳婆给他们用,至少给暇玉的生产减少了风险。锦麟正美滋滋的向宫门走,迎面就见一无须矮胖的笑面太监走来。

“姜公公。”锦麟十分有礼貌的拱手作揖。而那姜公公亦不含糊,忙还礼:“穆大人,这是参加完经庭,出宫回府吗?”锦麟笑道:“正是。”姜公公笑道:“穆大人想回去陪妻儿,自然是归心似箭,咱家就不耽误大人的行程了。”

穆锦麟这么多年来,只有妻而无妾,再考虑他当年在女人堆里胡闹的情形,猜测他惧内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他将妻子藏的严实,从不见他那吴姓的妻子出现在公众场合,连她堂姐的婚事,她都不曾露脸,所以越发显得神秘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能拴住穆锦麟的心定是天仙一般的外貌加上夜叉般的手段才行。

锦麟朝姜公公拱手道:“那穆某告辞了,公公慢走。”说完,待姜公公先举步走了,他才放下手,头也不回的径直出了宫门。

在朝堂混,没有敌人是不可能的。东厂西厂锦衣卫三者此消彼长,斗了上百年了,万没可能在他这代恩怨一笔勾销。

苦心研究怎么把敌人斗倒,不如增强自己的实力。毕竟敌人永远不缺,死了一个姜公公,还得有蒋公公或者江公公。

锦麟到家时,天色尚早。一进屋看到妻子还在做针线,他便上去把针线拿开,大刺刺的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腰,道:“你又劳神做这些了。”暇玉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点小衣裳等孩子出世了好穿。”见锦麟一脸的欣喜,便问道:“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的确是好事一件。”锦麟见妻子因为怀孕,不再那么单薄而显得玉润珠圆的模样,心头一热,低头一吻芳泽:“皇上说可将宫内的稳婆伺候你待产。”

“…”暇玉心说,这哪里是好事。她生毓泽时,因为锦麟不在家,她得了许多自由,任意差遣当时的稳婆才在水中把孩子平安无事的生了下来。而这一次,锦麟在家不说,他又讨到了宫内的医婆来用。到时候若是在水中生孩子,叫她们看到了,指不定回宫要如何说。

她只能按照常规的顺产法子把孩子生下来了。

不过,已经是第二胎了,相信问题不大。

锦麟见妻子面露忧色,以为是自己严阵以待的模样让她紧张了,便笑着劝道:“你别担心,不是说你情况不好,才让宫里的医婆来咱们府里伺候的。而是好上加好,不出任何差错。我上次没在家,这一次就是天塌了,我也要在你身边。”

上次他没在家,她平安生下来了儿子,这一次,有他在家,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应该更加平安才对。

暇玉最近睡的都不好,夜里多梦,梦境稀奇古怪,但都是关于孩子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人常说,梦和现实是反的,那么她觉得她应该会再生下一个男孩,因为梦里她在烛光里烧一个根针,隐隐觉得这根针是要给女儿穿耳洞用的。她醒来后,本来想告诉丈夫的,后来转念一想,还是不要了,留点悬念的好。

锦麟平日里是不信怪力乱神这些的,但为了祈求妻儿平安,特意派亲信去龙虎山进香请愿。又给自家祖宗进香,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随着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暇玉毕竟生过一胎,倒还好,倒是锦麟,愈来愈紧张,就怕她夜里羊水破了,出现差池,不敢睡实。他做事历来谨慎,既做最好的打算,也做最坏的打算,便找来几个大夫问了关于女子生产可能出现的问题。谁知不听还好,听了之后,只觉得桩桩件件都可能出现在暇玉身上,一个心被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连续几日,他夜里睡不实,白天难免打瞌睡。这一日,他在都指挥使司坐衙,本来托着下巴思考妻子的事情,可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大人,大人…”

耳边隐隐有人在唤他,锦麟猛地的一个激灵,他立即揪住那人的衣襟道:“夫人羊水破了?”

“…”陆夜舟被揪的呼吸困难,双手撑着桌子,苦着脸道:“大人,时辰不早了,我见您睡着了,便来唤您。”

锦麟瞅了眼外面的天色,是到了回家的时辰了,而陆夜舟是来叫醒自己的。不是府里来人告诉自己暇玉出状况的。他松了一口气,推开陆夜舟:“知道了,你下去吧。”陆夜舟抚了抚领口,哪敢再停留,一边拱手告辞向门口退,一边在心中祈祷指挥使夫人平安诞下大人的孩子,否则的话,倘若穆夫人有状况,他们这些‘池鱼’都要被‘失火的城门’殃及。

等陆夜舟走了,锦麟独自坐了一会,拭了拭被吓出来的虚汗,才起身回家去了。暇玉的产期就在最近几日,那肚子大的吓人,他也没什么生男生女的心思了,只盼望她和孩子平安就好。不,如果不能同时平安,只要她平安就好。

锦麟觉得自己快紧张成了疯子。吃饭时,暇玉因为怀孕,被胎儿挤的胃都变小了,每餐吃的很少,细嚼慢咽的。忽然间她嘶的吸了一口冷气,一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就听锦麟那边咣的一声,扔了手中的碗,急道:“是不是要生了?”

暇玉哭笑不得,吐出舌尖,道:“…咬到舌头了。”

锦麟眉头略略缓解:“…不是要生就好,不是要生就好…”喃了几句,又恍然道:“也不是这样,早晚都要生的…还是生的了好…”说完就要低头扒饭,结果筷子落了空,才发现刚才太紧张,把饭碗给扔到地上了。

“…”暇玉让丫鬟再给锦麟拿碗添饭,然后笑着摸着他的手,道:“瞧你,我还没这么着呢,你却这般紧张。”

锦麟把筷子一撂,自觉刚才自己那般有些丢脸,强辩道:“我是你的丈夫,孩子的父亲,难道不应该紧张吗?”

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毓泽,咬着筷子瞅着父亲,道:“好难得,第一看到爹这么紧张。”

锦麟瞪向儿子:“不许咬筷子!吃你的饭。”

毓泽嘟着嘴巴问道:“我出生时,爹也这么担心我吗?”

“你爹我冒雨从天津卫往回赶是为了谁?”

毓泽还是嘟嘴:“…可是您到底没在娘身边陪着啊。”

“…”戳了锦麟的软处,他抿抿嘴,没想出给自己开解的话。而这时儿子更来劲了,竟心酸的道:“…我出生的时候爹没在京城…”暇玉一见儿子这般,笑着劝道:“你爹当时还不是指挥使,是同知,好多事控制不了,你要理解你爹,这才是你爹的好儿子。你爹最疼你了,不是么?”

“真的吗?”毓泽眨着大眼睛,问向父亲。锦麟点头,哼道:“当然了。”

这时毓泽便咬着筷子,怯生生的开口道:“那,爹,我想要蒙古的矮脚马。”

锦麟:“…”

暇玉:“…”

毓泽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的说:“那种马不高大的,我也可以骑…”不等他说完,就听父母齐声说道:“不行。”然后一个说:“你现在还小,过两年再说。”一个说道:“你还是专心念书罢。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也有矮脚马。”

毓泽自知没希望了,黯然的吃完饭,没心思再说什么,回自己房间去了。待毓泽走了,夫妻两人彼此都叮咛对方,坚决不能小小年纪给儿子买马玩。待达成了一致,又说笑了一会,洗漱后熄灯睡了。

天亮的时候,暇玉觉得下腹一阵疼痛,生过一胎,这种感觉她不陌生,她便推了推身边的锦麟:“…我肚子疼,应该是要生了。”她声音不大,但听到锦麟耳中,浑似一道炸雷,他立即坐了起来,披衣就走:“你别怕,我这就去叫人。”

医婆和稳婆早就在府中候着了。得了消息,鱼贯而入将夫人搀进产室待产,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暇玉有生过一胎的经验,上一次丈夫不在,她都应付过去了,这一次家中严阵以待,完事齐备,自然更不害怕了。

但穆锦麟却恰恰相反。之前在天津卫往回赶,一路上马不停蹄,好歹有事情做,能够分神,不至于现在这么紧张。而现在,他就见一群仆妇和那些产婆进进出出,每个人都有事情做,只有他被晾晒在一旁,什么都插不上手。

产室不洁晦气,不许男子进,他被挡在了门外。过了一会,里面出来个婆子告诉他,说羊水刚破,怕要等一会才生,他可以去书房等消息。锦麟自然不干,只对那好心的婆子道:“少废话,你们只管做你们的,不用管我。”

他来回在产室外踱步,也不知走了多少圈,就听里面传来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登时脑袋一片空白,便闯了进去。

暇玉早料到他会闯进来,此时也顾不得阵阵痛楚了,只对着扑到床边的锦麟,含泪求道:“…你去书房等消息吧…求你了。”锦麟嘴唇微颤,茫然摇头:“不行,我得在这里陪你…”

暇玉摸着他的脸,咬牙坚持的说道:“你在这里,我怕你听我哭喊难受,便不敢喊叫了…去吧,去书房,我没事的…”

锦麟不愿意走:“你何必管我?你想哭就哭,想喊就喊。”可暇玉却不依,仍旧推他,这时那些个稳婆和大夫也劝他。他才幽魂似的出了门,虽答应妻子他去书房,可实际上却没离开,而是在一直站在门外等着消息。

昏黄色的天空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这是今年第一场雨。虽有小厮在身后给他打了伞,但风裹着雨还是袭进了伞内,湿了衣衫。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害怕。仿佛又回到了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一番挣扎下来,不仅没有保住自己的手足,连她自己也去了。那天好像也是这样,进进出出的仆妇,每个人都在忙,唯独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那一次,把他的一切毁了个干净。

如果暇玉也…那么他穆锦麟还剩下什么?他的世界将重归荒芜。

“不,不,不会那样…”他摇摇头,驱散脑海里可笑的念头:“她不会有事的。”

这时就听产室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声,便有个稳婆跑出来,她本是要去书房报信的,不想竟在门口看到了穆锦麟,先是一怔,继而便笑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位公子。”没等锦麟从这喜讯中回过神来,就听那屋里头又传来一声啼哭,那稳婆回头笑道:“原来是双生子,难怪夫人生的有些困难。”

锦麟赶紧蹬上台阶,就往屋内走,正好碰到第二个来报信的婆子:“恭喜老爷,又添一位千金,母子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一到暇玉生孩子,就忍不住开金手指。总觉得暇玉之前过的太苦了点,想补偿她。反正要生,一次性的儿女双全吧。=v=

第九十一章

暇玉自怀孕后,无论事情大小,锦麟都依着她,她的日子过的顺心顺意,加上滋补调养的好,在生产前,身体比之前生毓泽时要上许多了。所以即便是在床上自然分娩,她并未怎么担心自己的状况。可凡事都有例外,她就没想到自己居然怀了双生子,生产时很是艰辛,生下第一个孩子后,身子都没得力气了。但产婆说还有一胎刚露出脑袋,她将牙关咬紧,心说就是把自己所有的气血都耗尽,要把孩子平安生下。于是待听到孩子的哭啼声,她出了一口气,便没了意识,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觉得视线昏黄,定睛一看,原来是幔帐放了下来,而在她床边伏着一个人,正是锦麟。她伸出手晃了晃他,锦麟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见妻子双目澄澈,面带微笑,便也不自觉的笑道:“…孩子也在睡呢,他们很健康,你歇着。”为妻子顺了顺发丝,又关心的小声问:“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暇玉微微颔首。锦麟赶紧让人去端温热的粥来,亲自把妻子扶起来喂她。想到刚才她生子时的凶嫌,锦麟心疼的道:“苦了你了。”她靠在丈夫怀中,倒不觉怎么辛苦,笑道:“女人都是这样过来啊。”

“虽然这么说…但…”耳畔还回响着她产子时的嘶喊,锦麟连连道:“…咱们以后不生了,不生了。”暇玉觉得他认真的说着这番话,很是招人喜欢,亦笑道:“是不是再生,有几个儿孙,咱们哪能决定的了。”说完,含住汤匙,慢慢的嚼着粥。

锦麟也不知哪来的负罪感,只觉得是自己叫暇玉这般辛苦的:“幸好你们母子平安,否则的话…”

暇玉听他还没从担心自己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便问他孩子在哪里,来分解他的注意力。锦麟听妻子要看孩子,又唤了婆子把两个小宝贝抱过来。暇玉看着包被中的两个孩子,鼻子一酸,眼眶发胀:“锦麟,你看他们多可爱。”

锦麟受了妻子情绪的感染,本就欢喜的他,此时更是有种想喜极而泣的冲动。用手指勾着次子和长女透明的小指,乐的合不拢嘴巴。

这时被允许进来看母亲和弟弟妹妹的毓泽被婆子们领了进来,他猛地的见多了两个会动的小婴儿,又瞧父母都欢欢喜喜的,也兴奋起来。扑过去瞅着弟弟妹妹们,笑哈哈的问:“娘,他们什么时候能长大啊,什么时候能跟我玩?”

暇玉抚摸着大儿子的脸颊,笑答:“怕是还要等几年呢。”

毓泽一听,失望的嘟囔:“还要那么久,我不都老了么。”逗的暇玉笑道:“你这么点个小人,说什么老不老的。”

锦麟觉得此时是教育儿子的大好时机,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是有弟弟和妹妹了,身为长子,不能再像从前那么任性了,凡事要给弟弟妹妹做出表率,照顾好他们,懂了吗?”

毓泽认真的使劲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谁敢欺负他们,我一定揍他!”

后来,穆毓泽才知道,他的保证其实是没必要的。首先没人敢欺负锦衣卫指挥使家的儿女,其次,所谓欺负与否完全是产生在家庭内部的。在这对龙凤胎八岁前,他听的最多就是:“大哥,二哥欺负我。”或者:“大哥,妹妹骂我。”这种叫人烦躁的话。尤其叫他郁闷的是,等到两人长大了,他翻起旧账,这对双生子竟然齐齐失忆,坚决不承认自己小时候那么差劲过。反而怀疑起他的记忆力,这就有意思了,他穆毓泽十四岁就中了举人,难道会是差劲到连这种事都记错的人吗?!可惜对方有两人,他只有一张嘴,人证的数量上差了一截,便去向父亲求证,谁知父亲一推干净:“我怎么知道你们小孩子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