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旁的树枝依稀有雪团被风吹落,有时簌簌落下如白花一般,我仰头望了望,淡淡的阳光洒下来被白雪映成惨白的光线,刺目。刚眯了眼,忽然听见马匹发出一声剧烈的嘶鸣,我心中一惊,定睛一看,被雪压断的树枝恰好砸在马背上!马儿受了惊,迎面疾驰而来,踏在雪地里的“嘚嘚”蹄声,还伴随着一名女子的惊悚尖叫。车夫也是乱了分寸,拼命大喝、拉扯缰绳,却丝毫拉不住受了惊的马匹。

我虽然不懂御马之术,但想着迷声术对付动物都是一样的,便用法术吹了一声长长的哨音。马儿顿时减速,慢慢在我跟前停下。

车夫傻愣愣没缓过神来,我疑心车上是哪位嫔妃,可她不出来,我也不好去问。不一会,车里的女子挑开帘子,惊魂未定瞪着我,“你…你是…”

第八章68、锁寒窗-5

「晚八点还有一更,某某不知道我前几天加更了,漏看了两章,在此提醒一下大家哈」

我俯首答:“奴婢是裕华宫宫女。”

车夫惊叹道:“还多亏这位宫女了!”

看装扮,她并非后妃,车夫如此说话更加不是宫中内侍。我微笑答:“你们没事就好。”

车夫下了车,与我介绍:“我家夫人是逍遥王府的昕妃娘娘。”

只觉得这微笑在这腊月天被冻在了脸上,僵硬得无以复加,我却仍然要维持:“奴婢给昕妃娘娘请安。”

“不必拘礼,我要谢谢你才是!看不出来你一名宫女竟然会以哨声御马。”她比我年长几岁,身穿朱红夹袄,发髻绾得精致,笑容甜美,“你今日救了我,随我去王爷那领赏罢。”

我听了不禁浑身一抖,连忙婉拒,“奴婢不敢,能帮到娘娘是奴婢的荣幸!况且,奴婢尚有要事在身。”

“裕华宫么?能有什么要事?来吧,你救了我,理当要赏!”她竟笑眯眯朝我伸手来,我一怔,赏赐,就是有银子了,恰好我和沈云珞目前处境尴尬,有的赏还是收下罢。我搭上她的手,蹬上马车。

原想与华容添见上一面,领了赏便回宫去,我总是不放心沈云珞一个人的。可没想到,一进了浮华宫,便出来不得了。今日也不知怎的,皇上和淑妃都在,所以特地将昕妃召进宫来。

大紫檀雕螭案上呈着各种精致美食,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吃顿饭,我杵在这算什么?不是给自己找难堪么。

听了昕妃的话之后,华容添只是盯着我笑,吩咐人给我打赏。皇上就在前头,我赶紧接了赏赐,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淑妃坐在侧席,隐约只瞥见一袭华服珠光。

“没想到,你还懂得御马之术?你是如何吹哨使马匹停下来的?”皇上穿着褐色常服,素日威严的语气现时有些倦意,我稍稍放松了,答:“也只是会吹口哨而已,奴婢并不会骑马。”

“一声口哨如此神奇?改日还得表演给朕看看才好。”

“上回匆匆一瞥,看的不清楚,今日细看之下,才知这女子长得这般水灵。”这陌生的女声就是蔺淑妃,说话不紧不慢,嗓音柔和,听起来似乎很是贤淑。我忍不住抬头望了她一眼,正对她水盈盈的双眸,见她一袭紫锦深衣,非常娴静,不似传言中那样盛气凌人的模样。

皇上诧异问:“哦?卿何时见过于归?”

“于归?”昕妃轻呼一声,狐疑盯着我,又转头看华容添,“她就是于归?”

殿里门窗紧闭,炉火烧得滚烫,我竟觉手心出汗了,身子也在发热。我不知所措,慌乱看向华容添。他轻轻颔首,含笑看着昕妃,“我以为你知道了。昕儿,别听瑰瑰那胡言乱语,于归是个好姑娘。”

淑妃掩口而笑,黛眉一挑打趣道:“逍遥王爷真是狡猾,讨了人家又不赶紧带回家去!害得府里一干女子都吃飞醋!”

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涩,我是听了这句话难过吗?还是因为他对别人的亲昵?或许我应该愤怒的,女子不是玩物,不是想要谁都可以的。不过,他们不明白。抑或真正不明白的人是我,这便是人间了。

淑妃又唤我:“对了,于归,你转告吴美人,明日我同皇后都会去探望她。”

“奴婢知道了。”

“嗯,她可得好好养着,若诞下皇子了就真是大功臣!”淑妃说得兴高采烈,与宫中无数娇柔女子相比,那笑容竟不像是假的。妖精的感觉不会错,她是真的高兴。

从浮华殿告退出来,恰好遇见玉临王,一袭白狐裘将他上下包得严实,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稚嫩脸蛋。一见我,他就面带不悦说:“本王命你来看看芸香,竟然隔了好几日才来。”

我心虚得不敢抬头,华容添时常住在这里,他对着我总是那样暧昧,若没有人传召,我哪里敢来?没想到玉临王一把拉住我的手,催道:“快随我去看看!还能不能救活!”

我随他一起跑到后院中,见棚架下几株好不容易存活的芸香奄奄一息。虽然暂时能用法术护住它们,可终不是长久之计。

“于归,你看,是不是冻坏了?”

我点点头,惋惜道:“这样下去不行的。”

“那该如何?”

想了想,笑着说:“王爷信得过奴婢么?”

“当然!”他笃定点头。

“那不如由奴婢将这几株芸香移走,栽在裕华宫,我也好照料。”

“你一定能救活么?”

“当然!”我也笃定点头。

他脸上绽放一个可爱的笑容,“太好了!”

“那么这里交给奴婢,王爷快进去罢,让皇上等久了不好。”

他放心地舒了口气,然后匆匆离去。我确认园子里没人了,用法术将几株芸香同时连根拔起,稍稍抖了抖泥土,用衣裙托着。幸好这个时候宫人们都吃饭去了,要不然又要盯着我打量一阵。

揣着芸香回到殿里,没来得及放下,沈云珞迎头便问:“你上哪儿去了?”

我腾出一只手,将俸银和赏银都交给她,只说:“路上偶遇逍遥王府的昕妃,帮了她一把,于是她领我去王爷那讨银子了。”

“逍遥王的妃子?”沈云珞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她倒是大方,还带你去王爷那给你打赏。”

我横了她一眼:“什么意思嘛?我帮了她,王爷赏我是应该的。”

“是么?那你脸红做什么?”

我吃惊摸着自己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滚烫滚烫的,支支吾吾说:“谁…谁脸红了?我去…我去弄芸香了!”

第八章69、锁寒窗-6

医女按时送药来,两只提盒,各自挂着名牌,她将沈云珞那只交给我,嘱咐:“药方有所变动,先喝小碗的,饭后再喝大碗的。”

“嗯,知道了。多谢姐姐!”我瞥见吴千雁的名字,好奇问,“吴美人身子还没好么?”

“身子是好了,这是安胎药。”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先将小碗端出来,呈给沈云珞,顺便问她:“这些日子皇上来的勤了,难道怀了龙胎就不一样了么?”

“当然不一样了。”沈云珞又是一口气将苦药喝完,含了颗蜜饯,“如今只有两位公主,一位皇子,皇家当然是求子若渴。也不知为何,后宫鲜少有嫔妃能怀上,吴美人才进宫不久,便能有身孕,皇上还不欣喜若狂?吴美人若能诞下皇子,将来必定能晋封四妃之列。”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听娘娘的意思,皇上喜欢的是她腹中孩儿,并不是吴美人本身?”

“爱屋及乌,母凭子贵。”沈云珞忽然笑了笑,“帝王的爱怎会纯粹?淑妃若不是丞相的女儿、若没有诞下皇子,哪里会有如今的地位?后宫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我顿时明白了沈云珞的执着从何而来,她需要的那种幸福就像我渴盼的爱情:和一个人相依相伴,白首同心。这是皇上永远也不能给的。就连华容添都曾这样说:“如果这是你要的,我给不了。”

仅仅皇家如此吗?不,大抵世间男子皆薄幸,因此,白娘子才成仙了吧…

忽然自怨自叹起来,是我要来人间应劫的,想被人辜负、被人抛弃,然后飞天成仙。可对于秦朗坤,我是纯粹地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能成就我的劫,就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刚生了根的芸香受不住这样的冬天,我只好将它们移栽到花盆里,搁在殿内,用法术护住那点微薄的生机。只要熬过冬天便好了,沈云珞亦如是。她整个人懒洋洋的,丝毫提不起精神,时常披着锦被坐在熏炉旁看牡丹亭,偶尔唱上几句。

我近日里在学针线活,笨手笨脚绣着一个香囊。若不是沈云珞在一旁盯着,我哪里用受这份苦。这样简单的活,用法术便可以了。一不小心又戳到手指,我“咝”了一声,一口含住指尖。

“你们秦府的丫鬟都似你这般么?”

我撅起嘴,岔开话题说:“太后邀娘娘去吃腊八粥的事,你可想通了?我昨夜去打听了,凌湘说,只有皇后、淑妃、德妃、吴美人应邀了。吴美人是因有孕在身为太后器重,娘娘您呢?难道是因为观音图?”

沈云珞淡淡扫我一眼,“你是存心想让我不自在。”

我幸灾乐祸道:“谁让你找我茬?好好想想太后此举意欲何为!我去传晚膳啦!”

在小厨房遇见几名宫女,闲聊了几句,便提了食盒匆匆赶回去,一路上我用法术护住自己周身,避免寒风侵肌。迈入庭院,听得沈云珞正在唱曲,唱得娇婉动人,在冰天雪地里听起来更显妩媚。

我放慢了步子,准备等她唱完了才进去。侯在廊边,见远处宫灯依稀点亮,我也该去挂起灯笼了。忽而身后传来两声“喀嚓”的响声,我一惊,回头见皇上已然走近了。正要请安,皇上摆摆手,一指竖在唇边:“嘘…”

他披了一方大氅,侧耳倾听,面容温和,没想到皇上竟有如此闲雅的时刻,我便安安静静呆在一旁。殿内灯火摇曳,沈云珞的倩影落在花窗之上,袅袅娉婷,柔若春柳。

皇上命侍从留在门外,缓缓朝前迈步,我跟在他身后,沈云珞的唱音萦绕在院内,愈渐缠绵。

“…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

皇上迈入殿的一刹那,我及时通传:“皇上驾到!”

歌声乍歇,皇上冷冷扭头瞥了我一眼。我垂头,继续通传:“请娘娘速出来恭迎圣上!”

皇上并不理会,甩开我径自朝内殿走去。我放下食盒,匆匆跟了过去,寝殿内空无一人,徒留熏炉烧得红旺。沈云珞的声音从床前那阙屏风后传来:“臣妾仪容不整,太过失礼,望皇上稍候片刻,臣妾梳妆妥当立即出迎。”

皇上置若罔闻,大步冲进屏风后。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我不便再跟过去,也不知该怎么办,心急如焚。

忽闻一声嘤咛,红漆雕花床“吱嘎”作响,接着是激烈的惊呼,“不…皇上、皇上!不要…”

我倒吸了口冷气,紧紧捂住嘴,明知道该退下,双腿却似灌了铅一般迈不开。

沈云珞带着哭腔哀求:“皇上,龙体为重,请先用膳!”

静默了片刻,皇上沉声吩咐:“于归,出去和胡公公说一声,今日记档,沈云珞。”

我咽喉发涩,应道:“奴婢遵命。”几乎是逃出来的,浑身竟然止不住发颤。我在害怕什么、害怕什么?用力咬住自己的手指,疼痛令神志清醒了几分,连忙出去告诉了胡总管,然后亲手挂上一对红纱灯笼,又眼睁睁看着被他们取下。

胡总管笑脸相迎:“代我恭喜沈美人!因事出突然,明日皇上便会送赏来。”

我微笑着领他们送晚膳进殿,这一次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顾不得什么冰天什么雪地,我心里已是冰凉彻骨。

第八章70、锁寒窗-7

「今天继续加更哦,最近池子好乖乖~」

晚膳上齐了,皇上却命所有人退下,只留了我伺候。连胡公公都有一瞬的失神,大概这是前所未有的罢。待殿里恢复了冷清,皇上指了几样菜,“这些送到里面来。”

我死死控制住发抖的双手,将菜置入托盘,送进内殿去。沈云珞正坐在榻上,青丝半绾半垂,眼带泪光。我将菜一盘一盘端出来,搁在榻中央的茶几上,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什么也不敢说。

皇上就站在一丈开外,大氅已经解下,只穿了玄色衣袍,神情不似素日里威严。他紧紧盯着沈云珞,一直沉默,殿里便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我将饭菜都放置妥当,欲退下,沈云珞忽然打破沉默说:“于归,去把皇上先前赐的桃七酿拿来。”

她直直望着皇上,眸中晶莹。皇上负手朝她走去,在榻前止步,“不哭了?”

我惊觉诧异,皇上的语气竟然如此柔和。

沈云珞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幽幽朝我看过来,“于归,怎么还不去?你不知道酒在哪里么?”

我随机应变道:“当时是娘娘收起来的,奴婢不知娘娘放哪儿了。”

“我领你去拿,顺便再拿点茶来。”说着,她便下了榻,俯首对皇上说,“皇上请稍候片刻,臣妾去去就来。”

她的声音纤细,削瘦的身子即使被厚实的衣物裹着也还是弱不禁风的模样。皇上伸手扶了扶她的手臂,轻言道:“快去,快回。”

我随沈云珞出了内殿,才长长吁了口气,为何皇上如此反常?不过他再温和,我也是怕他的。趁拿酒的时候,沈云珞悄声在我耳边道:“有没有办法灌醉他?”

我愕然瞪大双眼,她想这样蒙混过去?可皇上说了今夜记档,是不容更改的,今夜逃过了,下一次又要如何化险为夷?我望着她,无奈摇头。

沈云珞面露惧色,声音有些发颤:“若被他察觉了,便是欺君之罪。于归,你要帮帮我。”

我不明白这话何意,“娘娘需要我做什么?”

她托起我的右手,目光凄楚:“我只能尽力灌酒,至于他醉至几分,我没有把握。之后你将殿里的灯都熄了,留一盏便好。如今先要借你的血了。”她将裙袍掀起,扯出白绸衬裙,然后照着我中指一口咬下去!我毫无准备,疼得想要尖叫,张大了嘴生生忍住了没叫出声。鲜红的血珠子冒出来,指头被她揪住,将血一点点蹭在衬裙上,触目惊心。我撇过头,眼泪淌了下来,第一次知道受皮外伤竟然这么痛!

“疼么?”她摸着我的脸,轻声道,“于归,伤口千万别被任何人发现。”

我哆哆嗦嗦握住自己的手,龇牙咧嘴点点头:“娘娘快回罢,我洗洗手去。”

待她走远了,我便用法术令伤口愈合,早知她要血,我给她就是,也犯不着这样咬我。抹了抹眼角的泪,恨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这点小伤竟然会哭。深深吸口气,将皇上分别赐给我和沈云珞的两壶桃七酿都呈了上去。

沈云珞平静而淡定,温婉地吃菜、饮酒、答话。

皇上微露笑颜,渐渐愉悦,一杯接一杯的桃七酿下肚。我驻足在不远处,给他们添酒,听他们的零星话语。沈云珞轻轻讲着苏州的风光,一些习俗趣事,她这样健谈的一面,确是我从未见过的。既然沈云珞想叫他醉,我便暗暗施法,令他愈渐醉醺。

“原来如此,难怪你绣工精湛!竟是祖业承袭。”

“沈家的绣庄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臣妾自小随祖母学习苏绣,出的绣品也算镇庄之宝。”

皇上半醉半醒,笑容备显俊朗,“卿…既然为太后绣一幅观音,可想过要为朕绣什么?”

沈云珞趁机又敬了他一杯酒,“皇上想要什么,尽可吩咐臣妾。”

“可朕想要的…未必是你想给的。”

“皇上说笑了,臣妾的一切都是属于皇上的。”

“是么?你终于明白了?”他笑得有几分得意,醉眼微眯,“云珞、云珞,朕…”忽然他的容颜恢复冷静和严肃,下榻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揽住她,低声道:“上次,是朕不对,朕要向你道歉…”

沈云珞脸色惊变,忙起身下跪,“臣妾万不敢当!”

我也一同跪下,好奇瞟了两眼,皇上真醉了么?与平日里判若两人。他猛地将沈云珞一把打横抱起,稳稳朝屏风后的大床走去。 

第八章71、锁寒窗-8

我将灯盏依次吹灭,只留了离床最近的一盏,殿内的一切都昏黄不清。

屏风后传来沈云珞的低呼,珠翠摔落在地,与大理石相击,清脆回响。我屏息退下,侯在垂花拱门边,越走越远,内里的动静反而越来越清晰。忽然懊恼自己为何要有这般灵敏的听觉,那些模糊不清的缠绵缱绻、粗喘娇咛,扰得我心乱如麻。沈云珞的哭喊渐渐溢出,似是痛苦、似是央求。皇上的嗓音低沉如故,一声声唤着:“云珞、云珞…”愈唤愈急促。

我吓得连连往后退,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喉咙抽紧,嘴唇发干,浑身上下被一股热气笼罩,几乎要发狂。转身冲出了殿所,闯入冰天雪地。仰面望着深沉的夜色,寒星闪烁,它们静静地俯瞰人间,它们是否也能察觉到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凛冽的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我想要清醒、想要平静,于是闭目伫立在这样的冬夜里,口中飞快地念经。念经,该平静了吧?可脑里反而更加迷乱,最初的那一曲山桃红、春夜里他们的私会、池塘落水戏弄罗净、花丛中华容添在我耳畔留下的湿吻、蔺水蓝抚摸秦朗坤的薄唇…纷杂的画面在脑中依稀闪过,一些莫名其妙的细微感觉弥漫全身,手心、额上、背脊渐渐涔出热汗。臆想已经变得疯狂,亲吻、拥抱、等等,我再也受不住了,气沉丹田,将全身法力逼向掌心,朝侧旁出了两掌,一棵树轰然倒地,一口血呛上嗓子。

我惊醒了,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愣是不明白方才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侍从听见动静,纷纷跑来查看。我一个翻跃上了屋顶,吐了口血,趴在檐边一动不敢动。他们议论了许久,理不清头绪。我悄然从另一边跳下来,溜回自己的屋子。

给炉子添了木炭,和衣半倚在榻上,虚弱极了。忽然迷茫到很无助。不知道是否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人生的路为何有这样的烦恼。我渴望的是飞仙,是超然出世;我也渴望秦朗坤,想要他来成全我…可方才我都想了些什么?埋首抱膝,有种欲哭无泪的压抑。

屋门忽然被推开,又迅速关上。我警觉抬头,就着炉火微弱的光,看见曲线优雅的颈项轮廓。恍然觉得身上有些冷,嘴角还有湿凉的血迹。自黑暗中与他相望,眼泪夺眶而出。

“小桃花,你受伤了?”罗净缓缓朝我走来,目露关切之色。

我用力擦拭嘴角,泪眼朦胧:“我好像着魔了,大师…好可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在榻边坐下,朝我伸手:“把手给我。”

我将手递了出去,他一手握住我的手腕,一手把脉。

他的双目低垂,睫毛扑闪,修长的眉在这样的微光下更显风情。耳畔又响起那些声音,温暖而暧昧、激烈而动人。我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瞪大双眼慌张无措看着他。

罗净伸出两指在我额上点住,轻念了几声梵语,朝我体内输了一道灵力。我双眉紧蹙,身子一软,跌入他怀里。檀香的味道沁入肺腑,安神宁息。他的怀抱很暖和,我恨不得全身都缩进去,汲取他的体温。

罗净将我抱上床,用棉被盖好,声音带了几分沙哑:“你走火入魔了。”

我从未觉得如此寒冷,在昏暗模糊中伸手抓住他的僧衣,喃喃道:“大师,我好冷。”

恍惚中,身体又被抱住了,暖洋洋的叫人依恋,于是就这样沉沉睡去。

天边泛着鱼肚白,院内积雪深厚。我已经起晚了,一脚深一脚浅踏在雪里,匆匆赶去通知在裕华宫主殿歇息的胡总管。夏青教的规矩我还记得,后妃承恩后翌日清晨,皇上与娘娘都要沐浴。只是我暂时没想明白,他们谁先?

城西相国寺的钟声传来,僧人们该做早课了。腊八将至,相国寺这几日来了些僧人留守在宫中煮腊八粥。想起昨夜里走火入魔,幸亏罗净也在宫里,及时赶来,只是不知他何时走的,徒留了一席檀香气味。

待我找到胡公公,他已然安排小厨房准备好了热水,内侍们也打点妥当,只等着皇上醒来。胡公公令我们先去殿内候着,若皇上醒了,便出来通知。

我和两名内侍一道回去,刚出了正殿,又下起雪来,鹅毛一般干干净净,悠然飘落。我们转入廊下行走,避雪。转身时瞥见对面廊下的宫女提着食盒,应该是给吴千雁送早膳的罢。不由为吴千雁感到心酸,她刚怀了龙胎,皇上却在宠幸沈云珞。

我出神地望着那边,忽然听见一声呻吟,定睛一看,那宫女俯首蹲了下去,食盒搁在地上。我脚下一滞,转身,指着对面说:“两位公公,我过去瞧瞧她!你们先进去吧!”

他们也朝对面看去,颔首:“恩,那你快去快回,千万别耽搁了。”

踩着白皑皑的雪地匆匆赶过去扶起她,关切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宫女抬头,面容有几分熟悉,好像是淑妃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