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金银先指自己,又指元澄,再指墨紫,“我是最倒霉的皇子,亲娘被毒死,自己当人质。你是最倒霉的叛臣,五岁就逃亡,处心积虑报仇。她是最倒霉的国后,没享过一天宠,倒让人追杀了一次又一次。”

墨紫一哆嗦,“别再说我是什么国后。乌延要娶我,其中真心有多少,暂时不论。他信赖的王公贵族,几乎都想置我于死地,国后这个称呼实在是莫大讽刺。”

“不是大求人杀的那尉宜和他的手下。”元澄接得是墨紫的话。

“呃?”

“那是谁?”

墨紫和金银同时疑惑。

“他们想嫁祸给你,我们难道就不能嫁祸给他们?”元澄间接答。

“你…墨紫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嫁祸给他们,然后又如何?”

“然后皇帝就会下定决心,无论是正面冲突,还是暗中行事,对你二哥回玉陵的布局有利而无一害。玉陵想要复国,必须有外力支持,否则去也只是送死。”元澄所走的每一步都猜确无比,“若我所料不错,大少出发的日子可待了。”

“其实,无论要杀我的人是不是乌延派来的,你都会让他们当代罪羊。皇帝需要多少与大求敌对的理由,你会一条条列出来给他。”墨紫恍然大悟。

“此局设得巧妙,本意未必是要你性命,只为坏你名声,逼皇帝去你官位。也许这是乌延用心良苦,可惜有人瞒着他却借他的计暗伏杀机。”元澄说得那般肯定。

“乌延为了你,不惜相求于大周内应。墨紫,这家伙的大仇,将快报了。”金银摇扇,把棋一推,认输。

“尉官?露破绽了?”墨紫笑开,为元澄高兴。

反观当事人却一派无谓,“为时尚早,不过我也不急。”

他,对报仇这件事,早就乏味无感,只对眼前人,将来事,憧憬期待。

第311章 秋华之轮(一)

大求驿馆虽然被烧了一半,但可那不肯另移他处。

走火发生在除夕,附近的百姓偷偷议论,说大求作恶,上天降罚。就因为要证明他们大求是狼神后裔,一统天下乃名正言顺,可那不过归整了行李,大家挤挤,不能让人笑他们狼狈撤走。

“王上应该尽早离开大周。驿馆失火实在蹊跷。再者,大周发现布防图被盗,势必怀疑到我们身上,虽不敢明目来查,暗中不知派了多少眼线。王除夕冒险射铃,臣恐怕落入有心人眼。即便无人认出,也难保宋墨紫不说。她如今是大周的女官,老臣看来,也似乎全然偏向于他们,实不能信任她。”可那也不喜欢墨紫。他和其他王公一样,认为此女祸国。

“可那慎言。国后之名,怎能由臣下直呼?”乌延不悦。

“王,此女射下王手中之铃,分明已有决绝之意。便是忠言逆耳,老臣也要说实话。此女不配当王后。汉女卑贱,进宫必生祸事;若王一意孤行,只会令各族王公离心啊。”可那仍劝。

“孤以为说得够清楚了。宋氏功于社稷,其女之功更甚于父兄。大求兵船长驱直入玉陵水境,若不是她,能否?你们别得了好处,忘了感恩。汉女如何?大求统下汉民千万,孤娶汉女为后,民心可归。难道,可那以为,大求得天下之后,还应该将汉民视为贱骨?江山之大,不得民心,那才真是自取灭亡。如今要以少胜多,手段不得不残。墨紫聪慧宽仁,能为我笼络汉民,将来决胜之力便在于此。”乌延冷眼一扫,“可那今后若再辱王后,就辞官归老吧。”

可那不再说了,转身走出去却在门口看到女儿月莹端了茶点来,老眼微微一敛。

“莹儿,王入上都后可召你侍寝?”

大求男女风气开放,合则欢,不合则散。除了正妻需要迎娶之礼,便是贵女如果当人侧妻妾室,骑匹马进婆家就算嫁人了。月莹此次随他出使大周,本意确实来见识的。毕竟湘儿已经贵为皇妃,可那一族便是再送女入宫,他也不曾打算让莹儿去。因为,他知道这姐妹俩处得很糟。

然而,他没想到莹儿对王早存了心。出发没多久,莹儿就趁王酒醉投怀送抱,已有夫妻之实。当时莹儿说只是戏耍让他不必为她出面,可是除夕之后,她突然改了主意,请他将可那家另一个入宫的名额留给她。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希望姐妹俩能以大局为重。

“他眼里心里只有宋姐姐哪还有多余的情意?不过,女儿不怪。此时争风吃醋,无非惹人嫌。爹爹也不要说宋姐姐的不好,她身怀异能,还有造船绝技。湘儿姐姐虽学得一二,不过皮毛,实难同她相提并论。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何必为此等小事坏了王的心情影响到大求大业呢?”月莹乖巧地劝道。

可那想了想点点头赞她,“这点上你比你姐姐聪明些。她有时做事太过急躁,倒像极了我的坏毛病。莹儿,为父会送你入宫,你准备着吧。”

月莹双眸绽放异彩,对父亲盈盈一福,“谢父亲成全。”

等可那走了,月莹进乌延房内,见他正对着一把破旧梳子发呆,转念就知是宋墨紫的旧物。于是,故意弄响脚步声。

乌延看了她一眼,将梳子收进怀里,“不用再端什么进来了,我不吃。”

月莹也不劝,嗯了一声,细柳腰往回拧,仿佛自言自语,“宋姐姐不肯回到王身边来,多半因为她父兄让人害死,还有人追杀她和妹妹。我们这里面有人处心积虑至她于死地,换了我,也不愿回来。”

“月莹,你知道些什么?”乌延将她叫回来。

“我知道得不多,对方身份高贵,弄不好说我捏造,不顾情份杀我灭口。”月莹暗暗一笑,回过头来却是正经神色。

“孤护着你,谁敢动手?”乌延是个心机很重的人,他并不相信月莹,但还是要听一听。

“不用我直说。我只问,呼威是谁介绍给王的?”呼威瞒报墨紫的下落,月莹由父亲那儿得知,“我再问,除了王,还有谁知道您和宋家父子之间的密信所在?”

“是…湘儿。”乌延瞬时皱起眉来。

“呃?这第一问是我姐不错,这第二问我却半点不知。”月莹假装惊呼,扑通跪下,“我只是提醒王上两处疑点罢了,并没有恶意中伤我姐姐的意思。”

乌延心情极差,对月莹说,“此事对任何人不可说,你出去吧。”

月莹连忙说是,起身退了出去。

宋墨紫说,王者之情不可勉强,只能顺水推舟,绵里藏针,面无求无为,渐渐便得到一切。月莹想,她是对的王后之位,若宋墨紫不要,自己来坐,气气她那个骄傲的好姐姐。

有人翻窗进来,乌延望着那团黑影,“他们事情办得如何?”

“王,他们都被杀了,一个不留。”影子有些抖颤。

“被谁杀了?墨紫?”不可能,她不可能下手杀人,他都算好了的,此局只在毁她之名。

“不知。宋小姐被追杀时,遇到一文一武双官,是我们未料到的变数。还有…”那黑影在行动中为鹰眼,只负责报信,“王是否又多派了两个人?此二人也用弓箭,可是,箭箭往宋小姐要害。若不是那文官替她挡下一箭,恐怕就没命了。”

“我不曾加派人手!”乌延捏拳往桌上重重一敲,面色阴沉,“竟敢屡次要杀她,甚至还混在我的人里;看来,心软的不是墨紫,而是我了。那两人呢?”

“死了。”黑影伏地不动,“原本让他们活捉三人,那位交待大理寺那边,已经全部解决掉了。不过他让人传话,让王暂时不要再惹出动静,否则把他曝露出来,大事难成。至于宋小姐,他自会想办法送还。”

乌延一挥手,那影子立刻噤声,“我更相信自己。事到如今,只有一人能令她改主意。”

影子是乌延最忠实的部下,已经心领神会,“宋二小姐仍住在柳园,王,可要我们去—请?”

“不,我亲自去。”乌延拿起月莹送来的茶,喝一口。

不花俏的清香,还是暖的。

******

到了大匠之考最后一日,天气晴朗,北风哈哈笑。

考场设在秋华围。原本是皇家打野兔的草丛子,如今围了大小的帐篷,皇帝,评判和受邀的客人能舒服坐在里面。

中间一块凹平地搭了一方大木台,就是等一会儿匠师们要展示精湛手艺的地方。木台两边各一个帐篷,分别为工部官员和选手的休息地。

不过,这个所谓的工部宜员休息地,今年十分冷清,没人来来往往。

长着倒瓜脸的礼官,八字胡,八字眉,八字眼,九品阶,居然还瞧不起墨紫,在那儿鸣呼哀哉说倒霉。

丁狗朝他扔了一脑门木块,瞪眼让他安静,便对正往四周看的墨紫说道,“郑胖子和齐老头是不是甩下你跑了,免得被你连累丢官帽?”

“今天来看热闹的人比上回除夕宴多。”墨紫指指某帐篷,兴奋得十分没心没肺,“好多贵妇人!”

“已婚的,没兴趣。”丁狗爱泼冷水。

噗—

赞进喷口茶,浇丁狗一脸。

丁狗恶心到咧嘴,“姓赞的,你报复啊!”

赞进切他一声,“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我在报复,不然特地绕半个帐篷过来喷你?”

丁狗呲牙,嗷嗷叫唤着扑了上去。

赞进打架不输人,双臂一抬就掐了过来。

别误会两人有深仇大恨,相反,默契渐佳,能互相交出他们的背后。

墨紫在考虑要不要找两根肉骨头来分开他们时,郑文跑了进来。因为奔得太急,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光吐舌头。而在这一时半会儿后,齐修老大爷,不,大博士慢腾腾入内,双手背着,慢条斯理作文章一样。

这样也好,变相的同步。

墨紫等两人都看着她了,问道,“找到了么?”

找什么?

找另外两名大匠师。

墨紫从皇帝那儿接到这件差事,就打算走访他们一下,结果连着两日扑空。今日要出题了,三人还没有交流。不用问,那两位也让人买通了,要整她呢。

“高调出名?”墨紫冷哼,“真真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机会。”

“宋姑娘,你说什么?”郑文看似关切。

墨紫现在很怕老实面孔,不自觉转过身去,背对着,冷声再问,“找到人了么?”

“说是就来了。”郑文嘿嘿笑两声。

不是幸灾乐祸,是憨啊。墨紫听来听去,维持这个结论。进士倒数几名,家境还不错,不是嫡长子,当官就是给家里添个脸。第一次给她的印象很机灵,结果相处几日就发现他这憨直来了。

“就来了的意思,就是等台上敲鼓,你上了台,他们一定及时出现。至于出题,别指望了。”齐博士对她说话仍冷冰冰,“最好你自己有准备,否则等着上去让人笑话。”但,冷中有实话。

咚——

鼓敲了。

她这回,主演。

第312章 秋华之轮(二)

一上台,瞧见熟人。因为是主考和考生的关系,不能打招呼。

对方有段时间没见她,突然在这里碰面,倒比她吃惊。眼珠子随着她动而动,对礼官重复的那些规则听不进半句。

墨紫让他盯烦了,蹭到他那张桌,开口官腔,“十八号,注意听规则,违例者,当场失去资格。”

那人,也就是闽松,眼睛横瞄她,不能顶嘴却只好忍气吞声。

墨紫把双眸眯得跟近视一样,老气横秋哼了哼。

礼官终于把长长规例读完,向十来号人这般介绍墨紫,“此乃皇上亲封船司监察宋女官,也是今日这关制模出题官。各位留心着,接下来,都由宋大人说了算。”说罢,赶紧下去,一点不愿意多待的样子。

近来上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墨紫当官的事。只是,众人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直接对上。苦出身的还好,有厉害傲气点儿的,面上毫不掩饰蔑视。

墨紫眼皮底下就有个嘀咕,“让女子考我,简直破了祖宗规矩。便是考过,不过惹人笑话。倒霉!”

墨紫一向能忍,听进耳里,满不在乎,朗声进入开场白,“墨紫初为官,蒙皇上信任,上官同僚厚望,为各位未来大匠出题,不敢辜负。虽无经验,仓促间未及参照往例,定当竭尽全力。”

说到这儿,视线里出现两个着将作官服的人,正慢悠悠走来。

那就是早该露面的大匠师了。一般开场,为了搏皇上印象,都会说上很长一段吹嘘。再者,笃定墨紫要拖延时间等他们上台,否则谁给她准备考题?因此,不慌不忙。

“今日之试是最后一场,五取一,实属不易,祝大家顺利过关。下面,开始出题。”墨紫一笑,用观众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郑大人,请把考题拿上来。”

那两个收了好处要整墨紫的大匠脸色变了,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刘公公高声传皇帝话,“宋大人,皇上问,为何不见两位辅官?”

墨紫回:“皇上,两位题官懈怠惰职,臣奏请事后发落。”

皇帝直接说道:“不必等事后,朕现在就准宋卿所奏。先卸二人大匠之名,由此番考匠中多放二名补缺。待查明渎职原由,再定其罪。”

那两位顿时腿脚发软。以为此女不敢拿他们如何,谁知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参了他们一本。皇帝还准奏。于是,连忙朝皇帝方向跪了,磕头喊恕罪。

各帐里嗡嗡声四起,显然没想到还没开考,就出了热闹。

这时,皇帝和墨紫都不理会。

船司司正垮了脸,对副司正说,“此女狡猾非常,白损了咱们两人。”

副司正叹口气,“也是上面的人错估了此女的本事,怪不得我们。”

再说这些考匠。年纪最轻是闽松。其他多为三四十岁。最大的是位花须老人家,名册上写五十有六。

一旦考上大匠,便会封工部将作和各司衙官位。成绩优异者,能为御匠,直接就是五品阶。这是大周百年沿承的,除了科考武举,另一个为官的途径。

考匠们一听,这么一来,又多了两个名额,对墨紫担出题官一事便不那么在意了。说到底,名衔由皇帝亲授,谁出题又有何关系。她要是一点不懂,出些容易的题,他们还好过。

郑文第一次在皇帝和大周最显贵的人们直视之下,端个托盘都有些手忙脚乱,放上桌面时差点打翻了盘。

还好,齐博士心不甘情不愿,终究帮了把手,将盘放稳。

墨紫心道,这位原来是嘴皮子硬心肠软。想完,伸手把托盘上的红布摘去,宣布制模的题目。

“照盘中的模型,在限时内必须完成两套。不可用额外的测量工具,只能凭藉目测和手感。每人只有一次碰触模子的机会。两套都和我的模子做得一模一样者,直接过此关。有一套不符者,交与评官看三日综论。两套皆不符者,淘汰。”

不少人看完盘中的模型,就禁不住笑了起来,暗想果然是门外汉,出得题如此简单。来观赛的人们议论声很大,也似乎觉得太无难度。

模子是五个一般大小的圆轮,沿上有均匀分布的小齿。其中头尾的齿轮圆木上挖了六角的洞,中间三个是正中的圆孔。既没有上色,也没有多余的花纹,原木而已。

闽松看过模子,再眷墨紫,皱眉抿嘴微摇头,就差问她什么意思。

墨紫往桌后面的太师椅一坐,用食指不经意点点眼角。至于闽松看不看得懂,她管不着。

司正最显得高兴,“我说女子能有何见识。那五个轮子我都会搓,何需这些能工巧匠动手?他悯些人,个个雕什么似什么。天上的鸟,羽毛可一根差,水里的鱼,鳞片可仿真身。此女终是要出丑,连皇上也不能替她说话了。”

墨紫那些船司的同僚个个笑得坏。

考匠们一个个上去看齿轮。多数人意思意思瞥几眼,用手粗略丈量一个两个就了事。有四个,包括闽松和五十六老人家,看得比较仔细,齿轮一拿在手就不舍得放,且一个个摸逐去,连六角洞都不敢大意。

墨紫看在眼里,暗自点头。这题似乎不难,考较的却是目力,脑力,手力和自信心的综合运用,是精准度极高的一项技术,并不是仿得像就可以的。这群人中的一大半,不是没有自信,而是自信过头,又对她轻视过头,以至于她几乎可以预测大部分人会直接被淘汰,都不用等综合成绩出来。

“看完了?”她接收到不少不耐烦的目光,笑眯眯点点头,突然用布将五个齿轮盖上,“那就开始吧。”

有小太监们上来,将考匠们的桌子用布幔一张张隔开,再照他们所开的单子拿来工具和木料,看热闹的人便听见斧头锯子锵锵嚓嚓得开工了。

接下来,就是二个时辰的等待。

不过,等待也不无聊。皇帝带着臣下去打冬猎,女眷们吃茶聊天赏冬景。墨紫在她那顶小帐篷里能听到笑声琴声号角声,作为出题官,要显示公平公正,所以哪都去不了。赞进和丁狗是越打越好的交情,两人玩起飞行棋。郑小胖和齐博士也下棋,高档点,围棋。可惜,她不会打麻将,不然在古代推广一下,那四人可以围一张桌。说实在的,除了造船,她对这个时代,尤其是女子,几乎无贡献。

好在,她也不喜欢凑作堆,工具都齐备,满篷子的木香,可以让她耗几日夜玩木头而不觉得累。也不干别的,就把木削成长方形的薄板。别人看她无聊,不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愉快得很。

顺便说一句,她自制的刨子非常好用。而大周这时,还没有刨子。

两个时辰后,小太监跑进帐篷里来喊她,吃惊得发现这位女大人脚下有一堆厚厚的木屑,把她的双脚都淹没了。

“郑大人齐大人,麻烦两位抱上那东西,走吧。”既然有了属下,那就不要浪费资源。墨紫不管这两人究竟是探子耳目,还是本身不受待见,总之在她麾下,能用则用。

墨紫指了指早放在角落里的物件,上头也盖了红布。

郑文抬了一头,齐博士抬了另一头。

“宋姑娘,这里头是什么?”郑文好奇地问道。

“测试他们过不过关的道具。”墨紫不是卖关子,只是说了,郑文恐怕也弄不明白。

上了台,考匠之间的布幕都已经撤下,桌上放着整整齐齐两叠齿轮。不远的大帐里,皇帝已重新落座。空气中飘着烤肉香,令她垂涎三尺

这香烤味,恁地熟悉,好像元府原束长草的后院里烤兔子的味儿。

仔细一看,元澄,中书令,以及尚书们坐在一起,还和工部头头有说有笑。再看另一边女眷帐篷,裘三娘在萧老夫人,萧王妃和侧妃的下座,时不时轻描淡写赏她两眼。萧老夫人则面色不悦。大概知道被她打的一个丫头居然当了女官,心里正不平衡。萧维所在的帐中,能看到魏佳武连祁等人,可称太子党?正中椅子上还真坐了个年青人,身着太子服。相貌算得上俊,却是一脸无趣,不断差遣宫女和太监的傲模样,看来不怎么勤勉,也不如他爹温和。

墨紫再看了看各匠师的桌上,“有没有来不及完成两套的?”

有人说:“不就是圆木头上砍齿轮吗?连这个都不会,还来考大匠?宋女官,不知你拿过锯子没有啊?”

不少人窃窃而笑。

“嗯,那就好。”墨紫不被挑衅,一手一块布,同时掀了。

一盘是刚才的齿轮,另一盘则是一张长厚的板。板上左端有个把手,右端似乎是块铁片,还有一个满是小疙瘩的铜管,两端相距甚远。

众人眼睛睁大,盯着那玩意儿,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用来测试各位所制的轮是否合格的器具,只要它们能像我这五个齿轮一样——”墨紫将板转了九十度,板后面有高高低低五根小棍。

众匠看着她把她那套圆轮挂上小棍,又看着她摇起另一面的把手,然后,然后,铜管便转动了起来,刷过梳子状的铁片,竟然叮叮咚咚,奏起乐来。

目瞪口呆,满场!

第313章 就是不服

旋律是不知名的,却轻快如小溪。虽然重复着,但能随着墨紫摇动的快慢而快慢。

台外的人对这样的一种“乐器”好奇得不得了,台上的人则对那五个齿轮高度契合的互动,终于明白考题一点都不容易。不但不容易,而且简直要陪有一万分的小心,每一个齿距都要相同,每一个齿轮都要相同,甚至连插入小棍的那些圆孔六角孔,都必须分毫不差。最厉害的机关术也不过如此。

当场,大半匠师开始忐忑不安。

墨紫又调整了板的位置,这一回背面朝着大家。手把摇一遍,音乐奏一遍。五个齿轮一个带动着另一个,从上转下,从下转上,流水行云。

皇帝已经好奇得不得了,“宋卿家,这东西有趣,快说说你派何用处?”

墨紫嫣然一笑,“皇上,我刚才让考匠们照这五个轮子做成一模一样两套,是否真符合要求,只要按我这么摆放,如果能摇出流畅的音乐来,就是过关的。如果摇不出来,就不过关;而且,大家都能判断他们的手艺够不够好。”

皇帝朗声大笑,“好,避个法子好。既不由几个人评了算,朕这样的外行人也能明白。”

太子帐篷下,魏佳就说,“这丫头怎么那么多弯弯道道?本来看着就是几个木轮子,也能想出如此精妙来。上次射铃拉弓,那架势漂亮极了。这回改拿锯子,我瞧着英姿飒爽的。”

“美不过我家幽燕,不过确实不一般。”武连祁这么说,太子就哦了一声。

“这数月本宫不在上都,看来又有了出色的美人。

可她穿着官服,贵气有余,妩媚不足。本宫瞧不出兴致来。”他随意看了几眼便作罢,“倒是那出声音的玩意儿,本宫想问她要一个。要不,就命她穿了霓裳,在本宫殿上奏上一曲,各位一同观赏是否美人乎?”

萧维望着台上窈窕身影,“她是五品外臣。”

“这点确实麻烦,而且父王似乎挺看重她。一个女人而已,这等厉害为哪般?要本宫看,恐怕是嫁不出去了。”太子哈哈笑。

萧维沉默不语。

而那边元澄帐中,江涛正接受杨凌等人的祝贺。他们问白小姐是哪家千金。他还在犹豫怎么答妥当,元澄帮他开口。

“白小姐是敬王府三奶奶的表亲。父母虽不在了,嫁妆却丰裣,且她一手厨艺可谓冠绝。各位若去江大人府上作过客,再吃别家的宴,那就食而无味了。”

江涛的上官们听了,都说要去。

元澄多圆滑,还有后话,“大人们要觉得下官说得不错,江官年鉴上可得多些好评。所谓娶妻娶贤,大丈夫有如添翼。以此鼓励我等向江大人看齐,我们何愁皇上不偏倚了这边?”

工部尚书作为江涛的顶头上司,笑答,“如此一说,这顿饭我们谁也不能不去。江主簿,到时请你夫人使出本事来,告诉她那可关系到你升不升官。”

江涛处事也圆滑些了,施礼道一定。

众官皆乐。

吏部尚书却道:“身份倒还匹配,只是这么一来,就和萧家有了亲戚关系。江大人切莫让他们争取过去,咱们可是守制派的。”

一派忠皇党,一派守制党,一向势同水火。

“远亲罢了。这都城里头,越大的府里枝叶越茂,谁能说完全和另一派没关系?宋女官曾是元府掌事。”这事,很多人心里知道,所以元澄也不怕说,“工部的各位大人如今却帮着那边人整她呢。”

工部尚书连忙澄清,“这事可不是我吩咐的,是船司司正的主意。提议的时候,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暗中使绊子。不过,这回他们也挺奇怪的。皇上亲点宋墨紫为女官,照例该我们来反对才是,结果倒成了他们起劲。”

“皇上仁爱之君。他们自称忠君,趋炎附势为自己谋划得利。反观我等,坚持国法规制,才是真为皇上和大周江山着想。”吏部尚书话锋一转,“依各位大人看,宋女官这题能有一半匠师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