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蚀那些药丸多是珍奇药材所炼,只要棂幽确定并非毒物,指不定真会服下,一时脏腑承受不住暴毙,也不是说不过去。

谢岩沉吟,“你说你私下打发走棂幽,可有人证明?”

第一卷灵鹤髓(九十五)

朱夫人便笑起来,“大人糊涂了吧?这种事岂能让人知晓?”

谢岩懒懒地笑,“那丁曹呢?且说说,夫人是怎样决胜于帷幄之内,杀敌于荒山之中?”

朱夫人冷笑,“丁曹更是自己找死!我女儿独居一隅,怎会毫无防备?入夜后,她正屋会燃上内含草乌的熏香,并不会害人性命,但能令人神智昏愦惊恐而去。这原是探儿的自保之道。丁曹闻了那香,自己奔山林里摔死,还能怪我探儿?”

李斐听她对死去的手下不敬,不由怒道:“那为何丁曹下山途中会遇到毒蛇?毒蛇被杀之处,又为何会出现佛珠?”

朱夫人横眉睨他,“大人,丁曹遇到毒蛇,与我或探儿何干?请问,你是在探儿处搜到了她豢养的毒蛇,还是在朱府发现了毒蛇?至于佛珠,却不知是怎样的佛珠,为何大人一口咬定,那是探儿之物?”

“这……”

朱夫人咄咄逼人,李斐反而一时语塞。

朱夫人已继续道:“我既认了杀夫之罪,横竖都是个死字,也不在乎多认下两条人命,又何苦撒谎?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李斐不由抬袖擦汗。

他出身,讲究的是文采风流,时时不失风度。如破案之类的俗务,他便基本交由阿原和景知晚二人办理,细节并不清楚。再不想那两个不靠谱的,审案时双双跑得无影无踪,让他在使臣面前大失颜面。

这时,只闻轻轻的啜茶声,然后是谢岩不紧不慢的好听声音响起:“你横竖都是个死字,怎么都逃不脱,自然不在乎认下更多人命。最要紧的,是保你女儿周全,是不是?”

朱夫人身形微微僵住时,谢岩已懒懒地说道:“来人,带姜探、朱继飞。待会儿若二人说话与夫人有所参差,不许朱氏开口。如若不然……”

茶杯盖子徐徐地撩过杯沿,然后是清润含笑的话语:“便只能让人用牛粪塞住夫人的嘴了!”

朱绘飞在旁听完前因后果,不住地摇头叹气,待闻得谢岩的话,却又有些不忍,站起身待要说话时,谢岩又道:“被人坑成这样还心存妇人之仁,或许你真的是猪,但绝对不是会飞的猪。要不要先把你的嘴给堵了?”

朱绘飞登时闭嘴。

阿原在外听得谢岩处置得舒徐自若,愈发钦佩不已,努力够着头想看清谢岩的模样,偏生再看不清楚,不觉嗟叹。

想她当日醒来之后,这谢岩必定也曾前来探望过,可惜她被成群的俊秀男子惊吓住,再记不得他的模样。

她退了两步,两眼放光地瞧向阿原,“你说,谢岩来沁河,会不会是因为我?”

第一卷灵鹤髓(九十六)

小鹿怔了怔,连忙点头,“很可能!谢公子虽在吏部挂职,但向来不大管事,离京办案什么的,也轮不上他呀!小贺王爷这么快跑来相见,必定是小贺王爷见到你有了疑心,通知了谢公子,谢公子才讨了这差使过来!”

阿原叹道:“小贺王爷和谢公子相处得这般好?”

这两个难道不该是情敌嘛?

小鹿正为自己跟着小姐办案学来的推理得意,一时有些忘形,笑道:“当然好!好得简直可以同穿一条裤子……嗯,他们本来就是都跟小姐同睡一个被窝的!”

阿原大窘,便怎么也想不出那种三人行的大戏该是怎样的精彩情状。

不过谢岩这般品貌,似乎不输于景知晚,又该比景知晚知情解趣。既有前缘,应该很容易亲近?

她揉着太阳穴悄问小鹿:“若我出去相见,应该也不妨事吧?”

小鹿眼珠一转,打了个响指,“没问题!可以继续三人睡一个被窝!小鹿我会继续替小姐把门!”

“……”

阿原默默收起萌动春心,继续向堂内张望。

堂内,姜探已慢慢走上前来。她的身姿飘摇如风中之柳,脸色也比先前更加苍白,精巧的嘴唇似褪尽春色的杏花落瓣,虚弱得快要看不出生机来。朱继飞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她身后,盯着她的模样,却似眼珠子已长在了她身上。

堂中一群粗汉不觉屏住呼吸,惟恐不慎气息大些,生生将她吹倒于地。

谢岩依然闲闲淡淡地说道:“姜探,朱夫人说是她杀了朱蚀,害了棂幽,你有什么想说的?”

姜探扬起唇角,微微的笑意如梨花浅浅舒展,“大人自然是不信的。”

谢岩尚未说话,朱夫人忽尖叫道:“为何不信?这本来就是事实!事实!”

李斐一拍惊堂木,斥道:“你真想吃牛粪吗?”

井乙等虽被姜探的风姿摇曳了心神,却还记得职责所在,忙要拖过朱夫人给点儿教训时,忽听姜探尖厉叫道:“娘!”

井乙才要将一团破布先去塞住朱夫人的嘴,被她叫得手一歪,便碰到朱夫人的嘴角,黏腻腻的什么粘了一手。

李斐、谢岩等都已站起了身,而姜探更是挣开押她的衙役,直扑了过去。

朱夫人口鼻流血,双目失神,人已瘫软在地。

她不知在什么时候服下了剧毒,正在姜探到来之际发作。

姜探满眼是泪,慌乱试图抱起母亲时,哪里抱得住?竟和朱夫人一起跌倒于地。她也顾不得爬起,扑在地上便为母亲诊脉。

她的手指渐渐颤抖,脸色也越来越白,眸心却越来越黑。松开母亲脉门时,她也已瘫倒在地,细弱的手腕抱住母亲,只是一声声地凄厉哭叫道:“娘啊,娘亲,你何必……何必……”

第一卷灵鹤髓(九十七)

毒性发作,朱夫人双目已盲,却伸出双手来,捧着女儿的脸,仔细地擦着她面颊滚落的热泪,嘶哑着叫喊道:“探儿,娘这一辈子都对不住你,快死了更不能拖累你……你不必管娘,娘犯下的错,不必你来承担!”

姜探痛哭,断续道:“不是的,不是母亲的错……”

朱夫人面色已然泛出青黑,却直着嗓子叫道:“不是我的错,是朱蚀的错,都怪朱蚀……是,是我杀的朱蚀!是我造的孽,我自己来还……老天爷,你……你放过我苦命的探儿……”

她的身躯猛地支起,手臂直直向外伸去,似真的要向门外的天空讨要什么。

众人忍不住往外张望时,朱夫人已经扑倒在地,连双眼双耳都渗出黑血来,显然没了气息。

姜探浑身哆嗦着盯住母亲,竟连泪水都似已流不出,然后如一张纸片般,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朱继飞惊痛扑过去时,谢岩已大步走下堂来,弯腰将姜探抱起,侧身吩咐道:“先将朱继飞带下去,押后再审。井乙,去找大夫!”

朱继飞再不肯离去,高叫道:“她的病极重,寻常大夫救不了……就让我……守着她吧!她已经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颤着手紧捏住姜探低垂的袖子,竟是簌簌落泪。

朱绘飞虽恼恨愤怒,到底顾念兄弟之情,由不得走过去,扶住他的肩。

谢岩顿了顿,便看向跟过来的慕北湮,“北湮,案情尚未完全明朗,恐怕要劳烦你家言希了!”

慕北湮低头瞧姜探双目紧闭,知她情形不妙,笑道:“好,我就便叫人去请。”

谢岩点头,大踏步向外走去。

李斐忙跟在后面,说道:“这模样恐怕暂时不能收监。”

有使臣在,便是姜探瘐死狱中不会有人追究县太爷的责任。但眼睁睁看着这女子就此死去,委实有些残忍。

谢岩淡淡道:“嗯,有方便的房间先找一间让她诊病吧!”

他看着清瘦,但手上颇有力道,很快绕过大堂,径奔后衙,然后迎面碰上阿原。

大堂内事发突然,阿原一时也看得怔住,见谢岩带姜探出来,忙从后方绕出,预备避开时,不防谢岩也正从侧廊绕过去,差点撞个正着。

二人相距极近,阿原抬眸便见一张清朗俊秀的面庞,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清澈如泉,冷而明澈,直直地撞到她眼底,竟让她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尚未及说话,谢岩已扬唇,轻笑,“原捕快来了,真巧!麻烦带我们去你屋子,先给这女子治病吧!”

阿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在前面领着走了两步,才觉出似乎不大对劲。

第一卷灵鹤髓(九十八)

他该与“原捕快”素未谋面,却如此自然而然地唤她,亲切温和得令她自然而然地应了,自然而然地在前面领路了……

可县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空闲的屋子也不至于找不出来,为何领她屋里去,为何她还乖乖在前领着?

他认出她,却不点破她,微笑着将一个垂危的嫌犯送入她房中,又在盘算什么……

正犯懵时,小鹿一溜烟跑到她身边紧跟着,苦恼道:“这个姜探不会是痨病吧?若是传染可不得了!不过她是女人,也只好住我们那边去吧……”

阿原恍然大悟。

这谢岩简直是七窍玲珑心,等于不声不响暗示已知晓她女子身份,而她同意将姜探往自己房中领,无疑也认为理所当然,——若是男子,必定觉得不方便。

又或者,谢岩说那句找“方便的房间”时,便已打算好去她屋子了?

他根本就是在试探她,而她毫无防备,如水晶人般被他看了个对穿……

阿原虽“沦为”小小捕快,却还保留着女儿家的本性,屋子里收拾得窗明几净,齐齐整整。窗边小案上,秘色瓷瓶斜插了一枝将绽未绽的栀子花,还有一套白瓷茶具,茶盏中尚有半盏茶水,散着淡淡芬芳。

谢岩扫了一眼,径要将姜探送到阿原床榻上时,小鹿已赶上前来,叫道:“别弄脏我们小……公子的床!放我床上吧!”

阿原忙道:“得,放我床上吧,我家这丫头娇贵,别回头吓得不敢睡。”

谢岩笑了笑,将姜探放到阿原床上,柔声问道:“你不怕?”

阿原道:“我一个大……大男人,怕什么……”

她的脸皮显然修炼得还不够,“大男人”三字说出口,舌头便有些打结,匆匆偏过头避开谢岩的目光,却正见慕北湮端起她先前喝掉一半的茶,嗅了嗅,一饮而尽。

阿原看直了眼,张着嘴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慕北湮桃花眼里满是笑意,亮莹莹地映照着阿原惊愕的脸庞。

然后,一只手拍在慕北湮的手上,几乎没见怎样动作,那茶盏便已落到另一人手中。

五指修长,洁净如冰玉,深潭般的黑眸淡淡一转,清俊面容便有浅浅笑意,却冷得冻人,“小贺王爷,不知道衙门里的水,不能随便喝吗?”

慕北湮桃花眼眯起,扫向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看过他那身极寻常的一袭布袍,以及布袍上细密精致的针脚,慢慢敛去傲意,抱了肩轻笑道:“这位是……”

李斐擦着汗,忙道:“这是本县刚来的典史,景知晚景典史……也是从京城来的。”

“典史……”并不入流的品阶,慕北湮却不敢小觑,凝视他片刻方道,“这位……景典史,衙门里的水喝不得,还是原捕快的茶喝不得?”

第一卷灵鹤髓(九十九)

景知晚轻笑,“都喝不得。”

“哦?”

“衙门里的水,指不定有犯人的血。杀威棍抬得高,怎会没有血腥气?本就不是小贺王爷这等贵人该喝的。至于原捕快这里的茶……”

景知晚微笑,将茶盏中的余沥倒尽,“你可知昨晚她被毒蛇咬伤的?她喝的茶里有以毒攻毒之物,所以……小贺王爷,你当真没觉得有哪里不适吗?”

慕北湮愕然,不由按向自己腹部。

景知晚径自走到床榻前,为姜探把脉。

谢岩正站于床榻边,不经意间与景知晚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由地怔了下,然后各自飘开目光。

谢岩问:“景典史也懂医术?”

景知晚道:“不算懂。只是病得久了,略知皮毛。”

“病了很久……”谢岩研判地望向他,“听景典史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氏?”

景知晚忽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在镇州长大。”

“镇州!”谢岩吸了口气,眸中有异样的光亮一闪而过,却很快岔开话题,“这女子的病情如何?”

景知晚沉思好一会儿,松开为姜探诊脉的手,叹道:“我只奇怪……她病成这样,怎么活到现在的?”

“……”谢岩一笑,“嗯,还是等言希来吧!”

慕北湮悄悄走到阿原跟前,问道:“你真被蛇咬了?”

阿原斜睨他,“嗯。”

慕北湮便握住她手臂细细打量她,“现在没事了吧?咬哪儿了?给我瞧瞧。”

阿原再次被他捏得动弹不得,吸了口气,低声道:“小贺王爷,你没事吧?我那茶真的喝不得……”

慕北湮轻笑,“你也学坏了!想信口雌黄,也说这水里有毒?你在以毒攻毒解蛇毒?”

阿原道:“这倒不是……但你没见我窗户开着的吗?”

阿原将茶盏放回原位,倒了满满一盏茶,向窗外唿哨一声。

但闻翅膀扑楞声,小坏已掠身下来,稳稳当当歇到桌下,低头饮水,仰头咽下,低头饮水,仰头咽下……

转眼便只剩了半盏茶。

阿原悄声笑道:“小贺王爷,我刚出门时倒满水,是打算喂小坏的。小坏昨晚吃过毒蛇,野兔腐尸,还啄过人肉……于是你还觉得这水可口吗?”

慕北湮握住她手臂的手指向下一挪,已捏住她手掌,与她五指交握,轻笑道:“自然没你可口!”

软硬不吃的无赖!

阿原勾起手指,将他用力一带,笑道:“可不可口,我们家小坏应该知道得最清楚!”

她的唇微扬,有很低的哨声一旋而过。

正喝水的小坏蓦地抬头,然后看向跟它主人缠在一处、动机不明的陌生男子,顿时一仰尖喙,扑着翅膀啄向慕北湮……

第一卷灵鹤髓(一零四)

因祸得福的是,他本为肥胖身段烦恼,被关入牢狱那数日瘦了十余斤,操劳家事又瘦了二三十斤,竟意外地变回了身姿挺拔的英俊公子,后来还娶了个贤惠美貌的妻子,很是恩爱,遂将害了父母兄弟的那些所谓珍奇药材,送的送了,丢的丢了,一样都没留。

他前后变化委实太大,以至于沁河人提起他来,无不啧啧称奇,以为是猪会飞般的奇事。也不知当年他生母为他取这样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因为精通道法之门,预测到了他后来的种种经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不论如何,这案子算是结了,李斐可以交差了,谢岩也可以回京了。

但几人都有耿耿于怀之事。

李斐摇头叹息于人心不古:“这朱继飞也是个读书人,老子死了都没见多难受,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还疯了,这是读书读疯魔了吗?”

景知晚当时未曾回答李斐这话,但有一次却跟井乙道:“说什么父慈子孝,首先也要父慈才行。父不慈,子何必孝?”

阿原对于“慈”或“孝”的感觉甚是模糊,但还记得小鹿说过从前原夫人抢过她喜欢的什么养鹰少年,而她对母亲显然也心有芥蒂,大约慈孝什么的,跟她们母女也没啥关系reads;[综漫]王的契约。她只记挂着,那晚险些送掉她小命的杀手依然不曾找出来,再猜不透是何来历。

可惜那晚跟她交手的杀手就她一人见到,赶过去的景知晚只发现她被蛇咬伤,听她嘀咕此事,还毫不客气地问她:“你真的确定,不是被蛇咬伤后出现的幻觉吗?”

阿原很郁闷。

难道和杀手交手时看到的那把剑,还有剑上的双雀纹流苏穗,都是她的幻觉?

谢岩在查明案子后,写了道折子递入京中,禀明前因后果,但并未回京。

他竟屈尊住在了小小的县衙,慕北湮也相伴左右,坑得李斐只好让出自己的卧房,卷铺盖在外面的客房里睡了两晚,委屈得不敢怒更不敢言。

阿原对谢岩颇有好感,但看到慕北湮便想起先前在贺王府别院的尴尬,羞怒得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藏起来。

再想起她不记得的那些年月里,她跟这两位不知该怎样的颠凤倒鸾,日夜荒唐,被慕北湮拉着上茅房似乎就不算什么事儿了……

来回想了几次,她已如坐针毡,不但不敢亲近谢岩,连走路都远远绕开。她甚至跟小鹿商量着,悄悄整理好行装,预备着他们一旦戳穿她身份,立刻一走了之,必要时哪怕大打一架,也得先保住清白要紧。

小鹿倒是应了,只是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嘀咕道:“小姐,清白那玩意儿……你什么时候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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