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了汤也的声音:“严容没来?”

林桃一个激灵,立即清醒过来,警觉地道:“你问他干什么?!”

“别这么紧张,我听高义卿说了你们的事,我会对外面保密的。”汤也低低地笑:“只是,保密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事。”

汤也挨她挨得很近,林桃有些不习惯,微皱了眉头:“你是为了安寒来的?”

汤也没做声,林桃抬头,发现他正专注地望着前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林桃看见了紧握着手机的安寒。

只是一瞥,林桃却发觉安寒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开始渗出了戒备以及…敌意。

林桃觉得莫名其妙,她不就是和她前男友说了几句话嘛,那安寒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林桃收回目光,对着汤也道:“如果是为了安寒,那么我劝你不要再枉费心机了,她是不可能会舍弃向墨书而选择你的。”

汤也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只闲闲问道:“你也觉得你和严容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是吧。”

“那是自然。”林桃抬起眉毛。

她和严容之间也就是个错误,是错误就有被纠正的一天,虽然她不能确定那天何时来临,但她能肯定总有会来临的那天。

“由此可知,你的推断都是错误的。”汤也给出了这个结论。

林桃实在不喜欢和汤也这样重心思的人说话,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台上,不再理会他。隔了会,如她预料的那样,汤也走开了。

花花赶过来,好奇询问为什么汤也会和她认识。林桃含糊地扯了个谎,只说汤也是来搭讪的。可花花却满面狐疑,直说汤也眼光应该没这么低。

林桃强忍自尊心受挫的伤害,赶紧改变话题,问道:“到底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办这个拍卖会,灵验不灵验啊。”

“寇晓彤说的,她见多识广的,应该准吧。”花花耸耸肩。

林桃抬头,看着已经回到寇晓彤身边的汤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惴惴不安。

就在这时,汤也的画开始拍卖了。两个工作人员将盖着画布的画搬上台来,主持人也是个巧舌如簧的,将汤也以及他的画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听得大家跃跃欲试,纷纷想要举牌拍下。

关子卖完了,主持人揪住画布一角,倏地将画布扯下,想要营造出戏剧性的震撼效果。

如他所愿,所有人都震撼了,包括林桃以及花花——那画并不是花花买下的原画,而是一副女人的*画。

那画一看便知是汤也的手笔,画上的女子浑身未着片缕,直直站立着,一手遮住xiong前,一手挡住下&身,闭着双目,嘴角有丝妖异的笑,美得刺目。整幅画处理得很有艺术感,完全没有半丝淫邪之意。

可令大家震惊的是,那画中的女子,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安寒。

是向墨书的女友安寒!

像是故意要揭露他们的关系似地,大屏幕忽然一黑,接着播放起了一段视频。

而那视频赫然就是林桃偷拍的安寒与汤也接吻的影片,更可怕的是,影片在安寒说出那番拒绝的话之前便被掐断。

林桃只觉得心脏跳得快极了,似乎浑身的皮肤都受到了震动。满场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吸走了她赖以为生的氧气,令她头脑阵阵发晕。

林桃感觉到自己被阴谋拉扯着,陷入深不见底的泥潭中。

那画是她负责的,那影片也是她录制的,追根究底,到最后都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林桃的脸色苍白极了,她只能握&住花花的手,低低地不断地重复着:“不是我,真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花花重重地捏了她一下,提醒道:“这里我来善后,你赶紧去向墨书和安寒那解释下,别承认影片的事,就说画的事。”

林桃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安寒已经跑出了会场,向墨书也紧随其后跟去。林桃连忙分开神色各异的人群追在他们身后,她看见在会场前,向墨书将安寒拉住。

“至少给我个解释。”向墨书嘴唇紧抿着。

林桃看得出那是他愤怒的前兆,林桃同时也看得出,他的愤怒是带着哀伤的。

当你爱上一个人时,便要做好落泪的准备。

林桃从没见过这样的向墨书,这样的向墨书,只会在安寒面前出现。

安寒握紧双手,咬唇道:“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解释。”

“可那影片是怎么回事?影片里的你颈后有纹身,而那纹身是你和我交往后才有的。”向墨书虽然尽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声音仍旧有着怀疑。

当你爱上一个人时,嫉妒与不安感也是如影随形的。

安寒似乎被那怀疑给刺中,她声音里多了漂浮的碎末,像是什么东西被击碎:“那影片并不是完整的,在那之后,我明确告诉他我和他之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完整的影片,你可以找你的好妹妹林桃要一要,或许她那里还保存着。”

安寒边说边转过身来看着林桃,林桃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似地,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讨伐。

“关她什么事?”向墨书皱眉。

“这影片就是她拍摄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这些事她也有份。”安寒淡淡望着林桃,双眸清冷。

“她没有。”向墨书轻声而笃定地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会,可是嫉妒会令她做出这些事。”安寒笑得苦涩:“上次我不告而别,还有个原因是因为我看见你们拥抱在了一起。我将提前下课的事发短信告诉了你,你没有看见,她却看见了,算准了时间,导了那一场戏。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我相信她本质是个好人,她不过是爱你却不得。后来她拍了那段影片,却没有发给你,我感激她,却没想到她不是不发,而是要留到最关键的时候发。”

林桃只觉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分崩离析。

她的秘密,她隐藏了十年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刻被当面揭穿了。

林桃理解了安寒刚才的处境,因为此刻的她也像是被人给撕去了衣服,裸身站在众人面前。

无处可逃,无处可避,她羞愧得要落下泪来。

她不敢看向墨书的眼神,不论是哪种眼神她都害怕。

怎么办呢,从今往后,她再不可能是他单纯的妹妹了,她沦为了惯用心机的女人。

她和向墨书之间,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他们三人站成了一条直线,林桃与向墨书之间隔着安寒。她悲哀地想,这就是他们三人人生的写照吧。

安寒趁着向墨书分神之际往前奔去,拦住辆出租扬长而去。

向墨书只能赶紧追去,临走时他停下了脚步,但不知是因为无话可说还是无法面对,他最终没有给林桃留下一句话,

会场前空荡荡的,林桃想起十多岁时读《红楼梦》,印象最深的有一句话——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第五章 (3)

林桃站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空茫寂寥。她就像是失去了寄主的槲寄生,只能默然地等待着枯竭与死亡。

疲倦重重袭来,一颗脑袋像是被吃到最后的火锅似地,黏黏糊糊的,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此刻的林桃不想去思考,也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她只想要睡一觉。

好好地睡一觉。

她虚弱地伸出手,招来了出租车,面对司机的询问,她无奈地给出了唯一的地址。

她无处可去了,向家归不得,林家回不来,到最后她能去的地方也只能是严容那。

多么讽刺的事实。

林桃回家之后关闭了手机,倒头便睡。

然而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做了噩梦。

梦里时的她尚且年幼,刚被林乐贤扇了一巴掌奔出门来,在倾盆大雨中静坐。密密雨丝之中,她抬头看见了撑着雨伞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向墨书。

她望着他,期待着他能说些安慰自己的话。然而他眼眸里的云雾却比这天的天空更为浓密黯淡。

“林桃,为什么你会变得这样可怕?”他问。

向墨书没有唤她“兆兆”,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这是林桃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竟是如此疏离冰冷。

他只消说这样一句话,她便疼得快要窒息。

从梦中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然昏暗。林桃忘记开冷气,浑身汗出如浆,便去到浴室泡澡。

浴缸旁便是干花玻璃瓶,里面有各式泡澡用的花瓣,林桃随意挑了瓶粉红的小粒花瓣,热水浸泡之后,发出芬芳香气。

林桃认得,那是欧石楠。

《呼啸山庄》里,希斯克力夫便葬身在开满欧石楠的荒原上。

欧石楠的花语,是孤独与背叛。

林桃用湿漉漉的手捞起一朵欧石楠,将其捏住,紧紧地,捏碎了花的骨骼,挤出了花的汁液。

这时,浴室门被人从外打开,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不用抬头,林桃也知道那是谁。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严容问。

他坐在浴缸边缘,伸手将热水浇在她赤&裸的背脊上。林桃的肌肤白似羊羔,那是种能让人轻易生出欲念的白。

严容望住她的背脊,眼眸里闪过异光,最终却按捺下来。

现在并不是适合做那件事的时候。

林桃低头,看着水面上两人淡淡的影子,水波晃动,光影流转,他们的影像都是扭曲的,变形的。

就像是人心。

“你到底还要怎么伤害他?”她问,声音里并没有愤怒,只有无边无际的疲倦。

她真的很疲倦,从他重新出现在她生命中那天起,她便开始了慌乱的人生。

他要她如何,她都尽力去遵从。可是不够的,他没有底线,她永远也达不到他的要求。

林桃以为只要自己满足了严容的欲&望,他在她身上泄了愤,短时间内就能暂时放过向墨书,可是如今希望破灭了,她终于明白自己没那样重要。

林桃并不愚蠢,她知道今天的事严容也在背后使了很大一把力。

他复制了储物室的钥匙,将那幅画调换。他恢复了她手机上的数据,窃取了那段视频。

他成功地令向墨书受到了伤害,人人都看见了,安寒给他戴了绿帽子。

这是男人生命中最大的屈辱。

林桃听见严容的喉管处传出一道模糊的冷哼。

是讽刺?还是别有意味?她不想再去猜了,她受够了揣摩他的心思。他本就是个怪人,就应该自生自灭的。

“下一步呢?你想要怎么样?把我们上&床的视频当众播放吗?想要让他再受伤?”林桃笑得竟有些惨烈:“你这么做了,也没什么效果。我和向墨书,我和他…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慢慢的,我们就会疏远,慢慢的,我做任何事他都不会再在乎。”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严容忽然在她身后发出声音:“你不是总埋怨我不应该利用你来报复向墨书,你不是说如果我有本事,应该去对付安寒吗?现在我听了你的话,去对付了安寒,你何必又做出这种无辜的姿态?”

严容的话像是无数只利箭,刺中林桃毫无防备的后脊。她张开嘴,却哑口无言。没错,她确实是这样说过的,也确实是这样想过。

可是临到头来,都不是这么回事。她错了,她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尤其是向墨书。

她绝望地喃喃道:“都是我的错,原来都是我的错,我认了。”

既然错了,那就需要承担责任。

林桃心灰意懒,只想要尽快结束这混乱的所有:“严容,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公布我们的视频也好,公布我们的关系也好,都无所谓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严容的声音陡然阴沉起来。

林桃深吸口气,鼻腔内全是欧石楠的香气,那是孤独的香气。

“我要结束这场关系,我只想过上你出现前那种安静的生活。”林桃的声音很平静,静到极致,竟有种令严容心惊的意味。

严容的脸上挤出了恶意的笑容,他一字一句地道:“林桃,你以为那视频公布后你还能有安静的生活?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蠢呢?我告诉你,这视频的劲爆程度可比安寒那幅画强多了,你确定向墨书能承受得住?让我算算,视频里,我们用了三种姿势,你猜猜向墨书能坚持看到第几种呢?”

林桃漫出一丝无谓的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什么也没有了。”

她已经失去了向墨书,那么其余的还有什么所谓。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便揪住了她的后颈,就像是揪住猫的后颈那般。

以前的林桃最害怕的便是他这个动作,因为这个动作代表了他抓住了她的弱点,对她进行了掌控。然而如今,她没有了弱点,也就不再需要害怕。

严容从林桃脸上看不出自己想要看见的情绪,他挫败地收回了手,烦躁地道:“不就是向墨书误会你了,你有必要这么要死要活的?难道你没了他就不能活了!”

“没了他,我当然能活。”林桃木然地道:“只是,那样的活着是没有滋味的。”

严容眸子里聚集起了震怒的风暴,他忽地伸手,抓住林桃的双臂,将她从浴缸中揪了出来。

她肌肤滑&腻,水珠顺势划出美丽的弧度。那瞬间,像是褪下一袭镶满晶莹水晶的衣衫。

他的抚&mo,带着狠劲,刻意地想要让她疼出来,叫出来,想要知道她还活着。

他的愤怒,是带着丝丝不安的。就像是小孩遇见了无法处理的事,只能用愤怒来发泄情绪。

林桃连眼睛也没抬,声线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你还没厌吗?那就尽管做吧,做个够吧。”

严容开始吻她,他的动作像是狂风烈浪。可是这吻到后来却变了味,完全没有欲&望的滋味,全是烦躁与不安。他明明是实实在在抓住她了的,然而此刻她却像是一股烟,一掌沙,一阵风,随时都会消失。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将她抱住,或者说是,囚禁住。

“向墨书根本就不爱你,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爱着他?!”他咬牙问道。

林桃回答不出,这是个无解的问题,如果她能选择,她也不想爱得这样辛苦。

“没错,今天的一切都是我和汤也的计划。汤也让寇晓彤帮忙,故意唆使你朋友举办了那场拍卖会,让她拿出汤也的画进行拍卖。之后,我复制了你手中的储物室钥匙,调换了那幅要拍卖的画。而昨晚上,我听见了视频的内容,趁着你睡觉时重新恢复了文件,将它拿给了汤也。”严容絮絮地说着,有些话他已经憋了太久太久,再憋在心头,会生癌:“我和汤也之所以能成为朋友,是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们想要的东西,就算是使出最恶劣的手段也必定要得到。他要安寒,而我要你。”

“你已经得到我了,我不是任你予取予求吗?”林桃被严容强行拥抱着,她身体上的水全被吸入他的衬衣中,产生了厚重的湿意。

林桃感觉到严容将自己抱得更紧,这样的力气使得她呼吸不畅。她甚至以为他是要以此憋死她,逐渐的,林桃觉得自己像是浸在了水里,所有的声音都是嗡嗡嗡地,隔着千重山万层海似地。

然而就在这样的混沌中,有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却格外清晰地进&入了她的脑海。

“我得到的是你的躯壳,可我最想要的是你的心。”

那声音如同一只大手,撕开了混沌,产生了种麻木的痛感。

她一时分不清那话的意义,每次字她都能懂,可是连在一起,她却又不懂了。

或许不是不懂,而是不敢懂,不愿懂。

可是严容却逼着她懂,他的声音是那样平静,可是心跳却是那样剧烈。

“林桃,你听清楚了,我想要拿我的心,换你的心。”

“林桃,我对你并不是□□,而是真感情。”

“林桃,我们不要再闹了,好好过日子,行吗?”

第五章 (4)

林桃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梦中,这是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严容正在对她表白。他说他喜欢上了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林桃觉得这个梦简直荒诞得可笑,她不想再继续这个梦,便努力地想要挣扎醒来。可是越挣扎,越清醒。

浴室里温度适宜,然而林桃却禁不住颤抖了。

这竟是真的?严容竟真的在对她表白?

在她印象中,严容从来都是变着法子来折辱她,随后再哄她开心。她只以为他这种怪异的做法不过是因为将她当成了chong物,高兴了就逗&弄两下,不耐烦了就踢两脚。可是如今,他却说自己想要和她好好过。

林桃无法置信。

小学男生会用欺负的做法来引起喜欢女孩的注意,可严容这样的□行为又算是什么呢?

林桃张开口想说什么,浴室空气湿&润,但她的嗓子却干燥沙哑。她嘴唇翕动,最终只问出了一句话:“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严容额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浴室的温度,还是因为内心的焦灼。

虽然很丢人,但他必须承认,他是害怕了,他害怕林桃会给出让他无法承受的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最开始时她在他心中不过是个报复工具,不过是具想了四年的美好身体,不过是场求而不得的执念。

但后来事情逐渐地变了,究竟是何时变的他也不知道,爱情就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无法预料到来的时间与机遇。总之,他从喜欢上她的身体到喜欢上她的陪伴。他开始习惯她的存在,习惯了与她的嬉笑吵闹,习惯了征服她与被她伤害。

他之前的生活是很寂寞的,他喜欢找很多朋友聚会,然而声色犬马之中,他却越发寂寞。这是个糜烂的死循环,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脱不了身。

可与她同&居后,他感受到了家的感觉,他喜欢回到家打开门后看见她穿着宽大的睡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那种琐碎的家庭式的温暖是他毕生追求的东西。

他甚至想,就这样与她吵吵闹闹一辈子也是情愿的。可他也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他抢来的。他太清楚她与自己在一起是心不甘情不愿,他知道她满心满眼想的全是向墨书。每次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向墨书的影子,他都会忍不住对她发火。而每次发火完,他也会悔恨,他知道这样会让她更想离开,所以他又低声下气去哄她。

这确实是很讽刺的事,他之所以要她就是因为她与向墨书的关系,可是如今他却巴不得她和向墨书脱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