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她有些不信,慢慢的就知道了,还真是这样。

袁可遇永远也不会告诉姜越,很久以前,在她有一晚哭得睡不着时,她曾经冒昧地打电话到他家找他。那次他不在,是袁伯伯接的电话,没有小时候的亲切,有的只是迟疑和慌张。她听出来了,他怕儿子跟她早恋耽搁了前程,男孩子是要志在四方有所为的。

她不难受也不气愤,要怪也只怪自己的唐突,还有许多可怪的,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惰性、自己的不够端庄……都是自己的。在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大概就是自己了。

算不算矫枉过正?才运气不好了两次,就怀疑起人生?袁可遇扪心自问,除了父母离开得早,别的事上她还是挺顺的。然而一个人一旦经受过生离死别的考验,心里难免有些虚,时不时会担心:会不会有更糟的事发生?最近的宁静会不会被什么打破?

与其等突来的发生,不如在发生以前把这可能先切断。在可以的范围内付出,在承受得住的损失中止损。

也许是姜越提到父母,也许是齐文浩的欲言又止,袁可遇小小地失眠了。

春夜寂静无声,连风都睡去了一般,袁可遇长长呼出口气,突然感觉到无聊。

无波无浪的日子虽然好,但也实在过于无趣。每天的工作早一点、晚一点完成都没所谓;经常要小心,不能卷入别人的口舌之争做了别人的枪,但也不能不做听众,那样的话恐怕别人先要联合起来指指点点她了。

齐文浩睡了没有?袁可遇陷入睡乡的一刻想到他。

她不知道的是,齐文浩仍坐在桌前,慢慢拼装他的木头船模,直到天亮。

晨曦透过窗帘染白房间,齐文浩完成了甲板部分。他长长伸了个懒腰,站起拉开窗帘。日光肆无忌惮冲进来,刺得他闭上眼睛。不过就是片刻,他很快习惯了光明,并且在光明里发短信给袁可遇,“早安!”

为什么是她?他不知道,只是那一刻很想跟她打声招呼。

☆、第十一章

自从春节聚会后,同学间联系得多了,往往深更半夜群里还聊得热闹。袁可遇不怎么参与,但碰到有名目的聚会她会去。这天有场婚宴,女同学们聊得高兴,酒席散场后又结伴进大堂边的钢琴吧喝一杯,袁可遇也被拖了进去。

都是在宴席上喝过不少的人,袁可遇再婉拒总有小半瓶红酒的量了,恰好在兴致高昂的当口,难免有人又拿她和姜越开玩笑。姜越出差在外没来,她们凑到一起打电话给他,让他来接袁可遇。

嬉闹到几乎不堪的时候,袁可遇釜底抽薪去了洗手间。再出来里面热闹依旧,不过话题是转了,热烈讨论婆媳关系中。从前十几岁的时候,哪想得到有一天会说这些,袁可遇摇头笑。她也不急于回进去,找了张沙发坐下,先回姜越的短信。

他问,“大小姐们,你们到底喝了多少?玩得真够嗨。用不用接你们?”

她回,“不用。没人喝醉。”同学们一半好玩一半好心,这种“凑成对”也有成功的,在大众眼里姜越年少有为,她工作安定,他俩又是一起同学长大,彼此都单身,恰好不过。袁可遇不是不领情的人,但她并不厌倦单身生活。就算偶有“司马牛之叹”,感慨一下身世,也不影响她享受现在。

醉是没醉,不过袁可遇自觉有几分酒意,面热心跳还直想笑。她抓起长发在脑后胡乱扎成个发鬏,后脖颈顿时凉快许多。大庭广众,高跟鞋是没办法脱的了。不过,估计再有个二三十分钟,这帮“妻子”、“母亲”就要回归各自的家庭做好如今的角色。袁可遇想笑,她们看她是停留在少女幻想不懂抓住机会,她却觉得她们在世俗和本我之间切换得很可爱。

齐文浩他们几乎在最后一批离开自助餐厅,出来他就看见大堂沙发上的袁可遇。

今天是胡存志约了几个化工方面的专家,谈了一下午规划方面的事,顺带一起晚饭。齐文浩作为在现场负责的少东家,免不了出面招待。好在胡存志和那帮人都健谈,齐文浩坐在那里只需要听即可。

齐文浩自从下定决心要管这摊事后,早有觉悟会和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但和一帮四十以上六十以下的大老爷们相处大半天后,心理上虽然明白这是必须的,身体却不由自主走向袁可遇,“嗨。”

他今天穿着正式的衬衫西装,眉眼俊朗,高高大大地站在袁可遇面前。她抬起头,正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眼,顿时愣了下,“嗯?”莫名其妙的欢喜一阵阵涌上来,好像灯火阑珊处回首他却在那里似的。片刻的安静,甜意如同香槟气泡一样泛开,袁可遇一时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笑。

年轻女子秀美明媚,穿着入时,和少东家相视而笑。胡存志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扬声,“文浩,既然你遇到了朋友,我来送客人。”

袁可遇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光从年纪来说就属于长辈,赶紧站起来。齐文浩一把扶住她,握住她的手,轻微地摇摇头,示意没必要。

这一缓,那边胡存志他们已经走远,剩下他俩站在那,齐文浩却没马上松开手。他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扯了扯她的发鬏,“挺好玩的。”他注意到袁可遇脸颊和平时不一样的绯红,还有淡淡的酒气,“喝酒了?”

袁可遇没在意他的小动作,“喝了点,同学结婚。”

“那是应该喝酒。”齐文浩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她的眼睛水汪汪的,说话也慢了些,“你呢?”

齐文浩的笑里带上了嘲讽,“一帮专家。”袁可遇秒懂他话中的意思,她知道这些人,年轻时苦读过,奋斗过,升到现在的位置,头脑和身体一起膨胀发福了。她唇角的笑意更浓,目光里多了些安抚与理解:跟他们打交道,那可不容易。

尽了兴打算回家的人们终于发现袁可遇的不在,找出来才发现她不是一个人。

“可遇,我们先走了。”一个个挤眉弄眼,摆出“不打扰你们、知道你们不喜欢被打扰”的样子。

袁可遇啼笑皆非,还以为是十八、二十岁?请拿出成年人成熟的态度来应对正常的社交,好吗?

这一大帮子在门口遇到了姜越,立马良知未泯想起刚才打给他的电话,谁能想得到袁可遇不声不响有了男朋友,亏她们还替她着急,然而总不能眼看着老好人进去碰个尴尬。

姜越听她们吞吞吐吐说完,“想到哪里去了,我当可遇是妹妹。别想多了,你们!走,既然有人送她,我先送你们回家。谁喝多了需要打的的,跟我走。都是老同学,不用跟我客气了。”

他一阵风似的带着人走了,等袁可遇和齐文浩闻声出来,他们已经又上了车。

姜越笑眯眯地叮嘱他俩,“我先送他们走,你们再坐会,回头我再过来接你们。”他一眼看到袁可遇的裙子,“晚上还有点凉,快进去,别在外面冻着了又感冒。”

*

齐文浩还真没见过比姜越更热心的人,不由就想起当初跟着他去参加他们同学聚会的事,“你们同学间感情挺好的。”

怎么说呢,哪可能不沾上世俗气息,袁可遇听过她们议论某个没来的同学,说她混得不怎么样,通知到人也未必会来参加聚会。即使她袁可遇,在别人眼里也就是画图纸的,挣死工资,比不上公务员有前途、做生意的有钱途。其实谁能沾得上谁的光,不是白拿的,早晚要拿自己所有的去换。

齐文浩又不傻,怎么看不出她笑意里的揶揄:这么大人了,还不懂?

他揽住她肩膀的手用了点力,“至少姜越和你都很好。”

啊?拿她跟姜越那个奸商相提并论,袁可遇抗议,“他可是大滑头!”对,这么多年来姜越就是个大滑头。她想起这二十年他的事迹,从打群架时装着拉架下暗手,在老师和家长面前一套,在她面前一套,到现在游走在所有结交的人士间,“上至您这样的富二代,下到我们小区的物业他都能结交,厉不厉害他?”

被风一吹,袁可遇酒意上涌,她也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话要和齐文浩说。

真是喝多了。她抚着脸,触手发烫。身上披着齐文浩的西装,其实一点都不冷,毕竟离春天过去也不远了。

他们婉拒了姜越的好意,打算走着回去,走到走不动的时候打车也不麻烦。

富二代的称呼齐文浩听多了,但没想到袁可遇也会给人贴标签。

“我又不是真空包装长大的。”袁可遇不以为然,“知道我家里干什么?”她点点自己的鼻子,“我爷爷做木匠的,我爸爸继承祖传手艺开了家具工坊,我呢,就算新型匠人吧。”她差一点接过那盘生意,要是没考上大学的话。不过她终究没让父母担心,高考时来了个爆发,顺顺当当进了线。可惜,那样的快乐日子好像一转眼就过了,袁可遇模模糊糊地感慨。

“我妈过去是裁缝。”齐文浩对童年尚有点印象,因为母亲能言善道,接到单就组织人一起做,家里经常很热闹。至于父亲,常年累月在外面,过年才回来几天,他现在都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说起来过去的二十年确实是黄金时代,勤力肯干有想法的机会也多,而现在门槛高多了。投资这么巨大,能收回成本吗?齐文浩想到筹建中的化工厂,不觉微微出神,可不是一拍大腿就能上的年代了。

袁可遇没在意齐文浩突来的沉默,她听到路边小店放出的乐声,居然是帕尔曼演奏的辛德勒的名单。缓慢沉静的小提琴和周遭的商业街环境格格不入,然而音乐的力量是如此顽强,只要有一丝缝隙就沉淌。

“可遇。”齐文浩提高了一点声音。

“嗯?”袁可遇心不在焉地回过头。

她仿佛停留在外人不可进入的世界,齐文浩愣了下,改变主意,“我们再去吃点什么?”他不愿意看到她这样,她的美丽和能干不见了,站在这儿的是一个略为茫然的年轻女孩,说不上忧伤,但也绝不是快乐。

还吃?但是为什么不,袁可遇决定不但要吃,还吃点重口味的,小龙虾怎么样?她一次可以吃两斤。

当然,绝对奉陪,齐文浩摊摊手,他不是她以为的富二代,所谓吃得了麻辣烫、管得了小地摊就是他,曾经的夜市“小王子”是也。

“那时我六七岁,跟着我妈卖衣服。她是跑会的,哪有服装展销会,就组织几车皮衣服过去卖,八块钱一条羊毛裤,十五块钱一件羊毛衫。有年在广州,天气热,以为卖不掉了,正准备收拾着回家。谁知道寒潮来了,一夜之间存货卖个精光,她赶紧又叫人安排发货,差点回不来过年。大年夜晚上才到家,刚坐下外面放鞭炮了。我说妈妈你辛苦了,她说傻瓜,能赚到钱辛苦什么,钱的声音最响,……”

☆、第十二章

吃小龙虾的时候他俩各自喝了两瓶啤酒,袁可遇总以为自己的酒量很差,动辄面红心跳,谁知道齐文浩压根没有酒量。幸好他酒品不错,笑微微的容易打发,让他说就说,她说的时候他听。

后来他明显醉了,不说话,只扶着头对她笑。

袁可遇神思恍惚,他怎么去学工商管理,实在不像可以管住人的样子。太英俊,让人忽略掉他其他的优点……他有许多其他的优点,比如替别人着想,愿意听取别人的建议。英俊的男人不是没有,但他又那么温和。

“怎么想到学工商管理?”她不知不觉问出了口。

还不是家里人觉得应该学这个。齐文浩知道自己喝多了,舌头不听指挥,然而和袁可遇说话真舒服。无论在家里或者圈子里,他从来不是别人特别关注的对象,被提起往往是因为他的身世。当然也要怪自己,读书的时候不努力,一路用钱敲学校的门,一般家庭肯定没一而再再而三的机会;做事也普通,背转身能听到下属的议论:这个小老板好糊弄。面对员工的顶牛,他不知道怎么办,大发雷霆骂人、炒人?他一直反感劳伦斯的刻薄,但员工吃这套,劳伦斯安排下去的,总是完成得更快、更好,而他总是夹在父母和员工之间受气。

改天再和可遇说,她只听,不喜欢评判。

齐文浩接触过的女性,很少这一款。其他的,有些很能干但也很强势,有些喜欢自说自话,还有些,……他挠挠后脑的头发,奇怪,遇到过很多人吗?怎么一时间想不起都是谁谁谁了。他把脸埋在胳膊上,光露出一双眼睛,仍是笑。

这样的时光算不算良辰美景?袁可遇扪良心自问,答案是算。对,在简陋的小龙虾馆,廉价的餐桌餐椅,抓着瓶子对着瓶口喝酒。

到了小长假,袁可遇又请多几天假,跟团去新西兰玩。这是春节前就有的计划,她也不会为了谁去改变行程。

姜越拿她打趣,时髦小青年都是说走就走,去新西兰难道不得搞个自由行,租辆车自己开?简直没法想象她和一大班中老年相处十来天,跟在导游后面走走停停,到景点拍照吃饭上厕所买纪念品。

被朋友开两句玩笑算什么,袁可遇不在意,顺着他说,“可不是么,我就是一大土人。”

姜越啧一声,“你真是变了。”当年他家母上怕他恋上可遇,没少说坏话。早出日头天变,袁家的可遇虽然生得好,但心思太活络,老是有新花样。可惜她小时候很乖巧,怎么长大反而变了。说起来要怪她父母实在是太宠,恨不得捧在手上含在嘴里。女孩子家不能这样养,家里再有钱也要嫁给别人家做媳妇的,怎么可以想一出就做一出。

那时候姜越就知道了,母亲不喜欢可遇。上一辈的女性大多喜欢唠叨,非把别人拉到自己一派才完,姜越父亲被唠叨了许多年,已经被修整得服服帖帖。姜越想到自己未来说不定会跟父亲变成一个样,大惊,越想越怕,坚决考了千里之外的大学,又坚决进了外地的公司。大学和公司都挺知名,所以他家母上唠叨了一阵子就没反对,毕竟说出去有面子。

可也就是这样,从大学开始他的生活慢慢地跟可遇远了,各自经历,分头长大。

记忆中的可遇固然可爱,但发脾气时确实山崩地塌。她跟初恋分手的事姜越是听别人说的,据说毫无前兆,一判就是“死刑”,根本没挽留的余地。知道的人都说可遇心狠,对劝她的人只说这是她的事,意思无需旁人操心。

硬得像块石头。

时光打磨,增加的只是外在的光彩。

齐文浩倒是一口说好,“我现在报名来得及吗?”

呃吃吃喝喝玩乐的事,还不是银子的事,只要想,只要肯花,哪能来不及。袁可遇婉转地说,“走那么久,会不会耽搁筹建。”

上次她把预算报告发给他,并无下文,倒是有看到投资项目落定地址的新闻,还是风水先生建议的那块。段玉芳穿着粉红色的西装套裙,戴着珍珠项链,笑容满面地和开发区主任握手。照片上也有齐文浩,他站在最边上,面目模糊,看不出神情。劳伦斯不在场。

新闻是实体报纸上的。院里每年都订不少报纸,看的人越来越少,听说门卫年年卖旧报纸有几百元,不过都交到财务上了。财务嫌过烦,说是账面要多一笔营业外收入。袁可遇看完那段新闻,报纸就被人拿去吐瓜子壳了。

关心的人自然会关心,不相干的人又怎么会留意。

齐文浩说不要紧,公司目前主要在办批文,实务有胡存志在安排,另外行政上还有一个人跑关系,大事由段玉芳遥控指挥。他在公司的话也跟着一起跑,但不在也不会影响运行。

也太老实了。袁可遇摇头笑,要换了别人,谁会说自己在公司不重要,哪怕做个文员,也跟人说忙得连喝水上厕所都没时间。

结伴行当然好。

齐文浩利索地办了手续,速度快得让袁可遇又胡思乱想,这人,要拿这态度去做事,恐怕不是今天在公司的地位。随即她立马自我批评,人人称忙果然有道理,她就是势利眼。

姜越送他俩去的机场,袁可遇背了一只包,拖了一箱子。齐文浩倒好,背着个轻飘飘的电脑包就来了。

那什么,说走就走,要不就是有底气,要不就是傻大胆……袁可遇想,突然觉得自己被齐文浩一衬,越发的世俗了。

*

领队早听说公司接到这么一位钱多人傻的主,见他和袁可遇年貌相当,彼此又有说有笑,顿时明白了,追着姑娘来的。领队善解人意地把他俩的座位安排在一起,直飞,十二个小时的航程足够有情人互诉衷肠。

过了安检,离登机还有两个多小时,整团人立马散开,购物的购物,休息的休息。阿姨大伯们发现齐文浩和袁可遇在咖啡店吃饭,忍不住啧啧啧,小青年不懂过日子,机场里两片面包夹点番茄得几十块,几片叶子拌一拌又是几十块,有这个钱不会泡两碗方便面,又好吃又实惠,一样填饱肚子。

齐文浩和袁可遇哪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傻瓜。安安静静吃完东西,齐文浩去买了只箱子,两人到登机口等待上机。

几个阿姨大伯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按捺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指导他俩如何不枉此行,“机场的免税店可以打折,比去外国买还便宜。”“我女儿列了清单给我,选中东西可以让店里打包,回来时在机场出口处提。”“不用买瓶装水,那边有免费水供应。”

七嘴八舌的,齐文浩被轰炸得傻了眼。他偷偷看袁可遇,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但是偷偷跟他说,“左耳进右耳出。”他俩眼神来眼神去,瞒不过阿姨大伯们,“小青年都这样,我家儿子也听不进,钱是赚得不少,但吃得好用得好,能剩多少?”

也有老中小三代全家出行的,中年的出来帮老辈打圆场,“现在小青年想得对,用掉的钱才是自己的。否则辛苦一辈子,没享受到的话多冤。你们别担心钱的事,趁走得动的时候多玩。”

到排队登机耳根才清净。

齐文浩偷偷松口气,为接下来的十一天画个问号。在经济舱坐下来,他才发现眼下的十二个小时已经不好熬,座位出乎意料的狭窄,手脚被限制在小空间里。齐文浩发自内心地懊恼没说服可遇升舱,她觉得没必要,既然参团游,总得跟别人呆一起。

袁可遇拿出平板和小说,口香糖,湿巾,以及大围巾。

“需要什么只管说。”她大方地和齐文浩分享装备。他可什么都没带,袁可遇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度过机上的时间。

喝酒。齐文浩坐长途航空时会要一杯酒,高空中尤其容易醉,放倒后就能一路睡到抵达。

也是个办法。袁可遇服了,果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

晚上十点多有人泡方便面,调料的香味随着热气迅速在机舱里漫延开。

简直可恶到了极点。

袁可遇拿起酒杯,困意隐约袭来,酒精的影响比在平地来得大。在齐文浩的建议下她也要了酒,两人合用一付耳机,边看电影边小酌。清洌的白葡萄酒配上杏仁,过去的几小时,这是她的第二杯酒。

她向齐文浩晃了晃杯子,示意干掉剩下的,如果能睡上几小时,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到目的地了。

齐文浩轻轻地碰了下她的杯子,“祝……”他一时语塞,袁可遇帮他接下去说,“快乐!”

快乐无价。

☆、第十三章

酒精带来的虚假睡意仅仅香甜了一个多小时,袁可遇睁开眼。舱内有些闷热,发动机嗡嗡的低鸣声让人头晕脑胀,局促已久的双腿更是发麻。

大部分人都在睡觉,齐文浩也是。

他的睫毛很长,均匀地散开,在黯淡的光线下如同工笔妙手勾勒出来的线条。鼻挺,嘴像孩子般嘟着,好像对这不怎么良好的环境很不满意。

袁可遇无名地惆怅起来,也许一个人命中注定的火焰只有那么多,她很喜欢齐文浩,然而却不是热烈到疯狂的爱。假如把不同的爱排个等级,她先爱自己,也爱工作,还爱另外的一些事和物,至于他,实在是自爱占据了太多位置,给他的只有那么多。

这是不够的,袁可遇冷静地想。

假使说到快乐,齐文浩想跟她一起,她自然快乐。可不够,然而因了他的可爱,她又不舍得催动彼此的恋情,来得迅猛的往往不能持久,灿烂过后就是归于寂静。

太懂,并不是好事,下意识地会去寻找更高的值,但世事岂能如意。

袁可遇轻轻起身,在舱内走了几个来回以活动腿脚,回座时齐文浩已经醒了。他小声抱怨,哪里是出门玩,压根是自虐。

袁可遇由他说,说得差不多的时候才一把捂住他的嘴。手心被胡茬刺到,微微作痒。

齐文浩没躲闪,直直地看着她,像要看进她的心里。

“嗳……”袁可遇松开手,“谁让你跟来的……”她说话的声音很低,越说越低。

夜深了,他俩的交谈跟耳语没区别,幸好靠得近,几乎靠口型就能辨认对方要说的话。

袁可遇喜欢这样的旅行,在陌生的环境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一起,她既是她,又是别人眼里的她。齐文浩习惯独来独往,不用向任何人负责,偶尔遇到合眼的才会攀谈几句。

“我们恰好相反。”袁可遇闭上眼。

齐文浩沉默了很久,袁可遇以为他又睡着了,她也把脸贴在座椅上,企图寻找舒服点的姿势好睡觉。他把她揽入怀里,让她可以贴在他的胸口上睡,他的吻轻轻落在她额头和面颊上,然后是唇。

这是一个温暖的吻,袁可遇心满意足的时候听到他说,“有时我有点妒忌姜越,你俩无话不说,互相开玩笑,可惜我没早遇到你。”

袁可遇含糊地应了声,“为什么?”她想不通,她和姜越的君子之交快淡如水了。要换在从前,那才是以斗嘴挑衅为乐,俏皮话一串一串争先恐后往外蹦。

俏皮话什么的,袁可遇默默唉口气,看来和热情一样也是有人生份额的,如今-她差不多只会好好说话了,刺头全平了。

“我喜欢你。”他说。

没有好感也就不会一次又一次见面,但齐文浩说得郑重,袁可遇还是想问为什么,她哪里吸引他?他没回答,反而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认真地印下一个吻,然后才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