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他掸:“为什么要来这儿?你都什么年纪了。”

“因为好玩儿不贵啊。”

“对,岂止不贵,根本是免费。好玩儿?你不要说这一片黄土根本没得玩儿,就算有的玩儿,我这身子…我能玩儿吗我?”

“就是因为你不能玩儿我才带你来啊,不然你过山车一坐能坐半天,我一次就小便失禁了好不好。我是打算来玩玩旋转木马什么的…”

“旋转木马?真有你的…”

风沙缠绵,史迪文护住我,急躁地:“好啦,我不过是想带她来玩儿一次。”

这个她,自然是指厚福。

“我们去其它公园好了。”我温顺道。

“不要!”史迪文却耍了性子,“哪也不去了,天要绝我,就让它绝好了。”

史迪文气鼓鼓地,更加蹭不出那缺口了,他一边咒骂着fu-ck,一边调整各种姿势,末了一用力,弹了出去,向前跌了好几大步。

我没有立即追出去,至少也要教导厚福一声,在这满目疮痍之下,是那男人的用心良苦。厚福不得喊他爸爸,我只好说“那男人”。

等我出去后,史迪文早恢复了元气。

他拦下一位骑着自行车,流动兜售氢气球的大爷,买了个机器猫的氢气球。

“这个比买花好,这个不用占手。”他头头是道,说着,将氢气球的绳子绑在了我的发辫上,绑好了,还有脸招呼我,“走吧。”

“真想去保护妇女协会告你。”我恨恨地。

这一天,我和史迪文走走停停,耗掉了五个小时。那机器猫的氢气球兀自松掉,远走高飞了。

天津公司安排了践行饭,史迪文一到,便瘫在了椅子上,翘上腿,奄奄一息地捶打着小腿肚子。我也不比他好过,脚趾破了皮,十趾连心。

二十几人的饭局,人声鼎沸。我和史迪文各坐在各的部门中。史迪文过来敬酒,表面上是敬天津市场部的同仁,意图却是单单敬我一个。

他说了句大白话:“保重,照顾好自己,无论如何,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酒一干,回了座位。

你真的没有你以为的独立

更新时间:2013-4-27 1:20:58 本章字数:3382

这是标准的临别赠言。铫鴀殩午史迪文早有预谋,挑这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说怎么大气,以免泪眼婆娑,小家子气。而这也正合我意。

我也要走我的过场,以水代酒,去敬他们交易部。我的祝酒词铜臭得多,我说祝你们赚得盆满钵满。这是为史迪文量身打造的。他说他看不透我,我又何尝看透了他。他的目标方向,人生宗旨,我参不出,但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去时路和归时路,加一块儿也就十几步,可我是步履维艰。怪只怪我那薄皮的脚趾。

席间,Alice在微博上PO了她新鲜出炉的玉照,两张,妆美景美,仅此而已,远远比不上我的回眸或是姜绚丽的犹抱折扇半遮胸。但她还是满意的,玉照配了文字:还没修过的原片哦,修过之后会更美!

总之,于小界伤病复出,即便功力堪忧,也无伤大雅宀。

罗某归心似箭,当夜,搭乘最后一班火车,返回了北京。

我和史迪文各自在各自的房间中。他是微醺着回来的,可这会儿打来电话,不带一丝丝醉意:“睡了吗?”

“马上。噎”

“睡吧。”

就这么三言两语,他便挂断了电话。不带醉意,但又极像醉话。

我将电视开了整夜,静了音,只余下画面,将房间映得花红柳绿。我动又不想动,睡又睡不着,倒并非伤离别,只是将要变换一种活法,因忐忑而精神奕奕着。史迪文的理论给我洗了脑:生的离别,根本无须伤离别。

天蒙蒙亮,我像猛地被针扎了似的,霹雳巴拉将行李打包,穿戴整齐,便拖着行李箱出了房间。

史迪文的房间鸦雀无声。

我下了楼,到前台退房。我报上史迪文的房间号,对前台小姐说:“一会儿你帮我转告他一声,我先走一步了。”

结果,前台小姐说:“哈?半小时之前他就退房了,也是让我转告你,他先走一步了。”

“没别的话了?”

“没了。”

这厮,临了临了地,又抢先了我一步。

我没有快马加鞭地去追史迪文,以寻常的速度,乘坐出租车去了火车站,途中并没有对司机催促半句。

但到了火车站,我还是找到了史迪文。他坐在候车室里,似乎在和我等同一班次的列车。

他在讲着电话。若说我没有伤离别的愁绪,他更加没有。他眼角带着笑意,嘴角亦然,他笑得像朵花,一朵招摇,浮夸的花。我心头莫名窜了火。

他果然是和我同一班次,站在检票队伍中,惹人注目。

我谨慎地监视着他。他又去了车头,而我的座位,又是在车尾。又一次地,我在火车尾,厮在火车头。

抵达北京,我没有再找,也没有再找到史迪文的踪迹,埋头走了。

我回了我爸妈家,一进门,迎面便是一套玩具火车。火车的车身是红蓝相间的,椭圆形轨道蜿蜒而高低有致。

我妈念叨:“你爸他这是中了邪了,拦都拦不住。”

我爸悄悄打开了开关,随即那铁皮的庞然大物孜孜不倦地,一圈一圈地行驶。他在献宝。

至于我早有耳闻的那把玩具枪,也在。

“是女儿。”我的音量盖过了火车的轰鸣。

我年迈的父母,双双钉住。

“我去医院查过了,是女儿。”我亲手关掉了火车。

我爸张皇地要回房间,途中,他跨过火车的轨道,一个失脚,脚下便传来咔的一声。

我妈扑到我身上:“小荷…小荷啊…”

“妈,您这是干什么?。”我拢了拢她花白的头发。

“你让我想想…想想咱们怎么办。”

“这有什么可想的。女儿更好,贴心,我还是会一个人把她生下来。”

我妈松开我,说话间就直奔房间,那无辜的轨道,又被踏上一脚。她蛮牛似的:“我…我要和你爸离婚。”

“总要先复婚,才能离婚吧。”我打趣她。

她没头苍蝇似的,又要收拾行李:“小荷,妈跟你走,以后妈跟你过,咱们娘仨儿过…”

我拿上那把玩具枪,摆弄着:“妈,快得了,我可没兴趣组娘子军。再说了,我以后还有七十年要活,要么凭自己,要么靠男人,我是不可能在您的翅膀下活到一百岁的,您是最靠不住的。您和我爸白头偕老,才是本分。快先去劝劝他吧,就说…就说以后还有机会。”

我带走了那把玩具枪,直接提在手上。

在某个红灯悠长的路口,我像是憋了一口淤血,憋得快要窒息丧命。我只好端上枪,像个冲锋陷阵,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战士,好一阵扫射,这才度过难关。

周一,我去到宏利,没有添油加醋的扑面,脊背上也没有人戳戳点点,而这,全要归功于秦媛。

秦媛因引诱未成年人,而被投诉,并有进一步被控告的可能。在如此爆炸性的新闻面前,我和史迪文的私情,充其量就是个二踢脚,一下子便被盖了过去。

而秦媛“引诱”的未成年人,不是别人,正是毛睿。

我抓住姜绚丽问个不停:“毛睿?不可能,首先,他成年了,其次…啊,没有其次,他和秦媛的关系…倒是非同寻常的…”

“总之,俩人有一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毛睿的有钱老爸和有钱老妈,为了搞垮秦媛,在儿子的年纪上作作假,还不小事一桩?”姜绚丽一心二用,时不时瞄一眼我的肚子。

这一天,秦媛没有露面。她陪老头子陪吃陪睡,被当作嫩草的时候,人们不过是对她啐上两口,啐完了,照样眼红她的业绩。可一旦她当了老牛,睡了嫩草,便万劫不复了。

我去到瞿部长办公室,递上辞呈。

瞿部长却直接将其送入碎纸机,他自欺欺人地:“没看见,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说,秦媛这一落马,他都更会对我视如珍宝了。

“部长,我有了。”我扯紧衣摆,暴露曲线。

“有!有了?”随后,瞿部长掏出手帕,擦了擦满头大汗,“何荷,这种句式可不能随便用啊!乍一听,乍一听…好像和我有什么关系似的。”

“我未婚先有,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再说了,孩子是个…有妇之夫的,将来,他的合法妻子也前来投诉,宏利市场部的名誉,可就无力回天。”

“那你和Steven?”

“以讹传讹。”

瞿部长上前,又研究了一番我的肚子:“不是海绵?”

我作势要掀衣摆。瞿部长一蒙眼,糟心地摆摆手,让我出去:“苍天啊!我的两员虎将啊!”

我回到座位,重新打印辞呈,并按部就班地打开了邮箱。在十来封刻板的公事邮件中,一封来自史迪文的邮件,脱颖而出。

他发了一段音频给我。

我的耳机早就故障了,一直也不大用得上,也就没理没睬。而这下,我只好东奔西走。在瞄上了某同事耳朵里的耳机后,我先斩后奏,直接给他拔了下来。顿时,他电脑中播放的相声,响彻整个部门。我对他连声抱歉,随即回到座位。

史迪文一上来先清了清嗓子,破天荒地局促似的:“嗨,何荷,我…先走一步了啊,承让承认。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不少,真没必要再正式握手道别了,是不是?我们是同一类人,我有把握,我这么富有创意,干干脆脆,如大侠般洒脱的做法,你会欣赏的。”

我失笑:的确,我不但欣赏,还和你不谋而合,只是迟了你一步,没能演绎侠女般的洒脱。

史迪文接着说:“就还有一件事,滴滴回头我给你开过去,钥匙我给你放物业那儿。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你都把人屁股破相了,还不对人负责?”

我捂着嘴,这才没笑出声:滴滴?真亏他张得开嘴。

史迪文收尾:“好了,没别的事儿了,保重吧。唉?这句我好像说过了吧?咳,再说一遍吧,保重。”

音频还有长长的一段,史迪文默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何荷,孩子可以是何家的孩子,但你是你自己的,将来…还是要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嫁了吧,你可能会不承认,但你真的没有你以为的独立,差远了…哈哈,差远了你!”

史迪文收了声,到此为止。

这是他在天津火车站的杰作。当时,他带着丰富的笑意,像是在和什么人讲着电话。是我,那个人是我。

它不是你们的

更新时间:2013-4-27 1:20:59 本章字数:3232

史迪文已和宏利了无瓜葛。铫鴀殩午天晓得他是何时办理了那些繁复的离职手续,我们都只晓得,那个有着中英文两用名的黄金单身汉,已离了职,整栋大厦再不会充斥他精力充沛的言谈举止。

我途径交易部时,正好有人进出,大门开了合,合了开,史迪文空荡荡的办公桌在我眼前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姜绚丽从我后方蹿过来:“你也要辞职?”

我照原计划走向茶水间:“消息传得这么快。”

“Steven辞职了,你也要辞职?你们这是双宿双飞吗?孩子是他的,对不对?”姜绚丽追着我宀。

“我还有半盒红茶,不带走了,等下给你。”

姜绚丽挡下我:“何荷,你好本事啊你。男人你说要就要,说扔就扔,这又说走就走,你是不是也太得天独厚了你。”

这一次,姜绚丽没有露出说话说到一半,又要吞回去的犹犹豫豫,这次她是真要和我交交心了右。

我润了喉咙,站到茶水间门口,以顾全四周:“都说女人常常会对闺蜜的男人产生杂念,因为彼此喜好相似,又频频接触,再加上人性中有掠夺的一面。我们算不上闺蜜,但朋友可能也同样适用。姜绚丽,你对Steven和于小界的兴趣,甚至再算上半个毛睿,有一大半都是因为他们和我关系密切吧?”

姜绚丽没承认,也没否认。她个子高,眼睛随便一翻,对我来说就像翻没了似的。

我声明:“照目前来说,毛睿是秦媛的,于小界是不是你的,我不知道,Steven是Water汪又或是谁谁谁的,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们都不是我的。总之,你这小嗜好,还是尽早改改才好。”

“我可不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孩子,到底是不是Steven的?”姜绚丽这次倒是温和。

“不是。”

这是我不变的答案,有对史迪文承认过一次便足以了。

我话音才落,身后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是我视野的死角。我回过头,汪水水正在匆匆遁走。

“她不是上夜班吗?”我下意识地问。

“可没人规定她永远上夜班。”

“你看见她了吧?看见了,所以才问我那最后一个问题吧?”

这一次,姜绚丽也没否认。她走了,倒也有几分侠女的洒脱:“后会有期吧。”

我的全部手续,零零散散耗时七个工作日。如史迪文所言,天津之行的治标治本,给我们带来了丰厚的奖金。罗某对我发自肺腑:“你们年轻人,多闯闯也是好的。以后常联系。”

我失笑:“年轻人?是说我还是说他?我们都是装的,掏出身份证,谁也装不下去。罗姐,您才是我的榜样。不是有首歌吗,再回首,平平淡淡才是真。哇,一说到这歌,我就暴露了。真正的年轻人,谁理姜育恒是哪根葱啊。”

偌大的宏利,对我而言都像变了样。史迪文化作一段佳话。一度手挽手的姜绚丽,倒退回了见面点点头的交情。暂别了秦媛的不可一世,市场部死气沉沉。汪水水则像只小白兔,当我是大灰狼,不,她是见了我,溜得比兔子更快。

我若说她是装模作样,拿腔拿调,史迪文便会说:她不是那种人,她是真的受伤了。

离开宏利的当天,我又有了压轴的收获。我找到了史迪文丢的那个,不,确切地说,是汪水水丢的那个金字塔挂件。

我在将杂物填满了一只纸箱子后,带着两手的灰,去到洗手间。姜绚丽正在水池前补妆,皮包大敞着,露出了金字塔的塔尖。

我沉着地先洗去了灰,烘干了水,这才出了手。一拿没拿出来,它被姜绚丽挂在了皮包内里的挂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