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界和于泽倒是乘同一班航班回京的。至于郑香宜,故意比他们早了一班。

她自有她的说法:“我说了,我只是于泽的幸运女神,没别的。”

这一站,于泽摘得了第二名,而他赛前的目标也无非就是杀入前三,所以这下他是超额达标了。至于这超额的功劳,他认为是郑香宜的,郑香宜也认为是自己的。

我却对郑香宜指出:“那是他勤学苦练的结果好不好!你们打着幸运女神或是吉祥物或是什么别的的幌子来‘幽会’,真是空前绝后的有创意。”

周综维去了机场接郑香宜。

他第一句话就是:“何荷的房子没事儿了吧?”

他的语气充满怨艾,但郑香宜若无其事:“嗯,没事儿了。”

在这之后,两个人就话话家常,诉诉情衷了,谁也没有提及于泽一句。在这方面,周综维还远远不如当年的郑香宜,他孬种地选择睁一眼闭一眼,迫不得已时,两只眼都闭上也无所谓了。

在回去上海请辞的前三天,我意外地,有了一条后路。

那一年,秦媛被扣上“引诱未成年人”的罪名,虽没有定罪,但在接受审查的过程中,也不免心力交瘁。至于宏利外汇,虽不会开除一个没有被定罪的员工,但从始至终也没做出护犊子的壮举来,所以事后,秦媛请辞了。

而后,毛睿被这么一激,反弹了。他大手笔出资,索性帮秦媛另开了一间外汇公司,取名“瑞元”,分别是睿和媛的谐音。

秦媛公事化地致电我,代表瑞元外汇邀请我加入。

上海方面,安华外汇允给我的假期期满,而我故意拖了拖,一声不吭地在京旷工。如我所预计的,他们默许了我的为所欲为。换言之,从今以后,我不再是我,也不再有功过之分,但凡他们还敬乔先生的薄面,我大可以依山傍水好风光。

这下,我去意更决。

回上海请辞的前一天,于小界事先也没有只言片语,就直接来找了我。

我带着何翱下楼,要去我爸妈家。于小界等在楼下,坐在他的奔驰小跑里。

于小界下了车,没说话。他的嘴角还有些淤青,不明显了,无碍他的俊俏。

我没有给厚福线索,只说:“厚福,叫人。”

“叔叔。”厚福彬彬有礼,颇有教养。

果然,他的一声“爸爸”还真不是任谁谁都担当得了的。

而后,我将厚福送到了我爸的膝下。而我,和于小界去做了他们有钱人常做的一件事。于小界说,他会让嘿摄汇重张,今天选址。

“可以的吗?”我意外。

“可以兼顾的。”于小界单手驾驶着小跑,车速极快。

“为什么?”我系上安全带,并且提醒他,“你,要么也系上,要么就给我慢慢开。”

“你帮我系吧。”

我尚不习惯他的“狡猾”,没有从命。

于小界偏过头,对我笑了笑。他变化再大,也并不包括他的笑,那弯弯的眼睛,大概等他一百岁了,或甚至是大善抑或是大恶,也会如初的和煦。

接着,于小界说:嘿摄汇是为你何荷而重张的,因为你对它抱有遗憾,所以我会让它复活,我不会让你抱有遗憾。

我肩头一沉:“为我?那…大可不必。”

于小界自然地改了说辞:“一半而已,另一半,为我自己。”

于小界带我去了四五处的店面,明显地,都是提前打过招呼的,每一处的业主都毕恭毕敬。于小界并不刁难,但惜字如金,令他的贵气和优越感是自然而然的。可偏偏,他“刁难”我,最终一句话总会落在我的头上:何荷,你觉得这里如何?

在这四五处店面之中,还包括了嘿摄汇的旧址。如今那里是一处小型的宠物诊所了。

于小界问我:“你说,我们在哪里放手,就在哪里找回来,这样好不好?”

诊所的主人被店面的业主牢牢挡在身后,不得反对。业主满脸堆笑,像是但凡我点点头,下一秒他就会将每一只病猫病狗扔到大街上去,嘿摄汇即日便可就地复活。

我到了极限,拽上于小界便走:“这些…都不关我的事。”

于小界也不争辩,将我塞上车子,驶走:“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明天,”我插了几下安全带,没插进,放弃了,“辞职手续总要办一办,无论如何也不好就这么撂挑子。”

“辞职?”这次换于小界意外了,“安华还是有人为难你?”

“不,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察觉,“可…你怎么会这么问?”

于小界的手机又是频频闪耀,他关了机:“我有对安华的决策层好言交代,我以为,不会有人为难你。”

我无言以对:原来,我不光有乔先生和史迪文赐的尚方宝剑,还另有于小界赐的免死金牌。他们双剑合璧,我便是万无一失。

“回北京发展?”于小界脸色郁郁,像是并不欢迎我。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也根本还没有答案。我直接让于小界送我归返。临了临了地,他功亏一篑,问我:“你是因为他而回北京吗?”这个“他”,他指的是史迪文。

而我装傻归装傻,话却是真话:“是,就是因为他,我就是因为我爸而回来的。我知道我的每一个重大选择,都会被他左右,我也知道我太没有自我,可这也无可厚非啊,他…是我爸啊…”

我坚持要带着何翱一同回上海,原因只有一个:我从来没有和他一日不见过。而我妈则代表我爸,要将何翱留下。她自然也是好心,一来,我一个人途中不至于太多牵绊,二来,反正我也是去去就回,何翱留下等我,的确是最佳的选择。

但我还是坚持带走了他。我爸淌着口水发了脾气,他脑子不灵光了,说什么也不相信我们去去就回的“鬼话”,以为这一别,又将是一年半载。

我耍了诈,我说咱们让何翱来决定吧。

一边是爷爷奶奶,一边是妈妈,何翱自然选择了我。

然而,然而,打死我我也未曾预计到,我会在北京机场…和他失散。

我不过是去三米之外推了一辆行李推车来,何翱便不见了,凭空消失了。我原地打转,转了三圈,或者更多,四下一无所获,顿时从头到脚打摆子似的,抖得停不下来。我从第一声就喊破了喉咙:“厚福!”我一声声地喊下去,胸腔里像是涨潮般涌入海水,腥咸,濒临爆裂。

旁人投来各式目光,但无一有所作为。机场的工作人员纷纷而来,我随手便揪住一个:“封锁!给我把机场封锁!”

询问声重重叠叠,男孩女孩?几岁?多高?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却恍惚地倒退回我诞下他的那一天:他被送到我面前,不堪一击的,皱巴巴的,像只猴子,哪里有穿衣服。

我跌坐下去,手机就在皮包里,但我抖得拿不出来。有个工作人员代我拿出来,还有其他的各司其职,警务人员和医护人员也相继而来,一切的一切多么井然有序。我在手机上摸索了好一阵子,才拨出了史迪文的电话。

而又是好一阵子,他才接,无比慵懒地:“喂?”

“厚福不见了…我在机场,厚福不见了!史迪文,你马上过来好不好!”我已蜷作一团。

然而,然而,史迪文那边却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娇笑声。纵然,我的四周人声鼎沸,甚至还加入了警笛声,那娇笑声还是冲击了我的耳膜。

“打给姓于的,”史迪文漠然地开了口,“你马上打给他,让他帮你。”

我大喊:“我要你帮我!”

“何荷,你听我说,”史迪文当我是包袱,是蛇蝎,是绊了他好事的绊脚石,他好不推托,“我帮不了你。你打给姓于的,打给于小界,他有钱,有人,他对你百依百顺,他会竭尽所能地帮你。”

“可你才是厚福的爸爸!”我还在死缠烂打。

“我再说最后一遍,听不听由你。打给于小界,马上。”语毕,史迪文挂断了电话。

伴君如伴虎(四千~四千~)

更新时间:2013-4-27 1:21:06 本章字数:4236

谢谢史迪文的无情,令被抽空了的我,猛然又活了过来。铫鴀殩午

我站直身,飞快地对警务人员交代:男孩儿,两岁,这么高,牛仔裤,黑色外套,卡其色帽子。不过这些都不作数的不是吗?不出一分钟,他就会被换上另一身打扮的不是吗?他不是走失,是被畜生带走了。你们要留意睡着的孩子,因为他们不是睡着,是被下了药。女孩儿,女孩儿也要留意,穿上裙子,两岁的孩子哪里还分得出性别?还有行李箱,要一个一个检查…天哪…

接着,我给于小界打了电话。

我对他说了同样的话。我说我在机场,厚福不见了,才一下子,厚福就不见了。

而他的答案,和史迪文的截然不同。他说何荷,我马上到遽。

医护人员过来,才对我一伸手,便被我挥开。我说:“不用了,在找到他之前,我不会倒下的。要真找不到了,我要真倒下了,再世华佗也救不了我。”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横冲直撞,喉咙失声,直到撞到于小界的身上,这才停了下来。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哭了出来。我失了声,泪流满面,只伴随粗重的呜咽声记。

于小界拥住我:“何荷,我们会找到他。”

我蜷坐在何翱失踪的那一块地砖上,我毫厘不差地找到了那一块地砖。我拨通了我爸妈家的电话。我妈的声音传来:“小荷?还没上飞机吗?”

“还没。”我极力控制着。

“出什么事儿了吗?”我妈敏感地。

“没事儿,飞机晚点了,”我打了退堂鼓,夸张地嘻嘻哈哈,“***,就没有一次不晚点的!”

于小界一直在一旁打着电话,难得得了空,这才向我走来。而他才走到我的面前,手机又一次唱响。他看了看,调头走开,接通电话。

我悄悄尾随在他后面。他对电话那头说:“我用不着你来教我…”

他挂断电话,对于我在身后,微微一怔,而后又一次向我保证:“何荷你相信我。”

于小界言出必行,他帮我找到了何翱。

是他的介入,才令警方及时控制了机场高速的关卡。警方在一辆黑色国产轿车中,找到了何翱。对方一男一女,一时间仍口口声声狡辩,说这孩子和父母走失,而他们不过是要帮走失儿童重返家园的有为市民。

至于何翱,不用一言一语,足以推翻他们的信口雌黄。

何翱的左侧脸颊有着隐隐的指印,是被掌掴的,他势必有过反抗,不是区区几句好话和一块糖果就能让他服服帖帖的。他果然还是被下了药,被抱回我面前时,双目仍紧紧阖着。

何翱在医务室接受检查,于小界从始至终陪在我身边。

又有人给他打来电话,他走去外面接通:“我没有义务向你汇报…”

于小界才折回来,我就收到了史迪文的短信。我以为我的手机出了故障,翻来覆去关了开,开了关,两个回合,而那条短信,仍是一片空白。

我领悟到,史迪文的用意不过是要证明:他在。

我断定给于小界频频打来电话的那个人,是史迪文。但我仍心心念念地要将他生吞活剥,因为我不光要“他在”,而是要他真的在。

于小界亲自驾车,将我和何翱送回我爸妈家。我抱着何翱,手臂孔武有力,下肢却颤颤巍巍。我对于小界说了一百遍的谢谢,而他对着后视镜中的我,只有一句话:“我要的不是你的谢谢。”

于小界说要上楼,我说上就上吧,你顺便可以深入看看生我养我的何家。

我爸妈仍被蒙在鼓里。我一敲门,门内传来我妈急匆匆的脚步声:“谁呀,这是谁呀?”

门一开,她手里正捏着一块换下来的纸尿裤,那自然不是何翱的,而是我爸的。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小荷?你…你怎么回来了?这位,这位不是…?”我妈在自言自语了好一阵子后,这才意识到手里的纸尿裤,“哟,你爸刚拉了…”

她扭脸便去报喜:“厚福回来了!厚福回来了!”

厚福脸颊上的指印,我瞒是瞒不掉的,只好对我妈极力修饰了过程。可她还是少了半条命似的,抱着我捶捶打打,不是责备,只是宣泄。她是个伟大的母亲,自然可以了然我作为母亲的感受。

而我爸,将会无止境地被蒙在鼓里了,否则,他若没有当场气死,势必会跳下床,将我活活打死。

于小界误会了我妈的宣泄,拦下我妈,“救”出了我,将我护在身后:“阿姨,这对何荷未免太不公平了。”

我妈不介意于小界的无礼,反倒屈尊纡贵:“那么请你好好对她,一定要好好对她。”

第二天,我独自一人飞上海,航班罕有地,按时升空。厚福被我留在了我爸妈家。我叮嘱我妈,不要带他出门,就算是下楼透透气,也不要。接着,我又双保险地叮嘱了厚福,说就算奶奶要带你出门,你也不要去。我承认,我一朝被蛇咬,今后的分分秒秒都会如履薄冰。

于小界要陪我同行的,被我谢绝了。

到了上海,我从机场直接去了公司。人人对我笑脸相迎,背后却交头接耳。只有Donna还如常:“辞职?果不其然。什么时候走?”

“走?走去哪里?”

“New-York啊?”Donna有板有眼,“辞了职,你不去投奔乔先生和Steven吗?”

“他们去了纽约?”

Donna翻白眼:“跟我你还装什么装啊?江湖上人人都晓得,乔先生的话堪比圣旨,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否则倒不至于掉脑袋,但好果子是吃不上的。这次乔先生带Steven途径上海去纽约,是有要事的。结果Steven把乔先生一个人送上了飞纽约的飞机,他反倒去了北京,莫非不是去找你?”

“继续。”我迫切地。

Donna也是不吐不快:“乔先生做事可一向是狠绝,说话间就要找人顶了Steven的位子。要不是Steven又及时从北京飞了纽约,负荆请罪,这会儿他是别妄想还在这个圈子立足了。哎,伴君如伴虎,想想就毛骨悚然哟。”

“再继续。对了,负荆请罪?是你太夸张了吧?”

Donna诧异:“还让我继续?你继续才对吧?还是说,你在Steven和于总中间,选了后者?可那天在芭芭露莎,你明明是倾向于Steven的吧?”

交接工作顺利归顺利,上上下下无一不全力配合我,但仍至少历时五天。

第三天,房东来收回房子,我打包好了行李,即将搬去酒店。

门被敲响时,我顺理成章地以为是房东,打开门后,咫尺之内竟然…竟然是史迪文。他手上提着LV的行李袋,比我堆了满地的盆盆罐罐要光鲜得多。

他不请自入,检查我的行李,高谈阔论:“我来得还真及时。我说…你未免也太勤俭了,电饭煲也要带走?”

“不光电饭煲呢,还有更不值钱的洗手液。”说着,我将手里的半瓶洗手液向他狠狠掷了过去。

我才结束了打包,洗了手,还没来得及安置它,这下刚刚好派上用场。

史迪文不是没躲开,而是没躲,被砸中了胸口。

“你来干什么?”我一下子泄了气,但脸上的冰霜仍是一层覆一层,“纽约人民排挤你了吗?”

“你都知道了,还怪我?”史迪文找了把椅子,坐下,“我倒是想坐火箭回去,我上哪买票去啊?”

“那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急死了?你相不相信人可以没有疾病,也不流一滴血,没有一道伤口,不是活埋,但却像活埋一样地窒息?我相信。有…有一条线,一旦再跨过去小小的一步,我就一命呜呼了。”我不由自主地,对史迪文剖析我的弱小。

“你这不是没急死吗?”史迪文嗓音低低的,倒也不像挑衅。

但我还是冲了过去:“你!”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史迪文坐得稳如泰山,伸手将我的双臂固定在了我的身侧,“所以你尽管怪我,我照单全收。”

我的上肢被直挺挺地固定着,才要抬脚,又一次被史迪文抢了先,被他的双腿牢牢别住。我再也动弹不得。

“谢谢你先找了我。”史迪文一句比一句低柔,叫人不安。

“可我最后找到的是于小界!是他帮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