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晋北偏过头认真看他,“大晖,照理儿你家的事我不该管,但是苏城拿地这件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人一旦去世,那些生前实现不了的愿望也就随他们散了,跟这世界再没什么关系了,可是活着的人是无辜的…我怕你会后悔。”

他却笑笑,“你是说沈念眉吗?放心,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想通的,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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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眉在病床旁边俯下/身,乔凤颜微微睁开眼睛,她哽咽地轻唤:“老师…”

“念眉…”乔凤颜见是她,精神好像好起来一些,强撑着已经沙哑的嗓子问,“叶炳呢,他在哪里?”

念眉知道老师一辈子的执念就是那个男人,可是刚才在病房外她只看到叶朝晖,并没有看到他父亲的身影。

“老师,他也许要晚点才能过来。他很忙嘛,你知道的…”她忍不住掉泪,这样的谎言是她们小时候乔凤颜用来哄他们和麻痹自个儿的,后来她们长大了,渐渐懂得分辨,而说了二十年同一个谎话的人自己却早已信以为真。

“呵呵,忙…”她笑起来,“骗人,你们都合起伙来骗我…他有多忙呢?不过就是放不下那个女人和他的儿子罢了!对了,阿晖呢,他刚才还在这里,你们没在一起么?”

她焦急起来,眼睛圆瞪,身上插满各种仪器管子还仿佛恨不能撑坐起来。念眉拉住她的手安抚,“他在…他在的,我跟他在一起,我们在一起的!”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那个女人以为靠儿子就能绑住他了?现在有你啊,念眉,有你…阿晖喜欢你,你们在好好的,他就不会再反对他爸爸跟我在一起了。”

念眉抹掉脸上的眼泪,“老师,你别想太多了,好好养病,等你好起来,他还会来看你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以为还是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么,什么病都能好…”她目光凌厉了一些,看着念眉道,“你让他来见我,告诉他我不行了…让他来见我!”

她的手枯木一样缠上来,念眉却只得摇头,“老师…对不起…”

她做不到,上回是借叶朝晖伤了她的愧疚才让叶炳到医院来了一趟,现在无论如何是做不到了。

生死关头,让人留下永久遗憾,难道不是上佳的报复方式?他怎么可能错过。

“…是因为剧团的事?”乔凤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跟阿晖吵架了?就是因为剧团的事…”

看来她在病房里,也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念眉的心紧紧揪痛起来,预料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是令人惊怖且无可挽回的。她不想听,不想再被这样的矛盾夹困至无法呼吸,她甚至想逃走,可又放不开眼前母亲一样的人…

“卖掉…卖掉剧团,早就不行的东西,死死捏在手里,有什么意思?…卖掉吧,让他们散了…只要你跟阿晖还好好的。”

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念眉犹如全身被冷水浇透,彻骨寒凉。

她都不记得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等在外面的人都迎上来,人人都试图说一些安慰的话,可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乔叶呢?”她轻声问,“我老师的女儿乔叶,现在在哪里?麻烦你们通知她,来见老师最后一面。”

叶朝晖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念眉。”

她听到他的声音,像被针扎到一般,抬起头看他,“叶朝晖,你得偿所愿,满意了吗?”

他的唇轻轻动了动,没有出声。

“你到底跟老师说了什么,让她舍得割舍这一辈子的心血?”她眼里重新泛起泪光,“让我猜猜看,你一定是讲,没有了剧团你才能心无芥蒂地接受我,让她进叶家门、让你父亲来看探望她,对不对?”

叶朝晖依旧沉默。

“你这样消费你的父亲,不知他本人怎么想?你以为这样就是为你妈妈报仇了?你在侮辱你的家人,侮辱你自己!她不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她只会因此而感到羞耻!”

穆晋北在身后喝止她,“沈念眉!”

叶朝晖已经一把掐住她的下颚将她抵在墙上,红着眼睛道:“你没资格提我妈!”

她痛极,却反倒笑了,“那你就有资格伤害我最亲近的人吗?养母为大,老师把我养大,就相当于我的母亲。你妈妈走了,你还有父亲,还有兄弟姐妹和整个家族,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了…”

笑着笑着终究还是落下泪来,“你说过你当年是为正义和公平才选择学法律,现在这样,连我仅有的亲人和家园都不放过…谈得上什么公平正义?叶朝晖,我竟然到今天才看清楚你…”

她再也不会叫他叶大哥,他已不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人。

他咬紧牙强忍着怒气,卡住她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穆晋北走上前来拉开他,低声劝解,“大晖,你冷静点,这里是医院。”

念眉终于得以挣开桎梏,不哭也不说话,安静地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等乔叶过来。

母女相见之后,乔凤颜撒手人寰。

念眉还是没有哭,也许最撕心裂肺的时刻都是在病房里见最后一面,乔叶还没走出病房已经晕倒,众人又手忙脚乱安排别的房间给她休息。

“别担心,医生说她只是情绪激动,不堪负荷,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给她安慰的人竟然是穆晋北。

念眉点头。她走进病房去,病痛早已将当年的名伶折磨得不成样子,她仔细凝视一会儿,亲手为乔凤颜拉上白单。

她重新回到长椅上,等着乔叶醒来。没有血缘的姐妹,如今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叶朝晖不知去了哪里,先前似乎他一直在这里进出。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也不必担心他会对乔叶做什么过分的事,撇开血亲这一层不提,乔叶身边自有真心爱护她的男人。

她抚着手背,未愈的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其实你不予利剑他人,没有谁能轻易就伤人至深。放下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跟叶朝晖到此为止,从今往后连做戏都不必。

第27章 釜底抽薪

鱼锁方严。宵柝重城玉漏传。灯火樊楼远。星斗明河转。嗏。牛渚思空悬。相看淸浅。乌鹊难凭。只恐佳期变。明日重铺歌舞筵。——《玉玦记-定计》念眉等到乔叶醒来,平复了情绪之后,一起送乔凤颜遗体进太平间,办妥了余下的手续。

两个女孩子在医院花园的小径上边走边谈,临别的时候依依不舍地拥抱。乔凤颜的去世对她自身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然而对于她们两个来说,却预示着更多未知的东西,她们的人生也终究完全向两个方向延伸,无法回头。

念眉与乔叶分开后往医院侧门走,意外地发现穆晋北站在不远处,正跟贺维庭说话。两个人像是早就认识,穆晋北看到她之后才与之握手道别,朝她快步走来。

念眉问:“你认识贺维庭?”

他回头看了看,“是啊,生意上有往来,不过他跟我大哥和家里老四比较熟。你呢,跟好姐妹聊完了?”

“嗯。”

“聊了点什么?”

她看他一眼,并不惮于直说,“她问我接下来的打算。”

“是么?我也挺好奇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不作声,过了半晌才道:“我跟她说,我会把剧团继续下去。”

他并不觉得意外,“其实你要真有心,钱不是问题。你这位好姐妹的男朋友是贺维庭?”

“他们当年差一点就成夫妻。”她知道他怎么想,“但这种事差之毫厘就谬之千里,贺家财大势大,却不是供叶子支配的。”

他昂起下巴表示明白,“他们之间有误会?”这圈子说大不大,贺维庭身上当年发生的事,他约略听过一点,“之前你老师弄丢的那三百万,是她给你的?”

“嗯,追回来一百多万,我已经还给她了。”

他微微眯眼,“因为叶朝晖?”

她不否认,其实所有一切穆晋北早都看在眼里,他不会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乔叶跟贺维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需要这笔钱傍身。”

他挑眉表示疑问。

念眉抬眼望向远处渐渐落下去的夕阳余辉,“老师的病有很高的概率会遗传。”

穆晋北敛了敛神色,刚才那一刻他的心蓦的一沉,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为那个女孩子叹惋的时候,竟然庆幸念眉只是抱养的孤儿,乔凤颜的亲生女儿不是她。

他为这样的想法乱了方寸。不是想好只是听场戏,看场热闹就散的么,怎么无端就多出这么些心思?

他不知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只记得自己最后是昂首走了,指间的烟却差点烧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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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眉跟夏安一起收拾好乔凤颜的遗物,带了乔凤颜的骨灰乘飞机飞回苏城。所幸这回没有再跟穆晋北在飞机上偶遇,他还有事要留下来与叶朝晖商议,而具体商议的是什么她已无从探究,最糟不过是如何宰割枫塘剧院和他们南苑昆剧团。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知道真要争斗起来,她远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就这样放弃,却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即使是已故的乔凤颜也不会瞑目。

念眉在整理她遗物的时候,发现直到临终前她仍在看折子戏的剧本,那些实际上她已滚瓜烂熟的念白和唱腔仍然划满了各式各样的线条和符号,两个老式的笔记本做手抄和剪报做得满满当当。

昆曲是她一辈子的成就和骄傲,至死仍在苦心钻研,即使有那样一段刻骨铭心却又求而不得的感情,又岂是说放就能放的?

她还收藏有一件戏服,是唱《刺虎》的时候穿的红色喜服,做工极为考究。当年她穿这件戏服折取了业内最高成就的奖项,一直小心珍藏留作纪念。

念眉也问过她剧团后台行头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还留一套在家里,乔凤颜笑说这行当曾经最困难的时候只剩半个昆班,行头还被一把火烧掉,余下的那些演员只能穿破衣烂衫唱曲要饭。

“至少咱们到时候落魄到沿街要饭,也还有件像样的戏服在身上。”

想起往昔种种,她忽然意识到,她的恩师其实跟她一样,一辈子从没有过安全感和归属感,仅有的东西,只能紧紧抓住。

四周黑茫茫一片,念眉抱着那件戏服坐在与之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屋子里,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确信自己的坚持没有错,只是也不得不佩服叶朝晖,那样识得人性的弱点,轻而易举就利用乔凤颜的另一个执念攻破这一个,诱使她临终前说出放弃剧团的话。

乔凤颜的去世,让南苑昆剧团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之中,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人人都知道了枫塘剧院这块地将要出让且剧团将被收购,一时间人心思动。

尽管如此,念眉还是为乔凤颜办了一个简单的追悼会,挑了最美的照片,连同她的骨灰,还有那套珍藏的戏服安置在灵堂内。

说是追悼会,其实除了他们剧团内部以外几乎没有邀请其他人过来,那些曾经有同门之谊的师兄弟姐妹们,大多许多年没有来往,生前就疏淡了,身后更不比惊扰。

苏城文化局的钱、李两位老师因为亲历了乔凤颜去世的时刻,追悼会自然是要来的,令王海和念眉都没料到的是,陈秘书长也亲自来了。

乔凤颜生前爱美、好面子,如今这样排场不大,但面子是给足了的。

追悼会进入尾声的时候,念眉居然看到了陈枫和舒乐夫妇,都穿黑色套装,一脸肃穆。

她很意外,心里也有些不安的预感,但还是迎上去,“陈先生,乐乐,你们怎么来了?”

陈枫摆了摆手道:“你都叫她乐乐了,还这么见外叫我陈先生,多别扭啊,叫我陈枫得了。”

舒乐显得很难过,拉住念眉的手说:“听说你去了趟海城,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这样的坏消息。前不久我还听爸爸提起你们南苑昆剧团,才知道你和你老师是很有名气的旦角儿,还想着等你回来以后来好好看一场演出的,没想到…”

念眉红了眼眶,用力回握她的手,“谢谢,你们有心了。”

陈枫和舒乐尽过心意之后没有立马离开,念眉就知道还有人要来。

果不其然,叶朝晖和他的助手是当天最晚出现的来宾,虽然并没有人邀请他们来。

他也穿深色西服,烟灰色衬衫,神色是最熟悉不过的那种冷漠自矜。他在富裕家庭长大,在中国最好的高等学府接受教育,所以他有上佳的教养和自制力,不管是怎样的仇和怨,在当下对死者表现出应有的尊重一点也不难。

他上前来与她握手,甚至平静地看着她眼睛道:“节哀。”

他的手干燥骨感,手心仅有微凉的温度,跟从前与她十指紧扣的温暖感受截然不同。

她果然不认识他了。

“请问叶律师到这里来干什么?中国的老话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老师人已经不在了,你还不肯放手吗?”

他弯了弯唇,并不是真的想笑,只是有些嘲弄的意味,“我今天到这里来,正是为了达成你老师生前的愿望。”

念眉戒慎地问:“什么意思?”

别说她不懂,连一旁的陈枫和舒乐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叶朝晖向两个助手招了招手,他们会意地点头,拎在手里的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沓沓捆扎好的人民币,全是百元大钞。

并非金砖银元,但那样耀目的红色足以熏红所有人的眼睛。

他已经脱下西服,整理了一下衬衫的玛瑙袖扣,这才镇定地说:“我想大家都应该已经知道了,苏城老城改造商业区的项目已经上马,你们脚下的这块地也在新商业区的范围之内。换句话说,枫塘剧院虽然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但现在因为客观形势不能再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了。当然,就算要搬走也一定会有合理的补偿,你们面前看到的这些就是。”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年轻的面面相觑,议论纷纷,王海则一直在擦头上冒出的汗。

“我是代表开发公司方面来跟大家谈的律师,为了直观一点,今天我们带的全是现金。目的只是想告诉大家,补偿的收益是可以按照人头算出来的。我们不介意按照这个价码给大家补偿,只要剧院能顺利迁出就行了。至于依附于剧院的南苑昆剧团,我们有旗下的文化公司愿意接管,这也是你们乔老师的意思,生前由她亲口嘱托照办的。不信,你们可以问问沈小姐。”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念眉身上。

她这才明白叶朝晖今天来,是为这一着釜底抽薪。

第28章 断情

曾同鸾凤衾,指望交鸳颈。不记得当时曾结三生证,如今负此情。反背前盟,你听信谗言忒硬心。追思此事真堪恨。不觉心儿气满襟。你真薄幸。你缘何屡屡起狼心。啊呀害得我几丧残生,进退无门。怎不教人恨。

——《白蛇传-断桥》

念眉深吸口气,迎上四周各色眼光,“临终前…老师是说过出让剧团的话,但是…那并不是老师的真实意愿…”

“噢?由本人亲口说出来的遗愿不是真实意思,反倒要由其他人揣度出的来作数?”

叶朝晖语调平平,却充满挑衅地看着念眉。

“师姐…”程晓音此刻的状态大概最能代表在场的大多数人,不忍念眉承受这样的诘责,却又对摆在眼前的钞票蠢蠢欲动。

夏安一把拉开她,厉声道:“不管老师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昆剧团领头的是念眉,我们该信任的是她,凭什么听一个外人在这里蛊惑人心!”

人群中有年纪稍长的成员不乐意了,“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安子。乔老师不在,剧团里日常的事务由念眉暂代我们没意见,反正拿主意的还是乔老师本人。她现在人去了,照说也是海叔拿主意,轮不到一个小辈来作我们的主吧?”

夏安凌厉的目光直直望过去,王海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哎,大家都别吵。其实不管凤颜在不在,这事儿我们一个两个人都没法做决定。今天叶律师既然来了,也正好听听大家的意见。”

叶朝晖点头,拍了拍箱子里成摞的钞票,“这样,在座都是艺术家,我知道一定有人视金钱如粪土或者压根不缺钱,咱们公平点,不接受出让剧团和这份土地补偿协议的,我也给你们机会表达意见。每个人能分到的补偿价码是二十万,我给你机会考虑,随时可以改变主意,但每三分钟我会从你应得的钱里减掉这样两沓…”

他拿起一扎钞票,手中已如握有所向披靡地兵器,“…就像这样,两沓刚好两万。从二十万,到减完为止,考虑的时间长了,就没有了。最后你拿到多少,取决于你考虑的时间长短。”

念眉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旁的舒乐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叶朝晖,你跟念眉什么仇什么怨啊?今天是人家老师的追悼会,你这样算什么意思,逼人上梁山啊?”

陈枫拉她,“乐乐…”

她忿忿地挣开,“干什么?我们今天来是助纣为虐吗?人家尸骨未寒,就要卖这卖那的,落井下石是君子所为吗?叶朝晖,我怎么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陈枫也觉无奈,一边是老友最不方便插手的恩怨情仇,一边是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老婆大人,他夹在中间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恨不能插自己两刀了。

叶朝晖什么样的质疑都不予理会,只是已经完全敛去笑容,抬眸看着面前的人,“我们从谁开始呢…不如就你起个头好了。”

他的目光略过念眉落在夏安身上。他知她绝不肯妥协,也终究不忍这样凌迟一般羞辱她,既然有人想为她出头,那就成全他。

夏安的父亲换肾需要三十到五十万的费用,这笔钱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他却只是铮铮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安子!”念眉叫他,眼里都是泪。

“安子哥…”程晓音也红了眼眶,其实谁没有矛盾挣扎呢,她都不知道希望让他怎么选。

“开始了。”叶朝晖笃定地坐在那里,只不过像在进行一个游戏。

三分钟,六分钟,九分钟…其实不过半小时时间,夏安面前那高高的一摞钱就化为泡影。

他抿紧了唇,始终不发一语,冷冷看着叶朝晖,直到最后拳头捏得咔咔响,终于拎住他的衣襟挥拳打过去。

两旁的助手过来拦下他,远远将他拉开,叶朝晖不躲不闪,只淡淡问了一句,“下面谁还想试?”

“姓叶的,你混蛋!”夏安怒骂,不远处摇摇欲坠的念眉让他心如刀割。

然而这样一场博弈,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抗拒?最后所有人都走上祭台中央,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除了念眉和夏安之外,最低的妥协价就是程晓音,十四万。

王海还在不住地抹掉脑门上的汗,意见却似乎已经很一致了,大概这个结果也是他所乐意看到的。

那么长久以来悬而未决的事,竟然这样就解决了,叶朝晖真是雷霆手段,念眉觉得就像观摩了一场荒谬大戏,她并不是戏中人。

叶朝晖和助手整理好空掉的箱子,土地出让的补偿协议一式两份给王海签字,剩下并购昆剧团的那一份留给念眉,“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舒乐跳脚,“叶朝晖!”

念眉反倒冷静,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纸面,以沉默回应。

他们终于走了,剧团的人也渐渐散了,这时候无论多说什么都嫌尴尬,他们只是无力回天,也不相信念眉能带领他们起死回生。

至少,这样的选择是他们自己做的。

夏安想要过来安慰她,被程晓音拉住,他冷着脸说了几句什么,小姑娘哭起来,一时纠缠不休。

念眉胳膊被人抱住,她回头看舒乐,笑得有点无力,却发自真心,“乐乐,谢谢你。”

陈枫眼神也有点复杂,劝解正在气头上的老婆,顺带安慰她,“大晖他做事的方式是极端了一点,但结果对你们所有人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还说!哪有这样的人,亏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你们几个人当中最有正义感的一个人,结果…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陈枫无言以对,他事先也不知道叶朝晖会这么狠,否则他绝不会告诉他和穆晋北今天有追悼会这回事。

穆晋北…二北!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