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作者:怀愫

【非古言,非快穿,不恐怖】

阿娇在丰都当鬼许多年

眼看熟人来来回回

只有她不能投胎再生

孟婆告诉她关窍:你有一夙愿,未能得偿

阿娇恍然大悟,刘彻这厮还欠她金屋一栋

偿我金屋,我要投胎!

阿娇本来只想跟项云黩要到金屋

怎么要着要着,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地府钉子户陈阿娇的投胎之路

业镜台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阿娇在丰都城住了许多年,究竟有多少年,她自己也算不清楚。

丰都乃是寿终而亡的鬼魂们暂居之所,等投胎的时辰一到,亡魂的名符便呈送丰都大帝座下的七十五司,由差人接引,该投往何处便投往何处。

阿娇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怎么也等不到她自己投胎的那一天,闷得都快长毛了。

她这一觉又睡了连月,在玉床上翻了个身,细白小手掩着檀口打个哈欠,整个鬼斜靠在床上,吊着两只雪白玉足,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今儿要做些什么好。

慨叹一声,当鬼没意思。

陪葬的陶俑侍女相伴得久了,也能知道些主人心思,捧镜侍女捧镜,梳头侍女梳头,欲替阿娇妆扮,好出这四方墓室散散心去。

阿娇脚上悬的金铃铛“铃铃”作响,十分打不起精神,蹙了长眉:“楚服何处去了?”

泥胎到底是泥胎,纵是知道主人心意,这么多年依旧口不能言,阿娇问了也是白问,气啾啾翻了个身。

当鬼可真是没意思。

“娘娘,卫子夫这贱人下来了!”

楚服从外头晃晃悠悠的飘进来,两只手扶着头往下拜,阿娇正觉无聊,斜在玉床上又发困,眼看又要再睡一月,一听这话“腾的”坐了起来。

红唇一翘,一双眼睛灿若明星:“当真?”

楚服的头接得不牢靠,一激动就差点儿就又掉下去,赶紧把系在脖子的上锦带绑紧一点:“她化作了灰我也认得,绝计不会瞧错。”

终于有事儿干了!

阿娇刹时来了精神,眉开眼笑,伸出一只赤足从塌上跳下来:“走走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在丰都住了这些年,阿娇已经好些年没有见着故人了,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的竟会是她!

看别人的事非悲喜怎么比得上看卫子夫的。

鬼城之中处处都是时辰未到等着投胎的魂魄,各自有各自的故事,阿娇兴致好了便跑出去听一耳朵,兴致不好便在墓室中连月饱睡。

实在穷极无聊,便往业镜台前去,看那些魂魄们被牛头马面拘到石壁前,照一生善恶。

刘彻不是喜欢她么,阿娇倒要看看卫子夫这贱婢到底做过些什么。

谁知她不光看见了卫子夫,还看见了刘据,阿娇大乐,抚掌而笑,楚服在她身边,伸长脖子去看,欢喜的一颗脑袋在脖子上直跳 ,跳得过份,脑袋“骨碌碌”滚下来。

阿娇伸伸脚尖儿,把楚服的头勾住,替她套上。

墨色石壁显出八个大字“阴律无私,孽镜显形”。

阴司里有句俗语,八百里黄泉路好走,业境台前鬼难过,凭你生前心窍再多,这面石镜前也容不得一丝粉饰。

阿娇“嘻嘻”笑两声,从腰上解下个香囊来,从里头抖落出几个三角香料来,嚼得口齿生津,她吃饱睡足,正好瞧一瞧这番热闹。

刚来阴间的鬼,三魂未全,大多都浑浑噩噩。又才过了鬼门关、阴阳界,黄泉路上那漫天的鬼哭振得新魂耳花目茫,是以卫子夫根本就没认出她来。

阿娇拉着楚服近前,眼看那石壁泛出光,映着卫子夫的脸。

阿娇“吓”的一声退后两步,楚服被她一拉头都歪了出去,阿娇指着卫子夫的背影问:“这…就是卫子夫?”

楚服自从被砍了头远不如过去机灵,她绕着那石壁看了两圈才回了句是,阿娇托着腮皱起眉头,怎么就老成这样了呢。

阿娇“啧啧”两声,卫子夫早就跟记忆的不同了,她冲着阿娇下拜时妩媚娇柔,譬如初初承露的花枝,如今又哪还有一点娇嫩的影子。

刘彻不是喜欢她低眉浅笑么,怎么不笑了?

阿娇初到黄泉,业镜台一下照出她十五六岁时候的模样,接着便一片墨色,镜中什么影像都显不出来,连牛头马面都咄咄称奇。

此后她便一直这付模样在丰都里等着投胎,陡然见卫子夫比自己老了几十岁,高兴的两只脚丫子拍打白玉阶。

“我就知是这贱人害了娘娘!”楚服怒喝一声。

阿娇定睛一瞧,正见业镜之中卫子夫低眉顺目的在刘彻面前说陈氏的坏话,半是诉苦半是撒娇,最后刘彻将她打横抱起来,抱入了销魂帐中。

楚服怒不可遏,张开嘴就想扑上去撕咬卫子夫的魂魄。

黑白无常伸着长舌,顶着高帽,阴司寻仇那是常事,抖一抖哭丧棒:“有何冤屈便去大帝跟前告状,业镜台前不得喧哗。”

吓得楚服缩到阿娇身后,她不比寻常鬼,可经不起无常那根哭丧棒,躲在阿娇身后,冲卫子夫露出尖牙,恨不得啖她血肉。

卫子夫一愣,缓缓转过头来,呆滞双目渐渐清明,她到此时方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阿娇大感有趣,她倒不计较卫子夫说的那些坏话,汉宫里哪个女人不恨她,飘过去绕着卫子夫转起圈来,逗问她:“你来了,刘彻他什么时候来?”

业镜中照见刘彻老得仿佛一段朽木,等他来了,阿娇就要跳到这段朽木前,狠狠打他一巴掌!

这厮竟连最后一丁点儿良心都没了,没把她葬在刘家人的陵园里,反而将她当作庶人草草下葬,若非舅舅遣车马仪仗来接引她,阿娇便成了荒郊野鬼。

这一口怨气难平,死了也想变鬼吓吓刘彻,可进了幽冥不得再出,刘彻又身负王气,鬼魅难近,只有等他死了,方能出这一口恶气。

卫子夫到此时方才三魂归位,刚知道自己死了,就见阿娇飘来飘去,吓得差点儿伏在地上,阿娇抬脚勾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十分满意:“你以前也是这么怕我的。”

把脚一松任她倒在地上,又绕过去看刘据,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刘彻,眉毛没他浓,眼睛也不如他亮,真不明白刘彻怎么就为了这小子做《皇太子赋》。

这母子二人说是自戕,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阿娇知道他们俩死得比自己惨,心中无限欢畅,可欢畅过后又索然无味。

刘彻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把自己弄下去,也并没有多疼爱卫氏,对刘据也是一样,有了这个儿子如珠如宝,后来儿子多了,就又百般不满。

说到底,这个男人没有心肝。

突然之间便提不起劲来,这场热闹并不如她想的好看。

手里捏着着的三角香料是打孟婆那儿买来的,原来十分香甜,这会儿吃着没滋没味,阿娇身子一旋,扭头要走,卫子夫出言叫住了她。

“陈娘娘留步,”她对着陈阿娇还用旧时称呼,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二人境遇何其可笑,泫然说道:“不意还能再见陈娘娘。”

卫子夫死时身受火烤,双目赤红,衣裙沾着火星灰烬,嗓音喑哑,以为是赢家,到底还是输了。

阿娇竟觉得她颇有些可怜,生时万般隐忍,死时又这样凄惨,想想自己当皇后的时候,可没受过这个夫人那个美人的闲气。

刘彻不是没宠过别的女人,可谁敢在她面前作张作致?她想让谁笑就让谁笑,想让谁哭就让谁哭,卫子夫不也只敢在她背后嚼舌头吗?

这皇后就算再当四十年,又有什么趣味?

阿娇自忖作鬼之后宽忍得多了,都是死鬼,一样受阴司管束,卫子夫与刘据还是枉死,得由鬼差押往枉死城去,非得等到冤屈大白,仇人身死,方能怨散投胎,否则日日夜夜都要受煎熬。

她摆了摆手:“好说,我走啦。”她至多也就是看个热闹,轮不着她来为难卫子夫,后头等着为难她的多着呢。

俗语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阴司之中也要钱帛开路,阿娇在长门宫的最后几年,母亲身死,兄弟又只知争产,失了陈家庇护,得亏身边还有些金银才能支应,很懂这些道理。

卫子夫青白着脸,双目微红,她对着阿娇张口中欲言,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再次拜别阿娇,又向黑白无常见礼,拔下头上一只金簪:“空身来此,还望大人多行方便。”

卫子夫自知身死,转眼间权势富贵皆成浮云,她是卑贱出身,只有比阿娇更通世故。她不是好死,没有陪葬品可行贿赂,只余发间一只金钗。

阿娇还未走远,睨她一眼嘟起嘴来,这样伶俐,怪不得能讨刘彻喜欢,转念一想,她再伶俐一样进了枉死城,大家死得都不体面,五十步也笑不了百步。

她噘着嘴儿把卫子夫从头看到脚,见她身上没别的东西了,又翘起嘴角来,这才是第一关,后头还要过奈河。

无底的船儿可不好坐,船夫小鬼判官笔吏哪一个不伸手要钱,且有她倒霉的时候,就当是她摆弄口舌的报偿。

楚服兀自不平,一脸恨恨:“娘娘怎不去丰都大帝跟前告她诬陷!”

阿娇伸出小手,一巴掌拍在楚服那颗不灵光的脑袋上:“业镜台都没照出来,可知咱们的事,并不是她做的,她至多煽煽风,点火的那个可不是她。”

就算去告了,卫子夫连从犯都算不上,不过是见她势微,踩上一脚罢了。

阿娇抬头去看那一轮挂在惨云愁雾间的红月,这么多年,尚且不知仇人究竟是谁,当鬼真真没意思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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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酒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阿娇并没有烦恼得太久,自从成了鬼,她的七情六欲便越来越淡,连恨也恨得不真切了,见完了卫子夫,只觉一颗鬼心满是怅然,本就空落落的,这下更空了。

飘荡荡回到墓室中,依旧倒在玉床上死睡,睡前还跟陶俑侍女念念叨叨:“当鬼没意思。”

可等阿娇再次睡醒,便见楚服抱着头,恨意满腔:“娘娘,卫子夫投胎去了。”

阿娇那点困意倏地没了,她差点儿从玉床上跌下来,惊诧失声:“怎么可能!”

卫子夫与刘据都是枉死,含冤抱屈入了幽冥,非得等到冤屈大白于天下,构陷之人伏诛赎罪方能转世投胎,要不然胸口一团怨气不散,根本入不了轮回井。

怎么她才不过睡了一觉,卫子夫就投胎去了?

楚服恨意难平,阿娇沉沉睡去,她却日夜不能闭眼,她与阿娇一同蒙难,又身为厉鬼,靠幽冥之中鬼魂怨气为生,何处怨气最胜,自然是枉死城。

往枉死城去滋养魂魄,还想问一问卫子夫,知不知道是谁害了她们。

谁知卫子夫与刘据在枉死城里没呆多久,竟相继投胎去了!

原来刘彻死了儿子,又后悔了,在阳世大开杀界,夷江充三族,又烧死了苏文,杀了莽通,还建了一座思子台,卫子夫母子二人心迹即明,自然就入轮回去了。

楚服叫不醒阿娇,在孟婆庄前拦住了卫子夫,她的头被整个砍了下来,堪堪接上,说起话来声音嚯嚯,好似怨鬼吹阴风:“究竟是何人构陷娘娘!”

卫子夫手里端着一碗孟婆汤,悠悠看了楚服一眼:“她到如今还不知道?那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着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由牛头马面押着投入轮回井,楚服追赶不及,恨得咬牙,一咬牙,她的头就又掉下来了。

这会儿她便捧着这颗头,那张嘴呼呼嚯嚯向阿娇诉怨情。

“究竟,究竟是何人?”

还能是谁呢?楚服怎么也想不明白,大汉女子都会祈求与夫郎同心同德,怎么到了娘娘这儿就成了妇人媚道,厌胜之术?

必是有人意欲加害,蒙蔽了陛下。

阿娇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迷迷惘惘:“她真是这样说的?”

从前不懂,此时还有什么不懂的,给她定罪的不是张汤,而是刘彻,说她行厌胜之术的也不是张汤,而是刘彻。

除了刘彻,她的仇人又还有谁呢?

阿娇坐得片刻,忽尔一笑,看着楚服道:“走,咱们找孟婆去。”

楚服不明所以:“找孟婆作甚?”

阿娇扯扯衣带:“找她帮你把头钉钉牢。”

孟婆庄在奈河边,店中咕嘟嘟熬着一大锅汤头,孟婆就坐在大锅边,偶尔拿起细长勺子往锅里搅一搅,那锅汤炖得又稠又浓,香飘十里。

汤锅前鬼山鬼海,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喝了汤的鬼便去走奈何桥,善鬼过桥,桥面稳似磐石;恶鬼过桥,脚底似踩烂木,铜蛇铁狗便在奈河中等着吃这些恶鬼的魂灵。

孟婆唤作孟婆,并非老妪,而是一妙龄女子,身段凹凸,长发斜斜盘起飞髻,握着一把团扇,扇面上不知用什么红绒绒的东西刺出一片彼岸花海。

她手下也有七八个女鬼差遣,看阿娇来了,把汤勺交给侍女,问她:“许久不见你了。”

阿娇揉揉眼睛,她近日越来越困倦,常常一睡难醒,确是许久不来孟婆庄磕牙了。

她取了一双金簪给孟婆的待女兰蕊,请她替楚服缝头。

兰芽取下头上一只簪作针,又从囊袋里取出一根细发,穿在簪上,替楚服缝头,一边缝一边笑:“你这一觉又睡了多久?”

阿娇不知,幽冥之中无日月,谁知道睡了多久,反正久得够卫子夫投胎了。

兰芽纤纤细指翘似兰花,把楚服的头缝得密密实实,连同鬼心鬼肠都塞回原位,看阿娇又掩着口打哈欠,轻笑一声:“你若无聊,怎不去望乡台看看亲人。”

兰芽尚有亲人在阳世,望乡台高耸入云,下宽上窄越行越狭,微一侧身就是刀锋火海,越是往上越是难行,她每到七月半都要登台去看一看阳世的亲人。

又要来七月半了,鬼门一开,这些鬼便能回阳间探望亲人了。

阿娇皱皱鼻子,她如今既没有惦记的人,也没有惦记的鬼了。

她把刘彻当成丈夫,才会跟他撒娇耍赖,他却觉得她娇横野蛮,欲除陈氏而后快,说到底还是她太痴心了,帝王又怎么能当丈夫?

要是她没嫁给刘彻,那真是随她怎么横行霸道,刘彻都只会包容,就像他包容平阳一样。

丰都里也有鬼魂结亲的,彼此未到投胎的时辰,便结个鬼伴度日,反是那痴缠之意不去的,都化作了相思鸟,夜夜啼叫。

阿娇不想当相思鸟,也不想作相思树,她想当人。

兰芽是甘愿替孟婆服役,换阳世亲人一点福报,她这话说完,孟婆便笑:“这是你,她如今可不这么想了。”

阿娇痴心许多年,一朝淡了心思,在这阴司更呆不住了,两只脚丫子晃来晃去:“当鬼真是没意思。”

孟婆弹弹指甲,闻言一笑:“既不想当鬼,那就当人去,十里人间,何处不好,一碗汤下肚,前尘旧事不记,何必非困在这一世的因果里。”

阿娇也想投胎,可她与别的鬼不同:“别人的符上有时辰,我的符上连时辰都没有,怎么投胎。”

说着自袖中取出名符,指寸长的一面小牌,写着她这一世的生卒,孟婆拿起来细看,瞧了许久才道:“你与别人确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