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林幼辉对裴太守和方夫人的了解,他们应该是欣然允许顾氏进京,和裴大爷夫妻团聚。可是,至今为止,裴太守也好,方夫人也好,都没提过这茬事。

像裴大爷这种情形,有些人家是会留儿媳妇在家服侍公婆、照看孩子,另差细致的妾室或丫头跟着上京城照顾日常起居。可是,裴太守、方夫人,他们向来是不赞成这样的。

林幼辉有些迷惑不解。

裴二爷微笑,“哪里会放心呢。娘子,爹和娘是忧心大哥大嫂到了京城之后,没有地方居住。爹娘正在设法筹钱,等买宅子的银钱有了,便会让大嫂进京。”

裴太守这清官当的,真正是清如水。他是苏州知府,苏州是全□□数一数二富庶之地,可他在苏州任职多年,却是两袖清风,一无所取。

这个时代的人若有了银钱,会做什么?买地啊。地,是最稳妥、最稳健、最让人放心的投资。

裴太守自打任苏州知府以来,没有买过半亩地,没有添过半分私产。

裴大爷和顾氏若要在京城生活,赁房子总不是长事,还是买房子住着踏实。可是这买房子的钱从哪来?还真是费思量。

林幼辉得意的一笑,“相公,我在京中有宅子!五进的院子,极宽敞轩朗,地段也好,在灯市大街,离皇城很近。”

林幼辉妆奁丰厚,不只有现银、珠宝,庄子、铺子、宅子也是应有尽有。灯市大街那宅子,是林夫人特地为她置下的。

“不光够大哥大嫂住,便是将来咱们一家五口也住进去,也尽够了。”林幼辉喜滋滋的盘算。

裴二爷轻柔抚摸她的鬓发,微笑摇头,“哪能动用你的嫁妆?爹若知道了,定会抽我。爹娘已托人在老家卖地了,银子很快会送来。”

裴家属中产之家,在老家是有不少上好良田的。那样的良田若想脱手,很快。

“卖地…?”林幼辉微微皱眉。

卖地,公认的败家行为。

“有买,便有卖,人间常事。”裴二爷不以为意,“老家的地咱们用不着,京城的房子却急需,自然出手那用不着的,入手这急需的。”

林幼辉温柔点头,“对,是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次更新,在今晚十点前后。

正三品

初夏时节,裴三爷风尘仆仆的回到了苏州。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锦衣青年。这青年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考究的雨过天青色明光锦长袍,头戴紫金束发冠,足蹬青缎朝靴,面如美玉,发如墨染,形容昳丽。

这是一位贵介公子,一位年轻俊美的贵介公子。

他不只穿戴华美,所带的仆从也为数众多,称的上其从如云。从外表和排场上看,他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

不过,这年轻、俊美、富贵的男子,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愁和焦虑之色。

锦衣青年的身边站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这男孩儿也是锦缎衣裳,穿戴讲究,面目和锦衣青年有几分相像。看样子,应该是锦衣青年的子、侄。

男孩儿紧紧抿着嘴唇,拳头也握的紧紧的。他眼神很是凶狠,一脸骄悍之气,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满四个字:桀傲不训。

一行人到了苏州府衙前,裴三爷笑着往里让,“舅兄,请!”又低头笑咪咪看着那男孩儿,“凌哥儿,这便是表姑丈的家了,凌哥儿很快便能见到你表姑和表弟们。”

锦衣青年客气的拱拱手,“有劳妹婿。”带着男孩儿缓步走进了府衙。

苏州,我到苏州了。阿蓁,你果真是在苏州么?锦衣青年行走在洁净的庭院中,抬眼望望碧蓝的天空,目光怅惘而苦痛。

男孩儿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边,沉默的像座小山。

“进去禀告老爷,说临江侯府的舅爷到了。”裴三爷请锦衣青年在偏厅坐下,命小厮去禀告裴太守。

小厮机灵的答应着,忙不迭的去了。

“什么亲戚啊?说是临江侯府的,咱们老爷和临江侯府有亲么?”外头的差役悄悄议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名容长脸的差役得意的笑着,“三太太不是魏国公府的小姐么,三太太的嫡亲姨母,便是临江侯府的太夫人。”

原来里头那位贵公子是三太太的姨表兄!差役们都明白了。

小厮很快回来了,满脸陪笑,“三爷,老爷正和巡抚大人议事呢,您看…?”那一准是正经事,咱们就别没眼色的进去打扰了吧。

裴三爷还没来的及开口说话,锦衣青年已温和说道:“如此,我们便在此处等候大人。妹婿,烦请赐杯清茶。”

裴三爷笑着说了一句,“实在不巧,家父这会儿有公务在身。”命人捧上茶来,慢慢喝着。

男孩儿忍耐了一会儿,牵牵锦衣青年的衣角,“爹爹,一个四品知府,很忙么?”好不容易到了苏州,却见不着知府,急死人了。

男孩儿这话声音虽不高,偏厅里却是人人可以听到的。锦衣青年颇觉尴尬,歉意的冲裴三爷笑笑,“小孩儿家不懂事,妹婿莫见怪。”裴三爷依旧是笑容满面,“这有什么呢,不过是孩子话。”

锦衣青年道过歉,转过头训斥儿子,“凌儿,你方才这话极其无礼,往后再不许如此,知道了么?”

男孩儿直起腰身,目光直视前方,一脸倔强。

锦衣青年接着再训斥也不好,置之不理也不好,一时间,十分为难。

裴三爷是个好性子的,他笑咪咪看着男孩儿,语气亲切自然,“方才凌哥儿确实说错话了呢,苏州知府并不是四品,而是正三品。”

“普天下的知府都是正四品,唯独苏州知府特殊,是正三品。”

男孩儿到底年纪小,本是一心想跟大人置气的,这会儿也好奇起来,转过头看着裴三爷,漆黑的眼睛中满是探询之意。为什么呢?苏州知府,为什么与众不同?

锦衣青年感激的看了裴三爷一眼,微笑道:“三年前,裴太守任职期满,应该荣升入京。他老人家有惠于苏州百姓,百姓舍不得他,数万人联名上书,乞求朝廷准许裴太守留任。”

裴太守离开苏州的时候,他的船在河上走,百姓自发的在岸上哭泣挽留,数十里不绝。

还没到京城,他就又奉命回来了,留任苏州知府。百姓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举城欢腾。

不过,本来应该升职的人留任了,总不能还顶着个正四品的名衔吧?皇帝下了特旨,苏州知府,正三品。

全天下,也就只有他这一位正三品的知府了,没第二个。

男孩儿听完这段公案,思索片刻,难过的低下头。他是位清官,他是位难得的清官!为什么这种清官不多一些,再多一些?

锦衣青年看见儿子淘气的时候,心里是很恼火的。这会儿见他难过,又觉心疼,不由的伸出手掌,轻轻抚摸他的鬓发。

男孩儿倔强的闪开了。

锦衣青年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

裴三爷微笑在旁看着,心中奇怪。娘子这位姨表兄急吼吼的要到苏州寻人,却又不说寻什么人,透着邪性。

凌云这孩子是他的庶长子,听说性情很暴躁,这个,看着倒像是真的。这孩子的脾气…裴三爷下意识的摇摇头,不敢领教,不敢领教。

裴太守送走铁巡抚之后,即刻命人来相请。裴三爷精神一振,“总算能交差了!”兴冲冲的带着锦衣青年、男孩儿,去见父亲裴太守。

“这是家父。”

“这位是临江侯爷,孩儿的舅兄。这孩子是舅兄的长子,名叫凌云。”

裴三爷为众人引见。

这锦衣青年,是临江侯陈庸,徐氏的姨表兄。男孩儿是他的庶长子,陈凌云。

临江侯上前行礼,恭敬的称呼“裴大人”。裴太守笑道:“你叫我裴大人,难不成我也礼尚往来,叫你陈侯爷?亲戚之间,似是外道了些。”临江侯即刻改口叫“世伯”,裴太守微笑,“贤侄请坐。”

陈凌云跪下磕头,不肯起来,“您是裴青天,对不对?求求您,救救我娘。”

裴三爷出了客厅,一溜烟儿回了内宅。敢情大表哥这寻人寻人,寻的是凌云生母?怪不得大表哥嘴一直很紧,就是不说实情,这确实太尴尬了。

我可顾不上这些闲事,我离家大半年,急着见我娘、我媳妇、我儿子,还有我家小阿玖!小阿玖都一岁多了,该会叫三爹了吧?

裴三爷走进内宅,神气的站在门口,“珩儿璟儿琳儿,出来迎接爹!”你爹我出门大半年,历尽千辛万苦,好容易回到家了,儿子们敢不列队迎接?

小径尽头应声出现一列队伍。

打头的是大哥裴玮,然后依次裴珏、裴琦、裴琅、裴珩、裴瑅、裴璟、裴琳,最后面是名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儿,摇摇摆摆跟在哥哥们身后。

“爹爹!”“三叔!”这一队人马纷纷响亮喊道。

裴三爷激动的脸通红,“孩儿们,忒热情了!”

列队迎接,声势浩大啊。

裴三爷感慨万分的向前走,孩子们也齐刷刷的迈着步子,离的越来越近。

“爹爹!”“三叔!”孩子们欢呼起来。

“租租,租租…”阿玖也跟着哥哥们起哄,笑嘻嘻的叫着叔叔。

裴三爷听见这声含混不清的叔叔,喜的抓耳挠腮,“小阿玖,真是会叫人了呢!”

他大踏地走上前去,弯腰把阿玖抱起来,笑容灿烂,“乖囡,叫三爹!”

叫叔叔怎么行,要叫爹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曹某到此一游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下一次更新,是明晚十点前后。

幸灾乐祸

裴三爷和裴二爷面目是很有几分相像的,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弟。阿玖瞅着裴三爷嘻嘻笑,却不肯开口叫人。三叔,您和我爹虽然长的像,可到底只是叔叔,不是爹呀。

裴三爷作出伤心的模样,“阿玖不喜欢三爹,三爹哭了!”一手抱着阿玖,一手装作要擦眼泪。阿玖见状大为感动,三叔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太喜欢我、太器重我了啊。

阿玖伸出小胳膊,抱住裴三爷的脖子,“租租…”亲热的嘻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叫爹不行,亲亲还是可以的。

裴三爷被小阿玖抱着脖子亲吻,高兴的发晕,“阿玖喜欢三爹,对不对?乖囡囡!”

裴三爷正高兴着,觉着有人在拉他的衣角,力气还挺大。低头一看,他最小的儿子裴琳正使劲扯着他的衣角,想往他身上攀,见他低下头,仰起小脸冲他讨好的笑,“爹爹!”

“乖儿子!”裴三爷一只手抱稳阿玖,弯腰用另一只手把裴琳也抱起来,笑的合不拢嘴,“琳儿记性真好,爹走的时候你才一岁大,大半年没见,琳儿也没忘了爹!”

其实裴琳哪可能记性这么好,不过徐氏早就告诉他,“琳儿,你爹爹明后日便到家了。”裴珩、裴璟又雀跃着叫爹,裴琳当然跟着凑热闹。

裴三爷怀里抱着两个小的,身边跟着七个大的,说说笑笑往里走。等见到方夫人、徐氏等人,大家行礼厮见,互道契阔,好一番折腾。

方夫人把小儿子上上下下打量过,满脸心疼,“瘦了,瘦多了。”裴三爷自得的笑,“娘,我本就生的玉树临风潇洒倜傥,这略一瘦,可就更好看啦!”方夫人忍俊不禁,“这没羞孩子,哪有这般自个儿夸奖自个儿的。”

徐氏听了裴三爷这自卖自夸的话,掩口轻笑。她今天是仔细装扮过的,一身浅浅的湖水蓝衫裙,明媚又雅致,裴三爷偷偷瞅了她一眼,正好看见她如花笑颜,不由看呆了。

娘子她…也会笑的这般欢快?

裴三爷心突突直跳,忽然觉得口干。

“那个,临江侯府的大表哥来了,在府衙呢。大表哥是来寻人的,正和爹说着详情。”裴三爷期期艾艾的告诉徐氏。

“知道了,有劳三爷。”徐氏脸色冷淡下来。

裴三爷心中惴惴不安,我哪句话说错了么?想了又想,不得要领。

裴太守回来的时候,身边只有裴二爷陪着,并没其他人。裴三爷迎上前,奇道:“爹,大表哥呢?”娘子的表哥来了,便是不在家里住下,也要进来相见叙话吧。

“才有了要紧的信儿,他出城寻人去了。”裴太守没理他,裴二爷微笑说道。

“这样啊。”裴三爷恍然大悟。

裴太守在太师椅上坐下,把裴三爷叫到跟前,把卖地买房的事告诉给他,“三郎,爹本想着你不爱读书,往后也没个功名,实在不行便让你回家种地去。如今看来,是不行喽。”裴太守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合着在您眼里,我就是一事无成回家种地的材料?裴三爷郁闷至极。

“我爱读书!我要读好书!”裴三爷大声宣布。

“爹爹厉害!”“三叔好志气!”孩子们在旁拍掌叫好。

裴琳和阿玖是最卖力气的,两人大概是嫌自己声音太小,一边跺着脚一边扬声高呼,“厉害!”“志气!”激动的小脸通红。

裴三爷眉花眼笑的把阿玖抱过来,柔声诱哄,“囡囡乖,叫三爹。”命人把自己在京城淘着的小玩具一一拿过来,摆在阿玖面前,“宝贝,这是树根雕成的小人儿,有不有趣?乖,叫三爹,这些三爹全都送给你。”

阿玖乖巧的笑着,对裴三爷展示的小玩艺儿也很感兴趣,却不肯开口叫爹。

裴二爷微笑,“岂有此理。三弟,我在这儿呢。”当着我的面哄骗我闺女,何其可恶。

裴家八兄弟齐刷刷围了过来,“三叔,我们的呢?”“爹爹,我的那份儿在哪里?”裴琳理直气壮的伸出小手,“爹爹,我也要!”

裴三爷笑道:“都有,都有。”命人打开行李,把笔墨纸砚、各色玩器等拿出来,一一分派。

裴二爷趁着孩子们起哄的功夫,把女儿抢过来,“阿玖,三叔坏,咱们不和他玩!”阿玖吃吃的笑着,行啊,不和三叔玩。

裴太守冲他招招手,“中郎,把囡囡抱过来。”裴二爷无奈,小声冲阿玖诉苦,“才从你三叔那儿抢过来,你祖父又来要人了。”慢悠悠走到裴太守身边,不情不愿的把阿玖递了过去。

没办法呀,裴家独生女,太抢手了!阿玖扑到祖父怀里,快活的笑起来。

--

裴三爷跟父亲、二哥在书房说了好一会儿话,人定时分,方才回了房。徐氏起身迎着,温柔问道:“回来了?”替他宽去外衣,换上轻便袍服。

这会儿的徐氏很温柔婉顺,可是,裴三爷却觉着她不好接近,有些冷冰冰的。“怎么又成这样了?”裴三爷有些沮丧。我才回来的时候,你笑的那么明媚,多好看,多喜人啊。

“爹和二哥都说,大表哥这寻人,怕是难。”憋了半天,裴三爷吞吞吐吐开了口,“临江侯府是把人卖给人贩子了,还是没名没姓的人贩子。人海茫茫,怎么找?”

徐氏皱眉,“卖给人贩子?临江侯府卖人?相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临江侯府很是富贵,只有买人的,没听说过卖人的。

裴三爷拍了拍脑门,“看我,话说的没头没脑,怪不得娘子不明白。是这样,大表哥和我一路同行,说要到苏州寻人。到了府衙,我带大表哥去见爹,才知道他要找的,是凌哥儿生母。”

临江侯府为什么会有庶长子,裴三爷不知道。庶长子的生母和临江侯夫人有什么过节,裴三爷也不知道。反正就知道,陈凌云的生母被临江侯夫人卖了,临江侯事后得知,匆匆忙忙带了陈凌云出京寻人。

徐氏啼笑皆非,“敢情还有这档子事。”

表哥,原来你的娇妻会卖了你的美妾么,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爹和二哥会帮着寻人的,我…我也会尽我所能。”裴三爷殷勤说道。

娘子,你娘家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会尽力的。

“当一件正常公案办理即可,不必为他过于费心。”徐氏淡淡说道:“相公,爹公务很忙,连二哥都忙的脚不沾地,多少大事、要事等着办,很不必管这个。”

裴三爷迷惑不解,“临江侯府,不是她嫡亲姨母家么?这临江侯,是她姨表兄啊。”

怎么她对姨表兄的家事,好似半分不关心。

或许,因为凌云是庶子吧。裴三爷想想妻子素日对庶兄、庶姐的冷漠,约略明白了什么。

“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不管大案小案,他老人家都慎重的很,不会轻忽。娘子,即便他不是你表哥,是寻常百姓,只要到苏州府衙报了案,爹都会妥当处置的。”裴三爷委婉说道。

“他不配。”徐氏声音冷冷的。

裴三爷愕然。

徐氏话出口后,心中隐隐后悔,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表哥这是自讨苦吃。当年,为着他尚未娶妻便生下庶长子,可是把姨母气的不轻。如今都几年过去了,还在为这庶长子的生母折腾。相公,我想想姨母,真是气表哥不懂事,瞎胡闹。”

裴三爷如梦方醒,“原来是因为这个。”

也是,媳妇还没娶,孩子先生下了,这算什么事。临江侯府妻妾不和,以至于临江侯夫人要悄悄把凌云的生母给卖了,唉,可真够乱的。

“虽是生气,还是要帮着寻人的。”裴三爷温柔拉过妻子,细心告诉她,“凌云脾气倔强,找不回他生母,他不肯回京城。虽是庶出,总归是表哥的亲生子,对不对?总不能把孩子扔下不理会。”

“况且,这凌云的生母叶氏,身世十分可怜。她原是好人家的女儿,父亲是一位参将,不幸倭人入侵,战死了。她父亲死后,祖母嫌她是个女孩儿,赔钱货,竟将她卖到青楼。”

叶参将是苦出身,家里的亲娘大字不识一个,十分粗俗。她有两个儿子,叶参将是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这弟弟不学无术,就靠着大哥过日子。等大哥一死,叶家的天一下子塌了,不知道往后要如何过日子。

叶氏生的美貌,爹死了,娘是个懦弱性子,又没个亲兄弟,她叔叔依靠惯了叶参将,什么营生也不会,便蹿掇着她祖母将她、她娘全卖了。

临江侯是在青楼遇到叶氏的。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是她站在高楼上,要纵身跃下。她的绝望、凄美,震撼了他的心。

裴三爷很是唏嘘,唉,凌云的生母,真是可怜。

徐氏看着他,冷不丁儿的问道:“若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表哥会为她赎身,把她留在身边,让她生下长子,你呢?若换了是你,你会如何?

裴三爷吓了一跳,“娘子莫乱说话,我根本不会去那种地方!”

青楼啊,我若是敢去那种肮脏地方,爹不得把我打死。

徐氏很是执拗,定定的看着他,“假如呢?”

我知道你不会去青楼,可假如你真遇到了,怎么办?

裴三爷见妻子神情认真,便也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若换了是我,其一,我会为这女子主持公道,把卖良为贱、买良为贱的恶人,统统绳之以法。”

叶氏是良民,即便她的祖母、叔叔,也没有权力把她卖到青楼。卖良为贱,是犯法的。同样,买良为贱,也该治罪。

“其二,我会为这女子寻一清白人家,良善青年,办一份妆奁,把她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