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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其实他们两个什么都看不到,肖淡淡只是凭感觉本能的问着。顾羽犹豫的抚摸了下最靠近船体的石壁,“好像是走过这段,不过…我也不能确定,这里太黑了。”

“我们怎么办?”肖淡淡的声音很小,在溶洞里呆的太久了,她头晕的要命,还恶心的想吐,没有饿的感觉,只是缩在小船上感觉非常的累。

“没事,他们如果都出去了会找人来救我们。”顾羽干脆放弃了再划下去,划来划去总是在一个地方转圈,手臂已经酸沉的抬不起来,他把桨搁进船里,必须要休息一下了。

“可是…他们会出去吗?会不会跟我们一样的迷路,会有危险吗?早知道就不违规进来了。”肖淡淡心里乱极了,顾羽的话丝毫没让她感觉舒服一些,反而一想到慕航可能也会有危险,她就更紧张了。

听着肖淡淡有气无力的声音,顾羽忍不住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怎么了?”

“不太好…”肖淡淡强打精神应了他一声,“这里空气太差了。”

“你…你要不要躺一下?”顾羽的声音在空旷的洞中显得温暖而又悠长,肖淡淡疲惫的回头看了看他,可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不回头还好,一回头,视线又没有落脚的地方,肖淡淡茫然的瞪大了眼睛,心里的惧意愈发的强烈。

“顾羽,你在吗?”肖淡淡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明知道他在,可是…可是没有了光,就好像会让人失去所有的力量和信念。

“我在。”顾羽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他只是默默的伸出手臂扶住了肖淡淡,然后略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低着声音嘱咐了句:“你休息一下。”

其实有一种温暖真的跟爱情无关,至少当时不是。

肖淡淡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羽也是。抛开性别差异不谈,他们两个只是在黑暗中可以互相依靠的人,仅此而已。没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无法想像那种恐惧,那种听得到、摸得到、可就是看不到的恐惧。不是矫情,更不是虚张声势,而是那种忽然而至近在咫尺的,迷失的威胁。

顾羽扶着肖淡淡的肩膀,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他知道她很怕,在洞里的茫然寻找已经浪费掉她所有的体力和心力。他想安慰她,可说什么呢?他不知道,也不会。更何况,他听得出肖淡淡话里的担心不止是为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另外的那个人。顾羽承认自己心里酸酸的,可他所能做的此刻就只有把自己的运动外套脱下来披在肖淡淡身上,然后默默地给她支持。

或许,这种支持是相互的。顾羽近乎是贪婪、却又小心翼翼的嗅着肖淡淡头发上清新的香气,再一次想到了那句话: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想不到他和她真的有一天有机会:远随流水…

如果就这样被困下去,半天、一天…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钟乳石、彻骨凉的水、狭窄简陋的小木舟、满目的漆黑、偶尔滴下的叮咚水滴声,构成了那个时候顾羽和肖淡淡之间全部的回忆。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交流,甚至都没有聊天。这点,让肖淡淡在今后的很长时间都疑惑不解。原来顾羽和她是那么的一致,一致到…不需要相互安慰。

是他们一样的坚强吗?肖淡淡以为不是,那不是坚强,那是在曾经失去之后所获得的一种沉寂。顾羽失去过的是他父母的健康,而肖淡淡失去过、或者可以说从没有过的,是父母的爱。

而这个体会终止于一些陌生人逐渐接近的喊声,那些声音大喊着:顾羽、肖淡淡。

在顾羽和肖淡淡被困四个小时之后,搜救队终于找到了他们,然后前后护航送他们划出溶洞。

出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林间隐约的月色透着幽暗的黄。首先映入肖淡淡眼帘的不是慕航,也不是任何人,而正是那种月色。

可以看见月光…真的很幸福…

肖淡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船,她只是依靠着顾羽,两条一直蜷缩在船体里的腿酸麻的没有了知觉,就连思想也跟着停滞了一样,眼睛明明直直的看着朝着她冲过来的人,可直到他跑近了,她才能看得清楚,才敢确认:慕航。

“慕航。”肖淡淡听见自己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字,她明明听见了。

可慕航显然却听不到,他那样疾速的跑过来,然后用力击出一拳,当然不是打向她,而是向着她身后的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顾羽。

那大概是慕航第一次用武力解决问题。他只知道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即使看到肖淡淡被顾羽扶着走下船还是一片空白。

在肖淡淡失踪的四个小时里,慕航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跟着搅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而这一团的始作俑者他甚至不想再去调查究竟是谁。当顾羽和肖淡淡靠的那么近的那一刻,慕航就已经失去了控制,他用了全力打出那一拳,并如期看到了从顾羽嘴角渗出的鲜血,以及顾羽那种暗含了嘲讽之意的眼神。

“是你让她身处那样的危险。”慕航的声音沙哑的自己都认不出,他咬牙切齿的说出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硬的像悬崖上的石头。

所有的人都以为顾羽一定会还手,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打架大王又狠又厉害,可他偏偏就只是抬手抹掉了唇边的那抹鲜红,轻描淡写的回应了句:“你又怎么知道她不喜欢那样的危险。”

顾羽用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那同时也是肖淡淡在晕倒之前所听到的,慕航和顾羽之间的最后一句对话。她很庆幸自己头晕,就不用再面对慕航的暴怒和顾羽的温暖。

众目睽睽之下,肖淡淡晕倒在顾羽的怀里。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晕倒,或者逃避去解决,那世界和平也不难了。肖淡淡悠悠醒转的时候,人已身处在小小的帐篷之中,米迪坐在她的旁边,抱着双膝发呆。小小的充电灯在帐顶悬着,光线发白,映得米迪的脸色也跟着没什么血色。

“几点了?”肖淡淡疲惫的抬手按了按额角,轻声问着。

“半夜了。”米迪的视线终于转移到肖淡淡的脸上,恍惚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们不下山吗?”

“时间太晚了,下去不安全。搜救队的队医说你只是太累太紧张,输了液,睡一晚就应该没事了。”米迪继续像背书一样说着:“明天上午我们再下山,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哦…”肖淡淡皱着眉点头,她的确很累,不止是身体累,同时也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向慕航去解释些什么,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件事情没有结束,慕航一定会找时机质问真相。

“你们…”米迪的话忽然滞了滞,犹犹豫豫的语气又问着:“呃,我是说你和顾羽,你们怎么会迷路呢?洞里不是都有夜光标吗?”

“本来是有,不过后来一个都不见了。”肖淡淡坐了起来,肚子咕咕叫,饿极了。

“怎么会呢…”米迪又恢复了抱膝的动作。

肖淡淡这才注意到,米迪的膝盖上还盖着顾羽在洞里借给她披的运动外套。

“顾羽还好吗?”肖淡淡下意识的小声问着米迪。

米迪点头只“嗯”了一声。

肖淡淡有些疑惑米迪少有的沉默,这并不像她一直以来的作风。如果在从前,米迪此刻早扑上来问八卦细节了,可现在…

“慕…”肖淡淡停顿了下,想问慕航,又觉得不妥,一时间竟哽住了。

“你再睡一会儿。”米迪好像没听见肖淡淡的话,自顾自的说着,话的本身虽说是关心肖淡淡,可是语气却冰冰凉凉的,“这个帐篷让给你,今晚好好休息吧。”

说完就拉开了帐篷的拉链,弯着腰离开了,手里还不忘记拿上顾羽的外衣。

肖淡淡本来想说一句:你不用离开,我们两个睡一个帐篷正好。

可她看得出来米迪根本就不想留下,她们之间一直以来的友谊原来是那么的脆弱。肖淡淡在心里叹了口气,命令自己干脆就真的休息算了。可是…慕航的那一拳…肖淡淡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便也出了帐篷。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出来看,究竟是关心慕航还是顾羽。

好在这两个人居然都在帐篷外面的篝火堆旁边一左一右的坐着,那么的安静,像两尊雕像。

肖淡淡的第一反应就是各自看了他们两个人的脸…好像都没什么伤,应该是没打架吧?心里略松了口气,脚步也不停,就直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你们…没睡啊。”肖淡淡的脸上写满了四个字:没话找话。

慕航抬起头看着她,本来是没有一点表情,可他的眼睛…肖淡淡知道那种眼神的含义包括了关心。

只是他从来就不会把关心明说出来。

“你饿不饿,我烤了些馒头片。”说话的是顾羽,语气轻松极了,就好像下午从没发生过那样恐怖的事情。

第 28 章

“药吃了没有?”慕航打断了顾羽,简单的问着。

“我刚刚…”肖淡淡想说她刚刚才醒,可一向不大和慕航正面相冲的顾羽今晚却好像打定了主意要改变一下,直截了当的提醒着肖淡淡,“空腹吃药不好,先吃点东西。”

慕航果然沉默了下来,转而拔弄着火塘里星星点点的火苗树枝,肖淡淡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眉眼低垂着,一贯上扬着唇角的嘴唇也抿得紧紧的,看上去…是不大想回应的样子。

“给你。”顾羽已经举着烧烤叉把馒头片递了过来,叉把上还体贴了包裹了餐纸,免得她烫手。

肖淡淡强打精神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便坐在了他们两个中间,馒头烤的干干的,很香。

“她是肉食动物,光吃馒头可不行。”慕航忽然扭回头说了句,眼神看向肖淡淡,瞟过来的那一瞬是专注的,肖淡淡心里一沉,通常慕航会那样的看她都不代表会发生好事…

果然,慕航边说已经边从搁在一旁的食品袋里拿出个塑料包,“烤点肉串给她好了,这是我特别从家里带来的,腌好了,味道好极了。”

慕航刻意强调着:“家里带来”四个字,意味深长,倒并不说家里带的就多么的宝贵,而是…用来给塑料袋封口的东西,即不是夹子、也不是橡皮绳,却是个粉红色的,镶了小珠子的发圈。

肖淡淡被烤馒头噎到了,手里的烧烤叉也变的格外沉重。她眼神直直的看着那个粉红发圈,准确的说应该是暗红色,因为腌鸡翅和肉串的汤汁流出了些,早把原来淡粉的发圈染的不成样子。

那个发圈当然是失踪了的那个,顾羽送的礼物。

如果说下午慕航打出的那一拳顾羽并不在乎,那么此时此刻这个发圈,顾羽在乎,太在乎。他和肖淡淡一样,费力看着那个发圈,确认着那个发圈,即使明显是自己亲手做的那只,可顾羽还是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说明…那是另外的,相像而已…

他早就注意到肖淡淡从没戴过那个发圈,他跟自己说,也许是女生觉得害羞,也许是…也许是发圈比较特别,她会选择一个好的时间去戴上。可此时此刻这个自从送出去就没见过光的发圈竟然出现在那个油腻的塑料袋口,还起到了那样一个匪夷所思的作用。顾羽微笑了起来,不可扼止的微笑。

“慕航!”肖淡淡声音带了颤抖,她百分之百确信慕航是故意的,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个发圈怎么到了慕航手里,慕航又怎么会知道发圈的来历。可她就是相信这一切不是巧合,慕航此时所做的不止伤害了顾羽,还让肖淡淡心里发冷,面前坐着的慕航不再是那个一身阳光的少年,反而是固执、多疑、霸道,甚至…甚至…肖淡淡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现在对慕航的描述。

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词吗?事隔多年之后肖淡淡才体会到,并不到找不到词,而是不舍得,不舍得用坏的形容词来加诸在慕航的身上,那样的不舍得。

可当时的情况却是混乱的、无序的,顾羽不敢保证再坐下去他会不会打人,或是自惭形秽。家庭环境骤变时他没自惭形秽过,从七班转到一班受排挤也没自惭形秽过,他从来都认为这些是可以被改变的,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所以他顶着别人骂他后进生、小痞子的压力,默认了老师们的安排,那是因为这些安排是他所乐意的。

可慕航只用区区一个发圈就足以打碎他这几个月来所累积的自信。慕航说那袋子是从家里拿来,家里,肖淡淡跟他熟悉到可以随意进出他家吗?所以发圈才会掉到他家吗?亦或是肖淡淡根本没把那个发圈放在心上…

“对不起。”肖淡淡懊恼极了,她迫切的想对顾羽表达自己的抱歉,可顾羽却只是忽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并朝着帐篷区相反的方向。

火塘里的火苗被慕航拔弄的又开始噼啪作响,肖淡淡看着顾羽的背影隐在夜色中,气急的瞪着慕航,伸手就夺过他手中的树枝,很想干脆拿这树枝抽他一通算了,可余光瞄到树枝顶端是燃着的,即怕会烫到慕航,又不甘心这样就算了,一时之间竟僵住,倒把自己哽的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故意的。”慕航低压着嗓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这句话,透着说不出的难过,“肖淡淡,我早就说过你要离他远点。”

“你为什么总想的那么复杂!”肖淡淡的脑袋里面神经一跳一跳的痛,她现在累极了也饿极了,今天的倒霉事情够多了,她没想到暑期的短途旅游而已也会遇到迷路这么离谱的事情,她不想再解释些什么,她更不能说跟顾羽的接触实际上让她感觉轻松又自如的,难道她不能有朋友吗?难道朋友之间就一定会是…会是男女朋友的问题吗?她看着慕航,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再熟悉不过的慕航,的确,不管慕航做了什么,她都无法真正的生气,可是她也会伤心啊,也会防备啊,慕航用那种极端的方式伤害着她的好朋友,她却没有立场去帮顾羽出气,这点让肖淡淡份外的窝火,也份外的内疚。

“你离他远一点。”慕航看得出来肖淡淡的情绪非常的差,那个粉红发圈他一早就准备好,可迟迟没拿出来,甚至下午烧烤的时候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做。可是顾羽的一举一动总会让他忍不住要生气,忍不住要打翻了醋坛子,他的好口才不见了,面对真正生起气的肖淡淡,他的胆量也消失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让他变成白痴,那一定是肖淡淡。他一字一字的说着,每说一个字都在脑海里想一个来回,“我知道你生气了,你一定在心里骂死我。可是…可是请你不要看别的方向了,跟我在一起不好吗?一直在一起不好吗?我总有种感觉顾羽会把你抢走。向大家公开我们的事情好吗?我会说的很巧妙,不会…不会让大家觉得你奇怪…”

“我不是一件物品,没谁会抢走我。”肖淡淡第一次以这样认真而又冷漠的语气跟慕航说话,虽然说这样的话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可如果不说,她甚至会觉得…自己会跟慕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愈走愈远,“我也不是你的附属品,不会只看着你。如果你走在前面,我在后面,那是因为我们同路,而绝不是因为我要跟着你。如果你认可这种想法,那么跟我一起走的其他人就都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请你不要再伤害朋友。如果你不认可,那我们干脆就分开走,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直到我们都长大。至于我们的事情…如果你想公开就公开吧。”

“你们什么事情是需要公开的?”米迪的声音幽灵一样出现在两人的身后,她从火塘旁最近的帐篷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甚至还带了微笑。

这个夜晚果然不会那么单调,还有什么事情会更糟糕吗?看着米迪的表情,肖淡淡只觉得头更疼了。

“所有的事情。”慕航站了起来,肖淡淡刚才的话让他以为自己提前到了冬天,他需要时间去思考那话里面的意思,肖淡淡忽然其来的强硬更让他无所适从,而这一切一切的变化,让他瞬间去怨恨的还是只有一个人:顾羽。他几乎是报复式的希望此刻出现的是顾羽,而不是米迪,可米迪会转告的,不是吗?

“我和淡淡从小就住在一起,我是说真正的住在一起,不是邻居,而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她说要避嫌,所以我们就瞒着大家。你过生日时候的那个礼物,是淡淡帮我买的,她一向马虎,没仔细检查里面的话就送了出去,所以那三个字是误会。这点…我向你道歉。”慕航双手插在裤兜里,直截了当的说着,没有一点儿隐瞒。

米迪仍旧微笑着,看看肖淡淡,又看看慕航。慕航的嘴里说着抱歉,可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难过的味道,他的世界就只有肖淡淡,甚至话里话外提及肖淡淡时的那种亲昵都与众不同,淡淡…他叫她淡淡…叫的那么自如,淡淡帮他买的…淡淡一向马虎…淡淡没有检查仔细…淡淡和他从小住在一起…是不是淡淡杀了人都是对的?误会?会有那么多的误会?这个世界上的巧合都会被肖淡淡给遇到?慕航的坦白,比他撒谎更让米迪愤怒。

如同肖淡淡的话让慕航更讨厌顾羽一样,此刻的肖淡淡,让米迪恨的发狂。

这便是年轻。以为只需要解释,就可以维持世界和平。其实世界早就不和平了,无论你说什么,都只是武器。

第 29 章

那晚,慕航以为米迪会仔细问一些问题。比如为什么肖淡淡会跟他住在一起。可米迪没有,她不止不问,甚至都对慕航的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只是“哦”了一声,那样的轻描淡写。

肖淡淡承认,这比质问她更让人难受。她以为米迪会不理她,真的去跟别的女生合住,可没想到她还是回了原本的帐篷,甚至在临睡前还说了句:“淡淡,还头晕吗?吃了药再睡。”

肖淡淡已经不头晕了,可也睡不着了。米迪说怕黑,帐篷顶悬着的小充电灯就一直没有关掉。肖淡淡侧躺着,看着米迪恬静的睡相说不出的内疚…

青瑶山之行就这样以兴奋开始,以后怕告终。

第二天一早起床后,所有的人都没了玩的兴致,十个人的小团体,有四个人都精神不振,让其他六个人也倍感无奈和扫兴。再加上景区的医生也谏议肖淡淡还是尽早下山检查下身体,大家便决定提早返回。

返程的车上,米迪终究没有再抢着跟慕航坐在一起,相反的,她倒是坐到了顾羽的身边。肖淡淡坐进座位之前,回头看了看斜后排的顾羽,他这次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窗边,帽子遮住了大半个脸,像是一幅不希望别人去打扰的样子,其他同学都看出他有点不对劲,平时跟他接触只觉得他有点酷,可今天…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好在小客车上空余的座位很多,以至于他和米迪前面两排居然都是空的,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离他远一些。

“要不要喝水?”慕航站在肖淡淡的旁边小声问着,手扶了扶她的腰,示意她坐进去。

“不了。”肖淡淡下意识的回答了,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就这么原谅慕航,坐好了,忍不住又看了看慕航的表情,他果然微笑着,甚至还朝她眨了眨眼。

肖淡淡无奈的往椅背上靠着,下定决心不在路上搭理慕航,可刚一开车,慕航的手指已经悄悄伸了过来,轻轻的搔着她的手臂,麻麻痒痒的,像个蚂蚁在爬。

肖淡淡又气又羞又不敢声张,便从背包里扯出个外衣把自己裹住了,以为慕航会知趣一些坐远点,没想到外衣更成了他的好屏障,手顺势从外衣缝里拼了命的伸进去,不由分说的握住了肖淡淡的手,任凭肖淡淡使劲挣,就是不肯再松开。

肖淡淡知道她拧不过慕航,慕航任性起来比孩子还孩子。她心里很闷,不是生气、不是烦躁,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茫然。水溶洞里,顾羽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一样的温暖,却并没有慕航的那种霸气,反而只会让她安心,即使不说什么,也安心,也有两个人相依为命相互依靠的感觉。是啊,慕航无论如何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和帮助,他永远是强者,可以操纵别人生活的强者。汽车逐渐加速了,阳光也开始变得刺眼,肖淡淡半眯了眼睛注视着车窗外,青瑶山的景色依旧美的炫目,只是…和同样的人一起再来不知道又会是哪年了。

“我知道你没睡。”米迪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坐在她旁边的顾羽听得清清楚楚,“即然不能跟她在一起,你就认了吧。”

顾羽动也没动,帽子仍旧挡了半个脸,像是真的睡着了。

米迪冷笑了声,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支荧光笔,抬手便用笔顶掉了顾羽的帽子,慢条斯理的说着:“想不到你心眼还蛮多的,可是这东西就不要随便乱丢了,你的外衣借给肖淡淡披,可这笔你却忘记了取出来,掉出来被我捡到了。”

顾羽终于睁开了眼睛,视线集中在那枝笔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了过来,搁进背包。

“顾羽同学。”米迪微笑着:“你可真行。”

顾羽干脆凑近她的耳边问了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米迪学着他的样子,“溶洞里那么多的路标,你们居然会迷路,真是够奇怪的啊。还有你这支笔,笔头都磨秃了,笔尖上还有洞壁的污泥,怎么,做了记号?那怎么还没管用呢?要不要我去问一下肖淡淡?”

“好啊。”顾羽简单的回应了她,“顺便再问问她,有没有看见你把夜光标丢到水里。”

米迪眉头扬了扬,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声音也压得越发的小,如果现在有人回头看到她和顾羽,真的会以为他们像校园情侣一样窃窃私语了。

“原来你看到了。”

顾羽并没回答,等着她下面的话。果然,米迪并不会只以揭穿她自己为目的,她要说的话显示有很多,“我就知道,你这支笔果然是有用的。”

“如果我这支笔没用,我和肖淡淡在洞里变成水鬼也说不定。”

“得了吧。”米迪讽刺的语气,“你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别说的自己像是英雄救美。我只拿掉了一个夜光标,其它的呢?你自己弄掉的吧。顾羽,你就那么想跟肖淡淡单独在一起吗?怎么样,在洞里你干什么了,让她喜欢上你了?觉得你像个英雄?我以为只有我是个坏女生,看来你比我还要坏。”

顾羽像第一次认识米迪一样,重新审视着她,那枝笔居然到了她的手里,这还真是个不幸的事情。

没错,他的确是在洞里做了手脚,在米迪扔掉第一个夜光标之后。

当时,慕航只顾着和肖淡淡赌气,肖淡淡只顾着偷偷的看向慕航。只有他,在米迪把夜光标沉入水中的最后一刻,看到了那一点点转瞬即逝的光芒。

之后的事情,他承认他冒了险。可他并不后悔,因为…至少在洞里的那几个小时里,肖淡淡单独跟他在一起,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当了“强者”,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校外打架的小痞子,也不再是那个家徒四壁,父母残疾的可怜学生,更不是只需要肖淡淡去同情、去安慰的同桌而已。

他拿掉一路的夜光标,并在石壁上用荧光笔偷偷做着记号。那枝荧光笔是大家在出发青瑶山之前备好的,由他保管,是为了爬山探险的时候在树上做记号。想不到被他用在了洞里。他和米迪一样,没想过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他只是以为夜光标掉了肖淡淡会紧张,可反正洞里有声控灯,他凭着偷偷画好的荧光记号,通过声控灯的反射,仍旧能带着肖淡淡出水洞,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游戏,让他在她心目中变得有用的游戏而已。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画的荧光记号竟然也消失了,于是他和肖淡淡便越划越远,最后连声控灯都没有了,他们真的迷路了。

这个事情,顾羽以为对他来说大概是千古之谜。可后来,在他有足够的勇气再单独回青瑶山水洞的时候,已经正规化的船工帮他解答了这个问题:原来水溶洞里的水是活水,源头是青瑶山一侧的小型水库,可当年还没竣工,那个下午刚好是水库在试验放水,所以洞里的水逐渐涨高了,淹没了顾羽做的那些记号。

谜底如此简单,当年却困惑了顾羽很长时间。他甚至以为冥冥中是不是真的有些什么注定了,注定了他和肖淡淡相识,注定了他们单独在洞里渡过那温暖的几个小时,那几个小时,足够在他泛着冷色调的回忆里,温暖许久。

“顾羽,原来你和我才是一类人。”米迪打断了顾羽的发呆,笑的很舒畅,“你看前面那两位,尤其是肖淡淡,平时多淑女,多善良,其实你知道吗,她和慕航是住在一起的,而且从小就住在一起,她们两家根本就可能是世交。她平时多朴素呀,原来都是装的,原来她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过生日那天,她代替慕航送了那个水晶球给我,原来是耍我的,原来就是想看我出丑。顾羽,你喜欢的女生真的很可怕。”

“会比你可怕吗?”顾羽打断了米迪的喃喃自语,他承认米迪的那句:肖淡淡和慕航从小住在一起把他刺伤了,可他本能的选择了让米迪闭嘴,下意识里,他宁愿相信那个“远随流水香”的女生,会永远的馨香。

“她和慕航一样,都可怕。”米迪直视着顾羽,顾羽这才留意到,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笑容说不出的怨恨,“他们看上去多阳光啊,你知道吧,昨晚上慕航在说这些的时候真的是很理直气壮,他一点没觉得对不起我,他骗了我这么久一点不内疚,他眼里就只有肖淡淡。肖淡淡眼里也只有他,你不生气吗?你白白的做了英雄,白白的被耍,你不生气吗?顾羽,我们报复吧,我们两个一起。我们两个是受害者,应该做朋友。”

“受害者?”顾羽哑然失笑,“如果我们都可以是受害者,那他们两个被算计的又是什么?米迪,别拉我下水,我跟你不一样。”

第 30 章

“有什么不一样,我看都一样。”米迪的表情很认真,“都想争取自己喜欢的啊,我反正是不会输的,从小到大都不会输,你呢?”

顾羽不再回答,抬手又拿帽子盖住了大半个脸装睡,他心里有数,米迪的提议不在他去考虑的范围。

米迪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眉眼都被遮住了,只看得到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着的嘴唇,他的侧脸有好看的弧度,为什么这么帅气的男生都要喜欢肖淡淡那么平凡的女生。

坐高一点,看着斜前面几排的慕航,米迪忽然更肯定了自己是没有错的,在洞里的那个恶作剧谁都没有伤害到,不是吗?反而是自己…成了肖淡淡戏弄的对象。

肖淡淡,走着瞧。

返程似乎总会快一些,也沉默了些,这次短期旅游可以说是失败的。回到市区后,慕航还是不由分说的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支走了其他同学,他便单独陪着肖淡淡去医院彻底检查了次。肖淡淡看着他跑上跑下满头大汗的样子心又软了,可粉红发圈事件也让肖淡淡更明白了一件事:慕航这么多年跟她波澜不惊的相处并不是永远的,而顾羽的出现只不过是提前激发了他们之间潜在的问题而已。

回到慕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家里的大人对他们的提前归来都表现的非常惊讶,外婆手忙脚乱的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就好像两个孩子是去难民营呆了一年一样。

“妈,我想和淡淡去留学。”饭桌上,慕航讨好的帮妈妈挟了菜,认真的说着。

慕航妈妈点点头,“好啊,等你们高三毕业了就直接考国外的大学。”

说完,又微笑着对肖淡淡补充了句:“淡淡,我和你慕叔叔早准备了你们出国的事情,你别担心杂七杂八的事情,只管学习好就行。”

“呃…”肖淡淡的饭哽在喉里,脸上有点发烧的感觉,田阿姨笑的很自然,话说的也很自然,可是…可是自己只不过是外人,纯粹的外人,住在慕家已经要感谢了,出国留学…她从没想过这么远。

“妈,不是的。”慕航打断了田阿姨的话,犹豫了下,还是继续说:“我的意思是…高三就出去。”

“为什么这么急。?”田阿姨惊讶的放下了筷子,“高三都不读了?怎么忽然想出去了。”

“反正在国外高三的成绩也不是很重要,我和淡淡早点过去接触语言环境,将来上大学也不会那么费力了。”慕航仔细解释着,“我会自己去办留学的手续,另外,暑假期间我会和淡淡报英语班来恶补一下。高三的课程我们也会先上着,不过等手续齐全了就马上走。”

“这个…”田阿姨犹豫了,“这个我要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爸爸会同意的。”慕航微笑着握住了妈妈的手,“爸爸听您的。”

田阿姨嗔怪的瞪了儿子一眼,“这孩子,怎么想什么就是什么。”

“对不起田阿姨。”肖淡淡轻咳了一声,放下碗筷,“我不想出国,目前也没能力出国,所以…所以不必为我考虑。”

慕航的笑容僵在脸上,皱了眉问着:“还要什么能力,英语吗?我们去学啊。学费吗?以你的成绩也可以申请奖学金啊,还不定需要我家资助呢,况且我也不想花家里的钱,我们出去了一起勤工俭学不就行了,你还犹豫什么啊!”

肖淡淡强忍着不悦,当着田阿姨的面她不想跟慕航起冲突,可是…可是慕航这种突然袭击让她防不胜防,慕航的不告而定更让她狼狈不堪,她勉强扯出个笑容对田阿姨抱歉的说着:“可是我还是没准备要出国,我知道留学前期的费用也是很贵的。而且外婆年纪大了,我想就近可以照顾她…”

“外婆住我家还用你照顾什么啊!肖淡淡你是不是…”慕航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慕航!”田阿姨严肃的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别这样跟淡淡说话,你吃饱了就回房吧,留学的事情等你爸爸回来再说。”

慕航怔忡的看着妈妈,他不能跟妈妈说:肖淡淡已经开始动摇了。他更不能对妈妈说:他就是要强迫肖淡淡,肖淡淡是个很容易跑掉的女生,她太安静,安静到会自己默默的想事情,如果不做点什么来阻止她的想法,她会…也许会…也许会离开他越来越远…

没错,在回来的车上,他一直握着肖淡淡的手,而她也没有拒绝,由着他。可是已经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得到。

比如停车休息的时候,她所关心的已经不只是他要不要喝水,她的眼睛偷偷看向的是顾羽。在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他听见淡淡趁他走开的时候在问医生:有一个男生也跟她在洞里停留了同样的时间,要不要也检查一下?

慕航当然知道淡淡指的是顾羽,这些细节都把他刺激得发狂,他看得出,她在意顾羽,一定在意!

“田阿姨,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肖淡淡站起了身,仍旧微笑着告辞,心里却酸酸的,田阿姨的体贴让她感激,可慕航突然的提议也让她再一次想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是微妙的,她没办法坦然接受这些安排,她做不到。

“你不出国…”慕航仍旧坐着,眼睛却不看田阿姨,更不抬头看肖淡淡,反而像破釜沉舟一样一字一字的说着:“只是因为钱吗?因为外婆吗?如果钱不是问题呢?如果外婆有人照顾,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就那么不想跟我一起走吗?”

肖淡淡怔住了,手指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回答慕航,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只是…只是他一定要这么说吗?一定要这样的让她生气吗?

“妈,我要出国,高三,跟淡淡一起。”慕航“腾”的站了起来,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田阿姨无奈的看着儿子的背影,他终究是长大了,更何况从小到大也没人拗过他的意思。可是淡淡…田阿姨看向肖淡淡,淡淡的眼睛里泛了泪光,晶晶莹莹的,怔怔的站在那里就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淡淡,你…”田阿姨站起了身,绕过餐桌走到肖淡淡的身旁,扶着她的肩膀,轻声问着:“你真的不想和慕航一起出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