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住了自己的拳头,用力地揣开了那薄薄的木门。

“好疼啊,我就要冷死了,似于。我忍不住了。让我回去求他…太难受了,似于。”

绑在床上的人痛苦的绞在了一起,冷汗和泪水布满了他昔日清秀光洁的脸庞。

现在这个孱弱不堪,骨瘦如柴的人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哀求着我。

“似于,我忍不住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要…药。”

我努力地笑。

我掐着自己的大腿,告诉自己要努力地笑。

“项东。为了我,权当是为了我好不好?别放弃。还有一天就是两个星期了。”

“再忍耐一天,再一天项东你就会没事的。”

他愤愤然地瞪着我,眼睛里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哀求剩下的只是怨恨。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难受!你只是想要折磨我!你嫉妒我!!你嫉妒我可以享受那飘飘然的滋味!!!韩似于你变态!你有毛病?!你凭什么绑住我?!!!!!!”

他激动的双手开始撕扯着床单企图要扑上来撕咬我,他的双眼像是陷在被迷雾笼罩的蓝天,忧郁阴翳。

我闭上眼睛,退到了一旁。

我不怕他的恶语相向不怕他的拉扯伤害。我却一点也不想看他无知觉的抽搐和他冷的像是掉进冰窟窿的颤抖。

“似于…似于…我好怕…我会不会就这样死了?…似于,你在哪里?”

所有挣扎的力气都用完了以后,慢慢的他开始像给孩子一样的哭泣,垂下的头斜在床柱旁,汗湿了枕头。

“似于,救救我…有人在扯我的肠子,有虫子在咬我的肺,在咬我的心…似于。”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不要在他面前落泪,不要心软。

虽然这不忍卒耳的求救声让我几乎要揪肠裂腑。

过了整整两个小时,他终于不再有力气反抗甚至是任何一个小小的举动都会让他疲劳的昏倒。

我轻轻地解开绑在他身上的粗麻绳,用毛巾小心地擦去他的身上的汗水,替他换去已经湿透的衣服。

他虚弱地睁着眼睛盯着我,此时他的目光清明了很多,他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

像是一口气吊了上来,细若游丝。

“似于,你走吧。你会被我拖死的。”

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继续毫不避嫌地脱下了他最贴身的衣服,心里没有一点芥蒂和尴尬。

“项东。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日子我会和你一起熬。我们不能前功尽弃。我们说好的,你忘了吗?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我的家乡。”

“现在这好日子就要到了,你凭什么赶我走?”

手下的身体猛的颤动了一下,他捂住了他的脸让我瞧不出他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似于,我…我废了。 我配不上你的。”

我愣了愣,看见好容易被抹干了的他汗湿的身体又莫名地多了几滴水。

愈来愈多,我擦都来不及只好停下手来。

“似于,你守着我和守着一个废物没有什么区别。你看看你自己,一天比一天消瘦,每天都要担惊受怕,这不是你该过的日子。”

他转过脸瞧着我,脱了形的脸笑了笑,耸立的颧骨下阴影深深的扎痛了我。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一下下把我脸上的湿意擦去。

“似于,回去吧。你本就不该来救我。”

觉得喉口一紧,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过了半天,我提醒着自己把一床床新买的棉被找了出来盖在他的身上。

而他呆呆地侧着身发愣,我靠着他的身旁就躺了下去。

半夜里,终于起风了。这房间里渐渐凉爽了起来。他像个新生的婴儿,赤裸裸的在我的身旁。

我把手放在我们的中间。

“项东,会过去的。我在这里,你要相信我。”

“你是项东。是我的项东,我的项东是完美的。”

久得就像是一个世纪,短的又像是佛祖入定。

我的手心被人牵住。

那种温暖叫人想哭。

洛项东是生在五月的春天里。

他的母亲长什么样子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印象里永远是在Eddy‘s的回廊里来来往往的男人们斗弄他,要他认‘干爹’。后来他少年了,有一次一个比他大不了多上的纨绔子弟捏着他的屁股死活要他认‘干哥哥’,周围人都在哄笑,项东就觉得脑子里一热,整一瓶的酒没开封就砸在了那个人的头上。

那天晚上,他被老鸨妈抽了八十多鞭罚跪在石子地上。

老鸨扔了块破布在他的面前,冷冷地笑。

“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项东顿时觉得心里痛的比背上裂开的血口子更叫他难以忍受。

后来,他越长越美,几乎是雌雄难辨。老鸨为了他带来的客人也没有为难过他。项东也就那么和所有Eddy‘s里的男人,女人一样,再也没有一时头热,再也没有挨过鞭子。

有一天,他见到了来接他的女人。

她带着点疲惫和一脸飘忽的笑,风尘仆仆来接他。

她总是装模作样的摆出成熟事故,但是一笑眼睛弯弯的天真不设防。

她自己不知道,有时她站在人群里就像是谁家走丢了的孩子,慌张无措叫人怜惜。

他知道自己不是王子,他没有能力保护她,可是就在那个时候他把自己的心丢了。

他想劝她和自己一起离开,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想着也许能拥有幸福。

他对她说:我们私奔吧。我们一起逃离这个地方。我们寻找我们的幸福,小人物的幸福,好不好?

他把他的心捧在手里,希望她能收下。

她却把手盖在了脸上,嘴角扬的高高似乎笑得很开心。

其实,他看见了她脸庞上蜿蜒下的泪水。

他知道她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他开始逃避,想着要是能去HJ或许就能忘了,忘了自己不该有的妄想。可是,即使他和她如何努力想要跳出命运设下的局,最终他还是被骗到了MMH。

然后…

日子很难熬的时候,他就想着她的脸。

想着无论如何这辈子他遇见过了她,上天也不算是亏待了他。

接下去的日子就是等着自己像一个破娃娃一样的被那人扔了。直到她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像梦一样的出现在他沼泽般的世界里。

如果睁开眼是重生,没有过去,未来还不急着书写。

他想最好永远就保持这样的姿势,她在他的怀里静静地闭着双眼。只要他想就能触手可及把她拥紧。

下了一夜雨的天开始放晴,清晨的空气清清凉凉叫人鼓动着喜悦。

原来,睡了一下。

他最心爱的人就躺在他的怀里。

23

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在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以前,我的身体就自动地弹跳了起来。

当初租下这间屋子就区区二十几个平米。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伫立在房子的中央。我开始阵阵地觉得目旋,一个可怕的预想窜了上来。

他会去哪里?以往只要是毒瘾发,他都要昏睡到隔天的傍晚才会醒。而像昨天那么大的动静和折腾他居然能一大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一种可能,他昨夜的反应和话都刹那间浮上了我的心头。

我颤抖着手脚把自己的衣物套上,飞快地朝着那里冲去。

MMH是一个很美丽的海港城市,尤其是从地下铁出来扶着观光电梯就能见到MMH极近奢华的政府广场。更何况现在是明媚的五月春天,和煦的阳光暖暖地照在所有人的身上,泛着水光的湖面就在不远之处,你稍加停留就能有一两只胆大的海鸥跃过你的头顶。

只是现在的我完全没有心情和时间领略这样的美好,我一次次地看表,一分钟的耽搁都是致命的。我顺着政府广场细细的找着,从首相府的正门到后门任何一处都不敢放过。可是那里都没有他的踪迹,我绝望地想也许我太高估了自己,他终究还是放弃了。

我突然被前所未有的疲劳拦截起来,我在这一刻充分明白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奈。我能挽救谁呢?我自己的十字架尚且不能背负,更何况去引领别人?

我看着自己脚下的落英似雪,这个季节樱花开完就败,整个半井的山坡上都像是它们的踪影而顺着山坡是往下看是就是MMH的政治中心和首相府并连的屋顶。

项东,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我们谁都没能逃开这命运逼迫之后的远行。

也许,我真的不该来。

风卷起了我裙摆,似乎催促着我还是回去吧。

转过身定了定神,在那载满了洁白的樱花的山坡上。

他正坐在树下。

“差一点,我就要进去了。”

他望着天空,像是自言自语。

“今天早上那瘾忽然就窜了上来,我吃了药却还是压不住。你又在睡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可以来求他。”

我插在风衣里的手顿时捏了起来,手心的痛叫我支撑着此时的站立。

“那你…你去了吗?”

如果他又吃了,哪怕一点点我们这些天的努力也就算是都白费了。

项东没有回答。

他把头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慢慢地摇了摇头,和天一样美丽的蓝色眼眸凝视着我。

“想到你,就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了。”

“似于,我不怕他们看不起我。可是我好怕你会看不起我。我知道只要我去求他,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项东深深地望着我,就像是望着他的爱情。

清秀苍白的脸上徘徊着一种含义不明的颓伤。

我蹲下身子,认真地虔诚地把他发梢上,肩膀上,手臂上散落的樱花一瓣一瓣地取下。

我从未见过如此哀伤的面容。虽然在他的脸上徐徐绽放着一抹柔和的笑容。在以后的日子里即使用尽了我全部的想象,我还是不能描摹当时他眼里的无奈。

“似于。我怕自己真的像他说的只能是被人压在身子底下还不知羞耻。”

“似于,你想像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羞辱和难堪只是为了要一点点的药而出卖自己的感觉。就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条狗一样。”

“似于,我也是个男人。我不喜欢那样,我真的痛恨。”

没有一丝风的天空里,樱花却好像情不自禁似的纷纷飘落。

雨一样洋洋散散,整片山坡像是要被它们覆盖了。

我伸手紧紧抱住他微微发颤的身体。

“所以,我来接你了。”

“项东,不要为了那些人活着,不要为了他们的看法而痛苦。”

“答应我,从今天起为了你自己活。”

武珊一边拿着手帕擦汗一边忍不住要责怪正对着地图找路的同伴。

“智子,拜托你要出门之前至少要把地址和路线搞清楚吧。”

原本就没有理清思路的智子一听这话,大太阳底下那汗就出的更多了她左顾右盼地瞧着分叉路。

“这店才开不久,我也是从朋友哪里打听到的。”

“新开的店你也敢去?不怕出了差错,琴小姐骂死你。”

武珊横了她一眼,冷冷提醒她。

智子急了,连连解释。

“唉哟!就是因为这次的事不能出差错。所以我才派人打听的嘛!现在MMH最好的花店就是这家了。”

“真的假的?万一弄个不好没准琴小姐要发脾气的。”

刁钻的武珊存心就是和她过不去,转个眼睛她似乎又是想到什么开始小声抱怨。

“也没见过那个女人那么不要面子里子的。殷勤地简直要倒贴上去了。天天就来使唤我们!”

智子也不能假装没听见,附和了几句。

“谁让是琴小姐主动追的人家。”

武珊翻个白眼。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次她心血来潮的时候。苦的不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她要的全MMH最美的玫瑰花找到,我们俩个就能交差了。”

“你能不能在下个星期给我们要的花?当然价钱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智子望着正专心致志地修建着花枝的女子,因为她散乱的头发上是一顶大大的帽子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女子淡淡地笑了笑,转过身瞧着她。

“那你们要多少?什么品种?”

智子忖度地想了想。

“品种就是玫瑰好了,不过一定要是最美的,最能表达爱意的那种。数量就要三打,五十支吧。”

像是智子说了什么不合情理的话,那女子笑盈盈地摇着头。

“三打?五十支?这不可能。”

“啊?那…那怎么办?”

智子顿时没了注意。琴小姐会不会扒了她的皮?

留意到智子额上冒出的汗珠,那女子侧了个身朝阴凉的花房走去。

智子下意识地跟在她的后面,还是不死心地恳求。

“你没有办法赶一赶吗?多种点?”

那女子忍俊不禁,敢情她把种花当是变魔术不用考虑花期。花房里凉快了不少,她把帽子脱了下来给倒了两杯水。

一直在花房休息的武珊闻言就觉出了苗头。

“是不是?智子我早告诉你这里不行的!”

“可是…”

“三打是不行的。我养的花不能被剪断。我可以给你们种在盆里的,‘死花’我不卖。数量上最多十盆,二十只。”

就在智子想要辩驳的时候,那女子笑着打断了她,把手里的水杯端了给她。

智子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