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炀犹豫。

“一定要离开,告诉我,我开车送你。”祁醉郑重道,“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于炀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祁醉稍稍放下心,花钱就花钱,反正他出不去,能出什么事?

于炀没法再跟祁醉借钱,他想了想,分别找了卜那那还有老凯,连辛巴都没放过。

于炀没多借,且只要现钱。

这些人就辛巴那现钱还多点,归到一起,不足十万。

好在大家以为于炀是在给祁醉准备惊喜,没多想,也没人告诉祁醉。

于炀告诉许大伟了,自己实在没有钱了,只剩了点现金,许大伟也答应了,拿走这些钱,就再也不会威胁于炀了。

凌晨,于炀看着这十万现金,一夜没睡。

这差不多就是终点了。

于炀其实从逃出家那天开始,就设想过,将来被许大伟找到,会是什么情形。

可能被抓住暴打一顿。

可能是被拦住要钱。

可能是以母亲的安全威胁他,让他给钱。

不管是哪种情况,想象的尽头,都是一把刀。

于炀像幼时幻想的那样,用刀子捅死了许大伟。

电话里,于炀和许大伟商量好了,让他明日来基地,自己会把最后的十万块钱给他。

祁醉不让于炀离开基地,于炀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脏了基地的地。

于炀拎起一个棒球棍,轻轻摩挲。

这是卜那那之前送他的,给他时老凯还开玩笑,说这能当凶器了。

于炀桌上,中间摆着一摞钱,钱的左边是他的手机,钱的右边是那根棒球棍。

于炀就看着这三样东西,看了一夜。

八点钟的时候,整个基地的人还在沉睡,于炀打了两个电话,装起钱,出门了。

棒球棍被丢在了桌上。

许大伟进不了基地,他蹲在小区外,探头探脑。

于炀漠然的看着他,走了过去。

许大伟看着于炀手里的东西眼睛发光,他上下打量于炀几眼,浑浊的笑了:“是人模狗样的了…”

于炀把手里的钱递给了他。

许大伟忙不迭的数钱。

“你知道…”于炀沉默片刻道,“敲诈勒索罪吗?”

许大伟着急数钱,没听清,麻木的抬头:“你说什么?”

“幸好我还勉强上了一年高中,学了一点儿…”于炀淡淡道,“知道这个罪,是分区段的。”

“一千到三千,是轻罪,判不了什么。”

“一万到三万的,就能判上几年了。”

许大伟指尖一顿,突然抬头。

于炀直视着许大伟,问:“知道我为什么第一次就给你打了五万吗?”

许大伟突然有点心慌了。

“三万以上,就能判你十年了。”于炀一字一顿,“上不封顶。”

许大伟攥着手里的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恶寒,他下意识看看左右,声音发抖:“你个小崽子…”

“快三百万了,你猜猜,你会不会把牢底坐穿?”

许大伟本能的要跑,于炀一把抄住了他的领子,于炀咬牙切齿,“骂我?你以为老子这些天是真怕了你?!你以为我疯了给你这么多钱?!啊?!”

于炀一脚狠踢在许大伟膝弯上,许大伟痛苦大叫,竭力挣扎,想像数年前一样揍于炀,但没挣扎两下就慌了…

他现在根本打不过于炀了。

于炀强迫许大伟跪在地上,狠狠的掐着他的脖子,于炀眼睛发红,从牙缝里狠声道,“你还敢来找我?我没去找你你就该烧香了!你知道我多想宰了你吗?!从你给我发第一条短信开始我就想跟你拼了!”

于炀手指发抖,不知是说给许大伟还是说给自己听:“但我混到今天,不是为了跟你同归于尽的。”

于炀从十二岁离家,每一步都千难万险,混到今天有多难只有他自己清楚,只是这些就算了,关键是…

于炀余光扫过自己队服上的队标,喉咙一哽,竭力控制着自己,不掐死这个渣滓。

HOG需要他,祁醉需要他。

那么好的战队,那么好的祁醉…

于炀狠狠压着许大伟,呼吸急促:“你不配…”

许大伟竭力挣扎,怒道:“小崽子!你下套骗老子?老子怕你?!别忘了,你妈妈还在我…”

“别做梦了!”

于炀早早让自己妈妈离婚,不单是为了奉养,也是不想让自己将来受这个牲口的威胁,没想到真的被自己料中了…

“你到现在还想逼我?!”于炀彻底被许大伟激怒,他死死掐着许大伟的脖子,看着许大伟脸上青筋暴起于炀仍然没松手,他眼眶通红,“我跟妈妈相依为命,她本来对我很好,她对我那么好…我们本来能好好的过下去,穷也没事,我早穷惯了,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煞笔骗了她,都是你…我就该把那根棍子拿出来,我…”

许大伟开始眼球突出,身体抽搐,眼睛开始往上翻…

“嘘…”

“没事了…”

于炀被一个人抱住了。

于炀一晃神,跌进了一个温暖又有力的怀抱。

于炀依稀觉得自己在做梦。

梦里,祁醉抱住了他,拦住了他,没让他激愤下做蠢事。

祁醉奋力将两人分开,祁醉一脚踩在许大伟胸口,将人活活踢开,许大伟险些被祁醉这一脚踢断了气,他竭力喘息,摊在地上不断抽搐。

祁醉从后面抱住于炀,不断道:“嘘…嘘…”

于炀浑身发抖,冷汗不断涌出。

“没事了,是我打的他,全是我做的,我在正当防卫…”远处传来警笛声,祁醉侧头,轻轻亲吻于炀的脸颊,不断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不知何时,HOG战队的众人纷纷穿着睡衣就冲了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祁醉将于炀整个人圈在怀里,低声道,“你做的很好,做的很好,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再看见他。”

于炀眸子逐渐聚焦。

于炀深深深深深的呼吸了下。

于炀扭头,看看紧紧抱着他的祁醉,余光里,赖华撸起袖子露出花臂,面露凶相,卜那那拎着个棒球棍,大骂着冲了过来,老凯和辛巴每人手里也拿着东西,贺小旭鞋都没穿,拿着把水果刀,警惕的看着许大伟。

警察终于来了。

于炀闭上眼,脱力般倚在了祁醉身上。

他面前是扭动着被铐起来的许大伟,身后是整个HOG。

迟到七年的正义,这次总该得到伸张。

第46章

在做笔录前,于炀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险些杀了许大伟。

“没事,他挺好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祁醉在于炀耳边低声道,“记不清的就不要说了,懂吗?”

于炀愣愣的点头。

祁醉和贺小旭一直在于炀身边。

祁醉就在现场,贺小旭则是谎称自己知情,生生挤了来。

“这事儿压的下去,信我。”贺小旭收了平时娘里娘气的调调,压低声音正色道,“咱们占理,没事的,有什么事你们尽量往我身上推,让我来跟他们打交道,你俩不要多插手,老子这辈子就靠着你俩发财了,不要给我搞事,别抹黑自己,特别是你,Youth,你的名誉太值钱了,听到了吗?”

于炀深呼吸了下,没说话。

除了刚才失手掐了许大伟以外,于炀没有做任何会连累自己的事。

天知道他这些天是怎么忍过来的。

多少次,于炀都想把许大伟叫出来,开车撞死他,直接打死他,用手掐死他…

于炀现在都有点恍惚,眼前不断有幻觉闪过,他似乎真的杀了许大伟。

如果真的有平行时空的存在,如果于炀没有遇见祁醉,剧情应该就是这样上演的。

从小虐待自己的人出现了,他没有忏悔,反而要挟于炀要钱。

他敢出现就是在找死。

于炀会杀了许大伟,然后被迫伏法。

这才是从小在黑网吧里滚出来的于炀会做出的事。

但这个时空里,于炀在一开始,在打第一笔钱的时候,就直接放弃了亲手处决这个人渣的机会。

他忍气吞声的和许大伟周旋。

他为了留下更多的证据,强耐着恶心尽量多的和许大伟联系,

他甚至因为不懂刑法细节,生怕这一次不能把许大伟关到死,去跟祁醉低头借钱。

就连贺小旭都在暗暗纳罕,觉得不可思议,不敢信于炀能忍的下来。

于炀抬眸,看向玻璃窗外正在打电话联系关系的祁醉。

祁醉如有所感,转过头来。

祁醉捂住手机,对于炀说了几个字。

隔着一面墙,于炀什么也听不见,但看唇语,于炀认出来了。

祁醉说的是:你放心。

于炀垂眸,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

遇见了祁醉,遇见了HOG…虽只有短短数月,但于炀已经变了。

他舍不得死了。

于炀将头埋在手臂里,压抑着哽咽。

他放弃。

在以后漫长时间里,他不会再后悔没能亲手处决那个牲口。

如果所有苦难都有他的意义,那这几年辗转苟活的岁月,大概就是为了积攒足够的运气,让他遇见他的这束光。

“没问题吧?”贺小旭跟祁醉合计,“那个男的…不会有什么伤吧?就说是我掐的吧,反正也没人认识我,爆出来就爆出来,我就当风光了一把。”

“不用。”祁醉摇头,“而且也爆不出来,联系好了,不会见报,也不会有媒体知道,再说…本来就没什么大伤,真的要验伤也不怕。”

贺小旭心头邪火起,阴狠道:“他有本事就让他验,别说没把他怎么了,就是掐出伤来,我也能让他验不出东西来。”

“别多事。”祁醉看着于炀的背影,淡淡道,“别糟践他的心意…这事儿可以好好处理。”

贺小旭冷笑:“肯定能啊,都特么诈了快三百万了,警察都惊了,这么大的案子…于炀聪明,知道把事闹大,我刚才打听了,这个老东西已经花了十几万了,看我不告的他在牢里归西…”

祁醉沉默片刻,“五十四岁了…”

“给他选个‘好’监狱。”贺小旭冷冷道,“稳稳的能送终了,放心,老子将来送他一副好棺材,肯定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祁醉没多说话。

许大伟势必是要吃牢饭了,人证物证都在,通讯记录有,转账记录有,今天被抓现行时的现金也有,根本不用他们做什么,于炀全安排好了。

且作案背景作案目的都是明确的,警察稍微一查就能了解到于炀的过往。

于炀隐瞒许久的童年,随着问审许大伟的过程,一点一点,全展现在了战队面前。

于炀为了不让许大伟有辩解的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死死捂着的伤口被一件件摊开来,分析,评判。

HOG其他几人也跟来了,卜那那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后悔自己睡的太死,为什么出来的这么晚,为什么没在警察来之前也揍那个牲口几拳。

赖华阴沉着脸,联系自己的关系,准备给许大伟“好好安排”一下。

老凯还算冷静,他拦着众人,“别太冲动了,也别表现的义愤填膺的…Youth不想让咱们知道。”

卜那那气的肺疼,“这个人渣,他还算个人?哎不行…气炸了我了,昨天于炀跟我借钱,我还逗他,我以为他是想给队长准备什么惊喜,他…怎么就不知道跟咱们商量商量?!”

赖华冷冷道:“你让他怎么商量?”

“告诉你们,他以前有多惨?”

“还是求你们帮他,做掉他前继父?”

“那是他自己的事,他已经成年了,是个男人了。”赖华抽了一下鼻子,低声道,“他要亲自处理,自己处理那个畜生。”

从小从糖罐里长大的辛巴通红着眼,难以想象,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人。

“都冷静下,Youth以后路还长,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老凯最担心的还是于炀会被影响,“还好那个老东西什么都不懂,没在网上兴风作浪,现在没人知道什么,这边警察也不知道咱们是做什么的,两边基本都瞒住了,祁队说了,这事儿得压下去,大家都冷静点,这些天别直播别瞎说。”

卜那那气的脸发紫,压着火点头:“当然。”

不同于队员们,祁醉从始至终都很冷静。

祁醉自虐一般的听着于炀复述自己童年时遭受的虐待,一字不漏的,像是要刻在心里一般。

祁醉回想一年前,自己推开于炀头也不回的走了的那天。

于炀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祁醉出神一般自言自语:你怎么忍心呢。

案情很简单,没什么疑点,于炀把事情交代清楚后,很快就被送出来了。

涉案金额巨大,被许大伟勒索的钱一时还不能还回来,好在大家都不在意这事,贺小旭自称是于炀老板兼远亲,留下来替于炀处理其余的事情。

贺小旭对外人一向手黑心毒,众人都放心,接了于炀就回基地了。

一路上,没人敢跟于炀说话。

下了车,进了基地的大门,直走到楼梯口,于炀才恍惚的反应过来,自己活过来了。

“对…对不起。”于炀喉结微微一动,“我…”

“放你三天假。”赖华抢在于炀前面道,“好好休息,别想东想西,案子有贺小旭给你盯着,需要你的时候我们送你去,别的事也有别人给你处理。”

老凯点头:“没什么对不起的,我们…也有责任,跟傻子似得,什么都没发现。”

卜那那眼眶红了:“整个一队就你最小,我们还没好好照顾你…”

辛巴低头抹眼泪,撑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