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我多让着些,她总不能天在挑刺儿吧。”香伶说道。

“所以她就吃准我们良媛心软,不与她计较,愈发没有收敛起来。”玲珑说,“其实我们方才在殿里就已经听见你们说话了,我对良媛说这正是给李美人下马威的好时机,一会良媛只要端起架子,谅她也不敢不行礼!”

“我…我就怕她心里不痛快…”香伶忧心冲冲地说道。玲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良媛,你的位份在她之人,哪能这般纵容她,不给她些教训,她哪里肯收敛啊!”

“玲珑姐姐说得极是,”峥嵘拍了拍香伶的手说道,“那李美人也是个惯会做口舌之争的人,这种人素来就是欺善怕恶,你若一直让着她,她只会变本加厉。方才你做的极好,今后只要继续这样下去,想来她也不敢再造次。”

香伶紧张地问:“我这样做,当真不会给揽星殿带去麻烦吗?”

峥嵘叹息一声,柔声说道:“良媛,你以后不必事事都想着楚南殿下,也要多顾着些自己,知道吗?”

香伶神情一怔,才忽然想起来再过几日楚南便要起程回大蜀,一层哀伤染上香伶的眉眼,她垂着双眸,低声说道:“姐姐,你今日过来,是向我道别的,对吗?”

峥嵘忍不住伸手轻抚她姣好的脸颊,内疚地说道:“当初我便不该将你送入后宫,若还你是楚南殿下身边的婢女,便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大蜀,可如今…”

“姐姐你别难过,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香伶强忍住悲伤安慰她,“皇上待我很好,还晋了我的位份,身边还有这么多人侍候着,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呢!”

“就是就是,峥嵘,你瞧这玉芙殿里的摆设,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给良媛的,可见皇上对良媛恩宠正隆,你与楚南殿下便别担心了。”玲珑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若说香伶留在这里是无可奈何的话,玲珑却完全可以选择跟随楚南回大蜀,只要她提出来,楚南必会遂了她这个心愿,香伶不忍心道:“玲珑,要不然你与殿下他们一同回去吧,大蜀总归是你的家,始终比在这异国他乡要好。”

其实峥嵘也有想过香伶的话,玲珑是打小就跟在楚南身边侍候的人,她若想回去,楚南绝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但是如此一来,这大郑皇宫里岂不就只剩下香伶一人?像香伶这般怯弱的心性,连位份在她之下的李美人,她也要退让三人,更何况其他阶品更高的嫔妃?玲珑自小在宫里长大,为人圆滑,善于周旋,留在香伶身边还能为她出谋划策,若没有了玲珑,香伶该如何是好?

见她们都没有说话,香伶强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两位姐姐,你们都不要担心我,我现在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子,只要我不惹事,不生事,旁人顶多也就是说几句闲话,不会真对我怎么样的。”

纯良如香伶,她又怎么会知道这后宫争斗的残酷,除去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莫明其妙就会成为争宠的牺牲品。但是峥嵘怎么能替玲珑作主,毕竟这个陌生无情的地方,让她留下来实在太过残酷。玲珑深深吸了口气,说道:“良媛,当日我随你来到玉芙殿时,便猜到将来会有这样一日,我既然做出了选择,便不会反悔。你我在后宫中相扶相持渡过这么长时间,不仅仅是主仆之情,更是因为我已将良媛视为妹妹那般看待,良媛既然要留下,我自然也要留下。”

“玲珑姐姐…”香伶明亮的眸子里滚起两颗泪珠,正如玲珑所说,在人前她们是主仆,但在人后她们却一直亲如姐妹,香伶事事听从玲珑的安排,几乎已经将她视为最亲最近的人,若是没有了玲珑,她或许当真要在这后宫里熬不下去。

“只要良媛不嫌弃,我便永远留在你身边,好不好?”玲珑柔声问道。

香伶含泪露出笑颜,重重点头:“我才要求玲珑姐姐不要嫌弃我愚钝呢!”

她们两人的去留和安全是峥嵘目前最记挂的事,见到她们守望相助的模样,峥嵘露出欣慰的笑容,上前将她们轻轻拥住,说道:“如此便好了,我与殿下也可以放心了。”

“峥嵘,起程的日期定好了吗?”玲珑问道。

“就在四日后的早晨。”峥嵘说。玲珑神色黯然,垂眉说道:“依我和良媛现在的身份,连想给殿下送别都做不到,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殿下…”

“隔得再远,也都是在这片天地里,只要有心,将来总会再相见的。”峥嵘安慰她们。

“说得是呢,又不是阴阳相隔,咱们也不必在这里泪凄凄的惹彼此伤怀了。”玲珑把泪水一抹,挤出一丝笑容说。香伶拉着她们在桌边坐下来,担忧地问道:“姐姐,殿下这次回去应该会有军队护送吧?路途这么远,可别出什么岔子。”

“放心吧,这些皇上都会安排好的,你们就不要担心了,多想想自己吧。”峥嵘语重心长地说道,“后宫险恶,你们今后切记要多加小心,该躲的时候要躲远些,但该保护自己的时候,也不要手软,总不能叫那些无事生非者太小瞧了你们,知道吗?”

“今后就剩下我和玲珑姐姐两个人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玲珑姐姐的!”香伶握着拳头信誓旦旦地说。玲珑扑哧一声乐了,刮刮她的小脸说:“你啊,素来就是不爱与人相争的性子,受了李美人那么久的气都不当回事,今日若非峥嵘前来,你不是仍打算继续忍下去吗?”

“以后再也不会了!”香伶坚决地说道,“以前我是担心给楚南殿下、给揽星殿带去麻烦,但今日峥嵘姐姐的话让我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我不会当恶人,但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步步退让!”

“不错,皇宫就是一个只看权利与地位的地方,良媛虽然有劣势,但你有皇上的宠爱,这便是你的优势,已足够叫旁人忌惮。”峥嵘说道,“眼下良媛尚没有子嗣,紫玉皇后一流还不至于将良媛放在心上,所以良媛要担心的就是像李美人那般阶品较低的嫔妃,记住,利用好皇上对你的宠爱,好好保护自己,那便是你最强的武器。”

“姐姐,我知道了。”香伶握住她的手,点头应下。峥嵘深深望着她们,刚刚止住的泪水不知不觉涌出眼眶,她叹了口气,露出笑颜:“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多加保重。”

“姐姐…”香伶哽咽地唤她,满眼都是不舍,怎么都不愿意松开。玲珑扶起香伶,劝道:“良媛不必难过,将来峥嵘再做来使臣来到郑国,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揽星殿这几日想来是很忙碌的,便让她好好去处理完剩下的事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刺客

香伶擦去脸上的泪,依依不舍地送峥嵘出门:“姐姐,你和殿下也要多保重,我…我…”她想说自己不管是什么身份,永远都会是蜀国的人,但那话被心头冒起的酸楚打断,只有眼泪不停地流下。再多的不舍,也终将要留来离别之时,峥嵘最后望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玉芙殿。

天色已经黑了,香伶扶着玲珑的手站在殿门口,目送峥嵘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深深叹了口气,愧疚地说道:“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玲珑姐姐你。”

“说什么胡话呢,是我自愿留下来的。”玲珑以玩笑地口吻说道,“良媛如今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可是想跟着良媛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香伶扑哧一声笑了,红着脸道:“姐姐你莫要再这样取笑我了。”

玲珑郑重说道:“良媛,你如今身份不同,若让旁人听见你唤我姐姐,便该说你没有规矩,不懂礼数了,我是你的侍女,你理应直呼名字的。”

“可是我…我…”香伶素来敬重玲珑,从未将她当成自己的侍女,虽时时带着玲珑出入其他宫殿,但从未使唤过她,她是打心底将玲珑看成最亲近的人。玲珑拍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惹唤惯了,到了人前便容易出差错,有些话放在心里便可,不用说出来我也能懂你的心意。”

“我知道了,姐…玲珑。”香伶好不容易改过问。

玲珑叹息一声,抬头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忧伤地说道:“从今以后,这郑皇宫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希望殿下这次回大蜀能一切顺利。”香伶双手捧于胸前,向前明月祈祷。玲珑说道:“天色不早了,皇上今夜应该不会来了,良媛便早些休息吧。”

香伶点点头,转身走进殿门,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系在腰间的一枚玉佩突然滑落,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从中间裂成两半。玲珑惊呼一声,忙俯身拾起。那玉佩质地温润,雕成如意的形状,是香伶还为贵人时揽星殿里送来的贺礼,香伶一直佩戴在身上,舍不得摘下来,见它碎成两半,接过来心疼的左看右看,不知该如何是好。玲珑忙安慰她:“良媛不要着急,明日我便将玉佩送到司造局去,那里有许多能工巧匠,肯定可以将它修补起来的。”

玉佩倒算不得大事,只是香伶总觉得心头揣揣不安,担忧地问道:“玲珑,这…这会不会是不好的兆头?”

“不会的,不会的。”玲珑用帕子把碎裂的如意佩包起来,“兴许是早上侍候穿衣的宫女没有系妥当,凑巧在这时掉落罢了,良媛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我总觉得这心里…”香伶望向黑夜深处,眉头皱得紧紧的,久久无法开怀。

皇宫里已经陆续掌起了灯,峥嵘走在迂回长廊里,听着水声从廊下湍湍流过,月色静谧,吹拂而过的清风带着春日特有的温柔,花园里百花盛开,即使到了夜晚也依旧浓香扑鼻。峥嵘停下脚步,打量着夜色下安静的花园,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欣赏过园里的景色,或许正是因为快离开了,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来到郑国已经快有一年时间了,虽然发生了许多不可预料的事,但到底都平安解决了,只要离开这个地方,那些与之相关的勾心斗角也会烟消云散,从此以后,她所要做的事就是留在大蜀辅佐楚南,让他成为勤政爱民的大王。

当日跟随他们来到郑国的人,有香消玉埙的容笃笃和林薇儿,也有无奈留下来的香伶与玲珑,死去的人无法挽回,活着的人依旧要为将来努力,或许能平安回到大蜀,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

峥嵘轻轻叹了一声,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蜀国的局势,楚明西狼子野心,不知会做出什么举动,但大王和董太后既然让楚南在这个时候回国,想必也已经有了周密的安排,但愿一切都能顺利。郑国的夺嫡之争还远远没有结束,东方鸳野心勃勃,数次想要取她性命,这次会甘心放她回去吗?

峥嵘皱起眉头,隐隐觉得不安,东方鸳能够潜伏这么多年按兵不动,其忍耐力非常人可比,他不会让自己的计划有任何漏洞,她与楚南的离去对他有益处,却也有害处。益处就在于可以暂时不用担心秘密被泄漏出去,而害处则是今后再想要斩草除根,就难上加难,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要么就是静观其变,让他们离开,要么就是…赶尽杀绝!

峥嵘心头骤然一跳,加快脚步向揽星殿走去,远远看见殿门口那两盏亮着的宫灯,才安下心来。忽然,她停下脚步,脸色变了变,每次她出门没有回来,楚南殿下都会安排太监在等门,但是现在不但殿门前没有人,连殿门都紧紧锁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峥嵘试探性地推了一推,那朱红色木门纹丝一动,她心头跳得厉害,正欲抬手敲门,猛然听见里面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脸色顿时大变,难道是…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纵身跃上宫墙,万幸这身武艺还没有荒废,这点高度对她还说还不算难算。院中一片漆黑,竟没有看见半个人,连房中都没有灯光,峥嵘愈发不安,身影轻巧地落地院里,四下看了一眼,没有出声呼唤,向是向楚南的寝殿走过去。

她原想先观察一下情况,看看是发生了何事,但脚步尚未迈进主殿院落,就已经真真切切听见刀刃相击之声,似有数人正缠斗在一起。峥嵘心头大骇,立即向主殿奔去,只见那院中赫然有数条手持兵刃的黑衣人与王振罗祥他们纠缠在一起,满公公手里拿着根棍子将楚南挡在身后,木棉握着一柄宝剑站在前方,想要上前帮助王振与罗祥,但又寻不到恰当时间,月光洒在院中,杀意迸现,危机四伏。

双拳难敌四手,王振罗祥两人已明显处于下风,身上纷纷挂了彩,但楚南就在身后,他们断不能退缩一步。眼见情势紧张,峥嵘没有时间细想,一个箭步冲过去夺来木棉手里的宝剑,欲去帮助王振罗祥退敌。木棉一把将峥嵘站住,急道:“姐姐,你别过去,太危险了!”

“别愣在这里,快去喊巡逻侍卫!”峥嵘将她推开,大声说道。

“峥嵘!”楚南见峥嵘提剑冲进那片刀光剑影里,急得要去拦她。满公公拼命拦住他:“殿下,这里太危险了,你且快些回殿里去!”

“不行,本王不能放着峥嵘不管!”楚南挣脱开满公公的手欲冲过去,站在一旁抖成一团的雅风猛得将他抱住,大声求道:“姐姐是会身手的人,定然可以安然脱险的,殿下还是顾着自己的安全,快些回殿里吧!”

原来在晚膳之后,楚南坐在屋里看了一会儿书,想等峥嵘回来再去休息,不知不觉就有些晚了,雅风便想去小厨房里熬碗汤羹过来给楚南解解乏,没想到刚从小厨房出来就看见屋顶有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她被吓得大叫,手里食盒摔到地上,惊动了守夜的王振。那几人见行迹败露,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王振看见他们手里的兵器,推雅风出去喊人,自己留下来应付。雅风一路高呼,除了罗祥之外,其余几名太监都被吓得躲在屋中不肯出来,楚南听见动静走出来时,王振罗祥正欲那五人打斗,满公公将他护在身后,半步都不让楚南靠近。

王振罗祥两人虽说都是高手,但以一敌二也分外吃力,况且他们是五个人,趁他们被拖住手脚之时,其中一名杀手已经举刀向楚南砍去。峥嵘便是在这时候迎了上去,用剑拼下那一刀,杀手显然没想到眼前这名看似纤弱的女子居然有这样的身手,顿了一顿,抽刀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峥嵘一眼。

王振与罗祥皆受了大小不一的伤,好不容易脱困,相互搀扶着走到峥嵘旁边,他们气息急喘,浑身鲜血,已经快撑到极限。这五名杀手皆是身形高大,脸蒙黑布,只露出一双凶光毕现的眼睛盯着他们,就像在围捕猎物的恶狼一般散开,将他们堵在殿前。

☆、第二百一十八章 逃过一劫

“你们是什么人?”峥嵘想要拖延时间,等木棉找救兵回来。那些杀手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将刀举起,对准这殿前的每一个人,楚南厉声喝道:“你们行刺质子,便不怕诛连九族之罪吗?”

月色下,刀光迸现,杀意四起,这些沉默的杀手像野兽一般再次向他们扑过来。王振、罗祥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抵抗,不让他们靠近楚南一步,峥嵘拖住其中一名杀手,三人对付五人,揽星殿明显就处于劣势,而其余宫人都被吓得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若再缠斗下去,恐怕当真会…

峥嵘一边退敌一边思量如何让楚南安然脱险,眼下这情况,若想从殿门走出去是万万不能的,唯有尽量拖延时间,等到木棉将救兵找来,才有一线生机。正当她晃神之际,与她交战的那名杀手突然后退一步,从袖子里射出一道冷箭,划过峥嵘身边直冲楚南而去。

“殿下!”峥嵘失声大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那小小一枚箭破空而去,一道身影就在这时晃过,箭射入他胸口,涌出大片鲜血,他身影摇晃几下,向后摔去。就在这时,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一阵队正向这里跑来,五名杀手面面相觑,同时跃上房顶,踏着夜色离去。

殿外传来木棉的惊呼:“你们快看,刺客在那里,他们在那里!”

“马上通知御林军抓捕刺客,别叫他们惊了圣驾!”有人高声呼喊,脚步声折了个方向远去。木棉跌跌撞撞跑进院里来,身后还跟着五名巡逻侍卫,她扑到峥嵘面前,着急地问:“姐姐,你没事吧?殿下呢,殿下怎么样?”

峥嵘顾不上答话,蹲地查看王振的伤势,方才王振离楚南最近,便是他为楚南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此时他浑身浴身,已经奄奄一息,罗祥与他素来亲如兄弟,紧紧握住他的手,悲痛万分。满公公最先恢复冷静,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御医啊!”

其中一名侍卫行礼道:“刺客还未抓到,宫中现在还不安全,请殿下先行留在这里,奴才这便去请御医。”说罢,他转身跑着离去,峥嵘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白色绸布,不知为何,心头稍稍安定下来。王振挣扎着问:“殿下…殿下可还安好?”

“殿下好着呢,没有受伤。”罗祥满脸泪水的应道。

王振吃力地望向楚南的方向,血淋淋的手向那里伸过去。楚南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别,上前蹲下握住王振的手,王振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地笑容,断断续续说道:“奴才…奴才无能,以后不能再保护…保护殿下了…”

“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楚南哽咽地说道。

“殿下以后一定要…一定要多加小心,奴才…奴才先走了,求殿下将奴才的骨灰带回…带回蜀国,让奴才可以…落叶…落叶…”鲜血不断从王振嘴里涌出,淹没了最后几个字,他纵紧的身体在这时猛然松懈下来,全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罗祥悲恸大喊:“王振!”

满公公身影一晃,老泪纵横,木棉与雅风不约而同撇开头去,不忍心再看。峥嵘心中悲痛欲绝,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保持冷静,她看了一眼院中那四名侍卫,无不例外不是手腕上绑着白色绸布,她走过去说道:“还请四位今夜可以留守在揽星殿里,以免那些刺客去而复返。”

“姑娘请放心。”其中一人拱手应道。罗祥将王振的尸体背起,强忍着泪水说道:“殿下,奴才先带他回屋里换身衣服,人虽然死了,总还是要走得干干净净才算体面。”

楚南点了点头,满公公上前说道:“殿下,此地不安全,还是先回殿里去吧。”

“你们在外面守着,若发现异常,大声呼喊便是。”峥嵘对木棉和雅风说道,“切记小心,多注意周围的情况。”

“是,姐姐。”木棉心有余悸,与雅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握住对方的手。峥嵘看了一眼那四名站在院里的巡逻侍卫,才放心将房门掩上,楚南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满公公刚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他捧在手心里,久久没有回神。峥嵘问道:“殿下,满公公,究竟出了何事,揽星殿里怎么会出现刺客?”

满公公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他们应该是有备而来,且对揽星殿的地形十分熟悉,若不然不会直接出现在殿下的寝殿前。”

“公公是说揽星殿里仍有奸细?”楚南惊问。

“熟悉揽星殿的并不一定就是我们身边的人,也有可能是之前在殿里干过差事的老宫人。”峥嵘说道,“这里原就是属于六殿之一,宫里熟知此地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我们即将离宫,何人会在这时前来刺杀我们?”楚南想起方才所发生的事,仍觉得脊背发凉,这次较之东山围场更加凶险,也更加明目张胆,刺客竟然就这样走进了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峥嵘沉思片刻,说道:“在这宫中欲将我们除之后快的,唯有一人。”

楚南一惊:“峥嵘,你是说…”

“此事必然跟东山围场脱不了干系。”峥嵘眉头深锁,“看今夜这些刺客的行为,他是想叫我们永远保守那个秘密。”

“他当真好大的胆子,便不怕本王将那日之事上奏皇上吗?”楚南勃然大怒,拍桌喝道。

“殿下稍安勿躁,如今还不是与此人动干戈的时候啊!”满公公劝说道。

“他都已经将刺客派到揽星殿里来,还害死了王振,难道还要本王继续忍下去吗?”楚南想到王振握住他的手时最后所说的话,愈发觉得有一股怒火堵在胸口无处发泄。他与王振虽是到了郑国后才主仆相称的,但到底曾经共过患难,楚南怎么忍过就让他这样平白枉死?

王振与罗祥都是满公公一手栽培起来的人,与他们形若师徒,感情深厚,满公公甚至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儿子那般看待,现在王振护主而死,最悲痛的人应该是满公公才对。但他分得清是非轻重,绝不会被仇恨冲昏头脑,这个时候同样在冷静地劝导楚南:“殿下请听老奴一言,那人在宫中的势力远胜于我们,若我们现在与他撕破脸,换来的结果只有将自己推进万劫不复之地。王振之死,殿下记在心里,老奴亦不会忘记,眼前我们最重要的事就是回到大蜀,养精蓄锐,但将来时机成熟,必要加倍向那人讨回来!”

“殿下,满公公说得不错,逞一时之通并非明智的做法,况且就算我们把东山围场之事告诉皇上,如今太子已病故,那人必会反咬一口,到时候殿下还会落得个诬陷皇子的罪名,如何还能回大蜀继承王位?”峥嵘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我们不但不能说,还要装做对此事的原委毫不知情,只要这样地能平安无事。”

“难道继续任他为所欲为吗?”楚南仍然难以平复心中那股怒火。

“他所想要的,是郑国的帝位,只要拦在面路的障碍,都会想办法除去。但这件事并非我们可以插手去管的,况且郑国的混乱对我们蜀国来说反倒更加有益,殿下不能为一时之气而与他起正面冲突,反而要更加沉默,装作不明所以的样了了,这样他才会掉以轻心。待等到他当真掀杆起义之时,便也是蜀国反败为胜最大的时机。”峥嵘面色凝重道。

满公公附和道:“峥嵘姑娘说得极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夜他派出刺客来取殿下性命,便说明他已然十分忌讳殿下的存在,殿下需要继续按兵不动,方可叫他摸不准头脑。”

“还请殿下三思,以大局为重。”峥嵘向后退了一步,曲膝说道。

楚南低叹一声,上前将她搀扶起:“既然你们都如此说,那今日之仇,也只能先记下了。”

听他说此话,满公公的神情才稍缓了一些,说道:“此事现在应已惊动了圣驾,不出意外的话,皇上明日便会唤殿下前去问话,殿下只需装作不知不明的样子便可。”

楚南点点头:“本王明白了。”

“外头既然有侍卫守着,想来那些人也不敢去而复返,殿下便先歇息下吧,老奴与峥嵘姑娘在外殿侯着。”满公公说道。

大约是真觉得有些乏累了,楚南在峥嵘的服侍下卧床就寝。窗外夜色浓厚,月光隐进云层,那些摇曳的树木投下无数暗影,似乎随时都会冲出什么人来,峥嵘怔怔看着,眉头愈锁愈紧。

这件事…当真就如此简单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针锋相对

端王府。

东方鸳一夜无眠,就等着卫茂通带来好消息。昨日他略施小计,让卫茂通手下的五名死士装扮成侍卫的样子混进宫里,并给了他们一幅揽星殿的完整地图,事成或不成,便要看这些人够不够聪明。东方鸳没有亲手去做这件事,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倘若当真东窗事发,他也可以撇开的一干二净。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鸳等了一宿,没有等到卫茂通,倒是等来宫里通风报信的人。那人是他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平常负责守卫宫卫,消息最是灵通,他将昨夜宫里发现刺客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东方鸳。东方鸳微蹙着眉头,支着手问:“刺客都抓到了吗?”

“这倒还没有,不过眼下宫里正乱成一锅粥,他们怕是插翅也难逃呀。”那侍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急匆匆赶来端王府便是想讨这第一个好。

“可有伤了什么人?”东方鸳不露声色地问。

“也就是揽星殿里伤了几个奴才,其余的都没什么事儿。”那侍卫应道。

“看来本王也得准备准备,却宫里拜见父皇了。”东方鸳站起来说。宫里出现刺客乃是大事,他这个身为儿子的,礼数总要做的周道,况且事情既然败露,他也得想办法让那几个人开不了口说话。

东方鸳原就没有指望那五名死士成功,皇宫里戒备森严,夜晚多的是巡逻的侍卫,只要揽星殿里的人喊上两声,便是引来侍卫的注意。他之所以安排那五名死士进宫,目的就是拖住楚南回蜀国的行程,只要时间拖的越来,他就越有机会除掉他。

因为宫里出现刺客的事,宣远帝取消了今天的早晨,诸位大臣围在圣元殿前议论纷纷,东方鸳跟他们客套了几句,便径直往御阳殿方向而去。御阳殿是宣远帝平日批阅奏折及公文的地方,远远便看见御林军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东方明及几位皇子都候在殿下等候传唤,东方鸳扫了一眼,没有看见东方玄及东方城的身影。

想到东方城非传召不得见的下场,东方鸳脸上便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紫玉皇后谋划一世,到底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次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如何翻身!

“三皇兄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啊。”那突然响起的声音令东方鸳神情一怔,转头就看见一身墨色锦袍的东方玄慢悠悠向他走过来。

“七弟这说得什么话,为兄正为父皇担忧,一夜未能入眠呢!”东方鸳指了指自己通红的眼睛说。

“哦?那三皇兄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呀,本王也就是今早才得到的消息,三皇兄昨夜便知道会有刺客出现在宫中?这倒是稀奇的很呀!”东方玄望着他微笑,那笑容便跟御林军手里的兵刃那般冰冷。东方鸳脸色一变,干笑两声说道:“七弟怎么净误解为兄的话,为兄昨夜处理公事接近晨曦,原想回去睡个回笼觉的,结果就听到宫里出现刺客的消息,哪里有半点睡意,急急便赶来了。”

“七皇兄的一片孝心,当真是难能可贵啊。”东方玄拱手说道。

“在场的诸位皇子都是担忧父皇的安全而来,为兄也不过是尽一尽身为人子应有的孝道。”东方鸳叹息一声,“万幸那些刺客没有得逞,父皇平安无事,若不然的话…”

“父皇乃是九五至尊,区区几个小毛贼,休想近得了父皇的身!”东方明插话道。

“不错不错,十三弟说得极是。”东方鸳问道,“对了十三弟,你昨夜可有什么发现?”

东方明还未成婚,也没有被赐下府邸与爵位,因为还住在皇宫之中,他昨日向峥嵘求亲不成,拉着鲁玉昌与庞弘扬两人大醉了一场,若不是今早下人来报,他哪里知道什么刺客不刺客的事!东方明神色尴尬,又不想在众皇子面前丢脸,说道:“那刺客是出现在揽星殿中的,我的寝殿距离那处甚远,等听到消息时,侍卫已经在搜查那些刺客的下落了。”

“如此说来,刺客还尚未抓到?”东方鸳一脸惊讶地问。

“若是已经抓到,咱们也不必杵在这儿了。”东方明没好气地瞟了东方玄一眼,嘲笑道,“七皇兄,那巡罗会卫不是有一半是从你的队伍里挑出来的话,怎么这么般用?”

“有一半是,却仍有一半不是,皇宫这般大,总有无暇顾及的时候,不过本王倒是可以跟父皇提议,将御林军都一并替换了,你说是吗,三皇兄?”东方玄故意望着东方鸳说道。

这宫里的御林宫与侍卫,少不得有东方鸳的势力,若因着这件事将他们全部替换掉,或是得不偿失啊!东方鸳怎么也没有想到东方玄会说出这句话,脸色愈加挂不住:“正如七弟所说,御林军只守着御前,而侍卫则四处巡逻,总有顾不上的时候,如此便要撤换掉他们,于情理也不合啊。”

“合它合不合呢,父皇的安全才是头等大事!”为了挤兑东方玄,东方明故意跟东方鸳套近乎,“三皇兄同样也是出自将门,这才件交给三皇兄去做才是最合适的。”

东方鸳的母妃确实是将门之女,但二十年前自贺老将军被遣之后,贺将便一厥不振,如今也不过是看在东方鸳的面子上,在朝上担任一些不大不小的官职罢吧。不过东方鸳最近几年联络了少贺家旧部,指使他们背地里招兵买马,此事极为隐密,莫不是东方明知道了什么?

东方鸳警觉地望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知地说道:“十三弟客气了,论起行军打仗,何人及得上七弟啊!”

东方明哪里懂得东方鸳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老大不服气道:“那也是我郑国军兵马壮,他占了便宜而已!要是换成其他人,同样也可以打胜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错不错,”东方玄赞同地点头,“等下次再起战事,本王便向父皇请旨,让十三弟披甲挂帅,如何?”

东方明虽说瞧不起东方玄,但真真没有半分要领兵打仗的念头,这便是他与东方城最大的不同。听了东方玄的话,他的表情也极不自然,又不肯服软,冷哼一声道:“七皇兄这句话,怎么听着要替父皇做主了似的?”看来他还记得那日之仇,要向东方玄睚眦必报。

东方玄自在的笑了两声道:“倘若十三弟可以替郑国拓展疆土,为兄便是去父皇跟前做这个出头鸟,又有何不可?”

东方明找不出话来反驳,故意指着他道:“父皇昨夜才受了惊吓,你便在殿前笑得如此开心,还有将父皇放在眼里吗?”

“父皇既然化险为互,本王为何不能笑?”东方玄笑盈盈地盯着东方明,“莫不是十三弟想要在殿前大哭一场吗?”

东方明虽说素来伶牙利齿,但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哪能跟东方玄抗衡,一时脸青一阵白一阵:“东方玄,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

东方鸳站在旁边一脸等着好看戏的样子,其余几位皇子都年纪尚小,也看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望着。东方玄笑了笑,伸手拍着东方明的肩膀道:“十三弟别着急,为兄不过同你开个玩笑罢了。这刺客之事当真非同小哥,现在人既然还没有抓到,十三弟出门也须得多带几个侍卫,免得半路碰上他们。三皇兄,本王说得可有道理?”

说罢,他将视线斜斜地移向东方鸳,嘴角带笑,问道:“三皇兄,你觉得会是谁头一个抓到那些刺客?”

虽然在行事之前东方鸳没有亲自出过面,但难保那些刺客不会供出卫茂通,届时再一追查,他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跑也跑不了!东方鸳的脸色愈来愈阴沉,却还是要装成一幅关切的模样:“不管是谁抓到刺客,那人都是宫里的大功臣,理应好好奖赏。”

“三皇兄说得不错,就怕到时候有人欢喜,有人忧啊。”东方玄故意摇了摇头,叹气说道。

“管他什么人欢喜什么人忧,敢进宫行刺便该诛连九族!”东方明仰头说道,其余小皇子纷纷附和。东方鸳没有答腔,他本就是多疑之人,见东方玄与东方明一会辩驳,一会又相互帮腔,也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尤其瞧东方明那样子,莫不是当真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