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的欣喜兴奋,竟然也跟着高兴起来,却只是一闪而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孕妇都这样子患得患失。那一刻,那个温柔婉转的声音像梦魇一样,在耳边萦绕。她在想,如果,怀孕的不是她,是那个人,他是不是一样的欣喜若狂。

他要的,只是孩子。

她喉头一硬,鼻头瞬间酸了,眼眶中似有一股热流要涌出来,她死命的忍住了。她故作镇定的点点头,说,那你拿着吧。她转身进去,不再让自己去看他的表情。

从医院回到席敏如的住处,距离并不算远,车厢里一直有浅浅幽幽的香气,这清香剂是她从前随手买来的,她的车上也有,带着一点薄荷的味道,很是清爽,可今天闻着却有些想睡觉,也许是太乏了,她这样想着,渐渐安下神来。

下车的时候,席敏如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夏清舞并不与安生道别,却是问席敏如,“你昨晚上哪儿了,一宿没回来。”

“碰上点儿事。”席敏如看一眼安生,玩笑道,“行了,你老婆我会照顾好的。”

“谢谢。”安生看着妻子,她背对着自己。已经是带着身子的人了,身形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削,“有事叫我,我随时过来。”

夏清舞听见了,她拉了一下席敏如,“我们上楼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只余下大路边的街灯,晕黄孤独。安生抽了一支烟来,点上。

无名的情绪,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向他涌来。

他灭烟,烟头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开车,这样子,是不能回木石巷的。这时候,也只能去璧安别院了。璧安别院起先是他跟她的新房,只是两个人从未真正入住过,她说,喜欢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感觉。

他想,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祖父出生B市名门望族,动乱的年代里,有五房姨太太,子女众多。后来,她祖父为躲避动乱,辗转从B市去了台湾,又到了香港。一直到后来岳父成家,才带着发妻回到B市。只是,岳父也是子女众多。除了岳母育有三女,据说,在澳门还有一双子女,便是在香港,也是有情人无数。

都是传闻罢了,这些事情,素来都是心照不宣的。夏家众子女为一个晟夏国际,可以上演现实版的豪门争斗,却不是空穴来风。

她心底,是企盼着,能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一大家子的人,和和睦睦,又热热闹闹的,有磕绊,有不愉快,却不是伤筋动骨的伤害。

这些,他都知道。

这几年,她们两个相互试探却又相互忍让,彼此都怯懦的全副武装,小心翼翼的维系着这关系,却不曾防备,已经在不知不觉里,扎伤了对方,也伤着了自己。

车上还有她留下来的离婚协议书,右下角已经签了名,隽秀的字体,清冷孤傲,如她。

车子开到别院门口,他却又突然不想下车,他握着方向盘,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黑漆漆的窗口,心底只剩下凄惶和苍凉。

他哆嗦了一下手,终于拨出了号码,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她淡淡的一声“喂,你好”。

客套又有礼,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这才发觉,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被这三个字轻飘飘的打回去了。

有些话,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会子,一颗心跟火燎着似的。

他的额头抵着方向盘,低低道,“清舞,对不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求人,不觉得丢人,只觉得自己活该。她不说话,他却觉得眼眶发热。

过了许久,他听见她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

她说,安生,我知道你过得跟我一样累,就这样放手吧。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忙音。

小年夜那天,柳巧巧说加国还有工作,与曼生告别,离开了东京。好在,曼生的工作也在第二天宣告完满完成。曼生与Ava第一时间告别藤原雅治及小室哲哉等人,森田太郎送她们去机场,分别时又再三道歉。苏七七已经没事了,工作也完成了,曼生心情大好,笑嘻嘻的拍着正恭敬鞠躬的森田太郎的肩膀,说没关系,没关系,以后做事小心点。老成的模样,让Ava不禁莞尔。

曼生回国后,第一站便是去看苏七七。

开门的是韩陆,他们搬家后,曼生还是第一次过来,这么久没看见韩陆,曼生猛地扑上去,搂住韩陆,在他腮帮子上来了一下,韩陆冷着脸,又尴尬又心窘。

苏七七一愣,倒笑了。

曼生又看见苏七七,上去便抱住她,苏七七眼疾手快的捂住脸,轻声道,“你免了啊。”

曼生大笑,拉着苏七七的手坐下来,轻声道,“还疼嘛?”

苏七七微笑摇头,她见曼生虽然是在跟自己说话,可是眼睛已经跟着韩陆进了厨房,笑了笑,问:“刚下飞机就过来,吃了没有?”

“还没呢。”曼生捧着肚子,皱了下鼻尖。

“韩陆在做饭,你要不嫌吃不惯,留下来一起吃?”

曼生眼睛一亮,“他还会做饭?”

她舔了舔唇,站起来,走到厨房边,韩陆穿着黑色的线衫,袖子撩起,腰上还扎着围裙,那样子,甭提多帅气。

“看什么?”韩陆回头看她一眼,侧身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刚刚出锅的茄子塞肉。

“韩陆,你也太厉害了。”曼生伸出手去,眼里亮晶晶的。

“去拿筷子。”韩陆敏捷的移了下身子,躲开曼生伸过来的手。

曼生立即去厨房,韩陆放下盘子,也继续回厨房。

苏七七用手撑住脑袋,看着桌上的菜,腾腾的冒着热气,都是韩陆精心准备的,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听得到曼生在厨房与韩陆说着什么,韩陆大约是没理会,曼生没了声儿,韩陆再捧着碗出来的时候,曼生还在厨房里,估计是在生闷气。

“好了。”她看了一眼韩陆,“没这么对客人的。”

“你跟她家里人一样,就是太惯着她了。”韩陆淡淡的说。

苏七七一怔,笑说,“她有人惯着,是福气,你又干嘛总是跟她作对?”

“她总这么任着性子来,以后有你忙的。”韩陆低声说。

苏七七推他一下,“快去把人叫过来,她一下飞机就过来了,你别把你在警局的脾气带回来,她又不是你的嫌疑犯……”

韩陆摇摇头,走到厨房,“不饿了?”

曼生赶紧看着他,“我以为你生气了,要赶我走。”

她的声音低低的,透着点儿委屈,听在耳里,其中自有动人之处。

韩陆一怔,好气又好笑,亏他们一直以为她使性子了,闹半天,她却在担心这个。

“吃不吃随你,我是不会给你留着的。”他睨了他一眼,解下围裙,收拾好水池台。

“韩陆,我喜欢你。”曼生轻轻的说,说完自己也诧异了,迅速的飞红了脸颊。她虽大胆,无所顾忌,却也没做过这种主动表白的事情。

她看着韩陆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心里莫名欢喜极了。她喜欢这样的韩陆,她喜欢在机场大厅的那惊鸿一瞥,她喜欢他伴着脸训斥她的样子。似乎,只要是韩陆,她就觉得喜欢,韩陆不语。

气氛忽然之间尴尬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苏七七一崴一崴的走过来,敲了下门框,“曼生,出来看看,谁来了。”

曼生抿紧了唇,看一眼韩陆,轻跺脚,走出来。

“二哥!”

苏七七听见曼生大叫,接着便是温浮生呵呵的轻笑声。她扶着门框,对上韩陆的视线,他的脸色很是阴沉。

“都听见了?”韩陆问。

“嗯。”她的听力本就异于常人,韩陆知道。

她笑了一笑,本想揶揄他,哪里有人听到表白后,是这样一副表情的。终是没有开口。

“准备吃饭?我能一起?”

不知何时,温浮生已经站到苏七七身后。

苏七七单独在家的时候,温浮生是不会提出这个要求的,可现在,不只他们两个人。

四个人的饭,四人各怀心思,都只是吃了一点。

收拾桌子的时候,韩陆笑了一下,说,“看样子,我的水平还有待提高。”

他难得开玩笑,曼生眼睛亮了一下,却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自己一个眼神,又不禁有些失落。

“那,有机会,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温浮生笑着,看了一眼苏七七。

“二哥,你还会做菜?”曼生撇撇嘴,“不会是煮方便面吧?”

温浮生顺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两个人的家里很少这么热闹,曼生被温浮生逗了两下,话匣子又抖落开来,说起去日本工作里遇到的事情,新鲜又好笑,韩陆偶尔也笑一下,曼生便更加高兴,屋子里有点儿闹哄哄的感觉,苏七七看着曼生,却觉得十分享受。

整个过程里,温浮生并没有机会与苏七七单独说上几句话,她顾忌着曼生在,十分刻意的保持两个人的距离。

直到曼生伸长手臂打个哈欠,温浮生才提出告辞。

告别的时候,曼生说,“这次在日本拍的广告定妆照,他们要给制作成册,等出来了,我第一个拿给你看,我很喜欢。”

苏七七笑,说,“好。”

送走了他们,苏七七与韩陆,都没有再提及曼生告白的事情,苏七七回房休息。她钻到被子里,看一会儿书,便再看一眼手机,没有动静。继续看书,再继续翻手机,如此反复了几次,终于放弃。

才刚躺下,手机却响了,果然是温浮生。

“到家了?”她明知故问,算着时间,都够一趟来回了。

“多穿点衣服,下来。”他轻声说。

苏七七一怔,掀开被子,拉开帘子往楼下看,果然看见他那辆SUV停在下面的停车位上。

她裹了大衣,悄声打开房门,韩陆的门紧闭着,她拿了钥匙,小心翼翼的下楼去。

“这么晚了,来来回回的,这是做什么?”苏七七看着他,口中尽呵白气。

温浮生不说话,只是抱住了她。

“怎么还不过年呢。”他轻声说,“像回到了小时候,特别盼着过年。”

这没头没脑的,苏七七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笑,“好端端的,怎么说到过年的?”

;“过完年你才能搬出来,现在,我连单独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温浮生边说,边替她拉好外套,他“哼”了一声,显然很是不满,“跟我在一起很丢人?防这个,防那个!”

此时的温浮生已不是往日里那个或冷漠或骄傲又或是自以为是的男人,此刻的他,如此的童真。

苏七七很高兴,他的这一面,竟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她面前展现。她温柔的对他笑了笑,伸出手臂,主动搂住他。感受着他的心跳,呼吸,节奏,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接下来会很忙,年底事情多。春节了还得去串门,走亲访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能得空再见你一面。”

他慢慢的说,她听得清楚。

温浮生觉得自己乱的跟一团浆糊一样,也不是没有交过女友,却总觉得不一样,这次真不一样,他总想见到她,想跟她说话,想与她拥抱……

苏七七伸手软软的搂他的脖子,“那样刚好,你就当我在养伤。等春节过了,我的伤也该好利索了,”

他不满,咬牙切齿的,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下一下啄着她的唇。

“这笔账,以后我得好好跟你算。”他佯装咬了她一下。

苏七七笑而不语。

恋爱中的人,都没有看见楼上的某个窗户,韩陆安静的看着他们,手在兜里攥成了拳,又渐渐松开来。

昨晚小区电路突然出了故障,我等到十二点,都没有修好。事出突然,只能在读者群里通知大家一声。很多朋友从前并不在群里,没能通知到,让大家久等了,抱歉。

阅读愉快,明日见。

【04】承君此诺,使我思君朝与暮22

SG传媒与温氏企业行政部的放假通知,几乎是同时发放下来的。春节期间,曼生没有安排任何形式的通告及表演活动。

按说这也是宣传吸金的大好时机,可是温道筠自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这时候,就该让曼生休息。再则便是,日本之行,曼生的期末考申请了缓考,春节过后还得回学校参加考试,正好利用这个假日,好好补补课。累忙了一整年,大家终于盼来最长的假期,Judy打电话给苏七七,说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都因为放假通知变得很活跃。她是B市本地人,根并不需要担心春运回家的问题,甚至还约好,等苏七七的伤再好一点,一起出来聚一聚。

年前,B市组建了一支医疗队,里面都是最B市各大医院选派出来的最优秀的医生,前赴西藏各地,为期半年。这支医疗队里,和白前赫然在列。

当天B市的电视新闻、报纸报道,便有大篇的篇幅是说这件事。B市卫生局在机场举行了简单的送行仪式,局长讲完话后,与各志愿者医生握手告别。

也是这天,苏七七看到了曼生在日本拍出来的相片册,难怪曼生自己叠叠说喜欢,拍出来的样子,漂亮骄傲的像是公主。

每一张照片里,曼生都有一双充满活力的眼睛,新奇地望着整个世界,嘴角的笑意纯真又烂漫,十分契合这次RU香水广告的立意。其中有一张,是曼生身着香槟色的晚礼服长裙,抬头,手欲伸出,去抓迎风而飘的方形丝巾,那丝巾一整条是都是白底,只有中间有一抹红色。闷苏七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觉有哪里不对,又觉自己未免太过敏感,摇摇头,便翻过这一页。

过年时节,家家户户热闹异常。韩陆也难得休息,两个人便在家里包饺子,一个擀面,一个调料,分工合作。楼上楼下都是独门独户,两人又没有亲人,这时候便成了难得休息的好日子。闲来无事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看碟片,玩扑克牌。她的手气一向很好,又是两个人的牌,上来便赢了两把。

才打了没几局,手机便开始响,苏七七也没看屏幕,接起来,竟是叶小宝的声音传了过来:“苏七七,你们新家在哪儿呢。”

苏七七微微愣了一下,说了地址,叶小宝笑嘻嘻的,说,“等着啊,哥哥马上就到。”

叶小宝那破锣大嗓门,不用说,韩陆也听出来是他了,皱了下眉头,说,“才初一,他不串门?”

“这不是串来了么?”苏七七笑了一下。这个人,连句新年好也没有。也是,这才是叶小宝。

两人一边打牌,一边闲聊,苏七七连着又输了几场,两人也不来钱,输了只管拿黑色的记号笔在脸上划上一道。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响得真不是时候,苏七七输了牌,心里不痛快,扬了一下下巴,说,“你去开门。”

大过年的,这里都是新住户,估摸着是走错门了,韩陆也懒得理,一挑眉,“输的人去。”

“我是伤患。”

“好的差不多了。”

最后还是苏七七去开门,门一打开,被一个高大的身子猛的抱了起来。

苏七七还没闹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下意识的“啊”的了一声。

“美女,新年好啊!”叶小宝放下她,笑嘻嘻的。

苏七七抚了一下胸口,这才发现,小小的楼道口,竟是站了一票人。也不是不认识,只是一起出现这里,着实让人惊讶。

韩陆也走到门口,几个人看着这兄妹二人,脸上被划的一道一道的,都忍俊不禁。

“席队。”韩陆看见席敏如,有些惊讶。

“得,你省省。这大过年的,没招呼一声就到你家里来玩,你要再这么拘谨,让我以后怎么好意思继续过来蹭饭呢。”席敏如看着他脸上一杠一杠的黑色,毫不掩饰的大笑。

她今日穿的挺休闲,倒没有素日里在局子里不修边幅又凶悍的样子。

“他还担心你在家里孤单,让我跟良安来给你找找乐子,这么一看,又狗拿耗子了吧。”叶小宝凑到苏七七耳边轻声道,说完便大声笑。

苏七七微微一怔,看着叶小宝,这边韩陆已经拉了她胳膊一下,提醒她,先把人请进来再说。

几个人来便来了,手里也没少拎东西,苏七七看这架势,约莫着,可以在这儿开个party了。屋子不大,几个人坐齐了,却也不嫌拥挤。

“哥,这也是我哥——温安生,这是韩陆。”叶小宝一副主人家的面貌,热情介绍着,却是拉着韩陆与安生。

韩陆绷着脸,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素来严肃惯了,对上叶小宝这样的,险些招架不住。

“你好。”安生伸出手,彬彬有礼,“我们见过,今天打扰了。”

“你好。”韩陆与安生回握。他心说,这个温安生,内敛沉稳,张弛有度,怎么看,都比那个温浮生顺眼,同是兄弟,怎么差别这样大。

“哎,人七七的哥,怎么一转眼,便成你哥了。”良安打趣道。

“你懂什么!我跟七七那不是平辈儿啊?七七她哥那不就是我哥吗?”叶小宝振振有词。

席敏如嗤嗤的笑,夏清舞也不禁牵了下唇角。

“哥,这个多事的家伙,是跟我穿一开裆裤的哥儿们,赖良安。”

被叶小宝这么热情的介绍着,韩陆又去与赖良安握手,感觉怪怪的,鼻尖都仿佛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