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

惜芳矢口否认,“没有。”

沉默半晌,夜间的梦再度浮上心头,那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观感让她的背脊都渗出了点点细汗。

“我只是在想,要夺人命的、逼人上死路的又是如何良善的人做的出来的。”惜芳吐出心中憋闷的那口气,才缓缓道:“自遇见你们一行人来,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不懂的,还需要你替我好好解惑……”

是啊,就因为遇见这行人,才把她也拖入了这条命运的长河,这般想,还不若孤独的守着那天上灵台,享万世寿命。

想那多做什么。呵。心岸垂首,

“所以说,当我解出这个谜团的时候,其实已经身入其中不能自拔。”心岸索性说个明白,“露儿便是那玄鱼泪;夙白就是那朵至情花。终于我自己,恐怕是那凡人心,当这四个物事集在一起的时候,将会比血扉灵丹还要逆天。”

“那……是什么?”惜芳听见那凡人心时候,心口也在隐隐作痛,她明白了紫洛在梦中与自己说的意思,终于明了了。

你与他,必须阴阳两隔。

“哪怕是在转世中的人,也会让其神魂再现。”心岸轻轻握住惜芳的手,“所以,这是条死路,无路可走的死路。”

“难道没有一丝希望了?”惜芳的心凉透了,一想到梦中那幕,便痛得喘不过气。

“紫洛已经将此线埋了那么久,我已经在努力了……原本天界修行,却还是因为他,回了凡间。在卜算一路上,终究是输的极惨。即便此番我不下山,他一直隐蔽不出,凡间也会因此大乱,所以我必须出来……引蛇出洞……”

早前露儿他们寻找苍术路上,整个西南边陲小镇之上如此多人的心都被掏去,也有了答案,因为他们要寻找凡人心,却又没有寻得合适的凡人心。

但凡是人,就有贪嗔痴怨,就有七情六欲,像心岸这般纯然的,少之又少。

所以他必须离开青牛山而不能待在原地,否则祸端引上山,他就会成为整个青云观的罪人。不若将自己抛之于外,反倒更加明朗。

“可是素琴师傅如此高的法力,也算不出对方藏匿的地点或者是他们是谁?”

“你为何不想,发展至此,九重天上居然无人反应?”心岸一问,惜芳张口结舌。

他苦笑,缓缓摇头。

心岸是素琴师尊手中那枚棋,然则这些人又何尝不是九重天上预谋已久的棋子……

惜芳忽而无奈笑了,埋在心岸的怀中,轻声说:“也罢,活着死了,都是我的心岸。”

泪水轻轻滑落,她必须救他,必须……此生只有自己唯一挂心着他,便要负尽所有,为他求得一线生机。

夜早已深沉,四野只闻蝉鸣蛙叫。

心岸起身,替她细细拭去额上的汗,“睡吧,我在你旁边守着。”

惜芳苦笑,一把揪住心岸的衣服。

“怎么?”

她红了脸,诺诺的说:“心岸大哥……今夜你就不要走了。”

“我原本就不走啊。”心岸坐在一旁椅子上,温柔的笑。

“不是……”惜芳凑了过去,忽然吻上了心岸的唇。

相守就那么难?相遇就那么晚?

若果再给一次机会,惜芳爱的还是心岸,从不后悔。哪怕时间再短,只要曾经彼此拥有过又有何妨?

惜芳明白了,为何紫洛说的阴阳相隔。

因为明明是天上的仙,却有一颗思凡的心。惜芳的心,也可以替了心岸。

她眸中含泪,执着的吻着。

但凡女子,心尖尖处都有一个人,这个人定不是伴你终生的人,却能教你,一念即痛。

此生不能相伴,那便求来生,求现在。

她哽咽着,揪着心岸的衣襟,轻声说:“即使是死路,惜芳也要陪你,此生此世不会再有他人,求你……答应了我罢。”

青丝瀑地,黄衫落地。那张娇俏的容颜上,流露出的深情,叫人动容。

心岸起手,落了床上的帐。覆在惜芳身上时候,只温柔的说:“第一次会疼,不要紧张。”

全身心爱着的人,又怎么会怕痛。只是心岸清心寡欲一辈子,此刻才是最紧张的。

毕竟里是在他人的家中,惜芳也很明白,即便是最痛的那一刻,也把尖叫吞回了腹中。

屋外还是蛙鸣阵阵,屋内也是低低缱绻的呻吟。

生不起,死不对……

恐怕是心岸与惜芳此刻最好的写照。

第七十章 情深至此

院中,那幽深的夜里,鬼魅的人影晃过,徒留声轻笑。

看在或曾同门的份上,给你们这对冤家点相处时间。明日过午,一个、一个,都要落网了。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一日一日的光景便这般过去,而终于在某个白日到来的时候,朝露也渐渐醒转。

犹自记得睡过去之前,夙白说:不过是从此相逢是路人。

她睁眼,居然已经可以看见了,但是顿感昏天黑地,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夙白……夙白哪里去了……

她慌忙下了石床,合拢了衣襟,朝着洞外踉跄的跑去。朗朗白日,乾坤扭转。师尊……夙白……可天地之间唯有她一人,兀自仓皇。

回转了□内真气,惊觉不但毫无减退,反倒是越发精进。难道是夙白把此生修为全部度给了自己?手中困龙赦灵瓶已然不见,想来也是被他匆忙带走。一念之下几欲吐血,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她匆忙掐诀腾空,站在云端之上观望,哪一个是夙白,他可能去了哪里。从此相逢是路人,原以为只有她与师尊,而念及夙白,却忽然有些酸楚。的确,这妖孽,从来对自己真的很好很好,所以她不能就这般任由他去,如果因为自己,让他落入险境就更加不可能。

眼光及处,却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不觉呆住。

那是师尊莫沉,一身紫袍伫立在原处,面目安祥,旁边站着的便是那位前世的冤孽天香。

原来……师尊醒了,只是他寻到了凤瑶,他再也不需要朝露,也不需要惦记那个追随而来的昭华。

即便是早些相遇又如何,即便是早些交心又如何。当今生遇到前世的因缘,还是会败而退之。她犹自念着方才拼尽全部救了自己的夙白,可是师尊呢?他是否还能想起,哭尽此生将他那一抹魂魄拉回来的朝露?

不要哭,不要哭……再哭就是对不起夙白……对不起那个全心全意为了自己的男人。

朝露深吸了几口气,将那涌上的眼泪强自咽了回去。

再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师尊。

他与天香,当真合当,当真合当的很呐。

想来此刻,他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吧。心底一酸,她扭过头去,再不看那令人痛楚的一幕。却又有些舍不得,站了半晌终于还是轻轻转身,再看一眼,权作告别。

那一瞬她忽然僵直了身子,因为那双常常淡然而又温和的眸子,朝着自己所立方向看来。

流光转世,前生今日。从此后,再无牵连。

直起身板,朝露朝着他,轻轻的说:“师尊,再见。”

天香见莫沉的目光忽然转了别处,不由好奇的问:“怎么?发生了什么?”

莫沉微微一愣,始终觉着看见那着云间那着了身百花裙的时候,有一种期许却也有种爱怜的感觉。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事,只是走了下神。”

朝露顿足,朝着方才感知的方向飞去。

心如止水,过往的一切,早若烟云飘散。而现在,还有那么多的谜团等着自己去探知。她需要找到夙白,那个时时刻刻守在自己身边的男人,究竟曾有几回,认真注视过他?

细想夙白此人,无非在行止上有些无端,却终究算到最后,还是……还是因为心里有个她。蓦然回首,那个在九重天上的白衣儒将,那个在花前月下极尽妖娆的嗜血妖孽,那个终归正道的水仙公子……

洛无极、夙白。无极之处皆是白。心念一动,朝露僵在了原地,不觉心头泛酸。你这是何苦呢?本可以守着自己的大好名头生生世世,又何必遁入凡世,任尘染之后,还归素白。始终昭华还是不懂洛无极的心,可是朝露却懂了。

目光及处,却有一穹窿形的光球隐隐在远处来回闪烁,而飘来了众多孽障嘈杂的声音。

“你说老大让我们抓了他是做什么?”

“这怎么知道,不过长的还是足够美的,不知道是不是老大……嘿嘿……”

“啪”一声,不知二人是不是打起架来,就听其中一人狠狠的说:“不准玷污老大你个混球。”

朝露无暇顾及那两人争吵声,而是细细的朝着那方向看去。

有些模糊,自从她哭过万颗玄鱼泪后,即便是夙白将一身修为度给了她,也还是没有再还复那双清明的眼睛。她近了些、再近了些。

忽然是血涌上头,勃然大怒。

穹窿圆球之中浮动着的那人,虽被华光笼罩看不清全身,却还是能捕捉到,那隐约现出的面上的痛苦表情。

这一幕已是让朝露不可抑制的放出手中的无影剑,无影无形,风过则息,那围着夙白的几个妖魔压根还没反应便被旋风掀翻在地。

朝露飞遁而去,一脚将其中一人踢开,自己站在了穹窿外,瞬间瞳眸变大。

朝露此生,还真未曾见过这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浑身散发着腐臭的味道,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口中骂骂咧咧的说:“哪个?哪个混蛋敢踢你爷爷?”

“就是你们面前的姑奶奶。”朝露瞪着眼睛,后退了几步,与那穹窿空壁紧紧相靠,护着身后的夙白。耳听着他细微的喘息声,藏着压抑的痛苦,不觉心惊肉跳起来,夙白被怎么了?一想之下更是着火,恶上心头,只想拿这几个小妖魔出气。

但是朝露此生也算是不染血腥,真正杀人的时候基本没有。偶尔跟随莫沉后头捡捡遗漏打打小怪,所以鼻息间尽是敌人压进的臭味,豁然,天空阴霾雷云滚滚,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征兆,颇为不祥。

朝露知晓,若是不开杀戒,恐怕她与夙白没那么好命能逃脱。所以咬了咬牙,身子腾空拔起,右手同时挥出,无影剑剑锋撂过,顿时血飞漫天。那些个妖魔还未反应,只觉身周一片气机连动,连什么法器都看不见,便已然是身首分离,一命呜呼。

朝露喘着气跳了下来,落地之时压根连满地的尸体都不敢看,直接扑向那穹窿圆球,一剑斩下,夙白终于从中逃脱而出,却像纸片一样缓缓落下。

朝露慌了神,连剑都来不及收便跪在地上,接住夙白,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的悲鸣出来。

她已没有了泪,但她还有心。

夙白为了她,究竟做到了哪一步。看他如今,面若金纸,气若游丝,一头青丝,垂至腰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状态虚弱至极,教朝露泫然欲泣。

“夙白……夙白……”

她轻声唤着。

她与师尊说过,从此相逢是路人。

夙白与她说了,从此相逢是路人。

夙白微微喘息了声,幽幽醒来,双眸相对的那刻,他却偏离了开来。

他……他还认得自己!

“夙白,夙白你还好么?我们现在离开这里。”朝露努力的将夙白的身子往上提,意图带着他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走吧。”他目光清澈,没有一丝迟疑,撑在身后岩石上,缓缓站起。

“你……让我走?”朝露咬唇,眸中闪现的是颇为可怜的神色,两个最亲的人若是都这般离自己而去,那她活在此生还有什么意义。

瞧她露出这等表情,夙白的心赫然软了,不觉自嘲的笑了笑:“原本想直接忘掉你算了,终归还是舍不得。”

“我……”情深如此,要如何评说。朝露只好哑口无言,呐呐的说:“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