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一阵慌乱,四个军官听到声音一推牌就站了起来,其中最高的是连长军衔,一个高壮的汉子,他见到来人,放松了一点表情:“二位是……”

楼先生拿了证明上前:“我们两个是报社的记者,老兄,你懂的,不出来跑,上头……”他往上指了指,一脸意味深长,“就会当我们不干活,我们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要是连这小饭碗都捧不住,那可真要喝西北风了。”

连长长长的哦了一声,哈哈哈哈大笑,可看眼神就知道戒心还没放下,黎嘉骏低着头不说话,她大概有点懂楼先生这样的意思,可是却没法转换那么快,显然连长手下的几个军官也正在酝酿情绪,一时间没狗腿子接话,场面差点陷入沉寂。却见楼先生忽然长叹一声,一脸可惜的拍拍他身边的军官:“哎呀老兄,对不住对不住,都已经听牌了,这真是……要不这样,在下不才,也会一点,要不咱来两把?”

他说着,低头理了理那个军官手下歪七扭八的麻将,可以看出原先是一副,黎嘉骏瞄了一眼,竟然真的是已经叫胡的牌。

那个军官连连摆手说没关系,连长这下挺高兴的:“这敢情好,来了好多天了,早跟这几个废物玩腻了,赢了都没意思,先生是文化人,文化人都聪明,一定能尽兴!”说罢,他坐下开始理牌,看向黎嘉骏:“这位女先生来不来啊?”

楼先生笑着转头看她,眼神竟然带点儿担忧。

黎嘉骏心里摇头,得亏她不是真在这个年纪,否则还真有可能就这么犯愣了,她笑起来:“说实话我还真不想来。”

场面一肃。

她放下相机从容道:“我来也太欺负你们了,我黎三爷当年纵横奉天东大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哈哈哈哈!”

“这女娃娃人不大,口气快撑破天了!来来来我们比划比划!”连长更高兴了,随便扯了个牌技还不错的手下,四个人重新开局。

哗啦啦的背景音中,楼先生还在源源不断的说话:“说实话,本来在下还担心呢,这八道子楼只有一个旅,会不会很艰苦,现在一看,喝!这地势,占尽天时地利,简直一夫当关,完全不需要担心嘛!”

“我就是这么说,上头那群根本不知道这儿什么样,还唠叨来唠叨去的,我还不信了,嘿,这小日本儿能把山炮抬上来把这儿轰了?就这坡儿,老子一脚踹死他们十个,哈哈哈!”

“哈哈哈!”楼先生跟着笑,他看向黎嘉骏似乎是想提醒她一起笑,却不想黎嘉骏此时角色进入飞快,一脸纨绔子弟那种和连长一起鄙视其他人的奸笑,手指翻飞的码着牌。

这一下打了快一个下午,楼先生借口时间差不多了,让黎嘉骏赶紧拍两张照交差走人,黎嘉骏让了座位出去,拿起照相机朝着四周一阵咔咔咔,时不时的往楼里瞄,奈何这城楼只有一个门,没有窗,那连长正对着,她一往那照,绝对会被看到。

正发愁,只听楼先生忽然招呼她进去:“来,小黎,给我们合个影!我与老兄一见如故,好久没玩那么畅快了,哈哈哈!回去你照片给我,我要好好珍藏!”说着一把拉住那连长,就在牌桌前等着。

此时连长压根没想别的,一下午功夫他差点就要和楼先生拜把子了,闻言也搂住楼先生:“说的是呢!来来来!这洋玩意儿也让我们享受享受!”

黎嘉骏二话没说,咔擦拍了下来,连带着散乱的麻将桌和旁边的烟酒点心。

她借着低头调教卷的功夫,抽动了下笑得僵硬的嘴角。

这张照片虽然证明了这个连长在打牌,但是楼先生也在里面,他这般做,等于是为了自己跳进脏水里去证明人家正在里头。

为了这么个狗东西到底值不值,真的很难说。

两人一手的点心烟酒,被连长热情的送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已经渐冷,太阳正在从西面沉沉落下,周围一片风吹草动的声音,不是无声却胜似无声,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可两人此时思绪纷乱,几乎没了多余的心思去考虑累不累。

“先生,下午……你是担心他们对我们动手吗?”黎嘉骏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此时刚过一个岗哨,楼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荒郊野岭,前线阵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摸摸黎嘉骏的头:“他们虽怠战,却都能为了名利六亲不认,若真引起他们的警惕,莫说拍没拍,你当时只要做出拍照的姿势,恐怕现在我们就是一具尸体了。幸而你懂,若是你前头那个,大概当场就跟我翻脸了。”

也幸亏是我,若是以前的黎嘉骏,大概直接跟连长翻脸了,黎嘉骏苦笑:“可现在这张,要是捅出去,您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他们人多,一盆脏水泼在您身上……”

“若是能拉着那厮同归于尽,也不枉我文弱之躯报国之心了。”楼先生长叹,声音低沉沙哑,竟显得疲劳至极,全然没了一直以来风趣开怀的姿态。

黎嘉骏心里一滞,感觉脚步都沉重起来。

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寒,此时他们还没走出八道子楼的范围,也不知道约好五点来的车有没有准时,出于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她拿出了胶卷,放进罐子藏在身上,又手速极快的换了一卷新的进去。

楼先生看着她的动作,颇感有趣:“你在做什么?”

“万一那傻逼突然想通了来抢,相机拿去,胶卷还在,一样跑不了!”黎嘉骏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半捂着嘴无辜的望向楼先生,“对,对不起我,我出口成脏了……”

楼先生摆摆手,不在意道:“听了一下午了,有时候我都忍不住要说了。”他更感兴趣的是黎嘉骏的行为:“谁教你这样的?”

“藏底片吗?”黎嘉骏迷茫,忽然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真是影视剧看太多,现在的人大多连照相机什么工作原理都不懂,很少有人能考虑这些,她等到真被截了再秒取都来得及,人家只当“灵魂”在那个木壳子里,就算抢去了,也根本不会检查里面有没有胶卷。

心疼噶,刚才那罐胶卷她只用了一半不到,取出来算是很不能用了。

结果一直到上了车,他们都没被拦截,黎嘉骏更郁闷了。

他们跟随着这辆到某个阵地送弹药的车回到南天门后,楼先生硬是先让黎嘉骏去炊事班找吃的,自己一人匆匆前往师部,显然是要去“打小报告”了。

黎嘉骏虽然很想过去添油加醋一下,但是她下了车的时候,确实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稳了,想想自己坐了一晚上的车,紧接着坐着跳跳车去八道子楼爬一上午的山,搓一下午的麻将,又下山,再坐这跳跳车回来,这番折腾居然还没“落地跪”,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目送了楼先生,黎嘉骏循着早上的记忆,蹒跚着摸向炊事班,讨了点剩饭剩菜,给楼先生留了一份后,自己直接坐在暖暖的灶边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皮鞋,随即是一个人的声音:“你居然回来了。”

黎嘉骏抬抬头,果然是阿梓,她低头继续吃:“托您的福,今儿没开打。”

阿梓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给她倒了碗清粥,站在一边:“慢点吃,吃完带你去你睡的地方。”

“谢谢。”黎嘉骏接过粥,狠狠的喝了一口,“我正想找人问呢,我的行李都被你拿去了。”

“八道子楼如何?”阿梓问。

黎嘉骏耸耸肩:“守不住,就看怎么掉。”她擦了把嘴,“不瞒您说,那儿几乎没防御,攻击性最强的武器,大概是麻将牌。”

不用看就知道阿梓脸多黑了,灶火都没法让她暖和。

第二天,黎嘉骏一觉睡到了中午。

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八道子楼里面那群混账会被怎么处置,随意梳洗了一下,吃了点东西,就往师部跑。却见那儿忙忙碌碌的,根本没她插足的地儿,楼先生和阿梓都不知所踪,她在那儿站了才一会儿,就被好几个军官和士兵斥责为挡路碍事,她一退再退,事态却也越来越紧张,军官们和士兵都各自领了任务守口如瓶,她实在无处可去了,只能缩回自己的防线。

此时她还是腰酸背痛的,连解决三急都困难,既然哪儿都嫌她,她干脆往炕上一躺,继续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的,又睡了过去。

下午,她被摇醒了,入目竟然是阿梓充血的双眼。

她愣了一会儿神,撑起身子讶异道:“怎么了?”

“你说八道子楼那个王八蛋在玩牌?!”

“……你到现在才知道生气?”反射弧有点长啊。

“八道子楼丢了。”

“……啊?”

“八道子楼丢了!”阿梓几乎是吼出来,“兵不血刃!汉奸带着鬼子扮成小贩混上去占了八道子楼!”

黎嘉骏睁大双眼,张开嘴,一口气堵在那儿,愣了许久才哆嗦出一句:“骗人……”

阿梓呵了一声,眼眶通红,他流下泪来:“一下午功夫,一千多个兄弟丢在那儿了,黎,黎小姐……幸亏你昨日那么说,在下今天才没,没疯……长官气得吐了血,他绝不信是如此荒谬的理由,直到楼先生在一旁证实了……”

别说什么长官,黎嘉骏也想吐血,她还是难受,身上比爬十遍山还累。

这样丢国土的方式,她不能忍受。

是个人,都不能忍受!

“先,先生呢?”

“……楼先生心情消沉,喊我请你一道用晚饭。”阿梓似乎才想起自己此行的职责,他僵硬的站直身子,黎嘉骏这才发现,刚才两人一上一下撑在炕上,那姿势要多暧昧就多暧昧。

她现在也没心情计较那些,本来就是和衣而眠的她披上大衣,在外面就着水缸里的冷水搓了把脸,就让阿梓带路去楼先生所在。

一路无言,到了楼先生的屋子里,屋里点着炉子烧着水,挺暖和的,楼先生正就着一盏油灯坐在桌前发呆,桌上一盘馒头一叠酱烤野菜一盆粥还有一壶茶,就没别的了。

听到声音,他抬头,朝黎嘉骏疲惫的笑了笑:“小黎啊,来坐,坐,阿梓,你也来,我特地要了三份的。”

阿梓正要走,闻言犹豫了一下,也坐了下来。

三人在桌前对着一盘馒头发呆,许久,楼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声:“这都是命……”

黎嘉骏抬起手,从衣服里的暗袋里掏出了一管胶卷,在阿梓好奇、楼先生了然的目光中,她拿出胶卷,刷的就着灯火拉开了胶卷,里面隐约有山峦起伏,城楼碉堡。

“阿梓哥你来看。”黎嘉骏盯着曝光的胶卷,“这时候,八道子楼还是我们的呢。”

闻言,阿梓反而扭过了头,腮帮子紧紧的。

黎嘉骏缓缓的看了一遍,看了看楼先生,楼先生叹口气点点头。

她探身,将那管胶卷扔进了燃烧的炉子里。

从得知八道子楼被占领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这管胸前的胶卷沉得吓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楼先生,总有一天,我能拍到没那群人的八道子楼。”黎嘉骏许诺,“我们的八道子楼。”

她等着那一天。

第74章 马谡之失

军长徐庭瑶严命夺回八道子楼。

可是才一下午的功夫,日军就把重型武器运了上去。

这个本就易守难攻的地方,再加上先进于我们数倍的武器,即使尸山血海的往上填,也无济于事。

丢了八道子楼,第三道防线立刻显得岌岌可危起来,这两日所有的士兵都派了铲子以团为单位咱各自划分的阵地上埋头掘土,一口气连筑六道预备阵地,,出了南天门往外走,到处可以看到人头攒动的身影,山上密林子里士兵们跑来跑去,工兵搬石砌墙,没日没夜的搭建工事,有援兵源源不断的从后方运来,下了车就被派了铲子,去与前方挖坑的“前辈”们轮班。

黎嘉骏发现,新到的援兵,总有哪里和原先在的士兵不一样。

她问了楼先生,楼先生表现得很惊讶:“我以为你与阿梓小弟那么熟,也该知道了。”

自从阵地变工地后,她还没见过那个小哥好伐!黎嘉骏郁闷:“我该知道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们是十七军八十三师的,刘戡手下。”

“……”so?

楼先生摇头:“女娃终究是女娃……这是德械师,武器装备全从德国购置,训练时也聘请的德国教官,当初他们刚训练完在南京亮相的时候,那军容之美可是上了头版的。”

“哦!”看过国庆阅兵的黎嘉骏笑而不语。

不过,德械师诶,听起来就拽炸天,有机会一定要摸摸他们的枪!

83师大概有一万多人,前线战况吃紧,很快他们就从援兵变为了主力,完全接防了南天门。

这意味着,继最前头关麟征的第25师丢了第一线和将军楼,被打跪,由黄杰的第二师顶上接防,丢了第二线和八道子楼,又被打残,此时近一个月,已经投入了近三万的兵力,可对面却不见成建制的撤退,伤亡比可见一斑。

现在,又一个师顶上去了,王牌部队全军压上,分布镇守南天门,如果这一道线没守住,那关外的恶鬼将会长驱直入,在华北平原势不可挡,直逼京师。

生死攸关的时刻,双方都像疯了一样战斗,鬼子那疯狂的架势,好似他们才是被侵占了领土的那个。每日黎嘉骏在炮声中入睡,又在轰炸声中醒来,空气中一直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味。如此不分白天黑夜的接连打击,让所有在后方的人都麻木了。

每一天都就着烟尘和碎石吃饭,到处搭把手和跑腿,已经有五六天没有洗脸刷牙甚至洗手的水,有时候飞石砸到脸上,黎嘉骏要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本来就脸皮厚,现在又加上一层水泥,她觉得自己现在防御力好高,有时候连洗手的机会都没有,白天照顾了伤员后,晚上累得血液也不洗就倒在床上,早上醒来,血腥味伴着其他不知名液体,双手都有一股腐肉一样的恶臭。

就是这样,她也习惯了。

炮声一天天近了,所有人的表情也在一天天凝重,没有人再顾得到两个记者,他们成了在这个阵地上很尴尬的存在,已经不需要黎嘉骏了,只有楼先生还时常在师部给他安排的地方驻扎,可是战局瞬息万变,基本没什么振奋的消息。

她一直知道前面发生着什么。

日军久攻不下,终于动用了特种部队。不是她观念中的那种飞虎队,而是坦克军团。

这是很多士兵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会动的铁壳子。

第一次。

那一天伤亡特别惨烈,运回来的士兵几乎都没熬过去,有些甚至吓疯了,大小便流了一地,还有更多的则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钢铁洪流太过慑人,可以想象在机枪和白刃间挣扎的中国士兵在看到那样的武器时会有多么的绝望,大量吓破胆的人转身想跑,却忘了背后督战队正虎视眈眈……

仅仅十天,第2师万把人就不得不撤回了,他们没有兵了。

德械师的到来并没有改变多少战局,因为即使是德械师,他们也没有坦克。

中国没有坦克。

也还没空军。

陆空双重夹击下,整个南天门都在炮火中颤栗着,每一天她都能感觉到绝望的气息在蔓延,那些精致的小伙子一批批送上去,却再不曾回来,包括阿梓,他是第八十三师师长警卫队的一员,也一早跟着上了最前线。

看多了死亡,她觉得如果那个小帅哥真的战死了,她也会平静接受了吧。

终于有一天,连卫生兵和炊事兵都一车车的运上了前线。

这些可能当兵以来就没摸过枪的青年拿着装备带和枪沉默的上了卡车,在救人和分饭时鲜活的表情在此时全变成了麻木和茫然,他们中最多的只有四个手榴弹,有些甚至没分到,可也轮不到他们抗争,因为从得到命令到上车出发,其中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同时,她也得到了撤退命令,与楼先生一道随着一部分文职人员撤往北平。

楼先生近几日也忙得见不着人影,再次见面却是在撤退的列车上,他连行李箱都没了,里面是厚厚的文稿和笔记,整个人比黎嘉骏还在,大衣上甚至凝结了泥壳子,坐在座位上沉闷的噗了一声。

“这儿也守不住了。”这是他坐下来的第一句话。

黎嘉骏沉默,撤退太匆忙,她帮忙搬了好几个伤员进货仓,此时忙着搓自己手里的血泥。

“……委屈你啦。”

黎嘉骏摇摇头,还是不想说话,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很久没说话了,为了节省水,也因为长久帮忙的默契,还因为在鳖闷以及疲劳下的懒于开口。

楼先生掏出个水壶:“来,喝点水,唇都裂了。”

她躲了躲,下意识的舔舔嘴唇,干涩道:“不用,了,省点。”

“现在还省什么,到北平就有的喝了。”

她抿抿嘴,顺从的喝了一口,那显然是没有处理过的地下水,带着一股水腥味,水流顺着食道往下流动,让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累了吧,睡会。”楼先生把箱子放在桌上,“搁着,舒服点。”

“……先生。”

“恩?”

“这一打,还能剩下多少人?”

“……”

黎嘉骏很想哭,但她哪来的眼泪,只能干咽道:“光我经手,就死了两百七十七个人,我还只是个,帮忙的。”

“……”

“先生啊……他们有些问我,为啥我们没飞机,为啥我们没铁壳子……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总不能说,要是上面不贪,不蠢,不短视,我们什么都能有……他们都快要死了,为这国家死的……我怎么答,都会让他们死不瞑目……后来我只能说,会有的,多谢你们,会有的……”她还是哭了起来,擦着眼泪,“那么多人啊,一车车过去,今天送走的那些,早上还给我留馒头,对我笑……送他们的时候我就想,天啊,为什么要对我笑,我好像才发现他们是活的,那一车车的,都是和我一样的,可是一炮,一子弹,就全没了……全没了……”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歪着头流着眼泪看着窗外,脑子里却忽然晃过一句话,她忘了出处,也似乎只看到过一次,但现在却那么清晰的出现在脑海。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第二次生命献给我的祖国。”

刚说出来,她就下意识的捂住嘴,有些惊慌的看向楼先生,她担心这句话是不是跨越了时代,心里不由得懊恼起来。

楼先生却是听到了,轻轻地叹息一声:“当初看到这句话时只觉得震动,现在却发现‘第二次生命’这几个字竟然重若千钧……”

黎嘉骏稍稍松了口气,却再也没了说话的欲望,她望着窗外的平原,此时春光明媚,万物复苏,正是一派迷人景色。

想到不久以后它也会被战火燎及,她郁闷的闭上了眼睛。

火车走走停停,到了北平时,已经第二天早上,一同从南京过来的同僚小冯前来接站。

逾时一月未见,仿佛沧海桑田,三人碰头后不约而同的一声叹息一抹苦笑,默契的上了报社派的车。

路上,小冯大致讲了一下这一个月北平的情况。

长城一线一打响,报社就估计北平会有大动作,留了他与周先生再次常驻,果然这一个月里风起云涌,首先新上任的总指挥国防部长何应钦在此坐镇,后来战局不利,蒋校长亲赴北平指导工作,当初把黎嘉骏从喜峰口调到古北口为的就是预备蒋校长会亲赴前线,结果他指导完了就走了。

与此同时,故宫的文物大转移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这是另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