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有什么心事?”江婧看了眼孙留芳,关切问孙妃。

“我母亲记挂着家里几个孩子的婚事,如今府里留芳这一辈的女孩子,还一个都没出嫁,她老人家就想着能看她们顺顺利利嫁出去,这心才能放。”孙妃小心翼翼说话,目光不时掠过江婧的脸,揣测她可有不悦之意。

原来他们家打算让孙留芳攀上东宫,便不能为良娣,能进东宫也是好的,不料一场风波,太子被软禁,眼见储君之位难保,孙家哪还敢攀这门亲?若是结了亲,孙家就与这废太子绑到一起,哪还有翻身之力?孙留芳就更不肯嫁了,霍翎虽英挺,但她更想要尊荣之位。

好在先前尚仪局那边虽将京中适龄女子名字收录名册,却也没有明言是替东宫储秀,孙留芳名字虽在上边儿,但一切未落定,在此之前让孙留芳定亲便是,不过孙妃谨慎,还是带人亲自来试探江婧一番,若能让她点头就更好了。

江婧哪有不明白的,脸上的笑没变,目光却淡了:“当长辈的,都操心儿女姻缘。既是如此,可曾替留芳相看合适的人家?”

“看了。”孙妃闻言大喜,“是安平侯。”

“安平侯?”江婧微诧。这安平侯在朝中颇为得势,只是为人刚愎自用,又喜倚老卖老,很不得人心,霍汶也不喜此人,不过对孙留芳来说,最关键的是这人已经年近六旬了,已经死过两任妻子,家里还有四五房妾室,通房和同僚送的瘦马之流尚不计在其间。

“正是,是填房,不过嫁过去就是侯夫人,就可请朝廷诰命,安平侯年纪虽大些,不过最会疼人,家里觉得合适便同意了。”孙妃点头回答。

“门当户对,也好。荣芳,你回头叫尚宫局那边挑几匹宫缎并两副头面赏给留芳姑娘,算是本宫替她添妆。”江婧就不多问,只拿荣芳赐赏。

孙留芳知道江婧是允了这门婚,并没因太子之事为难她,忙跪下领恩。

江婧这回便没免她的礼,受了她的跪拜,忽又叫荣芳:“荣芳,把这盆魏紫、白雪塔与赵粉送到东宫去给太子妃,再拣一篮昨天上贡的樱桃、枇杷过去。”

“是。”荣芳领命退下。

“太子妃的身子如今怎样了?”孙妃闻言不由惊奇,听说这人都快死了,怎还要赏花品果?

“养了两个多月,也该好了。”江婧似笑非笑。

孙妃和孙留芳都纳闷,对望一眼,还没回过味来,就听外头有宫人来禀事。

“说吧,孙妃不是外人。”江婧拿起剪子,头也不回,只在花里挑着。

“禀娘娘,皇上已将围在东宫四周的禁卫军撤回,命殿下即刻前往乾宁宫,另又派于大人带禁卫军在宛和苑将玉阳公主与丽妃娘娘擒住,也已押往乾宁宫。”宫人扬声道。

孙妃与孙留芳大惊。

“可是镇远侯回来了?”江婧却毫无意外。

“是,侯爷也在乾宁殿候着,说是按殿下之计抓到了叛军头领邓维,现正请命领兵追剿余部。”

江婧此时方笑,手中剪子“咔嚓”一声,将开得最美的一朵牡丹剪下,往早已僵愣在旁边的孙留芳头上插去:“姚黄最鲜亮,适合你这样待嫁的姑娘。京里诸多亲郡王家的世子都已大了,本宫原想留着你们好好挑门合适的姻缘,倒耽误你了。”

孙留芳已傻,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邓维被抓,魏军踪迹败落,霍汶派下大军全力追剿,西北袁向荣传回捷报,已将萨乌狠狠压制在喀什山脉一带,切断其与苍羌相连之路。玉阳公主通敌叛国,勾结魏军、萨乌在京中私贩欢喜毒,为祸江山,又设计陷害太子霍翎,伙同原萨乌公主苏兰慕、现大安丽妃毒害君王,祸乱后宫,罪证确凿,不容抵赖。

太子霍翎忍辱负重,协同镇远侯一举铲除压在大安朝心上十多年的祸患,挖出大安毒瘤,又击溃萨乌野心,将迫在眉睫的一场战事消弥,可谓功不可没…

一桩桩,一件件,旨意从乾宁宫传出,无不震惊朝野。

东宫之危即时解除,霍翎威震朝野,再不是昔日年轻储君,帝王之风初现。

江善芷在寝殿困了两个多月,终于得见天日,整个人都松快下来,在庭中拎着裙子放肆飞奔,直到被树上倒垂挂下的人给拦住脚步。

“江姐姐!”左一江笑嘻嘻地倒着看她,在殿里呆了这么多天不见阳光,她脸色苍白许多,如今跑得大汗淋漓,倒叫脸颊浮上些红晕来。

“小…小侯爷。”江善芷气喘吁吁看他。

很久没见他了。

“叫我名字。”左一江跳下树,从怀里一样样往外掏吃的。

江善芷看得两眼放光,正要接下油纸袋,不防晕眩感袭来,腿一软就歪在左一江臂弯里。

左一江傻眼。

不是吧,才刚打个照面,这就又离魂了?

姜桑梓站在鸿胪寺译经馆的大门外,深深吸口气。她很紧张,双手手心都已出汗,交握在身前不停互搓,又不敢叫人看出她的局促来。

两个多月时间,京中局势动荡,变幻莫测,她身处内宅,能帮霍翎的都已尽力帮他,余下的也只有等待。等待之时她废寝忘食地读书,力求通过白夫人的考校,不拖他们后腿。

白夫人已回京五日,前日她已通过白夫人的两轮考校,白夫人将她引荐入鸿胪寺译经馆。大安朝女官不经科举选拔,皆由各部大儒或能者引荐,推举进相关馆衙再上奏皇帝后确定考校之时与日期,考校通过再由吏部出文。这次由于苍羌使团已到,大安出访也在即,译经馆正缺通晓苍羌夷语的重舌之人,所以姜桑梓此番考校破例在白夫人引荐之后直接由鸿胪寺卿、左右寺丞并几位译经馆大人共同考校,通过后再奏禀皇帝,定下女官之位。

姜桑梓本以为得到白夫人引荐后要等皇帝旨意,还有几天时间突击夷语,她小时候虽与父亲学过些南疆蛮话,可用的机会毕竟少,哪能应付这样正式的考校。

可东宫这些时日被禁卫军软禁,霍翎和江善芷自顾不暇,她也无法再找他们帮忙,只能自己在江家闷头钻研两个通宵。

到了这里,她还是心虚。

馆衙大门被人从里边打开,宽敞的厅堂里早就候着好些人,这些人官服齐整,满面肃容,瞧得姜桑梓一阵发晕。

这可是凭借真才实学的时刻,她这假才女腹里半桶水不到…前路堪虞。

正愁得不行,她竟真的起了晕眩。

被吓的?

不,不对。

姜桑梓很快意识到这阵熟悉的晕眩绝非因为害怕,而是…离魂?

她第一次觉得离魂的时机如此恰到好处。

这事还是留给江善芷自己吧。

乾宁殿上,文武百官左右分立,霍翎站在离霍汶最近之处,随其临朝。

苍羌国使团已至,正齐站于大殿正中,向霍汶行苍羌之礼。

双手交胸,躬身而下。

“外臣此番由苍羌出访贵国,除身负两国邦交之责外,我王另有一事,命外臣务必办妥。”苍羌出使大安的使臣木勒亲王身着翻领五彩亲王冠服,朝霍汶开口。

“哦?扶澜王有何事?”霍汶温声道。

木勒又躬身行礼,朗声道:“奉我王诏命,从贵国迎回我苍羌皇太子。”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贵国皇太子怎会在我大安?”霍汶蹙眉,心里已有数。

“我苍羌皇太子,正是贵国安乐侯左一江,他真名迦律,为我扶澜帝嫡子。”

第72章 夫妻

苍羌使团带来的扶澜帝诏命让朝臣都震惊万分, 恐怕无人想得到顽劣无能的安乐侯,有朝一日摇身变作邻国储君。京中关于左一江身世的传言太多,可哪条都和苍羌太子沾不上边,毕竟不会有哪个国家会让储君流落在外十七年, 从出生到长大。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扶澜帝亲自下的诏令,要迎回左一江, 这叫人不得不猜测苍羌到底出了何事?若非有事发生, 扶澜帝怎会隔了十七年才要把人找回?一来便是储君之尊?

听闻那扶澜帝没有子嗣, 此诏令来得突然,莫非是扶澜帝出了意外, 因此才急着立储以防不测?若真是如此, 倒能解释先前左一江遇刺之事,有人要阻止他归国继位。

扶澜帝立左一江为太子并迎回苍羌的消息是今早木勒当朝禀奏的, 皇帝没给明确答复,反叮嘱众臣不得将此事外传,所以左一江此时怕是还没得到消息。

一波才落, 一波又起, 霍翎心里存了着事,回东宫的步子便走得格外慢。

“殿下。”春申站在东宫宫门外守着他,一见他回来忙拔腿迎上前, “太子妃又在园中突然昏厥,已经传太医诊过,只说思虑太重, 开了安神的方子,月蓉还不敢给太子妃服用。”

霍翎目光一凛,将心里的事尽数抛开。突然昏厥?莫不是又离魂了?

如是想着,他脚步加快,朝寝殿行去。

寝殿里的光线浅淡,姜桑梓刚刚醒来,正坐在床沿发呆。这寝殿从嫁给霍翎那天起,她就没有以太子妃的身份呆过半刻,更没如此堂而皇之地坐在床榻上过。殿里陈设都很陌生,铜鹤衔云灯、百子榴花拔步床、黄花梨的双凤朝阳五屏镜台…她从没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地方的女主人。

殿外传来沉实却匆忙的脚步声,声音到寝殿的花格处就消失。

“殿下。”寝殿里的宫人躬人行礼。

姜桑梓跟着望去,花格上摆着江婧送来的牡丹,还有些藤萝盆景,霍翎穿着团龙的常服站在花簇旁,像朵鹤望兰。

“姜姜?”他试探唤了声。

姜桑梓点下头:“殿下。”

声音很轻,猫叫般。

霍翎这才上前,又命殿里宫人尽数退下。

从上次江府秘会至今,他们已两月没见面,那夜的谈话,姜桑梓还没给他答案。

“殿下,你的麻烦可解决了?”沉默半晌,姜桑梓先开口。她走下床,往他跟前迎去。他瘦了不少,脸颊削下去,棱角更加分明,从前少年的清俊已显出男人的沉毅,目光愈发犀利,只在望向她时才变得柔和。

想来这两个月他过得辛苦,被软禁东宫不说,暗中想方设法主持大局,劳心劳力,身边也没个人知冷知热,虽然娶了妻子,却连句贴心窝的话都没法说,难怪他要瘦。姜桑梓忽有些内疚,她为人懒散,不喜管事,总想能逃多少是多少,如今见着霍翎这模样,她才发现这么久以来,很多事都他独自担着,没向她抱怨过半分,而她也没为他做过什么。

太子妃不好当,责任太多,但她忽然很想替他分忧。

“算是解决了,要多谢你那两封信与镇远侯的帮忙。”霍翎不动声色将她从头到尾打量过去,因为躲在殿里称病的关系,她苍白许多,魂魄归来后人还有些迷茫,身上只穿着素丝寝衣,整个人像缕游魂,似乎又要飞走。

“殿下客气,替你分忧是我应尽之事。”姜桑梓摇摇头,笑容还有些虚弱。霍翎当时要她写两封信,一封由江善芷那里通过原来途径传回姜家,写的是太子如何苛待她的内容,路上自然又被人截获,因是向姜梦虎控诉霍翎,正中玉阳几人之意,最近又送到了姜家,另一封则是让江善芷暗中找了安国夫人,请她亲自带信给姜梦虎,信中详细说明了太子妃情况,又约姜梦虎秘回京相见,这才有了后面姜梦虎与东宫决裂,暗中却协助霍翎擒邓维之事。

霍翎听她说得客气,不像从前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知怎地想起那天她说的话。

要一个贤明的妃子,还是要个心肠歹毒的妻子 ?他给了答案,她却还没回答。

她这是打定主意要求贤明?

他不痛快了。

一个弯腰,他将她竖着抱起。

“啊!”姜桑梓怕摔,忙抱紧他的头。正好好地说着话,这人怎又突然发难?

霍翎的脸便恰好埋在她胸前。丝料轻薄,如第二层肌肤,他的鼻尖触到一星柔软,便想也没想张嘴,隔衣在桃肉似的地方咬下。姜桑梓如遭雷殛,脑中乍然全空,抱他也不是,推开他也不是,僵得像块木头。

他把她放在床沿坐好,头埋了一会才抬起,冷哼一声,脸却也红了。

“不穿鞋就跑下床?”霍翎见她呆呆的,索性单膝蹲下,一掌捏起她半露在裙外的脚。

五个脚趾头匀白干净,脚背纤长,脚底弓线漂亮,他拿指尖一刮,姜桑梓霍然醒来,要缩脚已经来不及了。

又来?!

姜桑梓面露害怕:“霍翎,你别别…别闹我。”

上回被他挠痒的记忆犹新,如今他的手指一伸,不用碰到她都觉得痒。

霍翎却站起,道了句“坐着别动。”他便往旁边斗柜走去。翻了两个屉子,他摸出个匣子捧到她眼前,又再蹲下。匣子打开后,里面的绫缎里布包着双鞋。姜桑梓一看,樱花粉的绣鞋小巧,鞋面是朵白荷,瓣尖儿上停了只珠玉编的蜻蜓,金丝掐的翅膀,红宝石点的眼,活灵活现,她能想像这鞋穿在脚上的模样,那蜻蜓必随着脚步像要飞起一般。

他擎起只鞋,另一手捏起她的脚轻轻往鞋里套去,温声道:“第一次见你就捡到过你的绣鞋,你还朝我发脾气了,后来知道你是我妻子,就想给你寻双鞋消消你的气。这鞋是我从母后那里讨来的,在你我洞房花烛的第二日。那时我以为你怕我,本要借着这鞋子哄你高兴,不料竟让我听到你和阿芷一席谈话。你说你与我既成夫妻,便不该瞒骗,我真高兴你选择了告诉我,而非瞒着我。不过这鞋到底没能送到你手里,我不能送给阿芷,也不能送给变成太傅家嫡孙女的你,只好自己收着。”

说话间,他已替她穿好鞋,双掌擎起她的脚,轻轻一动,鞋尖上的蜻蜓翅膀便直颤,果然如所他所想般,衬得她的脚细藕般动人。

“霍翎…”姜桑梓怔怔听着,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对她说话,言语间的温情直戳心窝。

“起来看看。”他把她从床上拉起,牵着她走了两步,觉得满意,又把她牵到放鞋的斗柜前。和她人一样高的斗柜打得十分精巧,大大小小的抽屉有数十个,最小的才半个巴掌,最大的似能收下两大床被褥。

“你这是第一次进自己寝殿吧?”霍翎从背圈住她的腰肢,引着她的手打开就近的一格抽屉。

满满一屉的匣子,她随意取出一个,打开里,红绒衬底上就是对蜻蜓玉扣。

随手拈起玉扣,轻轻别上她两侧发间,他俯头看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蜻蜓适合她。

“这柜子里是?”姜桑梓摸着发间玉扣,不解道。

“送你的东西。平时外头看到买下的,别人进贡的,父皇母后赏下的,我觉得你会喜欢,就给你留下了,不过也送不出去。阿芷想了个主意,让我把这些东西都塞在这柜里,她也不看,说等你哪天回来看到,必会惊喜。喏,你有空就自己看去吧。”霍翎笑着回答。

姜桑梓随便抽开几个屉子,竟全是满的。这男人叫她的心越发柔软,其实他的问题早就有答案,便是他想让她做个贤明的妃子,恐怕也是不能了。

转过身,她回抱他,头倚到他胸口,脸贴在胸膛上隔着衣裳听他心跳,他心跳得有些快,不像脸上表现得那样平静,她小声道:“你心跳很快,霍翎,你也害羞么?”

叫来叫去,她发现自己还是最爱叫他的名字。

“一个男人,面对他心爱的女人,还这么投怀送抱地拥着,你觉得我能心如止水?”霍翎低头只看到她的后脑勺在自己胸口蹭着,心上身上都被她撩得火烫。

姜桑梓甜甜笑了,抬起脸,媚眼如丝,娇惑无双:“我听到了,你说你喜欢我!”

骄傲的语气,不再逃避。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霍翎指尖抚过她下巴,俯头想吻。

姜桑梓头一扭就轻巧逃过,像滑不溜手的一尾鱼。

“青天白日的,你正经些。站好,我服侍你更衣。”她也没跑开,只是站到一旁帮他更衣。朝服厚重,还是换掉轻松。

霍翎便抬起双手,受用无比,嘴里却道:“那天黑了不正经?”

“去。”姜桑梓掐掐他的手臂,“别想那些,这次还不知能换回来多久呢。”

“能换一天是一天。”霍翎觉得自己快成佛了,荤腥不沾,还要看这小妖精在眼前勾引着,还别说,她真有变成妖妃祸乱君王的潜质,“这次应该能久一些,因为你们助我解了大安战祸,不知救了多少人,这功德比上次还大吧。”

她不太了解男人衣裳,解起来有些费力,手在他身上摸了半天,才把繁琐衣裳褪去一半,霍翎忍不下去,按住她的爪子,单手解起革带与外袍系带来。姜桑梓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妻子,便道:“回来得这么晚,你用过午膳没有?我叫人传膳进来,你用些?”

霍翎点点头,把褪下的衣袍交给她,转转发僵的脖子,看她转身将衣袍挂上桁架。

如今,才算有点夫妻的意思。

“你去哪里?”见她要踏出寝殿,霍翎忙又伸手拉住她。

“传膳呀。”姜桑梓不解。

“你真要这样出去?”霍翎低头。

姜桑梓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到自己胸前饱满的衣上一片濡湿的水渍,顿时臊到恨不得地上有洞跳下去。

马车轱辘转着,拐过长巷就慢慢减缓速度,停在了太傅家的宅前。江作天在前头骑马引路,头一个下了马,正要往马车去接人下来,不妨前面来了一匹马,嘚嘚儿地到江宅前边,马上的人“吁”了声叫停马。江作天听那声音熟悉,回头一看,瞧见高高的马上正翻身下地的左一江。

他立刻让人照看好马车,沉着脸上前。

“安乐侯。”江作天板下脸拱手,心里猜测这煞星来家里是打算做什么?他们素无交情,他该不会是要自己上门求娶吧?如此没有规矩,不按礼法的事,他断不允许的。

“江大人。”左一江倒客气回礼。

“侯爷大架光临,不知所为何事?”江作天想起那天醉酒时他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事,又不大敢赶人,怕他又动手,只能压下不满问他。江善芷的婚事虽由陆氏拿主意,但陆氏怕他反弹太大,便只告诉他女儿打算先当上女官再议婚,预备循序渐近地做他思想工作,故他还不知江善芷与陆氏决定。

“江太傅给本侯下了帖子,邀本侯前来府上喝酒。”左一江说着话,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马车,瞧见马车窗子里探出的小脑袋,立时就笑了。

“我父亲找你喝酒?”江作天怎会相信?他父亲堂堂太子太傅,怎会邀个京城闻名的纨绔来家,还喝酒?

“正是。”左一江道。

“侯爷这是在与下官说笑吧。我父亲年事已高,又不沾酒物,怎会邀侯爷来饮酒?侯爷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江作天上下打量他一番,笑起,“不过侯爷今日来得不巧,我父亲一早就出去访友,不在家中,侯爷改日再来吧。”

说罢,也不听他回答,便命府外小厮送客。

左一江眼眸眯了眯,看来他这未来老丈人真是顽固不化哪,难道他想要拿个后位才能娶到江善芷?

正僵着,府里有人匆匆出来。

“孽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对侯爷道歉。”太傅江世城已迎出,约是把江作天的话听在耳中,先是喝止了他,这才转头向左一江拱手,“侯爷,犬子无状,冒犯侯爷,还望侯爷见谅。”

江作天诧异非常,他爹竟穿着官服亲自出来迎接左一江,这太匪夷所思。

“江大人是性情中人,本侯明白,无妨。”左一江不以为意,他也奇怪,江世城没事怎么会给他下帖子相邀饮酒?

“侯爷大量。”江世城捋捋长须,侧身请他进府,“请进府再叙。”

左一江颌首迈步,江世城跟在他身后一同进府。江作天纳闷极了,小声唤了句“爹?”

江世城步履缓下,在江作天耳边低语一句。江作天猛得瞪眼。

前边的左一江脸上笑意却稍沉。

别人听不到,他习过武,耳聪目明,却是听到了。

江世城说他是苍羌太子。

第73章 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