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莹”君锦想唤住找麻袋去的阿莹,这丫头也太实在了可惜没唤住,人已经没影儿了。

“夫人,莫先生来拜别。”小丫鬟过来传话。

莫馥?他今天就走?君锦看一眼身旁的曾辉。

曾辉道,“呃,我让他临走前来见我一次,想请他帮忙确定一下开渠需要的技工种类。”

“请莫先生在门外等候。”君锦吩咐一声,这里毕竟都是女眷,不好让他进来,虽然现在不只一两个男人,“另外,请田大夫过来一趟。”有人受伤,而且都是娇客,不能马虎。

一片拥挤中,君锦等三人悄然退了出去

只有阿莹还在认真执行少主的命令,找来口袋跟在嘉盛身后,若非嘉盛找妻儿分心,她也没这么容易得逞,就在她思考是不是真要套的时候,一只蒲扇大小的糙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几乎妹捏碎她的腕骨。

一个背手,阿莹反过身来,正对偷袭她的人——咦?这人好面熟

袁阗也觉得眼前这清秀小厮面熟,只是一时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袁将军。”嘉盛喊住袁阗,怕他拿捏不好力道,伤了阿莹。

袁阗缓缓松开手,他想起来了,这小厮以前跟他打过擂她是个女娃儿!有了这个认知后,他的手缩得更快,“你什么人?为什么鬼鬼祟祟?”还跟在嘉盛将军的身后。

阿莹看看自个手里的口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是内子的闺中伙伴。”嘉盛出言解围,在看到阿莹手上的口袋时,大概明白了她打算做什么,“她让你来揍我?!”他做错了什么?

阿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赧然道:“是”

嘉盛并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让曾辉气到想揍他的事——他习惯了跟云雨的举止,一时间没觉得那有什么,所以记不起来。

习惯容易成自然嘛,不但自个觉得自然,别人可就未必了。

在看到罗瞻、嘉盛、云雨等师兄妹五人,加上一位让丫鬟扶着的林小姐时,曾辉咧嘴冷笑,忽而挎住一旁倜傥、斯文且一脸莫名其妙的莫馥,“齐夫人,听说你那酒楼的江南菜不错,咱们这就去吃吃看!顺便给莫先生践行。”拉人就走。

既然要自然,那大家一块自然好了,三只腿的蛤蟆不好,两只腿的男人还怕缺么!谁怕谁啊!

齐夫人一时间弄不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只得尴尬地点点头。

罗瞻、嘉盛同时眯起眼,心中有同一个疑问——这人什么时候蹦出来的?

“这就是大嫂?”师兄妹几个里属齐山、秦玉最没眼色,听云雨叫了君锦一声小嫂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佳人就是传说中狐媚惑主的大嫂啊,老大真有福气。

“两位叔叔晚上到府里用饭吧,我已让人备好了酒菜。”君锦好言以对,然后转身携齐夫人跟上曾、莫二人的脚步,往大酒楼而去,看都没看一眼丈夫。

☆、五十九 争吵

莫馥,一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是耳聪目明,他不会看不出自己被利用了,不过他到不甚在乎,既然罗瞻敢用他,就说明他没把这种私事放在心上,而他,也不是贪恋权势之辈,只是想为难民做点事,所以他答应了君、曾二人的推介。

“饭就不必吃了,两位夫人的心意在下心领,傍晚前要赶到驻扎的营地,不敢多留,曾少主所提之事,在下计算整理出来后,马上让人送来。”转眼看君锦,“多谢罗夫人给在下的机会。”拱手道别。

望着莫馥那抹颀长背影,曾辉摇头,“是个不错的男人,你当年怎么会看不上呢?”反倒看上一个粗鲁的土匪。

君锦懒得理她的混话,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齐夫人,“走吧,别让人家等久了。”她还有事要跟齐夫人谈。

罗宅的待客之餐向来精致,虽并非什么山珍海味,但菜色搭配得相当合理,至少会让不同口味的人都能吃到自己喜欢的。

尤其对齐山、秦玉这样常年风餐露宿的人来说,光看着满桌子的佳肴就让他们热泪盈眶了——女人也不是没有优点的,至少她们能做菜。

因为没有外人,所以饭桌上便不再分男女长幼,连罗定睿、罗慕君两兄弟都上了桌,可见能在这张桌上吃饭的都不是外人。

曾辉心情不好,所以特地坐到了嘉盛的对面,让他跟他的小师妹去热络个够。

君锦的心情也不大好——但凡见到罗瞻跟林小姐成对出现,就会心情不佳,当然,她不似曾辉那般表现出来,顶多就是不再帮丈夫夹菜,只照顾两个儿子而已。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嘉盛问对面的曾辉,自害喜过去后,她向来能吃,今晚却吃的有一口没一口,看着都让人着急。

曾辉当没听见,接过君锦怀里的小慕君,喂他喝鱼汤,“宝贝儿,再喝一口。”也许是因为自己也快做母亲了,她到真有了几分慈母的样儿,而且也不再穿男装,而是一身简便的胡袍,英挺又不失女人味儿,嘉盛对她的改变相当感动。只是他至今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她反应这么强烈,今天一大早赶回来,想说比试一结束,就回来看她,谁知却成了这样。

见他还要再开口,曾辉抱起慕君起身,“走,咱们到别处吃去,这里真吵!”

“哇——”小家伙有些困顿,望见君锦后,再不愿被别人抱,瞅着母亲哭得好不伤心。

“唔——娘娘抱。”君锦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再次抱回小家伙轻哄。

“娘,我要吃鱼。”罗定睿在母亲面前向来很守餐桌礼仪,夹不到的菜都会请母亲夹给他,而不是没规矩的站起来,不过今晚有点特殊,他爹对他这种无理要求很愤慨,筷子啪一下敲上他的额头——

臭小子,自己没长手!他老婆一口饭还没吃,净围着这两个东西转了。

罗瞻一手从妻子怀里拎过小儿子,一手将整盘鱼放到儿子跟前,“吃不完不许离席!”

几声抽笑传来,自然是云雨、齐山、秦玉这几个没规矩的——老大抱孩子的样子真得很好笑。

相对于他们的抽笑,在座的袁阗就有几分吃惊了,罗老大在军中向来威严,连笑都很少,更别说眼下这场景了,可见外人的传说也不是没道理,他确实是有点惧内啊。

还是君锦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今日齐夫人带了些新茶来,正好让叔伯们尝尝。”君锦替儿子挑好鱼刺后,见众人也吃得差不多了,示意丫鬟们上茶。

“你把饭先吃掉。”罗瞻将自己的碗放到妻子跟前,这女人爱干净,不吃别人吃过的剩菜,所以他特意先挑来放好的。

对他的举止,君锦还真是挺感动,毕竟要他这样的人在众人面前做这种事,委实太跌他的身份,想不到他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他这份细心,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拾起筷子吃下去。

“袁将军,不知鹿山的情势如何?”这话是曾辉问袁阗的,他跟嘉盛一起从鹿山回来,自然清楚那边的局势。

袁阗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碗,蹙眉道,“东胡没什么大问题,到是田军近日正在君山外囤兵。”

曾辉低眉思衬一下,又转头对君锦道:“莫馥那边你帮我盯着点,他把东西送来后,你立即让人送到鹿山给我。”

“你要回去?”提出质问的不是君锦,而是那位准父亲嘉盛。

“等会儿再听你鬼吼!”曾辉阻止了嘉盛的质问,又对罗瞻道:“你跟周蜀的合作已经部署好了吧?”

罗瞻从小儿子口中抽出给他磨牙的手指,没有回答曾辉,显然是默认。

这回换成君锦看向丈夫,“这次出去是大战?”

“不该女人家管的事,不要瞎操心。”罗瞻有些烦躁,因为心里很不想让她知道即将的大战。

罗瞻的话让饭桌上的气氛乍然变得微妙

良久的沉默后,君锦缓缓起身,步出前厅——她需要出去透透气,省得跟这男人吵起来,毕竟还有外人在。

与周蜀联盟定然是灭田的大举,生死之战,就是说他这次出去,有可能再也回不来,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告诉她!他说过要信任她的,她不想那只是些空话,当然也深明相互信任很难,可——他连试都不试,这么大的事,他就打算瞒到死嘛!

“你松手!”在廊道尽头被抓住,她狠狠甩开,口气不善!但仍压抑着。

“有什么可气的!”她难道不明白他是怕她担心吗?尤其现在还挺着颗大肚子,怎么忍心让她忧心这种事!

“是没什么可气的,对你根本就不值得生气!”声调微扬!开始有了点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气势。

罗瞻可不是软柿子,随便就让人大小声,而且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尤其对她,自然不能接受这种指责,尤其在认为自己做得是对她好的事,“那谁值得你生气!”不知为什么,一人一句很容易跑题。

“不用你管!”

“你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既然话题下道,干脆把积聚在心底的愤懑全发出来,反正现在不发,下次还不知有没有机会。

“是!我从开始到现在都看不起你这个土匪!”孩子都有了两个,他居然还在为这种事忧心!到底让她怎么表达他才会明白!

扑通——罗瞻一脚踹断了廊道上的栏杆出气。

躲在不远处的惹事元凶——曾辉忙想上前劝架,刚站起身又被嘉盛拉了回去,示意她等等,兴许让他们吵吵发泄一下会更好。

“那你当年还跟我走!”攥住拳,不敢碰触到她的身体,怕一不小心力气用大了,会伤到她。

君锦冷哼一声,“你大概忘了我是怎么被你带回林岭的!是你劫的,从一开始就是你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扯到一起的!”

“”没错,她的确是他抢来的!但那又怎样!“我是土匪,你现在也是土匪的婆娘,你那些好教养应该告诉过你什么叫出嫁从夫!”

“你这混蛋,只会要求我从你。”将手上的筷子掷到他胸口,声调完全放开,“从认识你第一天,我就在顺从,可得到了什么结果?你几时看到过我的付出,整日只有服从服从,我不是你的士兵!”

“那你就了解过我了?你要是见过我怎么对外人,就会知道我是怎么容忍你的!大小姐,你知道真正的土匪婆娘什么样么?”

“知道,我做过不是吗?洗衣做饭劳作,还要忍受那些外人对我的辱骂,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那点事,不要以为就是全部!”

“不是全部?你还想要我的命吗?”

“是,你的命是我的!不能忤逆我!”吼声在院子里来回传送——这就是他真正的嘴脸,不讲理且易怒,“是你自己要跟我回来的!”她最好记住这一点。

“要是知道你一点也没变,我不会跟你回来!”擦擦气出来的眼泪。

“我变不成你心里那种有教养的人!你最好清楚这点。”

“”苦笑,是啊,这男人没有半点教养,她怎会不知道,为什么还幻想着改变他呢?他的本质就是土匪啊

忽然觉得这种争吵毫无意义,不想再无谓地吵下去,转身要走——

“还没谈完,不许走!”抓住她的肩膀,硬把她板正!“跟我回来,你后悔了?”他想听她说不!

“后悔,我们真该老死不再相见!”这可恶的男人,总会在她打算息事宁人时再次惹怒她!

“你到底想把我变成什么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而且他已经很容忍她了,“整日偎在女人身边的应声虫?”

“谁要你变成应声虫!”她什么时候要求过?!

“可你现在要求我什么都要告诉你!”

甩开他的手,这人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弄得她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俩在吵什么,但他不许她甩开,重新攥住她的肩膀不放,“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她就这么点要求。

“没缘由的,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只能平白无辜乱担心。

“没缘由?”她终于吼了出来!“我爱自己的丈夫,担心他的生死,要什么缘由!”

尖细的吼声几乎撕碎树枝上枯叶——

“”罗瞻愣住了,不是因为她第一次这么不顾形象的尖叫,而是她的话

“你说什么?“

她垮下双肩,再不想跟他说,反正他又听不懂!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不许她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败下阵来。

“”不想说,却被他捏的火气再次蹿升,一边挣扎一边道:“我爱你,担心你的生死,行了么?”

就是这句!

罗瞻突然变得异常狂喜,倒把君锦给吓呆了——他这改变也太快了点!

不错,罗瞻要听的就是这句,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没自信,患得患失,就是因为没有这句话做保证,哈,他的妻子爱他!

捧起她的脸,狠狠在她的唇上印下一记狼吻,“你真得爱我?”

君锦忽觉很疲累,这个笨蛋怎么到现在才明白?“不爱你,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罗瞻眉飞色舞,紧紧搂住妻子,“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爱我这种人?”

“我也在想为什么。”他到底哪一点好呢?瞧这个样子——

俯视她疲惫的神情,“那还跟我吵?”声音轻柔到不行。

懒得与他争辩,“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你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不行,我陪你。”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这张脸。”容易生气。

“那就把眼睛闭上好了。”他很好说话。

“你能给我一点自己的时间吗?”她只想单独待一会儿。

“你闭上眼就看不到我了,跟一个人没什么两样。”弯身抱起她,心情从未如此愉悦过——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非常想要的东西,她是唯一一个,如今得到了,不只是身体,而是她整个人,虽然不了解她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么一个莽夫,不过——她就是喜欢。

“娘子,再说一遍刚才的话。”抱着妻子回屋。

“再说一遍。”他催促。

“说一遍!”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打断他,她疲累地问。

“什么?”

“晚两天再走好么?”至少让她给他准备些东西。

“不行。”这可不大好办。

“我爱你。”声音带着些取笑。

“好。”

真是个好骗又昏庸的男人!

就这样,争吵到整栋宅子都涩立无声的夫妻,没事人一样回屋去了,徒留几片烂树叶兀自在风中飘来荡去

“唉,真不知道他们俩上辈子是谁欠了谁的。”曾辉盘坐在廊道外的栏杆下,下巴支在栏杆上,叹气。

“他们俩是不知道,不过我们俩上辈子定然我是欠了你的。”嘉盛背倚着栏杆,两人一个面朝东,一个面朝西,视线相对,“好戏看完了,说说你吧,你到底在气我什么?”

冷哼一声,“不许再让云雨那丫头接近你三尺以内,不然我儿子生下来就姓曾。”

嘉盛笑不可仰,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笑了半天,差点岔气才道:“我记住了,不过儿子姓曾,我到无所谓,反正我到底姓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清清嗓子,每次谈到他的身世,她都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什么都不说。

“我儿子怎么样?”右手放到她微微有型的小腹上。

“很好,肯定比罗老大家那个有出息,一点也不折磨他老娘。”说到这个就让她开心,君锦那女人整天半死阳阴的,不能吃不能喝,她却什么也不怕,可见两个孩子的听话程度如何了,真是什么人生什么种,像罗武安那样的,定然不会生出斯文的种来,她家这个就不一样了,瞧这么斯文帅气的爹,还怕生出夜叉嘛!

嘉盛头枕栏杆,笑着伸手搂她入怀,这女人越来越有女人的样了,“不回鹿山行吗?”他好不容易才回来,而且过两天就要走,可能连孩子降生都看不到,也许还会回不来,他不怕死,但放不下她跟孩子,有羁绊的人啊。

“行。”她很从谏如流,因为心知他这次的离开不普通,“不过要说你爱我!”她可不像罗老大那么笨,成婚这么多年才想起来要妻子表白。

“我爱你。”搂着她的手,两人十指交缠。

唔难怪君锦那女人喜欢窝在罗老大的怀里,还真是舒服。

夜空几净,天下终于变得一片安宁——

☆、六十 没错,是罗夫人 (上)

不想也不愿让他走,明知道不能无理取闹,可还是满心想腻着他。

君锦是三更底醒的,一直搂着他的脖子不愿松开,因为他四更底就要动身出城,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更鼓声响了四下,罗瞻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叹,“你再睡会儿吧,走前我一定会叫醒你。”

在他的胸口摇头,“你一做起自己的事,就会把我们忘得干干净净。”根本记不起自己还有个家,从开始一直到今天,他出门就未曾写过一封家书。

女人都是有闺怨的,即使再怎么大度能容,无欲无求,依旧架不住独守空房的苦楚,尤其他过得还是那种有今日没明天的生活。

这几天他一直留在府里,耳鬓厮磨久了就更不愿他离开了,尤其她现在怀孕,特别容易感怀。

“我不是答应有空给你写家书?”这辈子都没写过家书,不知到时能写些什么,情啊爱啊他说不出口也写不出来,写生活更是乏善可陈,军旅的日子能有什么好写的,不就是一日三餐,打仗睡觉嘛,想来就犯愁。

“谁知到时你还能不能记得。”脸埋在他坚硬、光\裸的胸膛上,蹭来蹭去,像只懒猫,“记着我嘱咐过你的话,赵麒带的那些东西,你不许给别人,能给别人的我都让人另装箱了。”这人进了军营就是天下大同,什么都跟人分享,连内衫都是,所以她特意多准备了些衣物、干肉,分两份来装,一份是能送人的,另一份是不能送人的,“尤其那些衣服,不许乱给别个人穿。”戳戳他的下巴,“也不想想,你穿着别的男人穿过的衣服与我亲热,岂不——嘶——”说不下去是因为被他咬了一口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