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清岷气得想挥拳头抡他,奈何他是司机,想了想又把拳头放下了,改去抡傅简。

还没抡到,傅简勾住他的头,一记手刀,人就软绵绵倒了下去。力道掌握得刚刚好,不伤及神经,又能致人昏厥。

周岳吃惊:“看不出来,你身上还有功夫。”

傅简扔开孙清岷,抽一张车上的抽纸一根根手指擦干净:“接下来要说的事,不方便向第三个人透露,只好得罪了。”

他淡淡地看着周岳:“你猜得没错。周念确实告诉过我,要怎么救她。但她那个方法很不成熟,她自己可能都没有领悟完全,我还需要研究。”

周岳被看透了心思。濒死之人与外界联系,最有可能的就是传递求救信号,果然是这样。

他冷声道:“你开价吧。”

傅简满意地笑:“我要姒今的血。”

“操`你妈,你以为小爷是大罗神仙?那个老妖婆会把血给我?”

傅简把纸巾一扔:“我需要得很少,一滴就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滴血换一条命,怎么都不亏吧?”

他提示道:“刚才在房间里不是有被子和毛巾么?凝结的血,也是可以的。”

※※※

周思诚陪姒今吃完午饭,就去周氏集团了。下午去一趟健身房,晚上还有个酒会,行程排得满满当当,连晚餐都交给了周岳帮她料理。

他最近一直陪她奔波,突然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姒今居然有点不习惯。

她在客厅百无聊赖地玩一台榨汁机。

茶几上放了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有些盛水果,有些放蜂蜜,还有好几个专业量杯。她看着周思诚帮她从网上打印下来的配方,轻轻地念:“100毫升鲜奶…”手上把一盒鲜奶拆开,倒进量杯,倒到临界点突然停下来,做滴定实验一样,一滴一滴往下倒。

突然,玄关的门开了。

轻轻一震,多倒了一滴,微微地超过了100毫升的线。

姒今咬牙切齿地拿去厨房倒掉。

周岳提着两大袋外卖,看她那个恨之入骨的表情,分外胆寒。莫非是被老妖婆察觉到什么了?!

他放下外卖,呵呵地笑:“姒奶奶,我哥喊我来给您老送饭来了。您瞅瞅合不合口味?”

其实她不吃饭也不会觉得饿,但周思诚就是觉得她一日三餐都得按时吃。

姒今从厨房出来,把玻璃杯往茶几上一搁,对多出来的一个大活人视若无睹。

她随手扔了些去皮的香蕉橘子进榨汁机,把桌上的蜂蜜、柠檬、鲜奶,见什么都舀一勺,按下开关,目光带着恨意,看电机带动刀网高速旋转。

无档位的榨汁机只有开和停两种开关状态,说明书上写着:“操作简单,特别适合老人、小孩使用。”周思诚特地换的。

周岳咋舌,觉得自己就是那刀网下的水果,怯怯道:“姒奶奶您先吃着,我去替你收拾收拾屋子!”说完就要溜进卧室,身后一片死寂,只有电机高速旋转的嗡嗡声。

突然,那个声音停了。

“站住。”

周岳转身的动作仿佛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姒今站在身后,慢条斯理地把果汁滤进一个玻璃杯,抬起一双冷冷的丹凤眼:“你过来。”

周岳的心咯噔一下,香蕉你个芭乐,这他妈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他一步一顿地挪回去,脸色黑如锅底。

姒今冷冷举起杯子:“把这喝了。”

周岳:“…”这特么得有剧毒吧?

她目光一寒:“喝!”

“是是是!”周岳接过来,痛苦地往胃里倒。

各种水果混合蜂蜜鲜奶,又酸又甜,还有乳制品的润滑。

姒今看他乖乖喝完,脸色缓和了点,问他:“味道怎么样?”

周岳摸不着头脑:“还…还不错?”

姒今笑了一下,手指一挥:“去吧。”

“…”香蕉你个芭乐。

姒今挑了下眉:“愣着干什么?”

周岳动如脱兔,直奔卧室,进门后偷偷窥她一眼,姒今已经坐上餐桌,细嚼慢咽地吃他带回来的晚饭。

操她娘的。周岳进卧室,地上干干净净,掀开被褥也没找到染血的被套。

靠,不会是扔了吧?

他做贼心虚,探出去再看一眼姒今,没动静。才放心地去翻卧室的垃圾桶,没有,又去翻书房的,还是空的。卫生间,厨房…妈的全是果皮。

最后,他趴在客厅的垃圾桶前狂翻乱找,姒今抱着胳膊站他面前,幽幽道:“在找什么呀?”

第27章贰柒

周岳手一停,吊儿郎当的:“哦…我哥让我洗被套,不知道哪里去了?”

姒今脸上印着明显的嘲讽,像在鄙夷他没有常识:“干洗店。”

紧如擂鼓的心跳总算安回胸口了。周岳一拍脑袋,指着保鲜盒喊“您吃您吃!”,自个儿一下蹦了出去。

姒今响亮地嗤笑一声,饭也懒得再碰,又去玩她的榨汁机。按照刚才的配方榨了一大杯,撕开保鲜膜盖上,小心翼翼地搁进冰箱。

做完这些,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她懒得收拾,走去卧室睡大觉。

沾上床眯了一会儿,头晕晕乎乎地发沉。她以为是堕入梦境前的眩晕,没在意。又过了一会儿,头疼得越来越厉害,脑子里像有根针在扎。

她猛地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动不了了,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

※※※

傅简的家在长宁区,毗邻中山公园,买的是小区里最好的户型。

白天从七楼的窗口望出去,能见到不远处小孩子们坐着海盗船,在半空里划来划去。隔着这么远听不见欢闹声,却能从那大幅度的摆动里隐约听见银铃般的大笑和尖叫声。

这个房间只有这一面是窗,另外三面皆是镜子,就连门背面也是平整的玻璃。

他打开窗户,背倚着日暮时分微寒的风,白净无尘的袖口迎风扬起来。

一同扬起来的还有手上的火焰,银质的打火机,点燃一块腥红色的布料。他的声音平静无澜,像黑白无常念动生死薄般的无情,一字一顿:“姒今。”

他把烧起来的破布举到面前,眼底跳跃着火焰,笑着欣赏染血的焚烧。姒今的影子就是在这时显现。

嵌在镜子里,像被囚于玻璃水箱的游鱼。

傅简把燃烧着的布条扔进一个陶制的佛龛,轻轻落落地一笑:“晚上好。”

姒今的目光像是淬了毒,阴沉沉望着他。

傅简几步走到镜子前,来回地踱步端详:“看来不是我需要指教,只是没借助正确的媒介罢了。”

在他的眼里,姒今穿着一身十七八岁女孩子钟爱的毛绒睡衣裙,骨架瘦小,皮肤苍白,像只白白的小兔子。她长得素淡温婉,看不出什么令人惧怕的地方。

姒今从短暂的惊疑中平静下来,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周岳给你的?”

傅简没有隐瞒的必要,大方默认。

姒今转过眼,缓缓地一笑:“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想要什么,为了了解自己的能力?”

“是又怎样?”

傅简盯着她如花骨朵绽开般缓慢的笑,薄薄的唇牵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霎时间,连接数声清脆尖利的巨响,整个房间三面的镜子毫无预兆地迸出无数裂痕,像是龟裂的大地,在一瞬间崩塌碎裂。

姒今光脚踩着一地的玻璃片,却没被割伤,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既然这样,就好好跟我商量。我不是那些可以任由你操控的孤魂野鬼,你以为偷鸡摸狗拿到我的一滴血,就能拿捏住我了?”

傅简双目眯起:她可以行动自如?

姒今掸掸他肩上的玻璃屑:“年轻人天真一点是常事,不用太惭愧的。”

又道:“既然所图是我,就不该求到别人头上去。让周岳那个草包办事,没引火*不错了,你还指望他为虎添翼?”

傅简竟还能端得住,暧昧地看了眼她抚在他肩头的手:“这么说,姒小姐有兴趣跟我合作?”

姒今被他喊得一阵作呕,收手笑:“看来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

姒今,清德宗光绪五年生,二十六年死。论辈分,他喊一声太奶奶都不为过。

傅简心理素质过硬,还能对她笑得出来:“故国有佳人,我与有荣焉。”

这人还真拿自己当风流公子哥看待。姒今不欲计较,直点正题:“你能使唤周岳,无非是因为周念。说吧,周念找上你的时候,告诉你什么了?”

傅简犹豫。

姒今没这个兴致陪他拿乔,指甲眼看着就要扣上他的颈动脉。

傅简皱眉向后退让:“姒小姐好大的脾气。”他站定了,瞧着姒今的脸色,点起一根烟:“要紧事,容我抽支烟想想,不过分吧?”

他点烟时撩起衣袖,腕上戴了一串佛珠,干净修长的手指夹着长烟,有种诡异的沧桑。

姒今嫌恶地皱皱眉:“到窗边去。”

※※※

周思诚接到孙清岷的电话时,正在开车。

孙清岷之前被打晕了带回周岳家,这时候清醒了,屋子里黑黢黢的,周岳也不在,只一条哈士奇睡得口水横流。

他心道坏了,连忙给姒今打电话,没人接,才找上周思诚,问他在哪儿。

周思诚挂着蓝牙耳机,道:“晚上有个酒会,去接女伴。”

孙清岷在心里骂娘,今丫头这会儿还不知吉凶,他倒逍遥,按捺着道:“就不能不去么?”

周思诚觉得奇怪:“会不礼貌。”

礼貌算个球!孙清岷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最后大吼:“总之,周岳跟那个医生搞在一块儿了!不知道要对我今丫头做什么!那医生还跟他打听今丫头,周岳二话没说让他随便勾搭,还说要牵线搭桥!”

周思诚听得茫然不解,半晌才反应过来,笑道:“他看上姒今了?”顿了顿,想起姒今的话,又说,“好事啊。”

孙清岷暴跳如雷得哈士奇都醒过来冲他叫唤,激动地说:“要真是看上了,他打晕我干嘛啊?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

周思诚挂了这个电话,又往原定的方向开了一段,支架上的手机自动拨入姒今的号码,关机。再拨家里的固话,响了四十几秒,无人应答。

是不是睡着了?

出事的概率不大,以傅简的能耐,理论上是斗不过姒今的。

…万一呢?

他心烦意乱,最后还是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女伴,自己折返回家。

灯一亮,满客厅的果皮,桌上堆满了残留液体的玻璃杯,和她只吃了几口的外卖盒。榨汁机还插着电源,指示灯静静地亮着。

进卧室,人果然不见了。

他轰电话给周岳,对方支支吾吾,但到底老实,藏不住事,一股脑跟他把话讲开了,说“全都是为了念念”。

周岳其实也有点儿心虚,但又不知为何心虚:找姒今本来就是为了救念念的,可惜她这里前途渺茫,这会儿好不容易冒出个看起来有盼头的傅简,他当然把希望寄托到后者身上了。

再说了,姒今连人都算不上,他坑她一把也…也不犯法?

周思诚毕竟是周念的哥哥,站在周念的立场上,也不好说他什么,只是问他:“傅简家在哪里?”

周岳有不祥的预感:“哥,你不会真准备去救那个老妖婆吧?你听我的,就算傅简有本事把她弄过去,谁胜谁负还说不清呢。我们正好坐山观虎斗,奔着厉害的那个去,不挺好的?”

他算计起来头头是道。周思诚心底莫名地烦躁:“傅简家在那里?”

周岳被他闹得没法子:“xx花园,我就送他到小区门口,不知道他具体住哪栋。哥,你听我说…”

周思诚把电话挂了。

周岳呆呆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思考了一下要不要通知傅简。想想还是算了,隔岸观火,火烧着哪家,也轮不到他去扑呗。再一想,周思诚是怎么知道这个事儿的呢?

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回去收拾一顿孙清岷。

※※※

傅简抽完半支烟,姒今就坐在一地玻璃片上,背靠着墙等他。

她不问他考虑好了没有,而是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傅简莫名其妙,警惕地递给她。里面也没有什么关键信息。

姒今用不惯安卓系统,在解锁手势那里卡了半天,傅简指导了好几次,才成功打开。她一脸平静如常,傅简却笑了一下。还真的被他碰上个旧社会残留分子?

她调出通讯录,里面名目繁多,不像她的,只有一个号码。周思诚的“周”是z字打头,要一直翻到最底下。她翻了好半天才翻到,一个电话拨过去——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她皱皱眉,想挂。刚按上去,电话突然接通了。

周思诚在走路,速度很快,电话里窸窸窣窣的:“傅简,你谈条件可以,跟女人过不去,太上不得台面了吧?”

姒今一愕,静静听他讲完。

周思诚遇事泰然,总是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难得听到这种溢着怒气的语调。

他居然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