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梧桐树空荡的枝桠,簌簌地发响,清铃铃的声响,仿佛有人在耳旁低低吟唱。

沈书鱼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一向胆大的她之前还嘲笑韩婷婷不敢亲自把情书拿给温言回,还要找她代劳。她总说等以后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她一定要亲口告诉他。没想到现在连开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脑子里想的和现实中做的特么完全是两回事儿。

沈书鱼没给她家司机打电话,可司机却突然出现了。

一辆黑色的宾利稳稳当当停在她脚边,后车窗玻璃摇下来,一个长得英气十足的中年男人探出头,“闺女,还不回家?”

沈书鱼:“…………”

沈书鱼看到她爹那张脸,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她掐了把自己的脸,直接被震惊哭了,

“爸,您怎么来了?”惊吓不止一点点。

沈威看看自家闺女,又看看闺女身边站着的瘦削的少年,悠悠道:“来接你回家啊!”

沈书鱼:“……”

“这你同学啊?”他虚抬了抬眼,视线悄无声息地往少年身上飘,隔着车窗细细打量他。

只一两眼就将人家给打量了个遍。

高高瘦瘦,面容清俊,身上却有股少年人难得的沉稳。

最是张扬冲动,心浮气躁的年纪,这份沉稳少之又少,自然也就显得难能可贵。

环境造人,想必也是一个从小多磨难的孩子。

沈威同志在生意场上浸染多年,自然有他看人的独到眼光。

少年老成,他欣赏这份沉稳。

沈书鱼把书包肩带往肩上提了提,冲老父亲轻轻“嗯”了一声,欲盖弥彰解释一通:“我找他给我讲试卷。”

沈威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闺女这段时间会有这么多反常的的表现,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勤奋,敢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叔叔好。”温言回一股脑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一手扶住车把,规规矩矩给沈威问好。

沈威没下车,他冲少年点点头,“孩子,谢谢你给我们家小鱼讲解试卷,有空去家里玩。”

温言回:“叔叔您言重了,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没做什么。”

态度恭敬,礼貌谦和,不邀功,也不刻意讨好,沈威对少年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他看向自家女儿,“还不回去?”

沈书鱼急得想哭,她没时间了,正事都还没办。

看她一副纠结的样子,老父亲微微挑眉问:“还有事儿没办好?”

沈书鱼点点头,“爸,您等我一下。”

她吸了口气,索性豁出去了,“温言回你过来!”

温言回不明所以,忙拉着自行车跟上她。

她把他拉到角落里,离父亲的车有一段距离才停下。

少年抬了抬眼皮,眼神疑惑,“还有事儿?”

“上次咱俩打赌你输了,我让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还作数吗?”

温言回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突然之间提起这件事了。

“自然作数。”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她内心忐忑,不断掰扯着自己的手指,慢腾腾地说:“我现在要兑现它了。”

“好。”他居高临下看她,“你要让我替你做什么?”

“我要让你做我男朋友。”她一口气说完:“温言回,我喜欢你。”

温言回:“…………”

少年大受震撼,脸上瞬间爬满红晕。

“我高中不想谈恋爱。”过了半天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没关系啊,我可以等到毕业。”

温言回:“……”

“话我说完了,怎么想随你,想好了就告诉我一声。”她扔下话直接跑了。

温言回:“……”

一口气坐进车里,沈书鱼气喘吁吁,“王叔,走吧!”

王叔点头说好。

车子启动,扬长而去。

少年清瘦的身形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后终于不见了。

沈书鱼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

沈威扭头觑觑眼,“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沈书鱼倒是全然没回避老父亲,直接说:“我跟他表白了。”

沈威:“……”

“人男孩子肯定被你吓到了。”

沈书鱼:“……”

“爸,您觉得他怎么样?”

沈威略作思考,慢腾腾地说:“少年老成,不卑不亢,非池中之物。”

沈书鱼笑了,“您对他评价还挺高。”

沈威:“小伙子是不错,只怕看不上你。”

沈书鱼:“……”

沈姑娘觉得这真不是亲爹!

“爸爸不反对你早恋,小打小闹可以,但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做。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明白吗?”

沈书鱼听出父亲指的是什么,她耳根一红,低声道:“爸,您想到哪里去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

刚过完年,大街小巷还洋溢着年味儿。

温言回骑车穿梭在街道上,没觉得冷,心中只觉得震撼。

他从来没想过沈书鱼能看得上自己。他要什么没什么,除了会死读书,一无是处。

而她呢?沈氏集团的千金,天之骄女,是无数人羡慕的对象。别人奋斗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得到的东西,她一出生就拥有了。他的父亲随手就能给一中捐一栋楼。

即便抛开厚实的家底不谈,她自身的条件也不赖。她长相出众,身材姣好,性格开朗,活得肆意而张扬。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她的脑子特别好使儿,别人埋头苦学都抵不上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这样的人只要肯用功,名校唾手可得。

她总是很快乐,无拘无束,没有任何烦恼。

她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还是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

冷风吹了一路,他狂热的心渐渐冷却。

在院子里停好车。他推开房门进屋。

外婆正在厨房里烧菜,一股浓郁的辛辣味儿扑鼻而来,浓烟滚滚,呛得人直掉眼泪。

他悄悄走到厨房外,隔着一扇玻璃门往里面看。昏黄的白炽灯下,外婆身形佝偻,整个人被油烟包裹,显得无比苍老。一边翻炒锅里的菜,一边剧烈地咳嗽。

家里的油烟机早就坏了。外婆想省笔钱,一直都舍不得买。每天炒菜都被浓烟呛得直掉眼泪。

这一刻少年鼓噪跳跃的那颗心彻底冷却。

沈书鱼可以任性,可以义无反顾地疯一场,因为她有本钱。可是他却不能。他一无所有,没有任性疯狂的资本。

这么多年以来他和外婆相依为命。酸甜苦辣咸,人世百态,逐一尝尽。他总是很努力很努力,走任何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行差踏错。他这样的孩子,他没得选择,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翻身。高考是他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

这是温言回十七年来第一次感觉到无力。因为穷而放弃了一个美好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酸酸甜甜的高中恋爱。

高中(14)

沈书鱼等啊等, 每天都看无数遍手机, 始终都没能等到温言回的回复。

三天以后她实在按捺不住, 亲自给温言回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通。

“喂?”少年的声音格外低沉,甚至有几分沙哑。

她挣扎着开口:“那个温言回……你想好了吗?”

“对不起。”他的声线压地很低很低, 近乎呢喃。

这个结果在沈书鱼的预料之中。因为她并不确定温言回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虽然有所预料,可当她被拒绝时, 她还是觉得很难过,毕竟自己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和男孩子表白就被拒绝了, 女孩子的自尊心难免受到打击。

她不死心追问道:“为什么?我想听理由。”

“我不想谈恋爱, 我只想好好准备高考。”

“我不会影响你的,你要考清华, 我陪你一起考。”

“你没必要为了我勉强自己, 我就是个很普通的人, 长得一般, 家境也不好, 等你和我接触久了你就会发现我这个人非常糟糕,身上一大堆坏毛病, 实在担不起你的喜欢。你犯不着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你说了这么多都没说到点子上,这些都不是理由。我就问你一句,你喜不喜欢我?”沈书鱼没了耐心, 直奔主题。

她只关心这一点,别的她都不在意,可以忽略不计。

十七八岁的少女,一切都源于喜欢, 她们只在意喜欢和不喜欢。

电话那头少年直接怔住,陷入静默。

良久之后沈书鱼才听到他的声音,“不喜欢。”

“我知道了。”她直接掐断了通话。

他果然不喜欢自己。

很难过,也很惆怅。可是要说撕心裂配倒也不至于,她眼泪都没掉一滴。表白失败比起真正的失恋还是有差别的。

她只是觉得挫败,毕竟一直顺风顺水的她头一次撞了南墙。不过也还没到痛彻心扉的地步。

颓败了几天,她就满血复活了。

她觉得自己挺冷血,表白失败这么快就恢复了。她跟余梦溪说起这件事,好闺蜜说她只是没那么喜欢温言回。

对此她将信将疑。她认为自己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人,不会一直纠结于自己的一次失败。

***

很快一个寒假就浪完了。元宵节前两天一中开学。

沈书鱼照旧穿得跟个社会人一样,浓妆艳抹,招摇过市。

李文看到她这身打扮,忍不住揶揄一句:“鱼姐,您老这是刚蹦完野迪回来呢?”

沈书鱼嘴里含着一颗槟知糖,不屑地说:“蹦迪有什么意思,老娘早就玩腻了。”

李文佩服地说:“还是咱鱼姐潇洒,我这个寒假尽给我爹做苦力了!”

沈书鱼嗤一声,“让你看个店你还不乐意了,钱你爸少给你了?”

李文咯咯笑,“我爸刚给我发了工资,请你和溪姐喝奶茶去。”

“你小子难得这么大方,必须宰你一顿!”沈书鱼一边笑着,一边不自觉往后桌瞟了一眼,少年端坐在座位上,面前摆着一本数学竞赛试题,正在默默地写着。

他总是这样安静,这样沉默,一度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笑得真勉强。奶茶都治愈不了她受伤的小心灵了。

在家没感觉,一到学校见到温言回,她的胸口竟然有种后知后觉的酸涩。酸涩是源于内心深处的失落。到底是第一次喜欢一个男生,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跟人告白。可惜还是被人无情地拒绝了。

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受伤了,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这种难受让她根本没办法好好面对温言回。

可能十七八岁的少女就是这么矫情,心态还没稳到可以坦然面对拒绝自己的人。

都说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沈书鱼这话太假了。做不成恋人,还想做朋友?开什么玩笑!

她反正是不可能和温言回做朋友的。一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表白失败,大受打击。

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面对温言回。

她就找余梦溪换了座位。她坐到李文前面,远离温言回。

对于她突然换位置,李文表示很奇怪,“鱼姐,怎么突然换位置了呀?”

沈书鱼往温言回的座位瞟了一眼,故意提高音量,大声说:“远离伤心之地。”

李文:“……”

李文顿时乐了,追问:“鱼姐,你受啥刺激了?”

沈书鱼摆摆手,摆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不提也罢。”

余梦溪搂搂她的肩膀,柔声安慰:“某些人没眼光,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温言回:“……”

这波指桑骂槐可以说很溜了哦!

谁都没有注意到,少年用力捏紧笔,手背青筋凸起,格外狰狞。

一道三角函数,他反复看了好几遍,愣是连题目都没看进去。

***

沈书鱼是真的不想搭理温言回了,不止和余梦溪换了位置,就连平时的作业也不抄李文了,每门课都规规矩矩自己写。

她脑子好使,平时就是懒,不愿自己写作业,抄作业图省事。

她真自己写作业那也是手到擒来,分分钟的事情。

李文全靠温言回活着,作业全抄的学霸的。沈书鱼不抄李文的作业,也就是不抄温言回的。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一旦下定决心和某个人划清界限。那她就会划得很清。但凡和这个人沾上点什么,她都得立马撇清。

沈书鱼偶尔也会觉得自己矫情,太过小题大做。但怎么说呢,她就是这样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对不允许有中间地带出现。她眼里揉不下沙子,做不成恋人,也绝对成不了朋友。

李文那小子一向大大咧咧的,见沈书鱼连作业都不抄了,他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课间休息,温言回出去了,不在班里。

李文赶紧逮住机会问沈书鱼:“鱼姐,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啊?”

“没有啊!”沈书鱼耸耸肩,语气平淡如常,“怎么这么问?”

李文:“你看你突然转性,作业都不抄了,我不适应啊!”

沈书鱼:“……”

沈小姐犀利的眼风径直扫过去,声音冷嗖嗖的,“你就不许我有点上进心?本小姐学好了,不抄作业,自己写不行啊?”

李文:“……”

“别介啊鱼姐,说好了学渣一起走的,你不能半道上把我给抛弃了啊!”李文拉住沈书鱼的袖子,一顿嚎。

沈书鱼剜李文一眼,面露嫌弃,“拜托,你承认自己是学渣也就算了,千万别带上本小姐哈!”

李文:“我班里垫底,你中下游徘徊,不都一样是学渣么?”

沈书鱼:“……”

“谁跟你一样是学渣了!沈小姐抬腿就是一脚,“从今天开始老娘要发奋图强,重新做人了!”

不就是当好学生嘛,谁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