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不知他何意,她执意拿起自己的笔。在她下笔之前,他极快地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握着的棕红色英雄钢笔抽出,放进自己的口袋,道:“墨涵说要我给你礼物。礼物我送,你是不会收的。今夜是你的戴帽仪式,这支笔以后就归你了。至于你这支,因为我没有笔,作为交换。”

这番话言简意赅。她正欲反驳,心内医生办公室的门开了,袁和东走了出来。

看见许知敏与墨深面对面杵在那儿,袁和东心里自然不快,问:“护士站就剩你一个了?”

“她们去查房了。”许知敏答道。碍着袁和东,她不可能与墨深争论笔的事,只得拿起派克笔先签了字,暂时帮他收起来。

墨深看了看她郁闷的侧脸,又见袁和东走了过来,噙起一抹笑,道:“袁医生还不去休息?”

“你呢?”袁和东冷冷地反问。

“我要走了。”墨深照样和气,“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袁和东的眼光追随着她的倩影,今晚是跟她说上话的机会。

“不了,我还有点儿事。”

袁和东拒绝很正常。墨深瞟见王晓静她们走了回来,整了整衣襟,道:“那我先走了。”

墨深刚走,王晓静和玲玲就进了护士站。袁和东又没能与许知敏说上话,徘徊在护士站干着急。

玲玲看出了苗头,取笑他说:“袁医生是想和我们的新同事联络感情吗?”

袁和东没料到她问得直接,呆想了一会儿,道:“不,嗯,她是叫知敏…”

玲玲对王晓静说:“你瞧瞧我们袁医生,叫我们从来是林护士、王护士,称呼我们的新同事,马上直呼人家的名字了。”

袁和东立刻干巴巴地解释:“因为她是我们学校的师妹。”

“怎么没听你这样叫过你的林玉琴师妹呢?”玲玲揪住疑点逼问。

许知敏见情况对自己和袁和东极其不利,正好护士站的电话响起,忙高声插话:“有电话。”

正在兴头上的玲玲稍有不满地扫了她一眼,拿起身边的话筒:“喂,心内心外——急诊?”

其余三人听到“急诊”二字,全部皱眉头。这会儿收急诊病号,要命啊。

玲玲记录完急诊报来的情况,挂掉电话,对许知敏说:“有新人来果然运气是很背的,下面急诊忙翻天,硬是要把心肌梗死病人送到上面来溶栓。”

心肌梗死发病急、病情凶险,若是不能在一定时间内得到积极治疗,病人性命堪忧。

“病人的情况允许送上来再溶栓吗?”王晓静老到地问。

“下面的医生说病人生命体征平稳,家属也签了字,无论如何是要送上来了。”

病区里的普通病床已全满了,CCU病床又腾不出来。王晓静和许知敏只得在小检查室准备普通加号病床。刚铺好床单,病人就从急诊室上来了。袁和东简单地检查了病人,病人生命体征正常,主诉胸痛不明显。袁和东翻翻急诊的病历和检验单,看到心电图V2-V5导联S-T段压低,T波倒置,属于较大面积心肌梗死,CK以及CK-MB值明显升高。他当即一愣,病情比急诊医生在电话里口述的严重多了。

王晓静和玲玲在治疗室紧张地配药。许知敏将六参数监护仪送到病床边,给病人接上监护电线,裹好血压袖带。她看了看,病人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胖胖的,眼皮勉强地闭紧。看到病人搁在床沿的手慢慢地抓起了床单,许知敏预感不好,可能要发作了!她转过脸大声命令陪护阿姨:“快去喊袁医生过来!”

袁和东接到陪护的呼救,扔下病历跑到病房,一脚踏进门,就见病人身子骤然一绷,四肢因为剧烈胸痛而抽搐。监护仪器的警鸣立即响了。看见监护屏幕上的心电图曲线快速起伏,疑是心室颤动,袁和东当机立断先给病人胸前区电击。紧接着,他对捧着药盘进来的玲玲喊:“先推吗啡10mg,再推胺碘酮300mg。”

玲玲打开就近的抢救车,吸了静推针剂,又赶紧在病人另一侧上肢滴入溶栓剂。袁和东挂上听筒听了听病人心区,举起小手电筒欲检查病人瞳孔,这才发现许知敏一只手托着病人的头,以防流出物倒流入气管引起窒息,而另一只手生生地被病人发生抽搐时合紧的牙死咬着。

玲玲转头也看见了许知敏的手在病人嘴里渗着血,不由得低呼一声:“啊!”

袁和东推了推她:“还不快点儿把口咽通气管拿来!”

紧接着袁和东左手握住病人两侧下颌角往内下方用力,病人牙关张开,许知敏的手才得以拿出来,玲玲迅速把口咽通气管放了进去。

许知敏举着受伤的左手,右手想去拿胶布帮玲玲固定住口咽通气管。袁和东一把拉住她,喝道:“马上去消毒!”

看到他一脸的怒气,五指把她的小臂拽得紧紧的,许知敏轻轻摁住他的手背,道:“我去。”

袁和东吸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见她依从了他走出病房,回头对玲玲说:“你去帮她消消毒,换王晓静过来,顺便把外科的墨医生叫来。”

玲玲答应着,跑去护士站,喊了王晓静去病房,看许知敏自己在治疗室给手消毒,就走到呼叫器前,摁下“外科医生休息室”的按纽,道:“墨医生,有急诊!”

“急诊什么诊断?”墨深沉着地问。

“心肌梗死。”

“不能溶栓吗?”

玲玲迟迟不敢应答。

墨深听她不答话,说道:“我知道了。”嘀的一声摁断了通话器。

一想到墨深冷冰冰的嗓音,玲玲的心就扑通扑通地跳,抹抹额头的热汗,见墨深已走了过来,道:“墨医生…”

“病人呢?”墨深问。

“这边。”玲玲带他去病房。

走到病床边,一看病人意识不清,墨深的脸色又冷了几分,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二十分钟前。”王晓静答。

“送来的时候就这样子?”

“不是,十分钟前突然发作过一次。”袁和东回答他。

“急诊的心电图和化验结果呢?”

袁和东摸了摸鼻子:“在我的办公桌上。”

墨深明白他的意思了,说道:“请王护士也到医生办公室来。”

把门掩上,墨深直截了当地问袁和东:“你打算怎么办?想让外科做紧急搭桥手术?”

“有这个可能吗?”袁和东以商量的口气问。

墨深不回答,却问王晓静:“王护士的意见呢?”

王晓静秉着公正的态度说:“别说搭桥了,就是PTCA都不可能,应付这种危急的病案,能操刀的只有主任,主任回到科室,最快也要一个钟头后,事实上,主任绝不会答应做这种高风险的手术。对于病人最安全的方案是先看溶栓效果,待病情稳定再进一步考虑手术。”

墨深连连点头:“那就这样吧。”啪地合上病历夹,交给王晓静时叮嘱说,“把那名坚持送病人上来的急诊医生的名字记下来。”

待王晓静离开,袁和东黑着脸走到门口,实在忍不住又折了回来,道:“我承认我不该收下这个急诊病患。但是,他既然送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内外科就应该齐心协力尽最大的努力。”

“我没有尽到职责吗?”

“这不是职责的问题,而是你对待病人病情的态度问题。”

墨深笑道:“我对待病人病情有什么态度问题?王晓静护士从这个科建立起就一直在这里工作,她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提出的建议主任都会仔细听取。你若是不认同她的意见,刚刚为什么不反对?”

袁和东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一掌拍在桌子上,道:“你既然认为病人不能做搭桥,你可以跟我分析其中的利害,难道我会反对吗?你不要拿其他人当挡箭牌!”袁和东越说越气,说到底他无法忍受墨深这种“阴险”的行事风格。墨深永远是藏在他人身后衡量利弊,不会给自己有承担任何责任的机会!很快,袁和东联想到那时候许知敏的事,愈加气不过了,“就是你这种自私自利的态度,将她的病拖累到要急诊抢救…”

之前袁和东说什么,墨深都能忍。可是说到许知敏,墨深却无法自已,不觉脸上结了一层冰,道:“我知道你想揍我,上次给你机会,你没下手。以后,你别指望再有这样的机会!”

袁和东意味深长地说:“那是因为我以为你有悔过之心。”

墨深冷笑:“我与她之间的事,你是不懂的…”

医生办公室里的争吵,门外只听见一下又一下拍桌子的声音,吓得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更无人敢靠近一步。

玲玲测量了病人的各项生命体征,将记录了数值的小纸条、下级医生做的病人心电图以及最新的检验单递给实习医生:“给你的上级。”

一帮实习医生个个躲开她,道:“饶了我们吧,这会儿进去,炮灰都不剩。你自己拿进去吧。”

王晓静接过单子翻了翻,说:“生命体征挺稳定的,检验结果也不错,但是得给他们看,让他们决定改不改医嘱。”

玲玲小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脾性,发起火来是不讲情面的。”接着瞅到许知敏,惊喜道,“对了,可以叫新同事拿给他们。”

许知敏正想不通他们俩为何起争执,以自己的了解,他们怎么可能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迟疑时,玲玲已是不容分说地将单子和病历塞到她的手里,把她推到了办公室门口。

敲了敲门,许知敏推开一条缝。室内,袁和东一手按着桌子,一手叉着腰,墨深则两只肘支在案上,十指正转弄她的英雄钢笔。

“什么事?”袁和东问,没扭头去看是谁。

“病人的验单报告。”许知敏径直走过去放下纸单,眼睛在他们俩之间转了转,两张脸都是黑的。也许仍在气头上,他们没发现是她,都专注地翻阅那一沓单子。

袁和东摸摸下巴:“嗯,现在情况挺好的。我会再去看病人的。”

许知敏想到王晓静的嘱咐,再次确认:“不需要改医嘱吗?”

溶栓效果好,病人病情有好转,他们稍微放下心,这一次听出了是她的声音。两人齐齐转过头。

墨深继而看见了她左手手背上的纱布。这还不到一个钟头,她就受伤了?他抓起她的手腕,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知敏眨了眨眼,在空白的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谎言。

袁和东这时记起来了,翻开病人病历的临时医嘱单,边写边念道:“明早要加查艾滋病抗体、肝炎…”

墨深听到这句话,知道她是被病人咬伤或抓伤了,若病人有什么传染病…心瞬间凉了,急急地去撕她手背上的纱布。

许知敏跟着急了,摁住了他的手,道:“没事,消过毒了。”

墨深却已揭下了纱布,只见她光洁的手背上两个深深的牙痕正渗出血丝,纱布内面已染红了一大片。他呼吸急促,咬牙切齿地说:“许、知、敏,你敢跟我说这是消毒了?”

她暗咬下唇。当时在治疗室挤掉了污血,碘酒刚蘸上伤口,有人喊需要帮忙,她就随便贴上了纱布,端着治疗盘就往外走。再说,在这与生命争分夺秒搏斗的地方,忙起来谁能顾得上自己?张嘴想解释,对上他一双阴沉沉的黑眸,她把话咽了下去,知道他是担心她,才说她的。

墨深闭紧嘴唇,再开口就要直接吻她了。放开她的手,他起身走出办公室。门在他身后砰的巨响,惊醒了袁和东。

袁和东在看到纱布落下的刹那,已被那两个血痕震住了。他问:“你有没有把污血挤掉?”

许知敏老实答:“有。”

“你不能骗我,你究竟有没有挤掉污血?”

许知敏吃惊地看着袁和东焦躁地挠头发。把病历夹推到一边,他跌坐到凳子上,用手捂住了脸,愧疚淹没了他。他使劲忍着心中的撕痛,那会使得他向她发火的。

见到袁和东内疚的神情,许知敏连忙安抚道:“师兄,你不需为此自责。而且,我相信你遇到的话也一样会这么做的。”

“那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呢?师兄绝对会为了病人,牺牲自己把手伸进去的…”

袁和东抬起脸:“不一样!看着你受伤和我自己受伤完全是两码事,你知不知道!”

许知敏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

袁和东唯恐自己对她再发怒,转身背对着她,苦口婆心地说:“知敏,你病了不说,受伤了还不消毒,你这样子叫我以后还怎么相信你?”说完,他急速站起,抓了病历闪出办公室。他要亲自交代王晓静她们明早加查这几样化验,希望病人没有携带血液传染病。

许知敏杵在空空的屋子中,苦笑不已。她这算什么,受了伤还不讨好?

门开了,墨深捧着托盘走了进来,对她说:“过来坐下。”

许知敏瞅着他脸上的乌云未退,就战战兢兢地坐在凳子上。果然,他拆开伤口换了药包,倒了一盘子的碘酒浸透消毒棉球,用镊子夹起一大串,毫不留情地敷上她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她龇牙咧嘴,硬是没吭声。

墨深说:“够疼吗?最好疼到一辈子都记住!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灼痛难耐,却使得她的意识异常清晰。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到了他们的身边,隐隐的酸楚弥漫,却也伴随着蜜一般的甜。

办公室外,玲玲掂了掂病历夹,在袁和东走了后,对王晓静说:“我们这位新同事,很好,很强大,她进办公室后,惹得我们两位大脾气医生又大发雷霆了。”

王晓静的唇弯起,用手背掩住了嘴。

玲玲大为震惊:“王晓静,你在我们科这么久,我从没见你这样笑过。”

王晓静不理睬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从今夜看来,这许知敏当真是有来历的了,奇怪的是,自己却松了口气。为什么呢?难道自己真的是对许知敏寄托了某种期望?

舒畅地一笑,王晓静抽走玲玲手里的病历夹,认认真真地执行医嘱,一边用心地琢磨起许知敏的那句“亦师亦友”。

与守下半夜的同事交接后,王晓静和许知敏一起在更衣室换下工作服。王晓静握起许知敏的左手,道:“我看看。”

“已经消毒了。”许知敏安心地说。

“明天开始,我会每天抽一个钟头给你讲授其他课程。”

许知敏怔然,原本担心该如何向王晓静辩解这一切,可是王晓静没质问自己,甚至主动要求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见王晓静出了门口,她扶着门心想:这是因祸得福?或者王晓静三思后的结论是与她结为盟友?

别人待自己好,就要知恩报恩,许知敏遵循着自己做人的原则。王晓静既是决意对她好,她许知敏必是做什么事都要为王晓静着想。

而这之后,王晓静所教给她的,果真都是把门掩上,单独授课。

C25 友情岂能如此的廉价

戴帽仪式未能参加,却有人送了她一支笔,精确一点儿说不叫“送”,而是“互换”。比起物品本身的价格,她向来看重的是东西被赋予的意义。他执意用她的笔下达给她医嘱,她使用他的笔签过他的医嘱。她是他独一无二的助手。可见,他和她的伙伴关系又近了一步。

她那支棕红色的英雄钢笔也不简单呢,是外公留给她的唯一遗物,经典的“英雄100”,属于珍藏品,他就这么将它从她手中抽走了。毫无疑问,强取豪夺是他的本性。

她撕下手背上的纱布,咬伤自己的病人没有携带血液传染病,伤口已愈合了。她换上了墨绿色的手术衣,将一头长发绾起,戴上帽子,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检查帽檐是否盖住了全部头发,然后将他的派克笔放进一个包锁进了橱柜,在手术台上暂时不会用到笔。

从周一起,她在病房的跟班学习暂告一个段落,转入了心外手术室。时机也来得非常及时。经过上周五的夜里急诊事件后,有关她的风言风语快速传开,不过没人抓住她的把柄。对于墨深、袁和东等人,她从来是中规中矩地称呼和对待,从未与任何一名异性单独相处。而纵使在一起又怎样,两位主任不是说“尽管偷偷地谈恋爱去”吗?

因此,多数人是以看热闹的心态,八卦一下,几遍过后有了新的话题,人们很快就淡忘了她的这件事。当然,也不排除极少数人借此心怀叵测。许知敏记得那天在护士站遇到了张亦悦,在此之前,张亦悦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更是没与他说过一句话。这就是她作为王晓静的小跟班的好处,只要默不作声,简直是遁入了无形。如今,张亦悦或许也听说了什么,就留意起她来。

对着江护士长,张亦悦说了两句恭维话:“护士长,你这名新来的姑娘据说是既聪明又漂亮,可见护士长是独具慧眼啊。不知道护士长是从哪里招来我们这位新同事的?”

许知敏抬起眼,闻到他身上飘来的古龙水味,在心底笑道:“这招摇的花心大爷长得挺斯文秀气的嘛。”自己不说话,自有江护士长挡驾。

江护士长应付这批痞子似的住院医生很有经验,随手拿了个空文件夹轻打在张亦悦的手臂上,道:“张医生,你交班会没仔细听吗?主任说了,她可是我们科的宝贝儿,你少打她的主意。”

张亦悦揉揉被打疼的小臂喊屈:“我哪有啊?”

“哎?张医生,你这是要我揭你的老底吗?”江护士长佯装威胁。

张亦悦就着护士长给的台阶笑着讨饶,一双精明的眸子却死死盯住许知敏上衣口袋里插的派克笔。

办完事,许知敏前脚踏进更衣室,后脚林玉琴就跟进来了。林玉琴向许知敏聊起同班同学的情意,许知敏保持礼貌的微笑,好笑地瞧着林玉琴此时僵硬的笑脸,与对着男人时的那份甜美有着天壤之别。女人嘛,天生可分为两类:一类面对异性含着羞涩的矜持,一类对着男人则是天然的娇羞妩媚。许知敏不觉得像林玉琴这种天性有什么不好,甚至还欣赏林玉琴对于异性的坦诚大方。不过,诚如方秀梅所说,这点决定了她们两个永远与林玉琴是两类人。既然不是一类人,不管表面如何交好,实际上永远是走不到一条道上的。

待林玉琴说完,许知敏锁上了工衣柜,道:“玉琴,虽说我们是同班同学,但是在这个科室,我怎么说也是后来的,是你的后辈,我应该称呼你一声‘老师’。”

林玉琴愣了:“这,这没有必要…”

“傻子,”许知敏拍拍她的肩头,“我没叫你‘老师’,不就代表我们一直是同班同学嘛。”

话已至此,两人的心里都凉了一半,彼此敷衍地笑了笑,林玉琴进到里面换衣服去了。许知敏往与王晓静约好的小教室走去,却抹不去心中的一丝悲哀。林玉琴听了谣言向她示好,可她帮不了林玉琴,一是以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帮到她,二是帮了林玉琴等于是自作孽。像林玉琴这种女人,看重的是爱情而不是友情。想想吧,她许知敏进了这个科室这么久,林玉琴天天围着一帮师兄转,直至今日才想到要拉拢同学感情,她许知敏的友情岂能如此的廉价?

许知敏转去了手术室,但暂时没与王晓静分开,所以每天下班后王晓静一小时的私下授课并没有停止。她是跟定王晓静的了,因而在心外手术室,她跟的手术没指定哪位师傅。

小教室里,王晓静指导着许知敏的操作。看出了今天学生的心情不好,她单手支起下巴淡淡地说:“在手术室还顺利吧?我听那边的黄护士长说,明天开始让你单独上台。”

“嗯,冠状动脉搭桥加左心室室壁瘤切除,担任器械护士。”许知敏答。

“谁主刀?”

“张主任。”

“哦,墨医生上台的机会很大。”

“他是一助。”许知敏回答到这里,恍然一惊。经自己数天的观察,两位主任的手术中一助的位置,基本全是墨深稳稳地占着。一助的地位在术中仅次于主刀,一旦主刀因故不能完成手术,一助要顶替起主刀的责任。主任对于墨深的信赖程度可想而知。

“你不知道吗?墨医生被称为我们外科的鬼才。”王晓静露出一丝笑,“有时主任想不到的法子,他都能想到。而他打结的速度堪称科里最快的,没有一个护士穿线的速度赶得上他。不过,听说你穿线的速度也非常快。”

王晓静说这番话是赞赏自己吗?许知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悄悄地抬了抬眼,见王晓静笑着,就没再多发一言。

王晓静自己心里也在盘算着。许知敏在病房跟着她时不吱声,使得大多数人以为许知敏是个一无是处的小跟班。只有王晓静自己心里一清二楚,这学生精得很,不想招人嫉恨,懂得自我保护。然而,自从去了手术室,许知敏不需要跟她了,就会渐渐锋芒毕露。

短短十天过去了,许知敏的名字在外科手术室不胫而走,有些手术医生还专门去瞧瞧这位新来的姑娘。这不是说许知敏有多漂亮,在手术室里人人皆是全副武装,长成啥样口罩一戴谁也分不清谁,可活儿做得怎样却是有目共睹。许知敏飞快的穿线速度不仅让人惊叹,她穿线时镇定而优雅的手姿,也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大部分人穿线,需要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针孔,线穿不过针孔,被医生一催就愈加心焦,这时只有把针和线凑近眼前以便看得更清楚。许知敏却不是,她那柔美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线从她手中犹如流水一般柔柔地顺着针孔穿过。极少的情况下突然线打滑,从针孔掉落,她回拾起线,蜻蜓点水般蘸了蘸生理盐水,别人像是在看仙女变戏法似的,不知怎的那本来不听话的线就倏地穿过了针孔。然后她把穿好线的持针钳的头部朝向自己,尾部轻轻放在术者伸来的手心,同时递给助手线剪、止血钳,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赏心悦目。谁都不信这只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姑娘。

“我一直认为,人做什么事,天分也是非常重要的。”心脏部分的手术结束,由里向外关合胸腔时,张主任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