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烛火通明,亮如白昼。白如墨高坐其上,单手斜斜的支着额,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一片热闹之景,眼中却是一片淡漠。

秣陵坐在下列座位之首,眼光只在他身上流连。一时总是弄不清为什么是喜事,他却并无欣喜之态。

底下敬酒之声此起彼伏,忽而白雀堂堂主起身出列,双手高举了杯中酒,笑道:“得尊主之福,属下这次旗开得胜。请尊主满饮此杯。”

白如墨微微一笑:“李堂主及众位兄弟辛苦。今晚这逍遥岛就是你们的,随意取乐都可。明日再论功行赏。”说罢,端起面前的酒杯,示意了一下,一口饮尽。

白雀堂堂主大喜,微微躬身,又道:“禀尊主,属下在巨沙岛擒获一女子,名琼姬。江湖传闻此琼姬不但美貌非凡,更是舞技惊人。属下惶恐,敬请尊主一观。”

秣陵闻言,眉宇之间寒意更甚,颇为不悦的看了白雀堂堂主一眼。但后者浑然不觉,只是甚为期待的看着座上的白如墨。

白如墨慢慢的把玩着手中的白瓷酒杯,忽而低头一笑,光风霁月无限:“如此,那便见上一见。”

白雀堂堂主急忙起身,双掌互拍两下。

掌声过后,大门被人打开,有红衣女子赤足而进。

此时虽未立冬,但逍遥岛地处海中,入夜即寒冷无比。但此女子却是赤足,红纱覆身,轻盈体态一览无余。

白如墨放下手中的酒杯,懒散的看着厅中的女子弯腰扭身,身-下红裙旋转如花。

她肤色白皙,腰肢柔软,每每弯腰下身之时,厅中多有喝彩之声响起。而当她旋转之时,足上的金铃随之而动,清脆如玉磬相击之声。

琼姬舞得一会,渐行渐近,白如墨只觉一阵甜香扑鼻而来,而她已是手捧着酒杯,半跪下了身,一双眼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请尊主饮了此杯。”声音娇媚,一如其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白如墨笑了一笑,接过了酒杯,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底下叫好之声不断。

白如墨放下了酒杯,那琼姬眼波流转,却是不走,反而是挨近了几分,一双纤纤玉手也慢慢的放在了他的大腿上,渐渐的向里滑去。

秣陵皱起了眉,伸手握紧了手中的刀。

白如墨出手如电,抓住了她的手腕。

琼姬心中一惊,但面上的笑容更加娇媚,声音更是柔的就要滴出水来:“尊主天人之姿,琼姬若是有幸能侍奉左右,此生无憾矣。”

红衣粉面,她整个人就如同那灼灼开放的杜鹃,美的让人无法招架。

但白如墨看着她妆扮过的精致容颜,脑中闪现的却是另外一张脸。

素脸素衣,微微的仰头看着他,脸上神情紧张,她说的是,白如墨,我喜欢你。你呢,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老白是不是真的很渣?纠结中。。

此文争取七月完结。请各位监督之。汗,其实主要是怕我自己太懒了。

静谧雪夜

白如墨有瞬间的恍惚。脑中的那张脸纯真娇憨,眼中是对他满满的依恋。但忽然,场景突变,她看向他的目光冷漠如冰。

胸中某处有隐隐的钝痛蔓延开来,他忽然甩开了琼姬的手。

琼姬有些愕然的看着他,身子因他的大力甩开而跌坐在地。她不敢相信有人竟然会在自己强大的美貌攻势下依然能够保持清醒。

“张逵。”

厅中有一魁梧如铁塔般的大汉应声而起。

“在。”

声如洪钟,直震得在座的各人耳中嗡嗡做响。

“听李堂主说,你在此处征伐巨沙岛时身先士卒,功劳甚大?”

张逵咧开了嘴,笑的憨厚:“都是尊主和李堂主指导有方。俺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又有什么功劳了。”

白如墨微微一笑:“本座向来赏罚分明。有罪固然会罚,有功必然也会赏。”

张逵面上露出了一丝欣喜,心中蠢蠢欲动,猜不出尊主会赏他些什么。金银?武功秘笈?或者是其他?

但白如墨微仰下巴,示意他看向尚且跌坐在地的琼姬:“这个女人,往后就是你的了。”

张逵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岛中所有人都知晓,他对于金银与武功兴趣乏乏,唯独对美□有独钟。但逍遥岛一来远离中原,岛中难有女人,唯一的女人就只有秣陵。但秣陵是前任逍遥岛岛主最小的徒儿,也是白如墨的师妹,他便有天大的色胆,也只有看着她干咽唾沫的份。二来此次征战巨沙岛,琼姬本就是他亲手所俘,当时他已被她的美色所征服,但碍于李堂主在侧,只好将琼姬带回逍遥岛献给白如墨。先前琼姬献舞之时,不时裸-露出来的香肩玉臂,再有那勾-人的眼神,已是让在侧的他看得欲-火中烧,只暗中捶胸这个女人为什么不属于他。此时忽然听得白如墨将琼姬赏赐给他,岂有不心花怒放之理?

他当即半膝下跪,只喜的不停的道:“多谢尊主赏赐。俺以后一定为尊主赴汤蹈火,瞻前马后。”

白如墨笑了一笑,也不去理会他说的颠三倒四的话。只是起身,扫视了一圈厅内,笑道:“本座喝的有些多了,先走了。你们接着在此饮酒狂欢,便是今夜将这整个逍遥岛翻了过来,本座也恕你们无罪。”

厅中各人闻言,俱是狂呼。流水价的酒坛被抬了上来,酒如水般倒入腹中。而张逵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扛着琼姬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如墨扫视一眼厅内,起身离开。门外漆黑一片,唯有廊前灯笼之光照着的一小片地方,橙色烛光中,竟是有细小的雪花落下。

岛中极寒,本就比中原早下雪。今年却又较往年更早了一些。

白如墨站在廊下,伸手接住了一片悠悠飘洒下来的雪花。

雪花寒冷,入手即化,徒留了一小片冰冰凉凉的水渍。

他恍惚而站,看着面前不断飘落的细小雪花,脑中纷乱闪现的却是中秋月圆之夜,洛水中星星点点的荷花灯,以及洛水旁闭眼虔诚许愿的韩奇香。

他记得那一刻,她双掌合十,双眼阖起,长长的睫毛微闪,面上的神情虔诚的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世间,从来便不会有什么佛。若有,二十年前的无方城,为何会一夕之间城破人亡?满城的鲜血染红城墙之时,佛在哪里?父亲被最信任的朋友出卖,声嘶力竭而死之时,佛又在哪里?

无方城的那场大火,早已让他不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善。当年支撑他拼尽全力活下来的,不过就是四个字,血债血偿。

但在这个下着雪的静谧的夜晚,白如墨第一次想知道,当日韩奇香所许下的,到底是什么愿望?她的愿望中,是否也有他?

他忽而低头,唇角绽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总是会想起那个小姑娘?

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他没有回头。

肩上一暖,木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尊主,下雪了。秣陵姑娘吩咐我给你送来这领狐裘。”

白如墨伸手拢紧了狐裘,右手微抬,慢慢的道:“我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

木烨领命,垂手退至一旁,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的在夜幕中消失。

白如墨不过消失一会,秣陵就已出现。她皱眉看着站在廊下的木烨,语气有些不悦:“木烨,我师兄呢?你怎么没有跟着他?”

木烨回过头来,一向无表情的面上难得有一丝波动:“尊主吩咐我不许跟随,我不敢不从。”

秣陵咬牙怒道:“我师兄往哪个方向去了?”

木烨想了一想,手指着刚刚白如墨消失的方向:“似乎正是牢房方向。”

其实木烨刚刚看到白如墨所去的方向,他心中就已经明了。有些事情,从来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秣陵却是有些不解。她只知道昨日白如墨带了两个人回岛。听岛中其他人之言,这两个人身上有一个什么无双城机关分布图,而这个机关分布图,关乎着他能否顺利攻打下无双城。

中原三大势力,洛安无双城,承州观云庄,漠北天鹰堡,她知道,这是师兄从小心心念念要荡平的三个地方。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消灭这三个地方,也许是为了统一武林,也许是为了其他。但自小,师兄想做的事情,她总是会想方设法的去帮助他完成。

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她没有再看木烨,转身也朝着白如墨消失的方向疾行而去。而木烨,在她身后摇头苦笑,为何这么多年来,你的眼中只有尊主,而没有我?明明,我也是从小陪着你一起长大的。

与厅中的热闹狂欢不同,牢房中却是一片咒骂之声。

白雀堂得胜归来,满岛同庆,但牢房看守之人身份本就低下,且职责所在,无法去大厅中与其他人一般畅快饮酒。

满脸麻子的赵迁坐在条凳上,手中端着酒碗,一只脚搭在另一条条凳上,不满的说着:“咱们就算不得是逍遥岛的人了?凭什么他们都去了大厅喝酒,就剩咱们两个只能在这喝冷风了?”

一面说,一面拈了一颗花生米抛进了口中,又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边的酒水,忿忿的将酒碗放在了桌上。

另一个人面皮白些,看来也较为老实,名叫周进。他小心的四周看了一看,这才道:“你可小点声,若是教别人听到,传到了尊主的耳中,今日我们牢头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想起今日白如墨折断他们牢头手掌时的场景,赵迁瑟缩了下,只觉自己的手掌处也有些痛了起来。但很快的,他又大声的道:“怕得什么。尊主此时肯定会在大厅里跟他们喝酒呢,又哪里会顶着这么大的风雪来我们这个老鼠满地爬的牢房了?我听其他弟兄说,李堂主还在巨沙岛擒获了一个女人,叫做什么琼姬,说是长的那叫一个漂亮,特地的要献给尊主呢。指不定岛主这时候正在温柔乡里销魂蚀骨,还能管得我们在说得什么?”

周进见他说出这番话来,只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将他一直不得空闲的嘴捂上,让他再也开不得口说上半句。

“赵迁,你可别忘了。牢房中关着的那个姑娘,她身上可有尊主想要的东西,指不定尊主待会便要来审讯她也不一定。你说话可小心些。若是有半点差池,你我难留性命。”

赵迁正在低头就着花生米喝酒,闻听此言,不由的抬起了头,笑的一脸淫-邪。

周进一见他这个样子,心中立即便有不好的预感升起。

果然下一刻,赵迁将搭在条凳上的脚放下,起身就要朝着牢房走去。

周进急忙挡在他面前,谨慎的问道:“赵迁,你想做什么?”

赵迁有些不耐烦的想伸手推开他:“让开,让爷我先去爽爽,然后就轮到你上了。”

周进死命的拉住了他的手:“赵迁,你不要命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这个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姑娘,我说过,她身上有尊主想要的东西,尊主随时都可能会过来。”

赵迁满脸的不耐烦,不住的推搡着他:“周进,你说你就指甲大的胆子,做什么都怕,活的有个什么意思?岛中从来就没有女人,便是猪,那也是公的。你长这么大以来,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水灵灵的小姑娘了?只怕你连女人都没尝过是什么味道的吧?没出息的东西,不要到死了还没开过荤。现在这大好的机会摆着面前,你要是不把握住,那可真是比猪都蠢了。”

周进依旧死命的拉着他的胳膊,阻止他往前走:“不错,我是想要女人。可我更想要命。赵迁,我可警告你,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去告诉尊主。”

赵迁闻言嗤笑:“我就不信你有那胆子。你倒是去和尊主说啊。我赵迁不怕。”

周进无法,只好用尽了全部力气抱着他的腰,心中琢磨着要不要想了个法子将他击晕。

他抬头四处的看着,想找个什么重物或者兵器之类的,但忽然一眼看到有人正逆光站在牢门处。

牢房外漆黑一片,而屋内灯烛昏暗。跳动的光线中,那人静静而立,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冷如霜雪。

周进心中打了一个突,抱着赵迁的手松开。而赵迁仍不知道他们身后有人,反而是继续嗤笑着:“周进,你倒是有胆子去和尊主说啊。那我赵迁就服了你了。”

周进眼望着牢门口,呆呆的没有说话。赵迁正感奇怪,忽然只听得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们想和我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勤奋不啦?吼吼,求表扬。

僧多肉少,香儿处境堪忧啊喂。捂脸,其实对于我到底是亲妈还是后妈这回事,我也很纠结哇。

一吻情深

赵迁这一惊非同小同,瞬间他背上一层汗就出来了。冷冷的夜晚,可那汗更冷,让他手足俱僵,半点动弹不得。

“尊,尊主。”

白如墨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但他不说话的时候更渗人。赵迁只觉他的目光比那深渊下的冰棱还要冷上几分。所幸他这人还是有些急智,脑子转了一转,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下去,干干的开了口:“尊,尊主,那位,那位韩姑娘,不肯进食。周进说,说要去禀告您,可我想着您现在定然着跟其他兄弟一起饮酒,不敢,不敢打扰您的雅兴,所以,所以我们两个人在为这个争执。还,还请尊主恕罪。”

说完立即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白如墨的目光越过他,牢房中不过点了几盏油灯,影影绰绰看的并不分明,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最里面的那个牢房门口是放着个托盘。而那托盘上,正摆着一碗米饭并一盘菜。但很显然,饭菜无人动过。

他微微的皱了皱眉,目光收了回来,看着面前跪在他面前一直着发抖的两人,抬脚越过了两人。

赵迁和周进一直提着的那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可刚松得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擦额头上的冷汗,耳中就听到一个声音在道:“滚。”

二人忙不迭的起身退了出去,刚出牢门口,又碰到了秣陵。

秣陵一身黑衣,几乎就要与她身后的黑夜混为一体。她秀美的脸上严霜依旧,看着他二人就道:“尊主在里面?”

赵迁和周进只叫的一声苦,刚刚好不容易摆脱了尊主,怎么出来就偏偏遇到了她?

秣陵虽为女子,但行事狠辣之处丝毫不逊白如墨。逍遥岛中,若众人惧怕者白如墨排第一,那秣陵一定能排第二。

赵迁连忙行礼:“尊主正在里面。”

秣陵又扫了他们一眼,厉声的道:“那你们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着?”

她心中想的是,如果白如墨真的是为了审讯韩奇香而来,断没道理这样的事还让他自己亲自来动手。

赵迁被她的这厉声喝问给吓的一哆嗦,忙回道:“是,是尊主让我们离开的。”

秣陵闻言,心中纳罕不已。虽是满腹不解,但面上神情依旧,只是不耐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二人离开。

赵迁和周进如何还敢在此处久留?忙不迭的就往前飞奔,只恨不得背生双翼,再也不见到这两个人。

但往前飞奔不到一会,眼前青影一闪,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二人战战兢兢的看过去,心中只又叫的一声苦,又是一个冷面煞神,木烨。

但木烨并没有难为他们两个,只是看了他二人一眼,转身就离开了。

二人这次没敢立即就跑。反而是四面望了一望,确定无人再出现之后,这才闷头往前飞奔。

而牢房里,白如墨正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牢房并不大,除却最后一间,其他里面也没有人在关押着。

对于逍遥岛中犯了错的人,他更喜欢直接杀了,或者断其一手一脚,而不是将其关押起来。

所以这个牢房,自他继任逍遥岛岛主以来,这是第一次关押了人。

不长的通道,他却走的很慢。脚步声不重,可也不轻,但牢房里的那个人始终只是双手环膝贴墙而坐,头深深的埋在手臂间。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可白如墨确信,她能听得出自己的脚步声。

他还记得,在无双城的时候,有一日他外出办事,回到客栈的时候,他的脚不过刚刚踏上楼梯,对面的门便打开了。

她逆着光站在门口,绯衣素裙,笑的一脸灿烂的看着他。

事后他曾问起,当时你如何知晓是我回来了?

那时的韩奇香微微的侧着头,很不以为意的说着,你的脚步声啊。我能听出来,你的脚步声跟其他人的脚步声不一样。

可当时的楼梯上,上上下下的足足有三个人。

只是现在,即便这偌大的牢房中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她却是不肯抬头。

白如墨在牢门前站定,看着牢房中的韩奇香。但她并没有抬头,甚至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有换。若不是能看到她微微发抖的双肩,他几乎便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只是个石像而已。

他站在阴影里,头顶昏暗的油灯光跳个不停,不时发出兹兹的声音。而牢房外,大风呼啸,海浪声声。

只是里面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抬头看他。

白如墨也没有动,拢手垂目,就那么定定的站着。他和她之间,仅仅只是隔着那道木栅栏。但是,谁都没有先动。

白如墨是不知如何动。他甚至是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难道只是为了站在这里,这般的看着她?

可为什么会这样?一直以来,他只是利用她来取得无双城的机关分布图,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在承州之时,他对她下过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