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此事宜彻查到底!给端木华一个交待,不能寒了前方将士的心!再说,”俞相公抢先开口表态:“彻底此事,也好还瑞宁公主和韩征母子一个清白。”

黄相公眼角余光却瞟来瞟去,俞相公要彻查,王相公要是赞成不查,那自己岂不成了拍板的那人?得在王相公之前表好态,那是赞成还是不赞成呢?要是赞成……

“陛下,臣也觉得彻查清楚最好。”没等黄相公衡量明白,王相公表态了,出乎黄相公的预料,王相公极其干脆的赞成了俞相公的意见。

“臣也觉得彻查清楚才是对家国社稷好。”黄相公急忙表明态度,再不表态来不及了!

“三位卿竟是一样的意思,难得,难得!”官家脸色发青,发出几声短促的干笑,“既然如此,那就查!这事就交给王相公,十天之内彻查清楚报朕。”

王相公等退出,官家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顾太监垂手侍立,不时用眼角余光瞄着官家,他侍候他几十年,太了解他了,他没睡着,正想的很多而且心情不好。

“唉……”官家悠长的叹了口气,“老顾,你说,朕要是早早下定主意,立了二哥儿,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些事了?”

官家这一句话问的顾太监下意识抻了抻脖子,这话他答还是不答?别说答,听到就是死罪!

官家真是难过狠了!

“陛下累了。”顾太监只能表关切表忠心。

“朕总嫌二哥儿轻浮了些,想磨练磨练他,为人父母,总希望孩子好上加好,没个知足的时候。”

听到这话,顾太监心里微微一松,官家这是闷极了自言自语发泄,不用他劝也不用他接话,站着当个人桩就行了。

“太子太不成器,他蠢,可若是虽蠢却老实肯听人言,也不是不能为君,可他蠢却刚愎自负,且不辩是非不识忠奸,跟他母亲一样!朕若把祖宗交到他手上,只怕大梁就要至此而终。”

顾太监听的惊心动魄,垂着手大气不敢出。

“瑞宁那孩子一点也不象她哥哥,小时候朕看着还好,娇憨可爱,到底心眼少,脾气太大,四哥儿跟着她……朕原想着,她这样也好,不至于乱起萧墙,算了算了,她脾气大不是大事,可这不识大体……唉,她要是有姑母一半就好了。”

顾太监头都不敢抬,官家说到姑母大长公主,一时怔怔的想出了神,他父、祖不说了,天纵英才,就是姑母,虽身为女子,心计见识胸怀样样不缺,比绝大多数男人都强太多,自己虽然不如父、祖那样天纵英才,也不过是因为自小身子弱,能文不能武,也不是平庸之人,怎么孩子个个如此不堪?只除了早殇的二哥儿。

官家一念至此,只觉得心里酸楚难忍,四哥儿还小,自己却已时日无多。

“让礼部拟旨,”官家又缓缓开了口,“韩南星二子韩战屡立战功,其生母冯氏育子有功,教子有方,母以子贵,着册封为一品吴国夫人。”

顾太监愕然看向官家,官家冲他摆了摆手,“去吧。”

看着顾太监出了门,官家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声音轻缓的吩咐道:“召瑞宁进来见朕。”

礼部这道突兀的册封旨意如同在暗潮汹涌的京城又投下了一块巨石,车水马龙的公主府门口一夜间门可罗雀。

李思浅捏着那道册封旨意,嘴角往上挑起,没等笑容盛开却又散去,冯氏封了一品吴国夫人,和简夫人平起平座,还个吴字,照古礼,还排在简夫人的封号越国夫人的‘越’字前!

官家以母凭子贵为由册封冯氏,这就是承认了韩战的宗子身份,韩征,就成了弃子,韩征做了弃子,瑞宁公主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官家一向以大局为重,这一回也不例外。

韩六娘惨死一案和自己丧身火海的事,看样子会重新给个说法,会把谁推出来做主谋?瑞宁?简夫人?韩征?或是已经死了的韩六娘?不管是谁,断不会是自己了,也许,过一阵子自己就会有个隆重的册封和一个相当不错的谥号,以安抚莲生。

李思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莲生心愿已了,这一年妻孝眼看也要满了,这会儿就该张罗着续娶的事了吧……

李思浅低头看着隆起的腹部,但愿母子平安,等孩子满了月,她们娘俩就启程回南吧,找个安静平和、富足淳朴的小镇,过一份岁月宁静。

池州城外,端木莲生一身素白,上身靠在椅背上,嘴角挑着丝冷笑,正凝神听黑山读完一封信,再读另一封信。

“都念完了?”厚厚一叠信从黑山手上移到宽大无比的长案一角,端木莲生淡淡问了句。

“念完了。”黑山瞄了眼端木莲生。

端木莲生冲着那叠信勾了勾手指,黑山忙将信全数递到端木莲生手里,端木莲生先捻起最上面一封俞相公的信,摇了两下,扔到地上,又捻起第二封,这是黄相公的信,端木莲生微微侧着头扫了两眼,也扔到了地上,又拿起一封,这是端木守志的信,端木莲生眯缝着眼睛看了片刻,甩到了长案上。

一叠信,要么扔地上,要么甩到长案上,到最后,手里只余了一厚一薄两封信。

厚厚一叠的是王相公的信,是王相公亲笔,语气亲近随意,仿佛溺爱晚辈的长者絮絮叨叨爱之不尽、交待不尽。

端木莲生头往后靠着,抬着眉,带着股说不出的神情,一页页看着王相公的信。

官家的苍老病弱,因为子嗣不肖的痛苦,顾全大局的苍凉可怜,四皇子的聪慧可喜、与众不同,对端木大帅的欣赏以及敬仰,以及朝臣们的默契。

端木莲生非常明白这封信的意思,虽说不着一字,可字字都是在告诉他,官家对他予取予求,那是因为对他寄以厚望,他要的已经给了,从今往后,他须竭尽全力效忠新皇。

薄薄的两张纸,是李思清的信。

端木莲生一字一句看着李思清短而平淡的字句,“……不使李氏女蒙不白之冤,清叩谢……夫贵妇荣,妹之清誉赖君成就……”

到底是浅浅的兄长,他知道自己不会就此罢手,写这封信是提醒他还是威胁他?

浅浅的清誉……端木莲生一声晒笑,是李思清不了解自己嫡亲的妹妹,还是他以为自己不了解浅浅?

浅浅那样的性子,在清誉和快意恩仇之间,她怎么可能选清誉呢?活着她都不会选,何况是死后,浅浅看待生死的那份豁达,他当初曾经无比惊艳过……

浅浅!

端木莲生心里一阵绞痛,那几张薄薄的信纸从手里滑落。

天底下只有一个浅浅,他没能护住她,没有她,他就活在了煎熬里,他还要什么名重天下、权倾四海?没有她,这天地都是死的,他还在乎什么?

他只要替她快意恩仇,哪怕十恶不赦、大逆不道,哪怕与天下为敌!

“研墨!”端木莲生一脚踩在地上掉落的两封信上,淡淡吩咐黑山,他要写折子,明发。

“雲娘有消息没有?”写完折子,端木莲生将折子推平放好,头也不抬的问了句,黑山心里一紧,急忙答道:“回爷,没有任何消息。”

端木莲生手里的笔重重拍在案上,脸色阴沉,“菊娘呢?也没有消息?”

“要不问问府里?”黑山说的府里,是广川王府。端木莲生沉着脸半晌,摇了摇头,“南周谍报正常,菊娘必定还在南周主持,雲娘不在,若她也失踪,南周谍报早就乱了,派人潜入池州城,在太子身边找菊娘!”顿了顿,接着吩咐道:“若找到了,带回来见我。”

池州城里,菊姐……也就是端木莲生所说的菊娘,正侍立在太子身边,担忧的看着他。

“真要另立太子?你这信儿?”太子脸色青灰,嘴唇抖的几乎说不成句。

菊姐点了点头,“前儿十五,那群梁地商人里,有咱们的人,递了密报进来,说是为了防止太子爷落到梁军手里,南周受梁军辖制,还说,另立了太子,太子爷就不再是南周储君,而是普通皇子,一个普通皇子,梁地就算俘了去,也没什么大用。”

菊姐的话一字字、一句句如刀子般一下下捅在太子心上,太子往后一路踉跄,一屁股跌进椅子里,干嚎了几声,一阵猛咳,折腾了好一通才又能说出话来。

“混帐!奸人!他们这是要害死孤!孤断饶不了他们!奸人!”

“太子爷,如今之计,得赶紧想办法从这池州城脱围出去,只要脱了围,只要能回到南周,朝廷里还是支持太子爷您的人多。”菊姐建议。

“孤也想早日脱围,孤也想赶紧回去!可怎么回去?你看看你看看!外面围的跟铁桶一样!怎么脱身?厉将军又死了!孤……”太子又急又怕,泪如雨下。

“孤让章成去寻过端木华,只要放孤出池州城,孤就把这五城割让给梁,孤……”太子抹着泪,哭的跟个委屈万分的怨妇一般。

第374章 用意

“太子爷,”菊姐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的低低道:“恕婢子无礼,您这样可打不动端木大帅。”

“嗯?”太子这会儿反应极其敏锐,一下子听出了话里透出的希望,顿时目光灼热,“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说!只要能脱身回去,怎么样都行!”

“太子爷,唉!”菊姐先是犹豫,接着象是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婢子这话逆不道,也就敢跟太子爷说几句,也就是为了太子爷,要不然,就是活活打死,婢子也决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你快说!快说!”见菊姐还在解释撇清,太子急的汗都要出来了。

“太子爷,您要割池州等五城给梁地,一来这地方梁军已经占了,二来,您把这五城给梁国,跟端木大帅可没什么相干。”

“怎么不相干?这难道不是他的大功劳?地方虽说梁地已经占了,可这占和割是两回事!孤做太子这二十年,也就是端木华统领南军这不到十年,梁军才占了南周的上风,若再往前数,倒是梁地闭关挨打的时候居多,孤……”太子急赤白眼的解释。

“太子爷!”菊姐连叹了好几口气,“好吧,这头一条先不提,也不是最要紧的,只说第二条吧,这五城割给梁国,端木大帅这功劳也添不了多少,大帅的军功太多,不在乎多不多这一道,太子爷,端木大帅围咱们池州城也有快一个月了吧?您看他攻过城没有?不但不攻城,逢五还放开一道口子,允许梁地商人进池州城做生意,太子爷见过这么围城的没有?”

“嗯!”太子若有所悟。

“听说端木大帅上了折子,要彻查他夫人李氏的死因,金明池那桩蹊跷案子,太子爷必定是知道的,端木大帅在京城隐忍不发,进了南边军中,打了一场胜仗,重新又拢回军心,就上了这道折子,太子爷您想想,这是纯臣所为吗?”菊姐这一翻话说的极其清楚明白。

太子略品了品,顿时目瞪口呆。“你这话……难道?”

“婢子是个下人,从下往上看跟太子爷从上往下看,这事就能看出点儿不一样,可到底是不是婢子就不知道了,要不?”菊姐接着出主意,“太子爷再让人走一趟,若是端木大帅肯放太子爷出城回去,太子爷就把这池州五城送给端木大帅为采邑,看看端木大帅怎么说,成不成的,也不过多跑一趟,别的又不伤什么。”

“有道理!”太子眼里闪着希望,若真是这样,不但逃出生天,还有可能有意外之喜!南周伤了厉大将军,若是端木华反出梁地……哪怕没反出梁地,只要君臣失和,那就是大好事!

“孤这就让章成再走一趟!若能脱身回去,你是头功!”太子满脸希冀的连夸奖带许诺。“阿雲有信儿没有?”

“还是前儿那封信儿,唉!”一提雲娘,菊姐是真担心,“姑娘这脾气……唉,真是不得了,梁地京城那样的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能想出什么办法?这离间君臣哪是那么容易的?只盼着姑娘平平安安,事成不成,都能平平安安回来。”

“她都是为了我。”太子声音里饱透着感情,菊姐看了他一眼,眉梢飞快的一挑而落,真是一物降一物,姑娘在端木二爷面前是个傻子,这位太子爷在姑娘面前是个傻子,当然,这位太子爷在别人面前也不怎么精明,不象姑娘,那么精明的人,偏偏执着在二爷身上拔不出来了。

梁国京城,地动的痕迹越来越少,往日的繁华一如往昔。

雲娘盘膝端坐在炕上,吐纳练功完毕,站起来由着柳叶侍候换衣服,大铜镜里的人影婀娜多姿,雲娘缓缓转了半个身,扭回头看着自己的背影,他曾经夸过她背影好看……他就夸过她这一句。

男人就得象二爷那样,不迷惑于美色,雲娘转过身,又扭头看着自己另一侧的背影,这色再好,也不过红粉骷髅罢了,可是,她有时候真盼着二爷是个惑于色的……李夫人也是个美人儿呢……

雲娘伸手推开窗户,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京城,头一趟进京城,是二爷成亲那年,她千里急递来贺他新婚之喜,一进京城,她就不喜欢,太干,太单调,太粗糙……处处都让人厌恶。

现在还是这样。

雲娘的眉头微蹙,蹙的千折百回,让人一眼就能看迷了眼路,找不回来。

“姑娘。”一个听起来憨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进来!”雲娘忙转回身,柳叶打起门帘,一个身材粗壮、面容憨厚的中年男子进来,不敢抬头,跪地磕了头,站起来垂手低头回道:“姑娘,那人确是四海钱庄的伙计,在四海钱庄做了四年半了,一向老实本份,常往各家府上对帐送银票子,小的盯了一天,没有任何异样。”

“继续盯着。”雲娘神情冷峻,不是没有异样,是没看出异样。

中年男子垂手退出,雲娘只觉得一阵接一阵的烦躁。

她进京城有半个多月了,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和线索,直到前天……

她一看就知道是袁先生透给她的信儿,袁先生怎么知道她来京城了?也是,南周的谍报在她之前,是袁先生掌总,他留几个自己的暗桩也是常事。

他知道她来到了京城,还知道她要做什么……他以为她要做什么?雲娘一阵寒瑟,他会不会以为她找到她,是为了杀掉她?若真是这样……

雲娘下意识的抱紧肩膀,她不喜欢袁先生,从见到第一面就不喜欢,她也怕他,比怕二爷还怕,他算计过她,难道他又想算计二爷?

不是想,他已经在算计二爷了!他要干什么?王爷知道吗?难道他真要……造反?是他想自己造反?还是王爷?还是……二爷?

雲娘用力按着太阳穴,她手里的南周谍报远比梁地的谍报强大,据说是袁先生一手建立的,后来交到她手里,袁先生就到了京城……

第375章 不反不行了

袁先生在京城也经营了好些年了吧,那他手里的谍报,会不会不比她现在掌管的南周谍报差?

柳叶递了杯茶给她,眼神里都是担忧。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雲娘狠瞪了柳叶一眼,柳叶叹了口气,“雲姐,回去吧。”雲娘拧过头不理她。

“雲姐,回去吧,”柳叶转到雲娘面前,“太子爷被困在池州城,二爷既不打也不放,这里头指定有打算,那边儿正是要你主持的时候,万一坏了大事,二爷翻脸就能不认人,在这里能有什么用?找到夫人,二爷就能纳了你了?二爷一向公私分明,你既有这心,当初就不该到南周做谍报,一直跟在二爷身边侍候多好!”

“你懂什么!”雲娘甩了柳叶一帕子,“我要跟二爷,是要他心里有我!不管能占多大地儿,可是他心里一定要有我,我若不脱颖而出,不立下大功,二爷眼里怎么能看得到我?”

“雲姐,你就醒一醒,死了这份心吧。”柳叶一脸的烦恼。

“我活着,就是为了二爷。”雲娘神情执拗坚定,“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顿了顿,雲娘微微提高声音,“人心都是肉长的!”

柳叶看着她,重重叹了好几口气。

太子妃俞氏将炕几拍的震天响,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拿给……抄一份给老爷送过去,让他看看!让他好好看看!那个贱人怂恿着太子爷做下的这都是什么事!竟然宿花眠柳!他也不嫌丢人!千人骑万人乘的东西!他竟不嫌脏!”俞太子妃怒极了,理智气度全没了,泼口大骂。

“去!来人!去把那个贱人给我拿回来!给我打死!乱棍打死!她这是要祸害死太子!这个贱人!祸水!无耻!不要脸!去!赶紧去!拿回来打死!”俞太子妃痛骂了一阵,又想起始作俑者,一迭连声叫人去拿李思汶,要乱棍打死她。

“太子妃息怒!您先息怒!”俞太子妃陪嫁进宫的女使姚尚宫急的一头汗,忙上前劝阻,“离宫那边,您也知道,太子妃万不可冲动任性,这事得娘娘出面才好,太子妃不犯着因为这样的小事跟太子再生份了,得请娘娘出面,既做成了这事,又不至于让太子跟您生份,这才是两全之道。”

姚尚宫不敢直接说她这边的人压根进不了离宫,只从和太子生份不生份的话说起。俞太子妃连吸了好几口气,“好好好!你说的对!我凭什么管他?她养出这样的混帐儿子,养不教,她再接着教!我凭什么!拿上那些东西,跟我去寻娘娘!”

俞太子妃‘呼’的站起来,气势汹汹直奔宋皇后宫里。

俞太子妃一阵风冲进,一通尖叫,气愤愤冲出去,只把宋皇后气的胸口一阵阵气闷的几乎晕过去。

“混帐东西!真以为……真以为……”宋皇后恼极了不把她放眼里的俞太子妃,可这会儿正是最依重俞相公的时候,宋皇后将满肚子恶气用力压了一遍,没压住,再压了一遍,越压越气,一袖子将炕几上的杯碟全部扫到地上,尖声叫着人:“来人!去东坊,去东坊瓦子!把这个贱货给我绞死!敢勾引太子学坏!快去!”

傍晚,俞相公府园子深处那间书房里,雷先生一张脸气的腊黄。

“相公赶紧早早安排后路吧!”雷先生从来没气成这样过,语调尖利,话更是刻薄,“有这样的母亲,你我就是诸葛再世,就算是两个诸葛,能扶一个阿斗,也应付不了这样一举一言必定坏了大事的蠢货!”

雷先生将手里的杯子猛的抛到对面书架上。

俞相公脸色惨白,雷先生这话还是留着些分寸的,没把他的女儿俞太子妃骂进去。

“今日之事,我实在想不到……”

“是人都想不到!这就不是人做的事!”雷先生一声怒吼。俞相公重重闭了闭眼,绝望的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太子会去狎妓,狎了妓还落下把柄,这把柄竟被人送进了宫,宋皇后竟立刻遣人绞杀了那位正得太子宠爱的头牌!

现在,这件事成了整个京城最哄动的案子和丑闻!

“先生,若是三年前……不不不,若是一年前,老夫必退步抽身,远遁江湖。”俞相公神情凄然,如今他已深陷局中,连顶都没了,这身无论如何也抽不出了。

“唉!”雷先生一声长叹,“相公,我不是说堵气的话,这退路,相公要赶紧准备,家里未成年的男丁赶紧送走几个吧,给俞家留一条血脉。”

俞相公呆了好半天,后背渐渐弯下去,仿佛被骤然抽掉了精气神,整个人老态毕现。

“先生说的是,今晚就让送走。”

“相公,太子这银子出自李家,这狎妓,以及今日之事,必定都是别人布下的局。”雷先生说几句咳一声,显得极是痛苦,“不管是李思清,还是王相公,布了这局,绝不会只看这场闹剧,这必定只是头一步,后面必定一环扣一环的发动了,那才是重头戏,太子从李家一共拿了多少银子?”

“二三十万两,只怕不止这些。”一提到太子,俞相公神情倒平和了,哀莫大于心死,他和雷先生对这位太子,到今天算是彻底心死了。

“二三十万!”雷先生轻轻抽了口气,“还有咱们府上抽出去的十多万两,这么多银子,他都用哪儿去了?他没置宅子,粉头也只养了这一个,银子呢?”

“结交百官?”俞相公反应极快,雷先生摇了摇头,“若结交百官,咱们早就得了信儿了,若结交,只怕也是结交军武!”

俞相公机灵灵打了个寒噤,这个念头刚才在他心里滑过,他没敢正视。

“李家这边既然发动了,咱们已经来不及了,相公,如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了,现在反正也是进是死,不动也是个死字了。”

“好!”俞相公也就顿了顿,就拿定了主意。

第376章 箭在弦上

王相公府里,李思清和王相公对面而坐,两人神情都极其凝重。

“这银子是李二姑娘拿出来的。”王相公直视着李思清,李思清苦笑,“是我大意了,二妹妹当年落难时得阿浅数次援手,阿浅入狱时她跪勤政殿求情,我那时候就应该想到,若有人寻她,说要为阿浅报仇,只这一句话就能说动她。”

“端木华?”

“端木华要报仇也该剑指瑞宁和韩家,太子和阿浅的死无关。”李思清眉头紧皱。

王相公重重‘哼’了一声,“现在看来,他那剑指的不是瑞宁和韩家,而是……”王相公手指头往上指了指,“他十来岁时,就头角峥嵘,目中无人,如今这样,也不奇怪。”

“先生的话我有些不懂。”李思清听的心里一阵惊涛骇浪。

“端木华对池州城围而不攻,南边有线报,南周太子和端木华做了笔交易,他将池州等五城赠给端木华为采邑,端木华放他回南周,而且,”王相公起身从一个暗抽屉里取了张折子递给李思清,“这是端木华的明折,已经驿路递进,再有三四天就能递进京城了。”

李思清接过折子,一目十行扫完,满脸惊愕,“他想干什么?他疯了?要查瑞宁幕后指使之人,虽至尊亦当担责,他这是造反!”

“前年冬天,你建议将各路军统领以上换防互调,我顾虑南周厉将军乘机攻城,就没答应,如今看……唉!真是天命注定。”王相公连叹了好几口气,“广川王子嗣断绝,和乔太后有关,他心里有怨气,一直有怨气,这我知道,是我大意了,这十几年,一到轮防之年,南边必有战起,我怎么就疏忽了呢!”

王相公一下下拍着脑袋,看起来懊恼极了。

“莲生不是大逆不道之人,他对阿浅情有独钟,他这么做,学生的意思,他只是想替阿浅洗清冤屈,阿浅的死是因为官家一念之差,这事咱们明白,莲生也明明白白,他对官家有怨气也算有原因,只要阿浅的冤屈能洗清,莲生不会造反。”李思清仔细想了想道。

“这样的先例不能开,否则,谁有冤屈就陈兵威胁,那还得了?”王相公摆了摆手,“看事要看的长远,不光看到眼前这十年八年,还要看到未来五十年、一百年!不能光想着眼下无事,还要想着未来无事,不能埋下后患。”

李思清垂首领教,“先生教训得是,学生记下了,那先生的意思?”

“太子狎妓又无故杀之,还有这些,”王相公拍了拍炕几一叠写好的折子,“结交京城内外大小武官,这两样,就足够拿来做废太子的理由和证据了,先废了太子,立四哥儿为太子,有这件大事,端木华这封折子一来能拖一拖,二来,跟废立太子比,他这折子就不会让大家太分心注意了。”

李思清顿了顿,赞同的点了点头。

“定了立四哥儿为太子这件大事,端木华这件事,要先示弱,官家……时日不多,不如退位做太上皇,一来安抚端木华,不给他借口,想来,他不至于敢让官家抵了命吧!”王相公眼神狠厉,李思清心里划过丝寒意,停了片刻才低声问道:“那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