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冷宫娇:薄凉帝王失宠妃上一章:第 85 章
  • 冷宫娇:薄凉帝王失宠妃下一章:第 87 章

她其实是女儿身的事,她如今再没了理由去说破,可是那件事,她是不会同意的!被抓住的手腕传来异常的坚定,少煊的眸光忽闪,她话里的深意他如何会不明白?是在告诉他,不得下旨做什么荒唐之举,一手猛地握了拳,闻得外头苏贺催促着:“皇上…皇上可别误了早朝的时辰。”太监的声音不大,毕竟,里头还睡着贵妃娘娘。

璇玑到底松了手,背过身去。

少煊稍坐一会儿,依旧起了身。外头宫人们见他出去,忙上来伺候他更衣。苏贺小心地看了看他,只见他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他倒是吃了一惊,虽然昨儿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事实上就是真正的贵妃娘娘回来了啊。怎的皇上还不高兴呢?

不过他也只在心里想想,面上到底是不敢问出来的。

天色渐亮,外头传来宫女的声音,璇玑不答话,也不起床。内室一片静谧,到底是无人敢打扰她。

独自仰面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头顶的绡帐,耳边又细细地向着昨夜少煊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阵阵的难受,她翻身坐起,好似一口气吐不出。

外头的轻萝见她不起,也不劝。

直到晌午,外头太监问了几次传膳了,里头依然没有动静。轻萝到底是忍不住,低声问了句:“娘娘,可要起身来用膳?”

里头却是依旧没有任何的声响,她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不是璇玑的贴身婢女,到底也不会真的关心她。见她不答话,也就出去回了那欲传膳的公公。

昨夜奶娘抱了孩子出去后,直到现在也不见她将孩子带回来。璇玑心想,必然是少煊下令要她将孩子带去皇子所了吧。咬着唇,她倒是也并不想派人去将孩子带来,感觉就像是一种负责感,从脚底油然而生。

此刻,她竟是有些恨。恨少煊总将他给她的誓言记得那样牢,后宫那么多佳丽,她从未真的排斥过他与她们在一起。她此生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儿,可少煊…竟还是那般固执!

丹蔻深深地嵌入掌心中,她曾经离开的三年,他本该就有孩子的,不是么?

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在腿间,是不是这一生,都是因为她,在阻碍了他的脚步?

一个人,在床上呆呆地坐了好久好久。因为如今钟元宫的“主子”的关系,再无人来窜门,哪怕是穆妃也是不会来的。在她眼里,是钟元宫的“主子”赶走了璇玑。是以,将近整日,钟元宫都安静得犹如死水般。

傍晚的时候,听得外头轻萝说楚灵犀来了,问璇玑见不见。

她呆坐了一天,此刻闻得是楚灵犀来了,迟疑了下,到底是应了。

楚灵犀进去,见她的神色憔悴,她的脸色也不见好,上前来到时也不拘礼了,径直在她床边坐了,小声道:“我听外头宫人说,您已经整天没吃东西了。娘娘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行?您刚生了孩子,身子还未恢复呢!”

一句“孩子”,又叫璇玑怔了怔,楚灵犀自知失言,此刻她本不该再提孩子的。可是…一时口快,没有注意。

璇玑闻得是她来,便是断定她是知道她不是兴平公主的。如今听她的话里平常得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竟也不去问她到底是秦先生说的还是少煊说的。

只愣愣地道了句:“灵犀,那件事你也知道,是不是?”当日她生孩子,楚灵犀也在场。如今细细想起来,少煊、楚灵犀,还有替她接生的那个稳婆,外间的张太医,想来都是知道的。只思昀,许是站得远,便不曾瞧见罢了。思昀跟了她那么多年,她若是有事瞒着,她也早就察觉出来了。况且那日,是少煊亲口说她生下的是皇子,那么自然而然的话,叫谁会起疑?她亦是听见了,才放心地昏睡过去的。

果然,楚灵犀的脸色有些异样,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娘娘不要怪皇上。”

叫她不怪,她怎么能不怪!少煊他是傻呀!

急急地抓住了楚灵犀的手,皱眉道:“孟侍卫知道么?秦先生么?”大家都由着他来了,都不劝着么!

楚灵犀略一怔,随即摇头:“暂时还不知道,我也是那日随着皇上过秦府的路上才知道的,皇上说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璇玑的神色一阵黯淡,似是失望地看着她:“那你也不劝!”

楚灵犀见她的眼里几乎要溢出泪来,忙低声道:“娘娘别这样,皇上的性子您还不知道么?他现在心里眼里只有娘娘您一个,我能劝得了么?他都说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您也别急,皇上还年轻,等过段时间,或者过个一年半载的,皇上就会有别的子嗣的…”这番话,她是真的发自肺腑的,当日少煊与她说那件事的是,她便是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的。只是说至最后,她又觉得失了言。皇上为何这样做,她是清楚的,因为璇玑此生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了。她却在她的面前说,皇上以后会和别人有别的孩子,这句话有多残忍,她也同样身为女人,最是清楚!

可是璇玑竟是一点不生气,半晌,才痴痴地问:“真的么?”

楚灵犀一愣,忙点头:“真的真的!”

她落得泪来,语带哽咽:“灵犀你知道么?这辈子我最怕对不起他,他若为了我再不要别的孩子,那不就是我的错么!”

楚灵犀听了只觉心头一阵酸楚,皇上是不知该如何劝才让她来的。以往她最会说话了,伶牙俐齿的,连干爹也常常夸奖她。可是此刻,她却是被璇玑一句话说得愣住了,颤动着唇,竟是一句安慰的话也再吐不出。只握着她的手越发地紧了,面前的这个女子,她对皇上的爱,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完的?

屋里里,熏香四溢,而她们二人的心头却都是异常的苦涩。

秦府。

思昀端了茶进去的时候,瞧见兴平公主正小心地褪下手中匕首的刀鞘,银白的光在闪进屋的阳光下显得越发地耀眼。她有些吃惊,兴平公主见她入内,只瞧了她一眼,又极为小心地将匕首重新收好。

“夏大人如何?”她接过思昀递过去的茶杯轻声问。

思昀不免回头看了一眼,才道:“夏大人就在外头,等着公主召见。”

兴平公主的眼眸一抬:“那还不让他进来?”

思昀应着,忙出去扶了夏玉入内,他上前要行礼,早已让兴平公主拦住:“夏大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他笑了笑:“臣再休息几日便无碍了。”

她听了,心里也就放心下来,请他坐下,才遣了思昀出去。

夏玉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匕首上,微微蹙眉道:“公主怎的又拿了出来?”

“没什么。”她转了口,“夏大人你说,他会来么?”

知道她所指是谁,夏玉点了头:“会的。”现在不来,只是因为“璇玑”此刻还在秦府被层层保护着,薄奚珩与韩青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当年璇玑与薄奚珩之间有仇,夏玉不知道薄奚珩是否已经知道璇玑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子,但是,上次璇玑落在他的手中他却没有痛下杀手他便能断定,薄奚珩是想得到璇玑的。也许是用来作为威胁皇帝的筹码,也许,是其他,但是,他却相信他一定会来找她的。更何况,如今兴平公主是光明正大来和亲的,又是宫中的贵妃娘娘。此事别人不知道,薄奚珩不会不明白。

只有一个贵妃娘娘,那意味着什么?不就是璇玑被贬么?但是薄奚珩也一定不认识如此是因为皇帝不爱她,他会明白皇帝的无奈的,只要她明白,他一定会来找“璇玑”的。

沉吟片刻,他才开口:“两日后皇子满月,我们翌日就离开。”

自己的儿子满月,却不能伴在身边,不正是最该伤心欲绝离开的时候么?

夏玉早就想过了,没有比这个时候走更加合适。

兴平公主却是一惊,脱口问:“去哪里?”

“显国卫家。”他的声音淡淡的,这些,都是从思昀的口中得知的。当日,璇玑是如何认识清宁的过程,他都已经明了在心。其实说是卫家,他也知道薄奚珩若真的有心,是不会让他们抵达卫家的,早在半路就被他拦截了。不过他们,不正是想引得他出来么?

兴平公主见他话语笃定,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只点了头。面前的男子是她可以去信任的,因为他恨那杀死清宁的凶手一如她一般。

思昀站在门外等了好久,才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夏玉自里头出来,她忙上前扶住他,夏玉轻笑着:“无碍了,不必扶着,我自己可以。”

“夏大人…”思昀却依旧是跟了上去,迟疑着开口,“公主真的不会再为难我家小姐了么?”

夏玉一怔,其实兴平公主心里对璇玑还是有怨恨的,他很清楚。但是公主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有些事,他明白。

嘴角微微一笑:“你放心吧。”

有他一句话,思昀悬起的心到底是沉了下去。却又急急跟着,小声问:“那…奴婢什么时候能回小姐身边去?”

夏玉的步子一怔,却是开口:“此事,暂且不急,你会回到璇玑身边的。”但是现在,她若是走了,那兴平公主可就太不像璇玑了。

这日天黑,璇玑独自在钟元宫也不见少煊来。钟元宫的人倒是见怪不见,反正兴平公主自和亲来了西凉之后,皇上便是没有再钟元宫留宿过。只昨日,皇子回宫,皇上才来睡了一夜。今日起,皇子也不会住在钟元宫里了,皇上自然也就不来了。

轻萝端了燕窝粥入内,见璇玑依旧呆呆地坐着,她的步子放轻,轻声将东西搁在她的床边,小声道:“娘娘一整天不曾吃东西了,就少少地吃点吧。”

璇玑的眼眸也不抬,只低声道:“出去。”

轻萝怔了怔,也不愿做逗留,便告退出去。公主那么辛苦又将原本到手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她,轻萝还替公主鸣不平,凭什么那些东西都要给她?就因为她生下了皇长子么?可是为什么,现在她都已经回宫了,和皇上还有皇子在一起,轻萝却并不觉得她有多开心?摇了摇头,她还真就不懂了。

夜幕之中,钟元宫外头,那明黄色的御驾就那样静静地停在外头。夜露起了,苏公公的衣服上已经薄薄的湿了一片,他也记不清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侧脸,看了看身边的御驾。那帘子直直地落着,又是隔着夜色,他看不见理由男子的样子。

悄悄地问多几次,是否要入内,可是里头之人却一直不曾说话。苏公公也便不敢问了,只能识趣地站着陪驾。

宫女们手中的灯笼在夜风里不停地摇晃着,底下的影子层层迭起,晃荡着,不知迷晃了多少人的眼。

少煊静静地坐在御驾上,稀薄的光里,只瞧见他紧闭的双目。

脊背靠着身后的软垫,耳畔只有外头轻微的风声拂动。那件事,早在夏玉告诉他璇玑此生只可能有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便在心里打算了。无论如何,璇玑生下的,都将是皇子。若不是,他也能叫他是。

他是西凉高高在上的皇帝,难道就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人守着一个承诺,不能给自己最爱的孩子铺就一条路么?

牙关紧咬,璇玑心里想的什么,他又岂会不知?白日里,叫楚灵犀来劝了,他不必问,也知道根本劝不住。她的性子刚烈,四年前说离开就离开,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亦是在所不惜。可是,她要他去接近其他的女人,又叫他怎么做得到!

霍地睁开双眼,他沉重吐气,抬手,攥住了帘子。

苏公公似是一惊,猛地回身,果真就见那修长苍白的手指握住了帘子,他心头一动,以为他是要下轿,忙上前欲帮他拂开帘子,却忽而见那手又缩了回去,接着闻得那低沉的声音传来:“回乾承宫。”

苏公公的脸色讶异,皇上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竟…竟不进去?!

但是皇帝发了话,他又岂敢违抗的?忙尖着声音叫着“起驾乾承宫”,目光却是忍不住又朝前面的钟元宫看了一眼。里头的灯都亮着,苏贺是想不明白了,只能摇头叹息着跟着御驾离开。

少煊未来,璇玑也不曾差人去问皇帝这一夜究竟去了哪里。也许,若是他赌气就去了别的嫔妃宫里,于她而言,倒还是值得高兴的。就怕他,只单单又回了乾承宫去。

想到此,她不免叹息。

莫非,她真的要阻碍他的步子一辈子么?

蜀元十三年的时候,因为她,让他与帝位擦肩而过。

乾庆三年,她好不容易帮他夺回这本该属于他的皇位,他却爱上她这个本该是他仇人的人。

现在,却又要因为守着对她的承诺,愿意忍受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儿的事情么!

璇玑黯然以对,嘴角是苦涩的笑,也许兴平公主说的对,她是不配幸福的,因为她的存在,竟已经让少煊那么那么为难。笑着笑着,笑道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却忽而又想起靖儿来,慌忙下了床,直奔皇子所而去。

轻萝吓得不轻,此刻,她好歹是贵妃的贴身宫女,也只能跟着出去。

没有乘轿,璇玑脚下的步子飞快。整个皇宫,她都是异常熟悉的,哪怕,是出来的急,轻萝也连灯笼都没有带。

远远地,看见皇子所里还亮着灯,璇玑一怔,随即想起孩子还小,整个皇子所也只会彻夜都亮着灯的。入得内去,闻得里头有笑声传出来,璇玑仔细一听,竟像是穆妃的声音。

外头守着的宫人见是她过去,本是想通报的,却有愣住了,虽说是穆妃娘娘在里头,可这贵妃娘娘来了,位份竟又是比穆妃娘娘高,而穆妃娘娘却执掌皇后金印的人,宫人一时间无措了,也不知道该不该禀报。

璇玑也不看他们,径直上前,一把将门推开了。

里头众人本能地回眸看开,璇玑明显看到穆妃和嫣儿的脸色一变,随即,才僵硬地与她行礼。

那声“贵妃娘娘”,才将璇玑的思绪拉回,回想起此刻,她们都还以为她是兴平公主呢。轻萝见了穆妃心中还想起那时候挨过的几巴掌,心中顿然有些郁闷。

穆妃强压着胸口的慌张,开口问:“这么晚了,娘娘怎的来了这里?”

璇玑怔住了,倒是一时间没能反映过来,她身后的轻萝帮她答着:“我们娘娘是来看殿下的,殿下是娘娘的儿子,娘娘自然要来的。”

穆妃的脸色一变,竟脱口道:“胡说!这是我姐姐的儿子!”

见她如此,璇玑心头哽咽,那一声“妁儿”竟的梗在喉咙口,一下子叫不出来。轻萝依旧说着:“穆妃娘娘这是什么话,您去问问皇上,这个到底是谁的孩子。”

穆妃被问得语塞了,低头看了看抱在怀中的婴孩,他确实是面前的女子从宫外带来的,可是她坚信这个就是姐姐的孩子!但是皇上为什么不说话?她今日,还特意过乾承宫去找过他,说要将孩子带在她身边抚养,可是皇上立马就拒绝了。她想问问为什么,瞧见那骇人的脸色,终究是咽了声。

璇玑看见穆妁的样子,竟是心头一凉,她也口口声声说“儿子”,儿子儿子儿子…

却殊不知世人都以为是皇长子,竟是个帝姬!

抵不住略退了半步,瞧见穆妃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半晌,她像是鼓起了勇气开口:“贵妃娘娘已经将我姐姐赶出宫去了,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的孩子,就请您放手吧!”她会视如己出,待他如亲子的,姐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让姐姐看看,孩子她可以帮她照顾得那样好。可她就是不信面前的这个女人,将姐姐赶出宫去,如今又假惺惺地接姐姐的孩子入宫来,她安的什么心她会不知道么?皇上根本就不喜欢她,又怎么可能与她有肌肤之亲?她奋力赶走姐姐,却又不放过姐姐的孩子,穆妃想着,心里的怒意更加旺盛了。

奶娘见此,忙小声劝着:“二位娘娘都请先回去吧,夜深了,殿下也要休息了,万一吵醒了,一会儿又要苦恼的。”奶娘的身上都出了汗,穆妃娘娘是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眼前的人,不就是原先的贵妃娘娘么?只是她也不明白为何贵妃娘娘不说话,主子不说,她也只能不说。

璇玑的记挂着孩子,来看她的,如今见着了,见她挺好,心里也就放心了。妁儿是个好姑娘,她当年没有看错她。其实璇玑一直觉得在少煊身边,倒是委屈了她,此刻见她夜深还来看靖儿,她忽而就不想将话说破了。让她以为她是兴平公主又怎么样,轻叹着,她此刻不想说话,径直转身出去。

穆妃怔了怔,嫣儿也忍不住道:“娘娘,您不觉得今日的贵妃娘娘很奇怪么?”那眼底,也没了往日的桀骜,倒像是留着沉沉的悲痛。

目光顺着她离去的方向看去,直到怀中的孩子动了动,穆妃才回过神来。将孩子交给奶娘,与嫣儿出来时,早已不见了璇玑。

嫣儿忍不住问:“娘娘,明儿再去乾承宫么?问皇上过继了殿下来?”

握着帕子的手略微收紧,以此来掩饰心中的惧意。她却是道:“要去,可不是过继,本宫只是代为照顾。”她还是相信姐姐会回来的,她只是靖儿的姨母,不会是母妃。

璇玑浑浑噩噩地回到钟元宫,里头,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听着外头越来越大的声音,竟像是如泣如诉,好不悲凉!

翌日,璇玑还沉睡着,竟是闻得有脚步声入内,她醒来,瞧见少煊近前。她的模样,深深地映入他沉痛的眸子里,应是下了朝就来了,连身上的朝服都不曾褪下。璇玑吃了一惊,慌忙撑起身子。他已经按住她,皱眉道:“还在月子里,从秦府回宫也就罢了,何以好端端地又跑出去?”

璇玑怔住了,原来,竟是为了这件事!

她语带悲凉:“剩下一天就满月了,也没什么大碍。”

“怎么没有?不是一直嘱咐你要好好注意身子!”他的声音里透着焦急,为何看她的样子,已经那么倦淡?

她握住了他的手,依旧坐起身来,朝外头唤道:“轻萝,伺候皇上更衣。”目光转回,落在他胸前的炫龙刺绣上,璇玑的声音轻微,“昨日,看见妁儿了,我看得出来,她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其实他们对妁儿,都很不公平,让她白白地虚度了四年了,如今,又还有多少个四年可以去虚耗?

少煊心头一颤,他昨日不来,就是怕她说出这些话,今日来了,她却依旧还是要说!

心里的怒意起来了,外头轻萝才拂开了帘子进来,只闻得皇帝一声“出去”,她吓得脸色一变,也不敢耽搁,只得匆匆退下。璇玑一怔,听他又道:“这么些年,我对你的情,我的心,你难道就真的不懂么!”

她若是不懂,他还有机会叫她懂。可她分明就是懂了,却还要说出这些话,那就是他不能原谅的!

猛地起了身,将手从她的掌心里抽出来,愤然道:“四年前我对你说的话你大概都忘了,我的爱,你可以不要,但你不能随手将此施舍与人!”这不仅是对他的侮辱,也是侮辱了他对她的爱。

看来这一趟,他终究还是来错了!

转身冲出内室,身后的那一声“少煊”一晃淹没在了风里。

璇玑急急起了身,却是没有踩稳,猛地摔倒在地上。他误会了她!她并不是要他去接近妁儿,要他去宠幸妁儿,这么多年了,她如何会不明白他的心?他对她的爱容不得一点瑕疵,她都明白!她不过想说,妁儿是真爱他的,这辈子哪怕得不到他的爱也不会离开他的身边。她只是想说,若是可以,靖儿可以交给她照顾,她…她会照顾得靖儿很好!

一天一夜,她想过了,如果让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就不会和以前一样对她矢志不渝了吧?楚灵犀说过段时间他就会好的,可是,那是多久?他难道真的打算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么?

他能忍受却也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她要找个机会,让他彻底地死了心…

光启四年,十月初九,天晴。

这一日的皇宫内,热闹非凡,皇长子满月,朝中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欢喜的气氛之中。

晚上,会有隆重的晚宴,到时候,朝中各位大臣都会来。

璇玑坐在梳妆台前,轻萝替她梳了头,上了妆。

宽大的锦袍下,她的身子依然瘦小。轻萝不觉皱了眉,她实在是太消瘦了,公主纵然弱小却也不如她这般。回宫第二日,她几乎是不曾吃什么,只后来,又稍稍地吃一些,像是吃得勉强。轻萝便在心里想着,若是公主瞧见她回了宫也不开心,心里也会舒服一点吧?那在鄢姜的日子,那些难熬的日子,都是她陪伴公主度过的。甚至是连她都憎恨过那个害死夏二少爷的女子!可是如今看她这般,心里竟是微微有了怜悯之心。

替璇玑梳妆打扮好,扶她过桌边坐了。

因为是她的孩子满月,一会儿皇上也会来钟元宫里,与贵妃娘娘一道出席。纵然宫里人都知道,这孩子不过是那“替身”的孩子,被如今的贵妃娘娘过继的,所有人也都会因为那是目前皇上唯一的孩子,而对这个即将母凭子贵的女子感到敬畏。

璇玑安静地坐在房内,心底却是说不出的难受。

昨日少煊愤然离去的一幕还在眼前闪现,他是误会了她的话才会勃然大怒,可是她现在不想去解释了,就让他误会吧,让他以为她其实并没有如他爱她一般爱着他。

十指紧收,她终归是痴痴地笑起来。

不管躲在哪个身份下,她终不是卫璇玑,也始终摆脱不了荀云心的魔障!

这一生作孽太多,她还想着能安宁地过完一生么?那都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蜀元七年入宫开始,她从一个单纯的女孩慢慢走向冷血无情,看惯宫中险恶,该说的不该说的,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冤枉人的时候也毫不手软,这些六年前造下的罪孽她竟是想慢慢地忘记。

可笑!

唇角被咬破,缓缓地尝出了血腥味。

也不知隔了多久,才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璇玑蓦地抬起头,隔着珠帘,瞧见了那一抹明黄。心头一阵,珠帘已让苏公公拂开,随即他已经抬步入内。

俊逸的脸上,早没了昨日的愤怒,转而换上的,竟是一片漠然。

璇玑怔了怔,见那宽大的衣袍略抬,修长的手指已经伸过来。她略一迟疑,终究是抬手。

指尖相触,少煊顿觉心有一痛,蓦地握住女子纤细的柔荑,没有过多的言语,只转身出去。

被迫,跟上他的步子,抬眸,凝望着他高大的身影。再是,看不见那温柔缱绻的笑意,他留给她的,徒然不过是一个冷漠的背影。

拉她一同上了御驾,璇玑欲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回,他却猛地一握紧,才阖上的眸子霍地睁开。

目光灼然:“现在就急着要逃离了么?”一手将他推了出去,她就觉得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璇玑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竟是一笑,话语宛若一汪清泉,缓缓流淌过二人的心底。

“璇玑会走,我不会。”

她的心,早就遗落在他身上了,还能走到哪里去?

少煊竟是“哧”地一笑,握着她柔荑的力道加大,似要狠狠地揉碎融入他的身体里:“我的话,你从来不懂!”

璇玑心下黯然,她怎么会不懂?是他不懂,不知她是谁。

忍着痛,凝视着他,轻声道:“今日,若是备了什么圣旨,都藏着起来吧。”什么册后、立太子的,统统都藏起来!

“璇玑!”他狠狠地瞪着她,再不温柔宠溺地唤她“璇儿”。

叫他藏起来再等,不就是想着要他与别的嫔妃去生子么?

“若我不呢?”

她被迫收回了目光:“你想想你母后吧,她在天上看着你。”

他的手,蓦地一颤。

她的心亦是。

她不能让他的江山就真的毁在她的手上,今日,是她和他孩子的满月酒,她想好好地过完。然后,他会知道,她是谁。

【宫闱血】云心暴露(高潮)

他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掌心的温度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地褪去。

剩下的,只有冰凉。

璇玑再没有如之前般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由着他握着。御驾里,两道呼吸声一深一浅地错落交替,两个人,再不说话。

少煊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御驾垂着的帘子,身躯端正地坐着,脑海里,还怔怔地回想着璇玑的那句话。

你想想你母后吧,她在天上看着你。

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的身子颤了颤。璇玑感觉到那握着她的手蓦地一紧,指尖的温度似乎一瞬间全部失尽。她忙侧脸,薄稀的光线下,她只瞧见男子唇上的一抹苍白。

“少煊…”她的秀眉微蹙,不觉探得近了些,以为他是病了。

少煊竟是略移开了身子,眼底的眸光微转,却是没有去看身侧之人,话语倦淡:“没事。”

璇玑欲再问,便听得外头传来苏公公的声音:“皇上,娘娘,蘅台到了。”

御驾不知何时已经平稳地落地了,苏公公一甩拂尘,跨步上前,小心地拂开了帘子。御驾里,皇帝与贵妃端坐着,他只瞧见皇上的脸色漠然,贵妃娘娘倒是一副阴郁的样子。苏贺尚未回过神来,见皇帝已经径自起身下来。他略一惊,欲上前去扶,瞧见皇帝的手依旧不紧不松地握着贵妃的手,苏贺倒是觉得尴尬了,貌似这个时候,他是不该凑上去的。

璇玑被他牵着下了御驾,一侧,奶娘抱着靖儿过来。

孩子像是也感受到了今日不同的气氛,躺在奶娘的怀里不哭也不闹,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到处看着,感觉像是可以看得懂周围的一切似的。

璇玑回眸的时候就看见她了,原本郁结的心,在看见孩子的那一刹那,也瞬息之间被温暖化开。在那一刻,什么悲伤都忘记了,她温柔地唤了声“靖儿”。奶娘忙抱着孩子上前来,笑着道:“娘娘您看,殿下可是在笑呢!”见璇玑也笑了,奶娘又道,“殿下今儿特别开心呢。”

少煊也已回转了目光,见璇玑伸手过去,小心地将孩子抱在怀中,轻轻逗着她。他的心情忽而也缓和了不少,这两日,难见笑容的脸上,竟是拢起了淡淡的一抹笑。苏贺看得细,见皇帝真的笑了,他不免心头也跟着一喜。

“靖儿。”璇玑轻轻地唤着孩子,孩子像是懂是娘亲在唤她,乌黑的眼眸转了转,看向璇玑,随即“咯咯”地笑起来。璇玑的整颗心都软了下去,什么皇子帝姬,什么夺位害母之仇,她此刻统统都不要去想了。此刻,她的怀中,抱着她与心爱之人的孩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低下头,柔软的唇贴在孩子的额角,轻轻摩挲着。孩子出生到现在,她与她相处的时间也不长,此刻抱在怀里,竟是觉得怎么也抱不够。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她真想从头到脚就都她亲一遍。

苏贺见主子们都站住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小声道:“皇上,娘娘,该进去了。”里头大臣们可都早早地到场了呢。

璇玑这才回了神,奶娘伸手欲将孩子接过,璇玑却没有松手。奶娘朝皇帝看了一眼,见皇帝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此刻却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她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