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掉车顶灯,发动了车子。他将暖气调到最适合的温度,打开音响,轻柔的小提琴乐流淌出来。在如泣如诉的音乐声中,他专注地驾驭着“牧马人”,速度越来越快,一直奔向夜色的尽头。

引擎声中,我觉得头越来越重,问:“你给我吃的什么药?”

“感冒药,宁神药。”

“你…你什么时候拿的?”

“离开医院的时候。”

我的眼皮有如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陆…陆励成,你太…太可怕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沉入了梦乡。

Chapter 14梦醒

我是被饭菜的香气给熏醒的。半梦半醒间,只觉得阵阵香气扑鼻,而我饿得百爪挠心,立即一个激灵坐起来,一边耸动着鼻子,一边犯晕,谁能告诉我这是哪里?

我拉开卧室的门,陆励成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挥铲舞刀,架势娴熟,看我披头散发地瞪着他发呆,说道:“你起来得正好,洗漱一下就可以吃饭了,卫生间的橱柜里有新的牙刷、毛巾。”

我扶着墙,摸进卫生间,满嘴泡沫的时候,终于想清楚自己为何在这里。

我擦干净脸走出去,一边理头发一边问:“有废旧不用的筷子吗?”

“干什么?”

“有就给我一根,没有就拉倒!”

陆励成扔给我一根新筷子,“就用这个吧!”

我用筷子把长发绾了个发髻,固定好,打量了一下自己,终于不再落魄得像个女鬼。

陆励成已经脱掉围裙,在布菜,他看见我,笑起来,“很仙风道骨。”

我想了想,可不是,身上是一件充当睡衣的肥大灰色T恤,头上是一个道士髻。没等着他盛饭,我先吃了一口酿茄子,嘴里不自禁地唔了一声,险些整个人被香倒,“陆励成,你何止十八般武艺,简直是二十四项全能。”

他把米饭递给我,假模假式地谦虚,“哪里,哪里!”

我笑着指着他的脑袋、眼睛和手,“这里,这里,这里…都很能干。”

陆励成大笑起来。我端着米饭碗,一阵风卷残云,他不停地说:“慢点儿,慢点儿,这次饭菜绝对足够,你不用和我抢。”

我顾不上说话,只是埋头苦吃,本来就饿,菜又实在美味,就连普通的素炒青菜,他都做得色香味俱全。我吃完一大碗饭,才终于慢下来,“陆励成,你这样的人,古龙有一句话描绘得很贴切。”

陆励成颇有兴趣地问:“哪句话?”

“有人甚至认为他除了生孩子外,什么都会。”

陆励成没好气地说:“吃你的饭吧!”

我非常有兴趣地问:“你的厨艺为什么这么好?难道你曾经有一个客户很喜欢美食?也不对啊!如果他喜欢美食,你搜罗好厨子就行了。难道有人喜欢做菜,所以你为了陪客户,练就一身好厨艺?如果真是这样,客户变态,你比他更变态!”

陆励成不理我,我的好奇心越发旺盛,“难道你不是为了客户,而是为了爱情?你曾经的女朋友很喜欢吃你煮的饭菜?”我啧啧感叹,“真看不出来呀!你竟然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我一副不得到答案绝不会罢休的姿态,陆励成有点儿招架不住,“你怎么这么八卦?”

“八卦是女人的天职和义务。”我振振有词。

陆励成淡淡地说:“五年前,我爸爸得了重病,我接他到北京治病,在他治病的半年多时间里,我的厨艺从零飞跃到一百,做饭并不需要天赋,只需要有心。”

我不解地问:“五年前你已经算是有钱人了,为什么不请厨子?”

他放下了筷子,眼睛无意识地盯着桌上的菜,“我上大学的时候,为了省钱,利用假期打工,四年大学时间我只回过一趟家。大学毕业后,我为了尽快能赚到钱,五年时间只回去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出差路过。我总觉得我现在拼命一些,是为了将来让父母过更好的生活,更好地孝顺他们。没想到没等到我尽孝道,父亲就重病了。我接他到北京治病,愿意花尽我所有的钱,可是再多的钱都留不住父亲,我用钱所能买到的东西都不是他需要的,所以我只能每天给他做饭,让他吃到儿子亲手做的菜,与其说我在尽孝道,不如说我在弥补自己的愧疚和自责。‘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痛,没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

我觉得很抱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八卦的。”

陆励成笑了笑,拿起筷子,“没什么,吃饭吧。”

我们默默地吃着饭,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陆励成立即放下碗筷去接,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显然不多,一旦响起,就代表有事。

“是我,嗯,她在这里,嗯,好。”他转身叫我,“苏蔓,过来接电话。”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不明白找我的电话怎么会打到他的座机上。

“喂?”

“是我,你要吓死我吗?你知不知道,我和宋翊差点儿把整个北京城翻了一遍。”麻辣烫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我不解,“我不就是在这里嘛!”

“我和宋翊吃完晚饭,回去看你,病床是空的。去问医院的人,他们一问三不知,反过来质问我们。给你打手机,关机;去你家里找你,保安说你没回来过;给你父母家打电话,你妈妈说你一早就说过这个周末不回家,让我打你手机,我还不敢多问,怕他们担心,只能含含糊糊地挂了电话;琢磨着你应该和陆励成在一起,给他打手机,也是关机。后来我们没有办法了,宋翊给MG的老头子打电话,说有急事,必须要找到陆励成,那个老头子还挺不乐意,磨蹭了半天,才给我们这个电话号码。你要过二人世界,也好歹给我留个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麻辣烫急得直叫:“苏蔓,你死了?你说句话呀!”

“我没事,我昨天晚上住在陆励成这里。”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麻辣烫的声音有点儿紧绷:“蔓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

“是不是陆励成给你说了什么?”

“没有,真的没有,我没有生气…”

陆励成把电话拿过去,“许小姐,我是陆励成。我和苏蔓正在吃饭,有什么事情,能不能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听不到麻辣烫说什么,只听到陆励成很客气地说:“好的,没问题,我会照顾好她。好的,好的,我会让她打开手机。好的,再见!”

他挂了电话,“还吃吗?”

我摇头,“其实早就吃饱了,只不过味道实在好,所以忍不住多吃了点儿。”

他没说话,开始收拾碗筷,我不好意思,“我来洗碗吧。”

“不用,你去吃药,药在桌子上,那个绿瓶子里的不用吃。”

我倒了一把黄黄绿绿的药片,一口气吞下去。人的身体受伤了,可以吃药,人的心灵受伤了,该怎么医治呢?

我拿着陆励成的烟和火机,站到窗户边。

推开窗户,冷冽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我点着了烟,在烟雾中打量着四周。

近处,陆励成大概故意没做任何修整,完全就是一片荒地,黑色的“牧马人”休憩在一片干枯的野草间;远处是成片的果林,灰黑的枝丫上还有一些未化的雪,黑白斑驳,更显得层林萧索。

我的一根烟快吸完时,厨房里一直哗啦啦响着的水龙头停了。过了一会儿,陆励成站在我身后问:“你打算把自己培养成瘾君子吗?”

我转身,与他几乎贴在了一起。我朝着他的脸吐了一口烟雾,他皱了下眉头,我仰着头,几乎贴着他的下巴,笑笑地问:“你昨天晚上已经知道一切你想知道的信息,你打算怎么做?”

他退后一步,也笑了,“我本来希望你能做些什么。”

“那你要失望了。我不打算跑到麻辣烫面前去指控宋翊,因为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真爱麻辣烫的,你若看到他看她的眼神就会明白。”

“那他对你呢?我相信他对你所有的行动,由麻辣烫来判断,显示的也是一个‘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