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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碗粥,她确实辛苦,在偏远山林里搜集好胡桃、松子、乳覃、板栗,又掺上千里迢迢自 京城带来的五色豆和胭脂米,整整守了一个晚上才熬出这么小半锅应景的八宝粥。不过只要是为眼前这叱咤风云的人物,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含笑垂首,无声退下了。

“我就不明白,怎么那么多女人对你死心塌地? ”白衣男子坐在八仙椅上百无聊赖打了个呵欠,俨然大病初愈的模样。

“我从未对她们有过任何想法。”

随手将八宝粥搁到一边,紫衣人望着案上地图,眼睛眨也不眨。

“是啊,你只是放任自流,任凭她们对你遥想联翩。”白衣男子勾起嘴角,颇有些意味深长,“坦白说,你实在是我见过最无情的人。”紫衣人侧头看了他一眼。

“也是我见过最适合身处高位的人。”白衣男子哈哈大笑,“没人能掌握你的缺点,永远没有!“

紫衣人没理他,将头径直拧回去了。

帐外响起一串沉重悠远的号角声。

约定的时间已到,名门正派和拜月教的生死之战即将开始。

紫衣人素来平静的眼眸终于有了变化,好似琉璃落入水中沉浮,游曳着捉摸不透潋滟的光。

张修竹站在纱帐前,前襟一抖,踌躇满志胸怀激荡。 今天将会是他在武当史,哦不,应该是江湖史上名垂千古的一天,意义重大。 武林盟主收到情报,拜月少主左南夷重伤昏迷,刚被送回教中,左淮安目前正无暇分身,现下无疑是攻打拜月教千载难逢的最好时机,此战必定大胜而归!参战诸人皆可扬名天下! 不过他并没有想到,顾溪居会将这等风光之事指派给他。

“一一拜月宵小!左淮安老匹夫!尔等还不快速速下山就擒!, 他扯开嗓子朝对面山头吼了一声。

不得不说,顾溪居选张修竹打头阵是充全正确的,此人中气十足音色浑厚,叫嚣的话语可以传出很远距离,一时间整个山谷都响起“下山就擒擒擒”的回声。

出云山间惊起飞禽无数,扑啦啦扇着翅膀四处逃窜,唯独拜月教那颗挂满人头的黑色大门纹丝不动。

再等片刻,大门依然没有动静,张修竹禁不住有些不耐烦起来。

一一奇怪,战帖明明在十天前就送上门了,为何今日拜月教门口偏偏不见丝毫动静?

“左淮安老匹夫!你若再不出门迎战,小心这出云山被我们夷为平地! ”他喑自运气再叫阵一次。

“平地地地地地啊一 ”在这抑扬顿挫的悠扬回音中,漆黑的巨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 门中走出一群身穿白衣头戴面具之人,正是拜月教十二长老中的十人。

张修竹松了口气,哈哈大笑。

“左淮安呢?怎么不亲自出来迎战?就派你们这几个护教长老白白送死? ! ”他扬起下巴, 月言辞羞辱对方,“真是孬种! ”

“放肆! ”站在最前面的白衣人发出一声呵斥,阴恻恻的声音粗噶如千年松树皮,“对付你们这群人,只需我们护教长老便绰绰有余,何须教主大人亲自出手? ” 话音刚落,十人已纷纷摆出迎战姿势。

“不是说十二高手里昏迷的只有容姑一个么?怎么今天只出来了十人? ”高处的青纱帐里,白衣男子疑惑的向紫衣人凑拢。 紫衣人挑了挑眉没说话,这桩事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再看那阵中,早己有数名正派髙手按耐不住自行跳入,与白衣长老缠斗起来。 打头阵的首当其冲属崆峒,峨眉,青城三大派,他们亲眼瞧见前任掌门的头颅挂在魔教大门上被当成战利品一般对外炫耀,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筒直恨不得当下就将拜月教徒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一招一式都狠戻夺命,不留半分情面。

与他们相反的是,少林和昆仑两派人马则还没有出手,只是作壁上观。

“智空和何山奈真是两只老狐娌。”白衣男子又朝紫衣人嘀咕,面带不屑,“这个时候还想着保存实力! ”

紫衣人云淡风轻一笑:“他们只是觉得还未到出手的时机,太早出手难免掉了身价。” 端起瓷杯,抿一口最爱的雀舌露,他神情惬意:“剿灭魔教这么大的功绩,你以为他们不会想办法分一杯羹么? ”

大家都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罢了。

一轮恶斗过去,拜月明显教据了上风,只有四位长老受了轻伤,正派人士重伤六人,其中三人被迫当即离场,于是正派很快又有新的高手加入战局。

这样一轮轮打下去,终于打到了第七轮,十位长老已明显体力不支揺揺欲坠起来,眼看着情势即将充全逆转,就在这时,黑色大门吱呀一声再度缓缓打开,一个青衣人稳稳当当踱步而出。 来者乃拜月教右使,全教地位仅次于左淮安的石决明。

少林主持智空大师和昆仑掌门何山奈对看一眼,撩开衣摆同时跃入阵中。

“石决明!若你今日肯痛痛快快将左淮安交出来,我便留你个全尸! ”

何山奈例行惯例拿乔。

“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左教主作恶多端今日必遭天谴,还请石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智空大师例行惯例念开场白。

石决明望着他们,眉毛一挑。

场中人皆知石决明接下来定会回一些“天地可鉴我石某人对教主忠心一片头可断血可流就 是骨气不能丢”这样的狗屁话,禁不住喑自运气摩拳擦掌。 这不过是做戏的前奏罢了,一场顶级对决即将展开。

“乌合之众! ”石决明脸上忽然显出嘲讽之色,“你们以为杀了教主和我,拜月教便会就此消失后继无人? ”

何山奈和智空和尚均是一愣。

“以多欺少趁虚而入,算他娘狗屁的名门正派!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抬起下巴仰天大笑,“老夫告诉你们,今日要的确有人要遭天谴,不过该死的是你们!哈哈哈! ”

眼看这老家伙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何山奈禁不住大怒而起,一招“玉龙飞起”直取对方命门。

石决明冷冷凝视他,身躯纹丝不动,竟是完全不防御准备赴死的模样。 眼看何山奈的掌风即将贴上他胸膛,只听“噼啪”一声,空中忽然有一道金色闪电破空而下。

那电光犀利至极,携厉风硬生生劈开何山奈护体真气,不仅将那招“玉龙飞起“一拆为二, 力道深厚更将他震得往后连续倒退数步!

好不容易站定立身,何山奈只觉头晕眼花口角酸涩。

他伸出袖子一抹,禁不住大吃一惊一一是血!他竟然被那道闪电震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观战众人亦纷纷白了脸,堂堂昆仑掌门竟然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伤了心脉!不知闯入战场 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大家纷纷举头望去。

“何方宵小,竟然在此欺我拜月无人? ”

朗朗如玉的声音落地,有人策马扬鞭自山巅滚滚而下,风云为之色变。

点漆瞳,桃花面,嘴角蔑笑全然不在乎这地与天。

赤兔马,火凤袍,绮丽艳光将山中霞蔚都比了去。

“啪! ”

又是一声脆响,智空大师身后的一人高的山石应声裂为粉碎。

红衣少女骑在高高的马上,戻气四溢,手中金鞭在空中划出璀璨夺目的曲线。

“石决明!你怎能允许这帮徒孙在我教门前叫骂? ” 众人还来不及回神,那少女已颐指气使娇叱一句,鞭子再次狠狠抽向山坡。 只听哐当轰隆杂音响起,张修竹身后的纱帐四分五裂垮塌而下,带起一堆飞沙走砾,砸得他灰头土脸。

“你个妖…”他气急败坏跳起来欲破骂,却在看清少女面容那一瞬间噤了声。

“张修竹,我的手下败将,你这么快就忘记姑奶奶了? ”

少女望着目瞪口呆的他,眉毛一挑仰天大笑,乌黑发丝在空中飞扬轻颤,筒直放肆到了极点。

纵使相逢应不识

“张修竹,我的手下败将,你这么快就忘记姑奶奶了?”

庞弯望着脸如菜色的张修竹,眼中一片狡黠。

张修竹不敢贸然说话,下意识抬头朝高处纱帐望去。

“自己没本事,就想找人求救?”

庞弯瞟他一眼,手扬金鞭出,如刀片飞快削断他腰间红绳,落月剑应声落地。

“竟然还用这块破铁?”她嗤笑,毫不留情,“上次被我打得要偷用袖子里的护身刀,怎么,你还没学乖?!”

张修竹又惊又羞,却不敢贸然行动,唯有对她怒目而视——这姑娘的本事他是领教过的,和她动手自己绝无胜算。

况且,最应该说话的那个人,此时偏偏还没有站出来。

观战的众人发出悉悉索索的讨论声。

这从天而降的少女一付深不可测的样子,似乎要扭转现场局面。

“好大的胆子!竟敢为魔教出头露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何山奈,他飞身跃到马前,怒火滔天直视庞弯,“你是魔教什么人?!”

赤兔马打了个响鼻,不屑甩了甩马尾。

庞弯高临下看他,冷冷扬起嘴角。

“我么?”她环扫全场,眼中满是凛冽而倨傲的光,“我是你们将要跪下磕头求饶之人。”

“她是拜月圣姑!”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作风狠辣毒戾,武功出神入化,传闻中极喜鲜血,六岁习武,八岁杀人,九岁扒掉第一张虎皮,未满十六已经取过数百人头颅,她绝对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拜月圣姑!

庞弯听见众人议论,缓缓舒展眉头。

“不错,我就是嗜血,尤其喜欢名门正派后生热气腾腾的鲜血。”

她撩起眼皮望向众人,眼尾轻佻,脸上媚意流转。

“怎么,有谁愿意送上门来让我咬一口?”她伸出舌头做了个舔舐的动作,贝齿樱唇丁香小舌,看得人心神激荡,“来呀,我定会让你们享受极乐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春意哝哝香甜温软,少女眉眼间意韵缱绻,面颊如晓霞初散,仿佛娇嫩的蜜桃等人上门采撷。

咕嘟,有几个定力不够的毛头小子当下吞了口唾沫。

“原来是圣姑大人。”

一直沉寂无声的青纱帐忽然被掀开,一道紫色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听闻拜月圣姑不知所踪半年有余,想不到如今还能得此一见。”

顾溪望着马背上的少女,扬眉。

嘴角虚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庞弯侧过头来。

“你是武林盟主?”柳叶儿般的眼睛弯了弯,“就是你密谋攻打我拜月神教的?”

倨傲的语气,不屑的口吻,彷如初见的陌生。

于是笑容渐渐沉淀,好似结了层薄薄的冰霜,凝固在男子嘴边。

“正是在下。”

顾溪望着她,目光沉静而安宁,他弹了弹袖口的黑狐滚边,声音和煦若春。

他完全没有生气的表现,可帐里的百晓生却忽然觉得有股寒气穿过帷幔,刺得他手脚一片冰凉——怎么会,突然觉得冷呢?

“武林盟主,你算个什么东西?”庞弯高抬微翘的下巴,“你说要打就打?我们拜月教招你惹你了?你有什么理由?说出来让大家听听看?”

众人见她这样无理放肆,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然而顾溪却不怒反笑。

他有一张好看的脸,五官仿佛是刻进去的,不笑的时候显得严肃威压,这样一笑便分外生动英俊。

“拜月教向来作恶多端,三番四次挑衅我江湖豪杰,你们杀了崆峒青城峨眉三派掌门,还将他们的头颅挂在大门上,你说,这理由有可错了半分?”

他不慌不忙道。

“哼!”

少女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杀是杀了,可我拜月死在这三派门下的教徒又何止成百上千?”她眼尾高挑,脸色仿佛冰山下寒冽的泉,“要报仇,你们只管一对一单挑,凭什么要叫上别的门派一起凑热闹?”

“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单打没胜算就要号召群斗?”她环视全场,冷嘲热讽,“还说自己是豪杰呢!也不怕别人耻笑!”

顾溪眼中轻轻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单挑没什么,只可惜你们教主大人昏了头,竟然在武林盛会上公然暗杀桑婵仙子,你说,这是不是故意挑衅全江湖,这是不是要与全武林作对?”

他用凝重而沉痛的口吻,堂而皇之地说出一个谎话。

“我江湖儿女虽宅心仁厚,却却绝不允许拜月教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侮辱!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怎能对无辜的弱女子下如此狠心?如此滥杀无辜,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他目不转睛看着庞弯,仿佛要将两把眼刀笔直插进她心里。

“更待何时!”

“更待何时!”

器宇轩昂的声音在谷中回荡,人群中一时群情激奋,响起了嗡嗡的附和声。

庞弯看着他,不露声色与他僵持。

“你们怎么知道,那天跳舞的就是桑婵本人?”

“你们又怎么知道,那刺杀一幕不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她望着场中众人,潋滟的瞳中有暗影浮沉翻滚。

顾溪深深看了她一眼。

“因为我有人证。”

微不可查叹口气,他气定神闲开口,眼中染上一抹只有她才能懂的悲悯之色。

“婵儿。”

他拍了拍手掌。

叮铃叮铃,在婉妙动人的金铃声中,一个玲珑有致的女子自帐中缓缓走了出来。一袭轻纱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仿若仙女翩然落下凡尘。

“拜月教教主左淮安刺杀我一事,千真万确。”

女子清丽的声音宛如莺啭,只见她伸出如新剥鲜菱的玉手,轻柔摘下腮边面纱,露出一张纯净无瑕的脸。

“有我肩上箭伤为证。”

她盈盈掀开左边衣襟,现出雪白圆润的小半块肩头,那上面赫然有一道粉红的伤痕。

“想我桑婵行走江湖十年,与拜月教素来无冤无仇,却不幸遭遇这飞来横祸。”女子叹了口气,眸子里渐渐有水雾盈门,如雨打碧荷雾薄孤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瑟,“幸亏盟主及时将我救下,唉,首当其冲的是我,不知接下来会轮到何门何派呢?”

绝世美人摆出受害者的姿态,素手拨千斤,轻而易举就虏获在场所有豪杰的心怀。

“卑鄙小人!”

“歹毒拜月教!”

“杀了这群狗贼!”

呵斥声怒骂声一时间喧嚣云上。

顾溪静静看着庞弯,就像在看一个蹩脚的笑话。

你还是,嫩了点。

庞弯望着眼前一幕,嘴角僵硬,神情似乎有些勉强。

“姑娘,念你年纪尚幼是非不辩,劝你还是交出教主下落,弃暗投明,也许还能得饶不死。”

顾溪温文尔雅看着她,用无可挑剔的姿态诱降着,哄骗着,俨然胜券在握。

——有个能打的圣姑又怎么样呢?只要他挥挥手,十个圣姑便能在瞬间灰飞烟灭。

庞弯静静看他。

然后唇角忽然绽放出一抹艳丽的笑,那笑容越发放大,就像怒放的大朵山茶。

你以为,你胜利了?

不,你远远没有。

只见她从怀中摸出一只鹿角笛,深吸一口气,放到唇边。

深远而嘹亮的笛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