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气的抬起头,刚好对上了赫连君亦的目光,银白的月色下,他眸子清亮,清澈见底,清晰的映出了宋希濂的容颜,竟是那么的倾国倾城,芳华绝代。

“你好美。”他微微一笑,伸手抬起她的下鄂,低声的说道。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看见红豆从他身后走来。

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宋希濂在她褐色的眸子看到一抹惊叹。

“二哥,宋公子事实上比你长得还娇媚。”黛眉弯弯,那俏丽的容颜上似有喜悦,似有戏谑。

且。宋希濂白了两人一眼,便看宫中迎接的人依序出来。

绿色宫装的宫人,挑灯立于两侧,垂眉,躬身请安。

迎请,算不上是隆重华贵,简洁且庄严,却又不失礼节和风范。

宋希濂小心的跟在赫连君亦的一侧,神色凝重,缓缓前行。原以为,从此不再踏入宫门,却不想到底还是进来了。

踏入请月殿,宋希濂的步履微微一滞,突然有一种想逃跑的感觉。

她不想让慕容池看见她穿成这个模样,甚至她开始后悔怎么就应了赫连君亦随他一起进宫呢。

一路上,到处是宫人的惊叹和惊艳的目光,看得她汗水莹莹。

“怎么,怕了?”头上传来赫连君亦略带笑意的声音,听的她心里发毛。

她怕?怕什么?她怕慕容池看出她真的是个女子。可是,为什么怕呢!她兀自低问,埋着头,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跟在他赫连君亦身后进了大殿。

此刻,她是他的随从而已。就像他所说,只要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即可。

殿内灯火通明,笙歌寥寥,群臣满座,一片欢腾之景。

一行人,刚入殿,殿内顿时一片寂静,随即是众人的躬请声。

还没有来得及抬头,宋希濂就已经感觉到数道目光,带着惊艳和探究之意,游离在她身上。

慌忙抬头,有对上赫连君亦似笑非笑的神色,那一刻,宋希濂突然觉得,这个人是故意的。他故意让她穿成这样,然后吸引所有人呢的目光。

可是,他目的何在?

“赫连太子,别来无恙。”大殿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仿似天边而来,却又铮铮的响彻耳边,让她头有些微微晕眩。

“安好,谢皇上关心。”赫连君亦黛眉微微一扬,看着殿上那个明黄色的身影,笑意浓烈,似乎看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兵刃相见,只为佳人,而今,佳人何去?

“为太子和郡主赐座。”他手一扬,说道,声音洪亮如钟。

宋希濂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头就没有抬起来过,心里默念,希望他没有发现自己。

只是,似乎事与愿违,刚坐下,却听到慕容池问,“没想到,宋公子也来了。”

话一落,众人的寻着慕容池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宋希濂,随即压抑的惊呼声一片。

面容俊秀如斯的大厥太子身边,坐着一个火红色狐裘的人,只见那人明眸清清,朱唇水凝,紧抿的嘴角,酒窝浅浅。白衣如雪,狐裘似血,这极端的两个颜色,穿在他身上,却照得她倾城艳丽,妖娆而不凡。

宋希濂抬起头,看向慕容池。那明黄色的灯火下,他笑容如斯,眼眸仍旧清澈,四目交错,她恍然看到他在朝她温柔的一笑,那眉宇间,温柔如水,仿若清泉流淌过她的心间,却犹如春风拂面。

看着他嘴角隐隐可见的伤口,她脸微微一红,嘴角不由的绽开一抹歉意却又尴尬的笑容。

因为,她清楚,她这一笑,就代表自己承认了她是他口中的宋公子。说实话,今天穿成这样,她宁肯被认为是一个妖娆美丽的女子,而不是和赫连君亦划归一类的人妖!

果然,她的笑容还没有从脸上散开,四周再次传来惊呼声和抽气声,夹带的还有人的鄙夷和议论声。

宋希濂甚至可以听到有人的叹息声,“那竟是一个男的!”

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钻洞离开。

虽然只是短暂的目光交错,宋希濂却觉得时间仿若过了千年,因为慕容池此刻目光,太过复杂,似乎又惊叹,有欢喜,又激动,有安慰,有得意,有彷徨……似乎又有惆怅和失落。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因为灯火的原因,她甚至看到了他眼中的些许雾气。

她不解!仅仅是一秒的对望,他为何有这般情绪。

第两百章

宋希濂垂下眉,干脆再次把头埋下,却坐蓐针毡,又如锋芒刺背。

这种光景下,她宁可做一只鸵鸟,却没有勇气昂起头接受众人异样的打量,毕竟,她和人妖还是有区别的。

“所有人都在看你呢。”赫连君亦微微一笑,倒了一杯酒送到宋希濂面前,小声的说道。

她眼眸一侧,假装没有看到他手中的酒,盯着身上的披风默不作声,袖中的纤纤玉手却紧紧相扣。

她只希望,这一场宴会早早散去,刚才慕容池灼热复杂的目光让她恐慌,还有赫连君亦的不安好心,还有,还有对面南宫令的注视。

天,她真的做错了!现在她只想找一个机会脱身。

“你若再不抬头,你额前的头发都要掉下来了。”那声音宛若鬼魅,夹杂在大殿的歌舞中,却是那么的清晰。

她仍是没有理会,连欣赏歌舞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想离开。

那些佳人燕尔,薄莎轻扬,歌舞妙曼,可是,有三个人的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她甚至眉都不敢抬,也无法做到若无其事的仰起头,一边饮酒一边谈笑。

但是,宋希濂,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若是这样,也越代表你心虚。

深吸了一口气,她微微一仰头,故做无所谓的看着赫连君亦。刚转头,却看到他突然向她伸出手来,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只纤纤玉手落在她的额头上,把那一缕散落的头发小心的给她挵好,别在耳朵上。

“你……”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如此暧昧的动作。他存心让她难堪!

她表情再次僵住,吐出了一个字,就不知道下一个字该如何蹦出来,那微启的唇也失了血色,在冰凉的空气中轻轻颤抖。

余光投向大殿之上,她几乎可以看到某个人隐隐发作的怒意。

“头发乱了。”赫连君亦嘴角一勾,收回了手,转头看了看台上慕容池,凤眼里的笑容却意味深长。

“死人妖。”胸口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她手紧紧相握,似乎一拳头要砸在他可恶的脸上。

却看见他突然眼眸一沉,转头俯瞰着宋希濂,桌子下的手猛的扣住宋希濂的手腕,压着声质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手腕处传来的疼痛顿时掠走了一半她心里的怒火,也让她清醒了半分,黛眉也因为那尖锐的疼痛而拧了起来,“没什么。”她收回怒气,忍着痛答道。

“我听见了!”他松开她,却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将她整个手掌都握在了手心,“你刚才叫我人妖。”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怒意,反而是带着点喜悦和得逞的意味。

“你听错了。放开我。”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说过我是人妖!”他一字一顿的说,目光在她发白的脸上游离,嘴角慢慢绽开一抹笑容,手却紧紧的将她握住。

“太子殿下,您是今晚酒喝多了,还是怎么回事?”她正了脸色,面上没有一丝慌乱,随即手指紧紧的掰开他的手掌,说,“莫非,你真的喜欢男人。但是,宋某不喜欢。所以,你在我爆发之前,最好把手放开。”

“反正我也是贱命一条,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就归西了。所以,我现在很激动!如果做出什么伤害你,或者有损你大厥国风的事情来,那就不要怪宋某了。”吐出最后一个字,她眼眸中是深深的恼怒。

惹毛了她,她真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我喜欢你的威胁。”他放开了她,脸上笑容依旧,却是灿烂明媚。

手捂着有些发痛的手腕,不知道为何,她没有看向慕容池那里,直觉告诉她,他所在的磁场也不安全,透着让人战栗的寒意,而对面的南宫令,目光依旧是探索,疑惑,在加疑惑。

算了,随你们怎么着,过了明天,你们全给我滚。不,是我自己滚!

端了一杯酒,她自顾的喝了起来,一仰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悄然的推出了殿外。

那人在走到殿门口时,竟不忘回头看了宋希濂一眼,那一眼,险些让她手中的杯子骤然跌落,虽是抓住了,手却在发抖,连她的眼角都是酸痛的,难道,是因为酒熏的。

寒月。她小声的念道,目光追随她而去,却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以及追随自己的那几道目光。

“太子,我暂时回避一下。”看了看殿中的舞蹈多彩绚丽,而那些妙曼扭动的身子,宋希濂便悄然的退下了,悄然的跟在寒月身后,为了不引起她多的注意,她干脆走到暗处,扔掉了那火红的狐裘披风。

第两百零一章

“寒月。”

她忍不住唤了一声,随即又自己捂住了嘴,发现了自己的冒失,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看着她那微微行动不便的背影。

寒月,你怀孕了?

在转角处,她终于看清了寒月,虽然只是一秒,但是她心里却满是安慰。

她过得挺好的,已经有孩子,想必那孩子应该是许安的吧。

立在萧瑟的冷风中,她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才发现自己全身冰凉,再看像寒月,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微叹了一些,刚才的欣喜之后,又是莫名的悲伤,那股悲伤源自于心底,源源不断化成了泪水滚落出来。如果,当日她没有跳下悬崖,她和慕容池孩子现在是不是会笑了呢?

她站在黑暗处压抑的哽咽着,不让自己发出声,免得被人听见或发现,却又突然发觉,自己迷离路?

是啊,迷路了,刚才跟在寒月身后的时候她隐约觉得宫中建筑有些变化,却不想迷路了?

这一想法,让宋希濂更加的冷,临安的天气不比黑风寨,几乎是提前了半个月入冬,此刻,夜风来袭,使衣着淡薄的她不由的发起抖来。

四下看了一番,她还是觉得超寒月走的方向去,即便是被发现了,她心里也多少有点保障。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一路上,没有发现一个宫人。

走到转弯处,她的步子却骤然停止,随即身子一晃,差点摔在了地上。

在她面前,有一颗高大的榕树,那枝繁叶茂的榕树直冲天际。

看着那颗树,眼眶中再次雾气氤氲,胸口的某个地方慢慢被撕裂,疼得她呼吸停滞。

她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这可随处可见的榕树,而是因为那榕树上迎风飘荡的黄丝带。

一条,二条,三条……她没法数清,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本身开出的黄色花一样,轻轻摇曳、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