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坚定地说,是的。

她缓缓地转过身,左手握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右手五指按在脑门上,五指贴着头皮慢慢向上移动,停顿了一下。

之后,她开始像撕墙上贴的广告一样,撕自己的头发,不紧不慢。

她把头发从脑袋上弄下来后,扔到了地上。

“这样也会跟踪我?”她的声音大了起来,有种穷追不舍的架势。

我的心脏突突地往嗓子眼窜,徒然发觉事情变得有些不堪设想,我已经被她看穿,但仍然嘴硬地说:“这样,我也会跟定你。”

她干笑了一下,点点头,说:“好,你还嘴硬,那如果这样呢?”

她把双手放到右腿上,环握住,轻轻地向右转了一下。房间里发出“嘎嘣”一声,她的右腿随之从裙子里掉了出来。

整个房间的气氛刹那间变得诡秘而阴森,令人毛骨悚然。

柳容艰难地用一只左腿支撑着身体,双手抱着雪白的右腿,喘着粗气,左腿一跳一跳地,我这时才仔细看清了她的脸,她的脸一点也不好看,皮肤有点黑,并长满了青春痘,是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女生。

她轻蔑地看着我,冷冰冰地说:“这个样子也会跟踪我吗?”

我僵直地站着,呼吸困难,心跳剧烈,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我除了点头别无选择。

她狞笑着,左手把右腿送到我面前,右手指着右腿根部的一个黑洞说:“哼,别撒谎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帮我把这里的螺丝找到!!”

我慢慢地向后退,我快要疯了,这到底是什么?

没有头发的柳容,双手抱着自己的右腿,像芭蕾舞演员一样用一只左腿在我眼前跳着。

我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了,汗珠噼哩啪啦地往下掉,双腿僵直。

她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她向我挥舞着她的右腿……我拔脚便逃,冲出门,穿过大厅,向棕色的门冲去,我使劲拉门,可是却像被锁上了一样,拉不开。

“拉不开,我试过了。”一个人在我后面说话。

我转过身,看到教授正站在我身后。

他拿着拖布,弯着腰拖地,我看到他非常气愤,不由心头火起,“原来是你一直在跟踪我?”

“是的”教授露出十分遗憾的神色,和前两次碰到他时判若两人。“我是一直在跟踪你,两次劝你悬崖勒马,而你却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以至于误入歧途。”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有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像飘浮在空中。

“自作自受,我管不了那么多。”教授有气无力地说,接着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掌心,那是一枚螺丝。

“这难道是柳容身上的?你把它给我吧!”

教授笑了笑,说:“不行,是我捡到的,我不会让她得到的。”

教授像吃花生一样把螺丝扔进了嘴里,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回她不会放过的你了。”

教授喟然一声叹息,然后开始认真地拖地,喳——喳——喳——

这时,我发现柳容正站在不远处盯着我们,眼中满是怒火,她抱着右腿,跳跃着向我靠近,她的样子就像一只袋鼠,她瞪着双眼,恶狠狠地对我说说:“失望了吧?我是不是与你的想象的样子差距很大啊?你们这些可恶的、口是心非的男生,你逃不掉了,就你做我的螺丝吧!”

她把右腿直直地伸向我,右腿根部的那个小洞突然变得巨大而黑暗,像要将我吞噬一样。

我拼命地拉那棕色的门,可是却怎么也打不开……

五、尾声

我大喊大叫着,“柳容,你放过我吧!”

等了好久,却没发现柳容向我靠近。

我回过头一看,惊呆了。

我并不是在一个大厅里,而是在教室里。教室里每个人都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我。

教授站在讲台上,而我站在窗台上,此刻,我正双手抓着窗子不放。

她坐在第二排,平静地望着我。

我这才清醒过来,边暗骂自己蠢,边低着头,满脸通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今天真是衰死了,妈妈再三告诉我不要在课堂上睡觉,她不想让同学们知道我梦游的习惯,这种怪异的行为被人发现了,以后还怎么找女朋友啊?

教授走到我旁边,大声地对大家说:“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我所讲的,人如果专注于某件事,最终会目空一切,忘记环境的存在,进入另一种境界。如果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可以达到这种忘我的效果,一定会学有所成的。”

教室响起了一阵掌声,演讲结束了。

第9章 无头相 (1)

一、交换照片

我不喜欢拍照,自己照片也寥寥无几,经常在急需照片的时候才感叹照片资源短缺,不得不长途跋涉去照相馆拍快照,以应付添表格一类的麻烦事。实在有些狼狈不堪,但若与今天的事情比起来,以前的事显得微不足道。

此时此刻,苏荧正焦急地盯着我的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照片给我?”

我摸着手上那张彩色照片,感觉事情有些令人措手不及,照片里的苏荧站在中央,双眼沉静而漠然地望着我,“本来说好的,我送给你一张照片,你再反送给我一张,你现在怎么可以反悔。”苏荧有点生气了,目光咄咄逼人。

我想起自己寝室里那张仅有的照片,那还是高二那年暑假拍的,是我最为满意的一张单人照,送给苏荧有些不舍。但是,苏荧已将照片送给我,又是我先提出要交换照片的,只好忍痛割爱了,沦落到只剩一张照片的境地真是有些丢人。

我回到寝室取出了那张照片,送给了苏荧。她满意地看着我的照片,端详了一阵子,似乎有所发现一样,微微点了一下头。我问她:“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很好,谢谢你啊!”苏荧把我的照片放入随身包的夹层里,之后,便走开了。

苏荧是隔壁班的女生,一次上公开课,需要两个班的学生坐在一起,结果,她就坐在我的旁边。我清晰地记得,那天,老师在讲台上用投影机讲课,墙壁上挂着一个几何的投影。而我却听到耳边有人嬉戏窣窣地翻东西,转过头,发现苏荧正翻看相册,她说,你想看吗?这是我昨天去拍的。我点头,她把相册递给我,我们从此便认识了。

苏荧很喜欢我,想做我的女朋友。她提出过,可是被我回绝了,因为我有女朋友。我女朋友叫顾美,是我的同学,她业余管理校网络教室,很晚才回寝室。这给我创造了许多护送她的机会。

尽管苏荧一再追问我的女朋友,但我仍然没有告诉她。

苏荧有很长一时间不理我,虽然两个人隔得很近,却形同陌路。我知道她是在生我的气,心里很是惭愧,于是,主动找她,借口说想要她的照片,缓和一下尴尬的局面。她当时很惊讶,答应可以送我照片,但有个要求,需要用我的照片交换。

我把苏荧的照片拿回寝室,按上相框,放顾美照片旁边。

当我看到她们两个人直直地盯着我时,感觉心里怪怪的,有点恐惧。

那天晚上,睡梦中听到“啪”地一声,睡在门边的室友被惊醒,他打开灯,我看到地板上满是碎玻璃片,一个相框掉在了地下,相框的正面朝下,想必照片的正面正紧贴着地板,这张照片是谁的?苏荧还是顾美?

窗子是关着的,寝室里没有风,照片怎么会突然掉下来呢?我的心毛毛的。

我下了床,拿起那个相框,翻过来,是顾美的照片。

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是顾美在校网络教室值班,我忘记去接她了。

这时,灯突然灭了,寝室里黑乎乎的,走廊的路光从门缝射进来。室友说:“灯管又坏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顾美会不会出事?一向是我送她回寝室的,而这次我却忘了?我的心突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顾美!顾美!

我迅速穿好衣服,冲出寝室……当我赶到网络教室时,发现那里早已关门了。

走廊里寂静无声,下楼时,我发现楼梯上有几滴红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是血!

二、无头相

顾美果然出事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顾美正背对着我坐在病床上吃香蕉,旁边坐着一个女生。我刚走近几步,便听到顾美说:“你来做什么?”她没有转身却已猜到是我。

我说:“我是来看你的。”

“好啊,你看吧!”顾美说着慢慢转过脸,她的脸部从眼睛往下都缠着纱布,“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高兴?你昨天怎么没有来接我?”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难道我能说因为昨天收到苏荧的照片而高兴得忘记去接她?

顾美哭着和我说出昨天晚上的事,昨天,她把网络教室的灯关掉后,独自一人下楼,本来走廊和楼梯里的灯都是明亮的,可是,当她下楼梯的时候,灯突然灭了,她的脚踏空了,一头栽了下去,她的脸被擦伤了,鼻子骨折。

顾美说到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昨天那个无缘无故摔碎的相框,相框里顾美的照片也是脸朝下摔下来的!这是一种巧合吗?还是另有原因……我不敢往下想,心突突地跳着,感觉有股莫名的风在我身旁飘动,静静的。

后来,我又去医院看过几次顾美,可是她始终不和我讲话。我的心里很难受,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才好,最后我写了一封十几页的长封给她,她也没有给我回信。

顾美的照片依然摆在我的床头,换上了新的玻璃。苏荧的照片放在旁边,目光依然冷酷无比。

不久,又是一次公开课,我和苏荧竟然还是领座。这次,我坐在前排,投影机的旁边,老师让我负责按投影机的开关。

我掌握投影机的开关,我按一下,投影机里图片便会换一张,这种事情我做来轻车熟路。

这次,苏荧又拿出一本相册,这本是崭新的,照片也与上次截然不同。苏荧翻着照片,在最后一页,竟然是我的照片,我说:“你怎么把我的照片也放上去了?”

“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希望可以和你有一张合影。”她忧郁地看着我,我把脸扭向一边。

我继续按投影机开关,老师冲着我点头,意思是再换一张图片。我按了一下开关,墙壁上的投影也随之飞快地换了一张。

我没有往新换的图片上看,转了下脖子,发现后面的人正在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前面。

我猛地转过身,看到投影布上竟然有出现一个张没有头的图片。

那张图片里的人和我一样穿着格子衬衫,窄肩,肩上面空空的,头部好像是被橡皮一类的东西擦去一样,我仔细盯着图片,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来了,那个人的身材竟然这么熟悉?这么熟悉?

是……是我!!

公开课后,我和老师翻遍所有的底片,却没有找到那张无头图片,老师没有说什么,将所有的投影机图片都烧掉了。

三、仇视

许多人没有把那张无头图片放在心里,以为哪个同学恶作剧。可我的心里却始终忐忑不安。回到寝室时,发现室友正在扫地,地上满是玻璃碎片。

顾美的照片又掉在了地上。

当时,室友正在看书,听到一声脆响,结果发现相框又掉在了地下,玻璃摔得粉碎。

我没有说什么,出去为顾美的相框又换了一块玻璃,我现在已经与顾美没有任何瓜葛,她不再给我写信,说明她已不再承认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只是心存歉疚才保留她的照片。

换完相框的玻璃,又把顾美的照片摆回了原来的位置,幸亏苏荧的照片安然无恙。

这时,室友站在门外,叫我出去,我说:“怎么了?”

他的脸色惨白,目光惶恐,他掐着我的胳膊,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摆在床头的两个相框会动。”他嘴唇颤抖着,双眼盯着寝室的门,好像有什么怪物会随时破门而出一般。

我的心猛地一沉,眼睛不由得也望了一下那扇门,说:“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是胆小的人哦!”

“就在今天下午,我躺在床上看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梦见老师在判卷子,她拿着红色的笔飞快地在卷子打‘√’,速度越来越快,卷子翻动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清晰,我就这样从梦中醒来。当时,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隐约听到‘吱吱’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划动桌面,我慢慢地睁开右眼,看到摆在你床头的两个相框中的一个在动?”

第10章 无头相 (2)

“在动?”我有点慌乱。

“是在动,就是那个你后来放上去的相框,它一点点地朝着顾美的相框动,我当时身子僵硬地直躺着,感觉身上的温度急速下降,在距离顾美相框有三厘米的地方,那东西飞快地弹出,将顾美相框撞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然后呢?”我眼睛盯着寝室的门,问寝友。“你不会不相信我的话吧?”室友说。

“哪能。”我看着室友,感觉无话可说。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接了起来,“余桐,我是苏荧。”

“苏荧,你找我有事吗?”我看着室友,他依然惊恐地望着寝室门口。电话里传来校园广播的音乐声,她没有回答,似乎犹豫不决。

“余桐,还记得我说过的愿望吗?”她说。

“哦,什么愿望?”我明知故问。

“和你拍张合影,行吗?也许哪一天,我会离开,我们彼此不会再见面。”苏荧的话令我很感动。

我答应了她。

四、还我照片

我和苏荧在车站见面,看到我走进来,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我挥手。

看到她,不觉想起室友的话,会动的相框?如果室友的话是真的,那苏荧是否与此有关呢?还有那投影机上的无头相片,又是怎么回事?再往前,顾美的照片突然没有缘由地摔碎,而就在顾美照片破碎的同一时刻,午夜值班的顾美又奇怪摔伤,这一切能称为简单的巧合?还是另有原因?

苏荧说:“同意与我拍合影,是心甘情愿还是勉强的?”

“当然是心甘情愿的,不过,如果拍合影,可不可以将我上次送给你的照片还给我?”我的语速很慢,尽量不想让她看出我内心的紧张。

“哦,照片!哪一张?”苏荧皱着眉,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就是上次你提出要和我交换照片,我后来送给你的那一张。”我说。

“我不记得了。”她满不在乎地说。

“好,你可以不记得拿过我的照片,但是,你不能不记得公开课那天的无头照片吧。”我说话的声音很大,有点气急败坏。

“当然记得,那张照片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冷冷地说。

苏荧扭过身,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一声不吭。我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头,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我说:“我们去拍合影吧!”

“不必了。”她说,然后,我们开始漫无目的的走。

天黑了,我们走到了教室旁边,教室的门开着,有少数的学生零散地坐在座位上。我和苏荧也找个座位坐了下来,苏荧说:“有点渴。”我把水递给她,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水,——咕嘟嘟。

我坐在那儿,看见教室前面还摆着投影机,幸好没有插线,想起那天无头相的画面,顿觉毛骨悚然。

苏荧喝完水,趴在了桌子上,慢慢地睡着了。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也渐渐走光了。

只剩下我和苏荧。

四下静悄悄的,窗外一片黑暗。

我也有点昏昏欲睡,这时,我忽然感觉有风在身边流动,凉飕飕的。接着,我听到教室里有响动,既像脚步声,又像动物爬行时摩擦地面的声音。

“啪——”

声音清脆而唐突,令人猝不及防,我不由自主地向投影机那边望去——投影机的线牢牢地连在插座上,指示灯的是亮。这不可能,刚刚我明明看到投影机没有插线,这是谁干的?

这时,投影机像被什么暗中遥腔一样,镜头打开了,墙壁上开始了出现一块方形的投影。紧接着,投影机开始自动工作,一张张图形被清晰地投影到墙上,先是几何图形,跟上次公开课时放的一样,一张又一张,均与上次一样。

我的心随着投影的出现而下坠,我知道那个东西就快要出现……突然,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无头相又出来了,那窄窄的肩上一片混沌,好像被人擦过一般,

无头相停留数妙后,开始换下一张,再换下一张,都是这一张无头相图片……图片变换的频率越来越快,那墙壁上的投影也变得影影绰绰,那格子衬衫的下摆开始飘动起来……

我想叫醒苏荧,转身一看,她已经不见了。

这时,我感觉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桌子上,仔细一看,原来是苏荧。

她直挺挺地站在摆放投影机的桌子上,墙上的投影依然电影般恐怖地反复重复着,苏荧低着喘着粗气,好像还在睡觉状态,我喊她:“苏荧!苏荧!”

她没有反映,依旧站在那里。

突然,她迈出右脚,跳进了墙壁的投影中,墙上的投影瞬间消失,投影机的插线“啪”地断开了。

在苏荧坐过的桌面上,放着我那张穿着格子衬衫的照片。

五、往事

我将照片放入包中,回到了寝室,室友已经睡下。

我打开灯,看到床头依然摆着两个相框,顾美依然笑靥如花,苏荧的照片也在那里。可是,照片里的苏荧却没有了,整张照片只有背景,没有人物。

下意识打开包,翻出我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竟然多了一个人。

照片中两个人靠得很近,穿格子衬衫的男生身边多了一个女生,只是两个人没有头部,肩膀上面空空的,像有人刻意将心中不愿记起的往事抹去一般。

有些事情是需要用一生来忘记的,刻意地抹去,只是自欺欺人的做法罢了。

夜里,我被电话铃声惊醒,“余桐,我是顾美,老师要求明天每人交三张照片,记得带来哦!别告诉我你又照片资源短缺哦!”

“你说对了,又要麻烦你了,只怕你的鼻子会有事!”我说,心想那封长信总算管用了。

顾美很诧异,“鼻子?这事和鼻子有关吗?明天,我陪你去拍快照,说定了。”

第二天,顾美来得很早,穿着浅灰色印花上衣和蓝色牛仔裤,笑容亲切而温暖,脸部五官周正,找不到一丝曾经摔伤和鼻子骨折的迹象。

“你的鼻子痊愈了,我真高兴。”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