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他长叹一声,垂头丧脑下了阁楼,心底惴惴不安。

纪玄微见他出来,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已成拔刀之势。最后却硬生生忍下,转而扭头便走。

“将军…”华致远在后唤他,他没有搭理,更没有回头。

他怕自己一回头,会失控砍了这浪荡公子的脑袋。

见到纪玄微走了,孟之豫暗自欣喜。没了这阴阳怪气的家伙兴风作浪,剩下的岳父大人就好对付了。

他忙忙跑近,在离华致远两步之遥的地方突然掀袍跪下,咚得一声。

孟之豫先是诚心诚意磕了头,额头撞在青砖地上都紫了,这才抬首,诚恳道:

“小婿知错,请岳丈责罚!”

第三五章 笑靥双双 ...

“你…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孟之豫这一来就跪地磕头的架势倒把华致远吓得不轻,他嘴皮动了动,没骂没怒,只是先叫孟之豫起身。

孟之豫见他如此平静,反而心底更没底气,于是跪着不肯起,低头认错:“小婿犯下弥天大错,不敢奢求岳父原谅。只是求您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上,不要为难雪颜。小婿任凭岳父处置,绝无二话!”

华致远嘴唇嗫嚅,愣了半晌没说话,孟之豫也跪在地上静候发落。左虓和王成尔不便插手别人家事,自然也不言不语。

跪了许久,直到孟之豫膝盖都麻了,方才听到华致远沉沉一叹,无奈道:“起来吧,我不怪你。你把雪颜叫下来,我有话对她说。”

父女俩要说悄悄话,孟之豫特意腾出地方给二人,就在阁楼后面的竹林,华雪颜换上新娘该穿的绯色衣衫徐徐而来,发髻已是妇人模样。

她含笑唤道:“爹爹。”

华致远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她很知趣地回头打发孟之豫:“你去端两杯茶过来,我们该向爹爹敬茶。还有好好谢一谢左世子和王小将军。”

孟之豫本不愿走,转念又想兴许华致远要嘱咐华雪颜什么也不一定。他凑到她耳畔,小声道:“若是岳父要罚你,你就快跑。不过我看老人家面善和蔼得很,应当不舍得打你…总之万事小心。”

华雪颜笑道:“你放心。

他在她腰间摸了一把,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华雪颜春眸含笑看他身影消失在流水小瀑之后,顿时回首换上冷脸。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等华致远开口,华雪颜已经冷冷道:“我主意已定,绝不更改,况且如今也没了退路。你所要做的就是点头同意这门婚事,隔日去官媒处补齐婚书。”

华致远从来就没有一家之主该有的威严,和华雪颜相比,他总是少了几分魄力,多了几分懦弱。他目光惋惜伤痛,沧桑老脸浮出愧疚:“我…我知晓自己没资格管你,可是雪颜,你嫁谁都好,为何偏偏是他?这一步走得太险,你这分明是羊入虎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回上京从来就不是为了贪图安逸。”华雪颜眸色锋利,凛然道:“我昨日见到了肖延,他还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大概他杀的人太多,找他索命的冤鬼也太多,所以他怕得连门都不敢出。”

她缓缓摘下一片竹叶,放在鼻端嗅其清香,黛眉横起,有些暴戾地说:“以为躲着我就没法了?就算他肖老狗能和全天下的人断绝来往,孟世德的帐,他不敢不买。”

竹叶放进口中,味道极似莲心,苦得人想哭。华雪颜却像喝了蜜一般甜甜笑道:“这一局才刚刚开始,不急,不急…”

华致远见她面庞美艳如常,可话里的狠辣癫狂太过,不由得背脊发毛,身躯隐隐颤抖。

“我很后悔。”

华致远老泪纵横,举袖拭着眼角,哽咽道:“今天的局面是我一手造就。如果我不曾去边关寻你,不曾告诉你严家一案背后的隐情,你就不会是这样…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娘…”

“不关你的事。”华雪颜表情淡淡,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她对这个所谓父亲的根本不亲近,她道:“对不起我全家的是他们,不是你。我反而要感激你告诉我一切,使我避免成为严家的不孝子孙。我娘泉下有知也只会感激你,不会怪你。再说,你是我启蒙恩师,悉心教导之情,我铭记于心。”

他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他只是当年严府请来教习她琴棋书画的先生。他们相处得还不错,若无意外他会陪她到出嫁那年。可他却在她母亲过世后辞了教习一职,远走天涯。

再次相逢是在边关,他千里迢迢来寻她。她却差点认不出他,因为印象中儒雅清俊的恩师,竟然仿佛苍老了三十年,满脸沧桑风华不再。

那时她才惊觉,竟然已经过了十年。他老了,世事也变了。

华致远颓然不已,摇着头道:“当日你负伤昏迷,大夫说命悬一线,我怕你撑不下去,所以在你床头说了那些话,希望可以激你醒来。仇恨确实是救命良药,同时也是致命毒药。你醒了我很高兴,可我没想到因此毁了你的后半生…”

“若是可以重来,我只愿你永远也不知道实情。”

“霜影,是我错,真的是我错…”

若是可以重来?

华雪颜回味着这句妄想之语。

若是可以重来,她宁愿当日没有苏醒。

若是可以重来,她宁愿从未结识纪玄微。

若是可以重来,她宁愿不曾去过边关。

若是可以重来,她希望自己和叶子陪家人一齐死了!

只是已经走到今天这步,她早没了回头的可能。其实她以前也时常躲起来独自抹泪,埋怨上苍的不公,痛恨自己的不幸。渐渐哭到后来,她就哭不出了。大悲之时,没有泪。

“够了!”华雪颜忽然厉声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来后悔个什么!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伤春悲秋,就算你不帮我,也别拖我后腿。你爱冷眼旁观爱自怜自艾都好,总之别来坏我的事!”

她拂袖怒走:“我不回去了,你叫铃铛收了我的东西过来。还有聘书婚书,明日送上门你只管签名落印便是。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孟之豫亲自端了茶过来,却只见到华雪颜一人站在竹林,垂眸盯住脚下,唇边无笑,似有落寞。

“岳父呢?”

华雪颜抬眸,平平静静:“他衙门有事先回了。”

孟之豫显出沮丧,微微撇嘴:“才来一会儿就走…岳父是不是不满意我这个女婿?我也晓得自己不好…”

“没有。”华雪颜安慰道:“爹爹是真的有事,他临走还叫我们记得三日回门。”她避开他的视线,给他拂去肩头竹叶,“他没有嫌你不好,不过女儿忽然出嫁,他有些难以接受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真的?”孟之豫听言开怀起来,笑眯眯拉着她,“回门的时候我得好好表现讨他欢心,别让他老人家觉得委屈了你。对了岳父喜欢什么?我多备些礼送去。”

“他喜好书画,你送两幅画作即可,其他的金银玉器就不必了,他不喜欢。”华雪颜抿抿唇,忽而眉梢一扬,“你也算正式拜见过我爹了,那我们多久回去给你父亲奉茶?”

“这个…”孟之豫摸摸鼻头避而不答,“今天晚了,改日再说吧。”他敷衍了两句,又道:“你们闺中小姐平日都不出门,不晓得上京晚间有多热闹,特别是咱家门口这段儿,夜市灯会通宵达旦,有趣好玩儿得很。走,我带你去转转。”

华雪颜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强求追问,微微一笑:“好。”

春光将暮,百花尽开。鸥鹭堂本身就是个大花园子,里面牡丹芍药、棣棠木香等种种奇绝。他们出了千影楼,携手穿过一片花林,正碰上园中一侍儿摘了一捧笑靥花,用马头篮盛着,好像要拿出去卖。

“好香。”

幽幽花香袭来,华雪颜不禁赞道。孟之豫急忙叫住那侍儿:“别走别走,小家伙过来。”

七八岁的小侍儿携篮快步走近,躬身弯腰作揖:“小人见过官人与娘子。不知官人有何吩咐?”

孟之豫抓起一把笑靥花,只见碧叶繁花,似点点飞雪落在翡翠上,璨然悦目。他勾勾指头:“把花拿来。”

谁知这侍儿赶紧摇摇头,把花篮子藏到背后。孟之豫一见就气闷了,道:“嘿!本公子又不是白要你的花儿,喏,赏钱拿去。”

侍儿还是不愿,他谦恭答道:“不是小的不愿卖给官人,实在是这花儿是咱家公子爷点名要的。万望官人见谅则个。”

孟之豫皱眉:“你家主子哪位?摘花儿都摘到我家门口来了,胆子不小。”

“小的主家是御道南街唐府。”

“哦——唐癞皮家?”孟之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却没把姓唐的放在眼里,不由分说把篮子拿过来,硬把钱塞给这侍儿,“得,你回去就给唐癞皮说他上次输了蹴鞠和马球我还没拿彩头呢,这花儿我要了。不服气的话下回来赢我。”

他大摇大摆抢了马头篮,潇潇洒洒走了。华雪颜扯扯他袖子:“唐癞皮是谁?你这般抢了他东西,好似不大好…”

“他是我死对头。”孟之豫嗤之以鼻,“这家伙本名叫唐泰来,他那太尉老爹倒是希望他否极泰来,哪晓得他从小就两面三刀的,小人一个。从前我们一块儿在宫中侍读的时候,明明是他撺掇逃学,最后又是他去太傅面前告状,害得我跟阿虓挨了好一顿罚。从此以后我们就说他是唐太赖,癞皮狗。”

“他暗算我们,我们当然要还击。反正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我们的梁子是越结越大,隔三差五就要过上几招。不过,今年的蹴鞠赛和打马球他都输给了我们,嘿嘿,他那威风扫地颜面无存的样子你没看见!丧家之犬一般,笑死我了!”

华雪颜看他调皮又得意的模样,不由得也会心一笑。

真好,他的人生可以尽情欢乐恣意挥洒,他是真实温暖的血肉之躯。活生生的孟之豫,有喜怒哀乐的孟之豫,美好得让人不舍得离去。

与他在一起,仿佛驱走了严寒,暖意融融。

孟之豫大笑一阵却发现华雪颜没有说话,而是眼神莫名地望着自己,他没来由有些紧张,急忙收敛了笑容,挠头道:“我这样是不是显得很小气,不像男子汉大丈夫?雪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都会改了,我不跟他计较。”

“我不喜欢把什么都看得很淡的人,太沉静就如死水一潭,没了生机活气就不像人了。还是爱哭爱笑的人讨人喜欢。”华雪颜有些俏皮地说:“下回要是唐癞皮又来找你麻烦,我和你一起收拾他,我帮你揍他。”

红袖掩唇是娇羞,她笑靥浓浓,胜却一捧笑靥花。

孟之豫一怔,随即大笑着扑过去抱住她,把人搂起转了好几个圈。

“娘子你真好!我捡到宝了!”

“行了行了,快放我下来,头都晕了…”

“哦哦!”

两人随后去了湖边沿岸走了一截,孟之豫见岸边有画舫停泊,于是带着华雪颜上了船。

第三六章 灯船烛龙 ...

朝天湖中画舫箫鼓去去来来,周折其中。华雪颜所乘的这艘画舫,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她坐在窗边,手执一柄绘了海棠的团扇,轻轻儿倚在窗棱,云鬓衬着雪腮玫唇,视线放到外边湖面上,软媚动人。

孟之豫从甲板走进便瞧她出神盯着外面,春眸似水眼波浅浅,手里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颇有几分别样风情。

他走过去在她脸颊偷香一吻:“看什么呢?”

“灯船。”

华雪颜朝着远处努努嘴:“像一条烛龙在水里游。”

孟之豫顺势一望,只见原是有人集了十来艇小篷船,挂上数盏羊角灯,再让船首相连,远远瞧去就像火龙一般屈曲连蜷,灯火倒映在水面上辉光激射。炫目非常。

华雪颜幽幽道:“真漂亮,我小时候…都没见过。”

“你喜欢这个?”孟之豫眼珠转了转,笑眯眯道:“以后我每天都带你出来看,反正就在家门口。雪颜你饿了罢,要吃什么?”

华雪颜看灯船看得入迷,趴在窗棱上支着下颔,淡淡道:“随便。”

“嗯,我叫人去岸上买,很快就回。”

孟之豫匆匆又出了船舱,华雪颜还是直直盯着水面上缓慢前行的船龙,略有失神。

很多年前,她的生辰之日,他们阖家来到朝天湖,在画舫上为她庆贺。彼时她的父亲、叔父还健在,母亲刚刚再次怀孕,叶子的大眼睛也水灵灵的。

那一日的光景清晰得彷如就在昨天。

卖海棠的花郎,唱曲儿的歌女,划画舫的船工…人人都向小寿星贺寿。她父亲专程租了她生辰数目的小篷船,挂上写满寿字的马灯,结伴前来为她送上寿礼。

她惊喜极了,一整晚都咧嘴笑着,合都合不拢。

慈爱的父亲笑着问她:“影子你喜不喜欢?”

她狠狠点头:“喜欢,很喜欢!”

“以后你每年过生辰都来这里可好?你长一岁,蓬船便多一只。等到小船串成一条长龙,我的影子就长大了。呵,也就到了出嫁的年纪…”他期望着女儿成长,可想到她日后嫁人又氲出丝丝不舍,幽然道:“待你去了夫家,恐怕为父就不能为你庆生了…”

她的母亲缓缓走来,嗔道:“说这些作甚!女儿年纪尚小,出嫁还早着呢。再说以后有女婿陪着她,你个糟老头子少去碍别人小夫妻的眼!”

“哈哈,”她父亲朗声大笑,赶紧作揖讨饶,摸了摸爱妻的肚子,“幸好还有大小宝贝作陪,不然我老头子可要寂寞死了。”

她的娘亲娇羞戳他脑门一下:“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影儿的寿诞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远处声光凌乱,腾腾如沸。华雪颜静静坐在画舫窗边,只觉得喧闹人烟明明近在咫尺,可自己离得太远,始终无法融入这一汪柔情春水中。

船身忽然晃荡一下,华雪颜敛起飘忽神思,抬眸见到另一艘三层画舫从旁驶过,里面传出喧杂的嬉笑声,男女皆有,夹杂了点点丝竹之乐。

一声尖亮口哨声从对面画舫顶传来,她微微仰头,见到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男人冲自己招手,旁边四五个人围着起哄。

“妞儿,到爷这里来!”

华雪颜冷冷扫他一眼,随即放下竹帘挡住自己,折身走了。

“嘿!”花公鸡般的男子急了,气得直拍栏杆,“还敢给爷甩脸子!去,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姑娘,给爷绑了送来!”

他猛地就踢了身旁小厮一脚,打发人去打探,不过念头一转,又急匆匆把人喊住:“别忙别忙,给爷滚回来!”他摸摸下巴,回味着刚才的美人冷眼,心痒痒的,“长得俊俏眼神也销魂…咳,先给她说说爷是谁,别动粗,不准吓着我家冷美人。滚吧!”

华雪颜刚刚放下竹帘走到船头,孟之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的婢女捧着食盒。她往船舷一看,只见一条小舟泊在旁边,舟上的人正往船上递东西,杯盏碗筷,吃饭的家什一应俱全。

她有点惊讶:“你专程去岸上买的?”

“是啊。”孟之豫点头,示意下人把东西摆上,笑道:“船上的东西粗糙,我可舍不得我家娘子受委屈。我要把你养得好好的,等回家让岳父瞧了,才放心把你交予我。”

花炊鹌鹑、荔枝腰子、香螺炸肚、莲花鸭脯、鲈鱼莼菜、姜醋白虾…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菜色竟然跟多年前她生辰那晚一模一样。

“可惜没有你喜欢的羊乳羹酪,所以我就随便点了几样。来湖上就要吃鱼虾,味道不错,你尝尝看。”孟之豫拉着她坐下,夹起白虾剥了壳,虾仁儿沾上姜醋汁喂到华雪颜嘴边。


“娘子张嘴,啊——”

华雪颜神情木然,等到舌尖尝到鲜甜之味才发现虾仁已在嘴中,她咀嚼了几下,费力把东西吞咽入腹。

新鲜虾肉质软微甜,与记忆中的味道分毫不差,只是吃完后觉得舌尖有一丝回味苦涩。

“甜不甜?”孟之豫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他兴致勃勃又动手剥了起来,道:“现在还没到吃蟹的时节,等中秋前后我们再来湖上吃螃蟹。什么蟹黄豆腐、螃蟹酿橙、糟蟹醋蟹…轮着吃个遍。其实最好吃的还是一整只七八两的蟹隔水蒸熟了,掰下蟹钳敲碎硬壳,吃里面的蟹腿肉,还有蟹黄,丰腴肥美…”

他又递了块虾仁过来:“张嘴。我刚才的提议好不好?”

“不吃了。”华雪颜忽然把头一转,绣帕掩嘴,“我吃不惯。”

孟之豫的手顿在半空中,证了怔讪讪放下,低眉有些沮丧:“你不喜欢啊…”

“不是,我只是不习惯罢了。”华雪颜覆掌轻轻搭在他手背上,似是回味又像感慨地说:“边关不似这里繁华,物产也少,鱼虾螃蟹都很少见,我闻不来这些腥味儿。你喜欢便多吃一些,不用管我。”

“哎呀我竟然没想到这茬!”孟之豫懊恼,“算了这些都不要了,我叫人重新买几样你喜欢的来。”

华雪颜叹了口气,拿手戳了他额头一下,训道:“不许倒,败家子。你花银子买倒是容易,可晓得乡农渔夫起早贪黑有多辛苦?浪费吃食下辈子是要被罚当饿死鬼的。快吃,不吃光不准跟我说话。”

“嘿嘿,”孟之豫被她一训,显出几分羞赧,他搓着手尴尬笑笑,很快作揖讨饶:“娘子教训的是,为夫知错。但是,”他可怜兮兮抬起头,撅着嘴说:“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一个人吃好没劲啊,你陪我。”

“哈,就会偷奸耍滑。”

华雪颜话里埋怨他,手上却利索剥了虾壳,含笑把虾仁硬塞进他嘴巴:“快吃快吃,吃完才搭理你。”

“好甜好甜!”孟之豫喜滋滋的,顿觉食物滋味格外鲜美,他厚起脸皮把嘴凑过去张大,“娘子再给一个,啊啊——”

“得寸进尺,不给了!”

“娘子你最好了,娘子娘子娘子…”

两人嬉闹一阵,忽然听到外面锣鼓声咚咚,且越来越近,船桨破水的声音也哗啦不断。华雪颜停下打闹,推了推抱着自己的孟之豫,好奇问道:“外面怎么了?好吵的样子。”

孟之豫趁机在她颈窝蹭了蹭,亲咬她的锁骨,他厮缠了一会儿才放开人,兴冲冲拉她去甲板。

“我们出去看。”

夜幕下繁星点点,可漫天璀璨星光此时却黯然失色。华雪颜一出船舱,几乎被眼前的火光晃得睁不开眼。

近百条小篷船从远划来,连成一串游走在湖面上,最后挨个儿围着他们所在的画舫打转。船头羊角灯煌煌亮亮,船夫划船,船娘站在前面,冲着她和孟之豫掷东西,扔一回就说一句吉利话。

“恭贺新婚!”

“百年好合!”

“比翼连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