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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有本事你把孩子生下来,养到十八岁,再来找我打官司要赡养费。”

饶是蒙细月已亲身经历过丈夫出轨,又眼见这圈里种种不堪之事,听孙蕾蕾转述景韶华这番话时,心仍凉得像在冰窟里滚过一样。

蒙细月默默地望着孙蕾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孙蕾蕾生得很好看,眼角眉梢总流动着一股别样的韵味。蒙细月总觉得自己若是男人,有这样的女孩子肯倒追上来,恐怕也很难放手。然而孙蕾蕾笑得凄婉:“他说我在他身边,等于是一辈子都要提醒他,他背叛了阿昕。”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蒙细月气得手脚发凉。“何必要用这样的方式…”

“我如果来找你,你一定会劝我去堕胎。”

蒙细月一时不解,愣愣望住她:“那你找苏三,他不也一样带你去堕胎吗?”

“那不一样。”

“不一样?”

“你一定会劝我,事业要紧,不值得为这样的男人伤害自己,然后你会帮我联系医生,帮我封锁一切消息,帮我安好所有档期…”

蒙细月眉心紧皱:“这样有什么问题?”

孙蕾蕾仰起头,清澈目光里渗出丝丝苦涩:“你知道我去找苏三,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不知为何,蒙细月好像受到什么心灵感应,似有所悟地说:“他应该只会问你希望怎样吧。”

“我说我不想要一个注定没有父亲疼的孩子,他说好,其他的都交给他来安排。”

“你的意思是,我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而不会考虑你的个人意愿?”

孙蕾蕾咬咬唇不说话,算是默认她的问话。

蒙细月别过头去,原来孙蕾蕾也是这样看她的。

确实,孙蕾蕾所言不假,蒙细月自问若孙蕾蕾发现怀孕后首先求援的人是她,她一定会劝她不值得为景韶华伤害自己。

难道这样有错吗?

蒙细月知道孙蕾蕾求的不过是有人爱她,然而她若连自爱都不明白,结果不过是让自己遍体鳞伤而已。

当初郗至诚派她来江城,主管的是苏珊传媒的各项运营业务,旗下那么多艺人,蒙细月是不直接负责的。唯独孙蕾蕾,因苏三的关系她亲自打理,生怕有什么差池,后来也存了两分私心,她觉得孙蕾蕾天赋好,演戏肯拼命,常规操作未必管用,她想亲手把孙蕾蕾推到国内艺人从未达到过的高度。

结果现在孙蕾蕾居然也指控她是不知感情为何物的机器。

蒙细月一瞬间只觉得心灰意冷,她不想细说这两年来她替孙蕾蕾挡了多少麻烦,这样烈的性子,在娱乐圈怎可能不头破血流?说得难听一些,大家拍电影无非是为了挣钱,谁在乎埋没了几个天才?她不再说话蹲下身把孙蕾蕾未捡完的那些打印纸一张张地拾起来,这部片子赔违约金,那场广告换女主角--蒙细月亲自道歉,总有几分分量,但经济损失则是不可避免的。

年末到股东大会上作报告看脸色的人,还是她蒙细月,不是影后孙蕾蕾。

那些合同最后都有苏三的签名,蒙细月下意识地咬牙--苏三说,他全权处理,大概也是和孙蕾蕾一样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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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细月是工作机器,蒙细月铁面无情,蒙细月不是女人

周苏年很快赶过来,让孙蕾蕾直接走地下通道,坐他的车离开,避过狗仔队的围堵。看样子都是苏三交待好的。蒙细月客气地谢周苏年。周苏年皱皱眉,很不耐烦的模样,挥挥手让司机先走,自己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倒,很大爷地神情:“我说蒙姐姐,老三的事你准备怎么办呀?”

蒙细月一肚子火,加之周苏年本就是这群公子哥儿里她最不待见的一个,便没好脸色给他:“你大哥的新公司最近有声有色,二少爷这么闲,不如花心思想想光年通信未来的前途,苏三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周家两兄弟非同母所生。周粤年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周苏年常年笑面佛一般。也不知道想骗谁呢。周苏年那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笑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阴霾--蒙细月知道打中了他七寸。也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二少爷慢走,我就不送了。”

周苏年站起身,掸掸袖子,神色缓缓变得骄矜:“蒙细月,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歹?”

蒙细月扬起脸,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很多话说明白就没什么意思了。”

“是吗?”周苏年神色越发骄狂:“既然都是明白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老三怎么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呢?年头到年尾,你就没个好脸色给他看!”

“二少爷是撒野请回家去,新天地广场站柜台那女孩去年自杀的事,周先生还不知道吧?二少爷祸害外人咱也管不着,可别天天想把苏三也往烂泥坑里带就好。”

“蒙细月,你别以为平时我给你三分面子就以为我怕你!有本事你跟我爸说去,你以为我在乎?二表哥给你根鸡毛你就拿来当令箭,你真以为老三怕你不成?往年我让你三分是给老三面子。”周苏年怒火大炽,“老三掏心掏肺对你,你是怎么对他的?这事要是二表哥知道了,你以为你还能在这江城耀武扬威?”

周苏年口中的二表哥正是郗至诚,蒙细月听他这样说,更挑动心头怒火,神色越发阴冷:“我是拿鸡毛当令箭,你呢?郗总如果知道苏三那些坏习气都是你给教唆的,信不信他立刻关你半年禁闭?先在会所跟客人打架,闹进公安局然后教唆苏三找人对冯昙下手--你以为苏三不说,我就不知道是你在背后使坏?苏三原来胡闹,项多不过烧点钱,现在呢?他自从跟你混到一起,就有样学样,今天敢买凶,明天就敢杀人,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你甭在这里唬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教训冯昙的人是我,人是我找的,钱也是我付的,你以为只有你敢跟二表哥告状?二表哥要知道老三为了你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时候不得好死的可轮不到我周苏年!

蒙细月双目一眯:“是你找人撞的冯昙?”

“没错!”周苏年脾性素来张狂,人命关天的案子,他说起来也丝毫不当回事,“你还可以顺便向我哥还有我爸告状,谁告谁是王八蛋!”

“冯昙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找人对付他?”

“没什么,老三堂堂七尺男儿,在你这里委屈成什么样子,我当哥哥的咽闪这口气!”

蒙细月狠命地摁太阳穴,告诉自己镇定。她努力深呼吸,平心、静气,再深呼吸,周苏年却不依不饶:“老三这人心思单纯得很,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跟人动过气、动过手唯一的那次,就是因为你!”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周苏年仰头冷哼两声,“我早就想说了,那三傻子非拦着我,今天我就告诉你,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像老三对你这么掏心掏肺的人了!”

周苏年原来一直以为蒙细月是个恶管家,他每回叫苏三出去玩,但凡稍稍出格一点,苏三就不肯,说怕蒙细月教训--苏三口里的蒙细月俨然就是个女魔头。后来说得多了,周苏年也就只敢叫苏三去打打枪唱唱歌,若不是那次苏三在会所里跟人打架,他还不知道要被苏三蒙到几时,以为他真的只是怕。

那是周苏年头一次看见苏三发狠,从小到大他们都知道苏三好脾气,容易骗,也容易哄。那天他们在会所打麻将。身后几位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天南海北地乱吹,张三说前儿在北京和某某吃饭,李四就说下周要去上海陪某某庆功,一听就知道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不入流的货色。

后来他们不知怎么就说到这会所上来,一人说这会所是郗家的,便有人做消息灵通人士状,说郗家苏三并不管事,在江城的业务都是联席总经理蒙细月说了算。接着又有人赞蒙细月手段厉害,两三年间挖了不少腕儿过档,苏珊传媒上市指日可待…说着说着就离谱了,居然说:“别看这种女人面儿上清高得什么似的,其实骨子里骚得很,就跟那些清纯玉女们一样,架子端得越高…”马上,这一伙从都笑着应和,人人都似知情人的模样,笑得暖昧而猥琐。

这种事周苏年见得多了,娱乐圈里本就没几个干净的,但这种或导演或制片或编剧样的人物凑到一起,吹嘘自己和某女星有交情的,十句项多能信三句。有的是确有其事,拿出来吹嘘;有的是怕丢面子,别人都有,自己怎能没有?最下作的一类,是在谁那里碰了钉子,就在这种场合来抹黑--反正外人都觉得这圈子里没几个干净的,传的次数多了,若再有忍不住八卦心的人去论坛曝曝料,即使纯属子虚乌有的事,也能做成十足十了。

周苏年猜想或许是谁曾经在蒙细月这里碰过钉子,这样强势冷血的女人,怎能不招人嫉恨?这几个不入流的角色十有八九是吃过蒙细月的亏,又奈何不了她,所以来过过嘴瘾。

偏偏他们这回说的是蒙细月,偏偏他们这回遇到苏三。

周苏年不记得那天苏三究竟是怎么动手的,明明两人喝得好好的,等他回过神来,苏三已和那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了。印象中苏三操起一把椅子就砸到后面那桌上,那群人也是有眼不识二世祖,仗使着人多,叫嚣得厉害,真敢打的却没几个。

苏三显然占上风的,以他的身手打几个啤酒肚是小菜一碟,会所里的保安也只当看热闹,以为苏三打得高兴玩到爽快自然会收手。等周苏年醒过神来,才发觉苏三完全是要人命的打法,他眼尖看到对方已有人在报警,连忙去扯苏三。不料苏三一拳推开他,砸得他到公安局还在疼。保守们也看出不对劲来,都上来拉苏三,没想到那天苏三真跟疯了一样,周苏年冲上去抱着他整个人往后拖,挨打的人躺在地上已见了血,苏三去不依不饶,攥着半截啤酒瓶抵住脚下那人的裤档:“你哪只眼睛看到她跟人上床?”他抬头又拿啤酒瓶指着另外几人,“你,还是你?”

饶是周苏年这种什么场面都见过,什么花样都玩过的祖宗,那天也被吓傻眼了--当时他想若苏三脚下那啤酒肚不小心点了头,只怕传家宝就要被苏三当场给剁了。

在公安局里,蒙细月还没来接苏三前,周苏年问他:“你疯了?什么女人不好,喜欢那个女魔头?”

苏三不说话,只狠狠地瞪他,那目光已不再是愤怒,只余下悲哀、委屈、不甘和绝望。

周苏年在那一瞬间震惊到无法言语,就好比遇到世上另一个和自己拥有相似秘密的人一样的感觉。

无论有多聪明的男人,总会为了某个特定的女人做出一些自己也无法相信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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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落南山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张枣《镜中》

周苏年原来很羡慕苏三,羡慕他受尽父母疼爱,兄长体贴,却在那一刻,无端对他生出些同情。他又替苏三可怜,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必然的结局。他不忍心看苏三那样失望,所以准备恐吓一下冯昙,让他早日滚回北京,免得苏三看在眼里闹心。

蒙细月怔怔的,完全不敢相信所听所闻,周苏年冷冷道:“你呢?你来了,二话不说就把他劈头一顿痛骂,我听着都心寒!”

“够了。”蒙细月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一切后,她反而冷静了许多。

她捋捋鬓角,强打起精神,努力平心表扬地向周苏年说:“谢谢。”

“谢谢?”周苏年一脸不可理喻,“你一句谢谢就完了?”

“不然你想怎么样?”蒙细月缓缓问,“以身相许,委身以谢?”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周苏年心想,这世界上那么多人都有秘密,不是只有自己心如澄镜。

处理好几项大部头的合约,对今年的财政重新做个大体评估后,蒙细月只觉得身心疲惫,摸起手机想给苏三打个电话。

她也不知道要跟苏三说些什么,大概道个歉也是好的,为她误会他的那些事。

苏三的手机关机。

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蒙细月想起她总是不能准点去接童童,再看看桌面那一堆文件,索性一横心给自己放假。

开车到幼儿园,童童的教室空空如也,蒙细月四处打听,终于有人指点她,今天是江城幼儿园朗诵比赛的决赛,比赛的地点在南湖小学的礼堂。她路上打电话给童童的老师,那头老师很诧异地问:“冯亦童没有告诉你她今天参加决赛吗?她跟我说你很忙,所以她舅舅来陪她…”

舅舅?苏三?蒙细月赶到南湖小学的大礼堂时,决赛已接近尾声,两首诗歌朗诵后,主持人开始宣布赛事结果。童童居然获得幼儿组的一等奖,和苏三一起被主持人请到台上,请他们介绍学习经验。苏三自我介绍,仍以舅舅的身份。主持人是信年轻漂亮的姑娘,笑颜如花,问:“看来冯亦童小朋友的家人对她都很关心,刚才台下有许多家长都觉得冯亦童非常有勇气,尤其在这么多人也一点也不怯场。那么能不能请冯亦童的舅舅给我们说一说,你们家长平时是如何培养冯亦童在这方面的信心的呢?”

苏三被问得一愣,随意拣些场面话来说,诸如要鼓动孩子,正确引导,多发掘孩子的潜能云云。主持人又问童童:“那冯亦童能和我们谈谈为什么你对朗诵特别有天赋吗?许多家长都说你的朗诵非常有感情,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蒙细月站在台下,大礼堂十分宽敬,台上灯光很强,左右悬挂的两块大屏幕上,童童的睫毛晃动都清晰得一览无余。蒙细月捏紧手心。屏慕上童童眼睛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慌张,她双手紧握着话筒,愣了好一阵子才笑着答道:“爸爸妈妈经常给我讲故事,嗯还有,嗯,会教我背古诗,嗯…还有…”她笑容僵硬,和片刻前获奖时的笑容截然不同。蒙细月似被猛锤击中--冯昙和她都不曾给童童讲过哪怕一次童话故事。

苏三躬身牵住童童的手,然后稍稍转过身来,挡住台下家长们的视线,从童童手里取过话筒:“童童的父母工作都比较忙,但他们会抽空带孩子去学一些她喜欢的课程。当然,更重要的是劳逸结合,我觉得培养孩子的信心很重要,至于朗诵…”

蒙细月心念一动,童童喜欢看故事书,晚上她看文件的时候,童童常一个人在远处的沙发昏天黑地自导自演。

有一天,她演的是《野天鹅》,沙发上有四个座位,她以四个座位区分国五、爱丽莎、爱丽莎的哥哥们和巫师。

童童一个人模拟四个不同的角色,语气却惟妙惟肖,以至于蒙细月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也能分清楚她正在饰演的是哪个角色。

那时蒙细月没注意,以为童童只是爱玩,现在想起来,她需要一个人分饰四个角色,也只是…因为孤独。

能有那样娴熟自如的表演,这样的自娱自乐,想必童童已经十分习惯且熟练了。

爷爷奶奶毕竟年纪大,未必能了解小孩的心思,能照顾好衣食住行,却未必了解小孩子心里的渴求。

也许,她常年都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用这样的方式,讲故事给自己听。

身边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蒙细月小心翼翼地拭去眼角的湿润。不知苏三又说了些什么,主持人邀请他即兴朗诵一首诗歌,作为家长们学习的表率。

礼堂两侧大屏慕上的画面立刻切换到苏三身上,他眉目疏朗,五官端正,轮廓线条都勾勒出不经意的优雅弧度。他清清嗓子,略一踌躇后微笑道:“那我就献丑了,为大家朗诵一首张枣的《镜中》。”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来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脸的事固然美丽

不如看她骑马归来

面颊温暖

羞惭低下头回答着皇帝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望着窗外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他唇齿间流淌出轻轻的叹息,仿佛思绪已飘到遥远的南山,纷纷飘落的梅花,青衫磊落的公子,在你倾诉着一个秘不可宣的爱情故事,低婉、动人,欲说还休。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蒙细月不记得方才苏三所说的这首诗究竟是何名字,为何人所作,她只知道,在她的南山上,早已梅花满地。

“看样子是,从小培养得好。”

主持人还想问出点什么,苏三侧身温文笑道:“童童累了,我先带她休息,再请其他小朋友介绍经验吧。”那主持人脸红起来,点点头。一旁童童班上的年轻女老师迎上去,牵起童童另一只手,引着苏三下台来。

蒙细月迎过去朝童童张开手:“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看见她,苏三愣了愣,唇边浮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却迅速别过头去环顾着不肯望她。

比赛全部结束后,童童同班的学生都过来祝贺她。苏三退到一旁,神色淡淡,眉目间已无朗诵诗歌时的惆怅,只简简单单地问:“不骂我吗?”

蒙细月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我利用你女儿呀。”苏三扯扯唇角,笑得清淡讥讽:“故意对她好,拿她当砝码,逼近你就范--还有什么别的罪名,我暂时想不出。”

蒙细月大窘,原本想好的道歉的话全堵在嘴边,良久后她讷讷道:“我知道错怪了你。”

她来不及说点别的什么,童童已欢快地扑了过来。蒙细月去幼儿园接她时常常晚点,她从没机会向其他小朋友展示自己“漂亮又能干的妈妈”这回逮着机会,用一种极炫耀地口气向聚拢来的同学说:“我妈妈工作很忙的!”

蒙细月没明白她口气为何如此自豪,听另几个孩子接腔,才明白她们理解的“工作忙”,是“很有能力”又“很会挣钱”。所以童童的几位同学看蒙细月的眼神顿时变得很敬慕,甚至有孩子悄悄问童童:“你妈妈是女强人吗?”

童童很久没有和苏三一起吃饭了,尤其兴奋,照旧是从酒店厨房叫两个菜上来,自己再做两个。蒙细月和苏三的厨艺都算不得好。蒙细月常年吃工作餐,苏三管吃不管做,也就是这段时间他收起心来黏着蒙细月,才开始捣鼓起家常菜来。

回来前蒙细月觑得无人时跟苏三说:“苏三,我们好好谈谈。”她说了这句话后便没下文,苏三知道她要等晚上安顿好童童才有自己的时间,便也不问。她要蒸饭,他就帮她淘米;她准备泡茶,他就取茶刀来橇茶饼。她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说:“小心点,上次我戳着手了”,他回头笑笑,很得意的模样。她马上想到他别的什么都不会,吃喝玩乐倒是最精通的。

她说“小心点”的时候声音柔柔的,不似前些天那样剑拔弩张,苏三听着心旌一荡。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明明她对他那样坏,现在不过随意一句叮嘱,他心里又什么都软下来。她说“错怪了你”,到底说的是哪一桩?也许是孙蕾蕾的事吧,其实孙蕾蕾早跟他通过气。那天去医院,他踌躇再三,想让蒙细月及早准备,折返回去,却听见她和冯昙抱头痛哭的场景。

这算什么,苦命鸳鸯?

看到那画面时苏三目眦欲裂,那冯昙究竟有什么值得让她流眼泪?他出轨,搞大别人的肚子,让她颜面全无,差点对簿公堂争抚养权,到最后她还…苏三记不清那天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周苏年老给他出馊点子,他说不就一个女人嘛,你想法子把她给“办”了,到时候她自然哭着求着要跟你,你甩都甩不掉!苏三没告诉周苏年,其实她们已经“办”过了,只不过现在想起来却像梦一场。

按周苏年的理论,那天他应该是得到了什么,而实际上,他却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

如果出场车祸断断腿可以得到蒙细月如此厚待,苏三想,他一定奋不顾身。

讲故事讲到七八点,再伺候小公主洗澡,等她闭上眼,蒙细月在她颊边轻啄两口,才轻轻掩好门,指指沙发示意苏三坐下。苏三神情极淡漠,蒙细月知道他是少爷脾气,家里人从来都不让他受委屈,这回被她给冤枉了,哪儿那么容易就能哄好了?放在原来,不理他两天,自然也就好了,偏生这一回是她的错,蒙细月没法装看不见。她在外面碰到什么难缠的客户都是伶牙俐齿的,唯独面对苏三,竟不知从哪里开口。

“冯昙的事情,我听周苏年说了。”她思索良久后仍从这事下手,“是我错怪你了。”

苏三松口气,原来是这事,也没什么,他想,如果他狠心一点,他还真想让冯昙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不过他知道冯昙消失蒙细月也不会对他青眼相加,所以懒得费那个神。

“还有之前的事,我是说…离婚的时候,我不该那样对你。”蒙细月原本觉得她若将错就错,一味冤枉他下去,兴许过两天他劲头过去也就完了。然而不知为什么,在南湖小学的礼堂里,看到他那样怅惘的面容,孤绝的眼神,她的心肠再也狠不下去,再没办法把那些伤人的话说到底。她想苏三到底心肠是好的,跟他讲道理,或许讲得通,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笑容来,“今天蕾蕾的事,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苏三愣了愣,连忙解释道:“我看你忙了好多天,想让你好好休息,才说自己全权处理的,你别误会一一”

“不管怎样,你处理得很好,超乎我的想象。”大概是在正经事上从未得过表扬,苏三脸上微现赧然:“其实我当时一直都在揣摩,要是你在,你会怎么处理。”他的声音极轻,谨慎、卑微。

“谢谢你,苏三。”

苏三愕然,旋又失笑道:“果然,那么长的开场白都是做铺垫的,表扬了半天,终于要说到‘但是’了。”

但是,但是,但是。

这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字眼,苏三苦笑。

蒙细月微微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样的念头,但你应该明白,我离过婚,还一一”

“还带着一个孩子。”

“你还年轻,等你到我现在这个年纪…”

“等我到你这个年纪,你已经人老珠黄。”苏三自嘲道,“你不能讲点新鲜的吗?你说前一句我就知道你后一句要说什么了。接下来你还可以告诉我,如果将来我变心了,别人项多说我年少轻狂,但一定会说你不自量力、不知检点;还有,还有我这种二世祖性情不定,指不定追到手就腻了。”

蒙细月愣愣地望着苏三,她头一次发现苏三是这样明白的人,好像以前都是她错看了他,她怔怔地看着他,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苏三又微嘲道:“或者你要么跟我说,你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不要,那现成的有我这么好的凯子放在这里,你为什么不用?”

“我…”

“舍不得?”